我的父亲邓晶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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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遗产”----- 怀念我的父亲邓晶瑜
2008-12-23 16:33:11         文章来源:(邓修全)          作者:(邓修全)            浏览次数:14



 无形“遗产”----- 怀念我的父亲邓晶瑜              (邓修全)
12月16日中午,我在百度网点击父亲“邓晶瑜”名字,突然看到芜湖新闻网历史名人栏目中出现了我父亲的人生介绍,刊发时间是12月15日12.53分,12月15日是我难以忘却的日子,正是这一天,海峡两岸正式直航,标示两岸关系翻开了新的篇章。
1985年12月 26日父亲在他接到离休报告17天后,突发脑溢血去世,接到父亲病危电报,我无法确信这一事实,就在5天前,我从合肥回家看望父母,父亲还委托我将他画的一幅《莲花峰》横幅国画和一封致谢的信送给时任安徽省省长王郁昭,那时候父亲精神状态还好。
83年,为了让弟弟修建顶职,72岁的父亲办了退休,父亲朋友吴化卿知道后告诉他应该是离休。按规定办理离休需要两人证明,要他找刚解放时一同共事,现任安徽省的省长王郁昭作证明。当王郁昭省长听秘书说,芜湖有一个邓晶瑜的儿子想见您时,随即来到会客厅,他看了我父亲给他的信,详细向我了解了父亲和我在合肥工作生活情况,随后在父亲给他的信上批了‘另请刘乔同志证明。王郁昭’,并要我见到父亲向他问好。( 刘乔1955年后任芜湖一中校长)
父亲突然离世,悲愤之余的我却深感内疚,父母在人生中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离开了他们,我们兄弟姐妹9人,父母晚年时,与父母共同生活的只有我和弟弟邓修建,家中最小的修建却因小时小儿麻痹一只腿落下残疾。85年4月,我调到合肥时,母亲伤感的说,“你们都像鸟一样,长大了,展开翅膀都飞走了”,我知道父母需要我,那段时间,每隔一、两星期就回家看望他们,却竟没有父母终将会离我们而去的意识。
真正了解父亲人生是在父亲去世之后。
自我懂事时,只知道父亲知识渊博,慈祥、善良,随和、和蔼可亲,大人们称他为邓老,年轻人叫他为邓伯伯。父亲30年代在上海从事美术,收入很高,那时的许多朋友都在北京、上海一些国家级剧院。 1956年在华东第一届戏剧调演中,父亲为省黄梅戏剧团《天仙配》、《女驸马》、《告粮官》,为省庐剧团《双丝带  》设计绘制的舞美三个剧目获一等奖、一个获二等奖,受到人们敬重。他画的《毛主席接见龙冬花》、《胖娃娃》《有心学习被怕老》《传授农艺》等一些年画许多家庭都粘贴在墙上。他的油画、水彩画作品经常刊发在各种报刊杂志上,父亲经常为省艺校、省教院美术系学生讲授美术课,也经常在省人民出版社为别人出版的画稿改画。在他学生之间谈话中,我知道父亲是中国舞台美术界的老前辈,在国内舞台美术发展史中有许多发明创造,30年代,他在上海用纱布代替白平布绘制天幕是父亲对中国舞台美术发展的一重大贡献,解放后他以纱布制作的现代戏服装,被文化部安排在北京展览向全国推介,受到文化部领导接见并合影留念。
父亲的成就得到人们认可,生活也得到政府特别关照,享受高级知识分子待遇。三年自然灾害时,每个月都发放特供副食品和就餐券,他每周都轮换带着我们前往市政协食堂去美食一餐。
我家就在镜湖南岸,到了夏天,在湖边摆上凉床,大家围拢过来,父亲就会讲出许多历史故事,闲时也会邀我们在一起下棋。父亲有作日记的习惯,我们有时在他的笔记本胡乱画一些东西,他不生气外,有时还在我们的画上作一些批示,我们在外遇到不顺心的事有时责怪他,他却安慰我们。父亲喜欢游泳,在他年纪稍大时,每次我们在少年宫岸边入水或上来,我都站在1米以下的水下石台阶上,让他踏着我的肩膀,再弯曲膝关节让他作为支撑。父亲体型较胖,时常四肢朝天,展开双臂,控制呼吸,平躺在水面上随波飘荡。
直到文化大革命,我在学校的红卫兵排长被除名,同学们在背后指指点点时我才知道,父亲的大字报和漫画粘贴在中山路妇幼保健院的围墙上,晚上,我悄悄地来到这里,这才知道父亲的“历史”,而巨幅漫画中一只巨大有力的拳头砸向我父亲画像的作者,竟是与父亲同在一单位的二哥邓修齐。
父亲精湛的绘画艺术与他与世无争的品质,让他免受皮肉之苦。文革刚开始因政治需要,芜湖市当时的高层建筑需要竖立巨幅毛主席画像,这事非他莫属,当时唯独可以跟随、照料他绘制毛主席画像的家中只有我,那些天没学可上,我随父亲到鸠江饭店、皖南大学、天主教堂、工人俱乐部、木材加工厂等地,为父亲绘画做一些基础工作,望着年迈的父亲爬上高高的脚手架,不断挥舞着画笔教我如何观察人物结构、处理明暗关系,怎样调色,我知道,父亲有意传授我这项艺术。这一段时间虽然辛苦却很充实,一些单位热情招待,让我们颇有世外桃源的惬意,直至一天与父亲同住在皖南大学招待所的姚克副省长突然自杀,使他心情沉重起来,果然没多久,父亲还是进了牛棚。
68年12月1日,16岁的我将下放到南陵县五里公社务农,11月30日晚上,按母亲提示,我到牛棚与父亲辞别,当我一路顶着寒风、踏着冰渣来到牛棚时,竟遭监管人训斥,父亲闻声后出来接我,望着昏暗的煤油灯下几个熟悉的老人挤在四壁串风的帐篷里,桌上杂乱无章堆满检查材料,脚下是结了冰的碳渣地,心里不是滋味,父亲仍然若无其事的与我谈笑风生,我心里明白,他比我更难受,出了牛棚,我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了。
黄梅戏著名表演艺术家严凤英突然去世,令父亲极为惊讶,省黄梅有些参加国内调演的剧目,严凤英总是希望父亲来设计制作舞美,不久前,父亲同事刘良成到合肥时看到严凤英,严凤英还特意拿一条渡江烟托他转交给父亲,而这一切,留下的只是回忆。
经过多项政治运动的父亲在文革中也感到了困惑与绝望,在那难熬的日子里,父亲三十年代的好朋友,北京人艺国内著名舞美设计大师陆阳春,特意从北京到芜湖看望父亲,带了许多设计稿与父亲共赏,并赠送父亲一幅《梅花》国画。当时任上海市文化局革委会主任,淮剧著名表演艺术家筱文艳带领上海淮剧团到芜湖演出样板戏时,顶住种种非议,专程到我家看望父亲,临行时,贴着父亲耳朵轻轻用苏北口音说:“九叔啊,一定要挺住”。正是这些真诚挚友的关爱,让心灰意懒的父亲又增强了自信。
70年9月20日,我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破格首批招工进城。70年7月13日我所在的村子发生洪水,这给从小在镜湖边长大的我提供了表现机会,抗洪抢险中所做的几项事得到大队、公社表扬,当时的《皖南五七战报》也进行了报道。我是在招工前几天临时得到通知的,也正因为父亲历史问题刚定案为“人民内部矛盾”,我才在别人涮下来后享有这个名额。当我拎着行李走进家门时,母亲非常意外,高兴之余后,要我立刻到北京路邮电局给正在省出版社改画的父亲打个电话,40分钟电话接通,看的出,父亲是何等高兴。从这一天起,与父母同居一屋,共同生活15年的就是我和修建弟弟了。
父亲去世三天后,我从当时的芜湖日报刊发的讣告中得知,父亲在刚解放时,还曾经担任皖南文联常委、芜湖青年美协主委。从时任安徽美协主席鲍加86年6月15日在安徽日报发表的《晶莹如玉  质朴无华---怀恋画家邓晶瑜》文章中,我知道了刚解放时,父亲在芜湖大街上挥笔绘制欢庆解放的巨幅宣传画,在那段日子里,他们充满激情,顶着酷暑,面对骄阳在大街上经常熬上几个通宵绘制抗美援朝、剿匪反霸的巨幅宣传画,鲍加视父亲为他的启蒙老师,对父亲高超的绘画艺术和庄重朴实的人品一直赞叹不已。
2006年4月,由安徽著名文艺评论家王长安编写的《黄梅戏志》出版,在这篇志里,我才知道父亲从艺近60年,被多家文艺团体聘为舞美设计,为大江南北、周边省份众多文艺团体制作了舞台美术近百部。
让我全面了解父亲邓晶瑜的历史是在我们祖籍繁昌县人物志上,繁昌县人物志为上个世纪先后去世的24人立传,在这篇传记中,得知父亲于1939年4月至1944年6月在国民党29军58师、148师任中尉、上尉、少校艺术干事,随军演戏、绘画,此间曾创作《阎海文空军壮举》、《日寇在广德的暴行》等宣传画,1946年至1948年在芜湖开设《晶瑜画室》,直至解放军进入芜湖后参加革命工作。
父亲参加抗日,没有参加内战。大哥修业07年曾告诉我,父亲当时配有手枪,却没有打过一颗子弹,配有勤务兵,离开军队时,也劝勤务兵也离开了部队。父亲退伍回到家乡时,家乡政府将一座当地汉奸的豪宅安排给父亲,父亲拒绝了,父亲说:不义之财不易得,不是我的我不要,此举令家乡人很感动。
慈祥的父亲一些言行至今我仍记忆犹新,70年代我们居住的镜湖边向西50米就是芜湖文化馆后门,近百平方米的空地经常吸引耍猴卖艺人,一天,常时间没有收入的耍猴人气急败坏的鞭打猴子,猴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刺痛了父亲,父亲从口袋掏出5角钱,乞求耍猴人做做好事手下留情。父亲告诉我们动物也是一条生命,只是不会讲话,人要善待它们。父亲的工资1955年确定后。直到去世没有增加一级,每逢加薪时父亲总是放弃,父亲说,现在年轻人工作这么辛苦,工资却这么底,应该让他们多加点。当时有这种谦让意识的人真是不多。
父亲一生清贫,没有给我们留下物质遗产,直到他去世半年后我所经历的一些事,才猛然醒悟,父亲以高尚的品质,非凡的艺术才华,谦虚谨慎的做事风格,以诚相待的为人作风已经为我们保留了一份无形遗产。
父亲去世后,按规矩,我必须到为父亲去世发出唁电的父亲朋友家进行回拜。当我来到鲍加家,鲍老师直言不讳的说:“你父亲去世我在法国,高倩以我的名誉替我发的唁电,我和你父亲是同辈的,以后你叫我就要叫叔叔,”并要求我回去将父亲作品好好整理一下,由省美协为他办一个遗作展。同时深沉地说:“你父亲去世我很难过,让我们吸取了一个教训,不应该再让象你父亲这样的老画家去世后了再办画展”。
当我与妻子来到永红路张建中家,张建中更直截了当的说:你是邓晶瑜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希望你们以后要经常到这来。张建中对父亲很怀念,他说:你父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省出版社许多准备出版的美术作品原稿在运输途中出了问题,都是请你父亲来修改,其中包括上海一些知名画家。张老还说:“文革前,我经常到你家去,那时你们还小,主要是约稿或者送稿费,省出版社一般都是作品出版后付稿费的,也只有你父亲例外,是先付稿费再画稿”。
来到时任安徽大剧院经理方白家,这也是我们第一次相见,一见面也是说:你是邓晶瑜儿子就是我的孩子,在合肥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同时告诉我:“安徽刚成立省舞美工作者协会,我担任会长,如果你父亲健在,这个位子应该是他的”。二哥邓修齐念书只到初二,就一直跟随父亲工作,90年代报高级美术设计师,在评审会上,当大家对他的文凭持不用意见,方白告诉大家,邓修齐是邓晶瑜儿子,邓晶瑜经常为一些大学、省艺校美术学生讲课,只要其他条件符合,还要追究他儿子是什么学历?这句话,让评委们亮起了绿灯。
我们来到后期任安徽省文化厅厅长蓝天家,蓝天在上海的师傅沈康与父亲是师兄弟,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拉着他的老伴与我们就细细聊起来,讲了一些以前我也不知道的事。最令人难忘的是时任安徽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戴岳, 当知道当时邓晶瑜一个女儿在合肥市文工团拉小提琴时,直截了当地要妹妹邓修萍她做他的义女。
父亲绘画区域广阔,油画、水彩是他的强项,尽管发表了不少年画,弟弟邓修建说,画年画,父亲只是为了增加经济收入,改善生活,从事舞台美术是组织安排的工作,而他的油画、水彩在当时是很罕见的。也正如此,安徽各种画派知名人士都彼此相识。1999年8月,我所工作的单位《安徽商报》被《安徽日报》吸纳,10月1日新《安徽商报》试刊三期,试刊前,新安晚报创始人、新商报顾问、安徽新闻界德高望重的钱玉岁来问我,《安徽商报》报头4个字用什么体?我说用赖少奇的字,骨子硬,并告诉他赖少奇的字是临摹郑板桥的,南方很多报纸都用这种“郑体”或叫《赖体》作报头,他问我,怎么找到赖老写这几个字,我告诉他,找师松龄,他一直与赖老有联系。正好,师松龄的儿子师晶在新安晚报工作,钱老爷子立即打电话向师晶布置了这一任务。钱老望着我,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的?实际上我父亲在抗入时期就与赖少奇相识了,赖少奇在新四军、父亲在29军,都是文化人,50年末代赖老还专门要父亲为他作画筹集一些参考资料。
父亲去世半年时,由省美协,芜湖市文联、文化局、芜湖市民革共同在合肥为父亲举办了遗作展,安徽省顾问委员会主任袁振亲自为画展书写展名《邓晶瑜同志遗作展》,王郁昭省长、邵明副省长亲临开展仪式。
因为父亲历史问题,我为无缘参军,没条件上大学责怪过父亲,父亲没有作任何解释,酸楚的心里象是告诉我,当时只是为了抗日,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随着历史逐渐清晰,我似乎看到了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父亲正呼吸着浓郁的硝烟,蘸着颜料,挥舞着画笔在那残壁断墙上尽力挥毫,激励着将士们与日寇拼杀。
父亲去世23年了,却常与我在梦中相见,在梦中,父亲总是在呵护我,让我没有烦恼,尽情嬉戏,我多么希望人有来生,如果是,我还愿好好做您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