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越战争记录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22:03:45
  六月未,越军的袭扰突然减少甚至消失了,这并不正常,都说"大战前的宁静"也许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对越军大规模反扑我军有警觉,若干年后,我曾听说过关于那次大反扑我军所做的大量情报工作的事情,当然,这些是后话了,也不是我能分析清楚的。还是讲洞吧,无数次的炮击改变了高地的地貌,山包上原本茂密的植被不见了,整个一光头山,就连几块硕大的巨石也被炮火炸碎炸散化为齑粉。各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五号洞最惨,洞口塌了好几次,还压伤过人,洞顶被复层已经被重炮轰平轰烂了,人在洞里随时都有被活埋的危险;连里指示如果无法修复即放弃该哨位。排里不干,五号洞的弟兄更不干,那时的军人视荣誉为生命,让他放弃阵地还不如直接拉出去枪毙来的干脆!作为妥协,连指同意加固哨位并就近择址新挖洞子。连着几天军工送上来的都是构工材料,我们也挖,不过我们挖的是战壕,挖的是射击掩体,各哨位都在干,也许各排各连各营乃至整个战区的我军阵地都在做着与我们相同的事情吧。

    

    土工作业都在夜里干,白天不行,越军的观察哨甚至连我们的眼睛大小都能看清楚,更别说扛着材料满山跑了;夜里也危险,冷炮多,还得防敌偷袭,常常是干活的人一半,警戒的又得分出一半,又不能发出声响,真把弟兄们累垮了!我们用了一个星期左右依托几个哨位在高地上挖出了一条环形战壕和两条交通壕还有若干个火力支撑点,这样的工程也许算不上浩大,但在那样的环境里确实是难能可贵了。

    

    有了工事,晚上终于可以轮着出来放风了,当然是在风高月黑的时候。阵地上排了三个警戒哨,分别监视三个方向。黑夜是军工们的天堂,为了防止误伤,我们也规定暗语暗号,有口令,有鸟鸣,还有兽叫,阵地不同,方式也不同,谁也不敢含糊,一出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七月,它应该是继四月以后,老山战史中最值的玄耀的一个月份,因为有了"七。一二!"可七月也是我生命中最为黑暗的一个时段;过了七月就出事!七月一日上午,我与弟兄们正在洞里睡大觉,冷不丁越军冲高地打来一炮,声音沉闷极了,是152加榴炮,兄弟们全被惊醒了,人还迷糊着呢,洞外就传来了哭叫声。我与张官民往洞外挤,班长骂:"大响午的,出去找死啊!"我回:"就看看出啥事了,一会回。"钻出洞子才知道刚才那炮炸了苏群力了,他可能是出来透口气,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是一出洞就挨上了这一炮。弹片齐刷刷地切掉了他的左臂,身上全是外翻的口子,真正的血如泉涌啊!他们班子正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两个兵在后头拦都拦不住。排长半爬着过来了,他嘶声竭力地命令我们回洞躲炮,张官民顶他:"这不没打炮吗!"还没等他话音落,"啾-----"又是一发炮弹直着砸了下来,人们全惊呆了,我则不顾一切地往回窜,身后的爆炸声响极了!趴在地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耳朵不行了,听不见声音,看着张官民冲我张嘴,好半天才听到一点不似人声的喉音,我被炸聋了吗?!愣神间,张官民不顾一切地把我往洞里推,林翔和班长则由洞里探出半个身子拽着我往里拖,我想当时的我一定完全被吓傻了,那模样一定可怕极了。人没进洞,越军的第三发第四发第五发炮弹就自南方划着憾人的颤音飞了过来,"越军炮击!"这是我恢复听力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甚至盖过了剧烈的爆炸声。我被拉进了洞子,可是张官民却不见了!我们真的吓蔫了,班长疯了似的吼着他的名字,我想爬出去,可我俩都被身后弟兄们死死抱着动不了,我们一遍遍地呼唤他,可等来的却是排山倒海般的爆炸声。我哭了,眼泪象决了口的长河涌流出来,我的心更象被一把利刃割裂刴碎了,疼极了!他是为了掩护我啊,如果他不推我,那么现在消失的就应该是我啊!

    

    炮击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已经无从记忆了,我只记得当我们冲出洞子在浮土里扒到张官民的时候真的痛苦极了,没人怀疑他的死亡,但他却真的活了下来,爆炸的气浪将他抛出了战壕,弹片击穿了他的大腿还有他的肩膀,但他必竟活了下来!连里担架组抬走了他,望着他们消失在山间的身影,我忽然明白过来,我的生命已不再属于我自已,它应属于张官民,而他将生的希望留给我是为了什么呢?其实就是为了战友间的情谊,我们都一样,战争中的士兵生命是最无私的,为了这些最无私的生命舍弃自已的生命,才是一个军人最高尚的地方。

    

    为了祖国而战,是一种动机; 为了荣誉而战,是一种信念;为了战友而战,才是战阵中最根本最纯洁最伟大的责任!

    少了张官民,洞里好长时间没有了笑声,人们在寂寞与痛苦中坚忍着,此时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越军的到来,我们要复仇!为了负伤的弟兄更为了死去的战友。

    

    七月五日,大雾,军工往返高地多次,我军白天赶修工事,无战事。

    

    七月六日/七日,越军以一门迫击炮对我高地实施袭扰射击,连指要求:人员不得出洞,加强戒备,防止敌人偷袭。

    

    七月八日,天未亮观察哨报告高地前沿有人影晃动,排指命令进入工事作好战斗准备,至晨七时许,无特殊敌情发现。

    

    七月九日至十日,整个战区一片宁静,越军象是从战区突然消失不见了,我高地对面敌人阵地空无一人,开饭时也无炊烟升起。

    

    七月十一日,我与余德旺奉命向越方前出至高地山脚埋设防步兵地雷,高地及连指组织轻重火力及二门100迫击炮为我们提供火力支援。从阵地下到山脚,一路上顺风顺水,并末遇到越军阻击,我俩沿山脚林线共埋设地雷二十六颗,设置手榴弹八枚;回撤途中余德旺摔伤左脚。

    

    十一日上半夜,警戒哨报告高地前沿有异常声响,排指组织各哨位侦听,历时一个多小时未听见特殊声响,各哨位继续休息。

    

    过午夜,山底下真的传来了隐约含糊的人声,这次不会是幻听了,三个哨位同时听到了细如蚊呐的对话声还有折断树枝的"喀嚓"声;排指命令各哨位做好战斗准备,全体战斗员进入战壕,定向地雷连接好起爆线,只等越军送上门来了。我与金崇飞趴在一块,我俩摆开了两箱拧好盖的手榴弹,黑夜可以给士兵提供最好的隐藏但也最容易暴露士兵的位置,因为枪火可以给你的敌人指示直接的目标;还是手榴弹好,即隐蔽又威力,特别是在老山这样地形复杂的山地,更能起到枪炮所不能替代的作用,十个兵里头没有一个不爱它的。

    

    山脚下的声音一直若有若无的响着,既不前进也不后退甚至连位置也没移动过;我们备战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人的神精从最初的亢奋渐渐转入低迷之中,我的眼又酸又痛,黑暗里它们根本无法起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作用,相反由于注意力的高度集中而加速了疲惫的进程。

    

    爆炸声!火光自越军潜伏地域猛然升腾起来,打炮了吗?可是我们并没有听见炮弹划空的声音啊!是地雷,我的心里禁不住激动起来,说不定敌人踩的就是我埋的雷呢!"轰!"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是炮击,来自北方的炮弹一瞬间在阵地前五百米处炸开了一朵耀眼的光花;我下意识地把脑袋往战壕里缩,我已经能清楚地听到从北方从我军的纵深地域骤然响起的片片沉雷,紧接着是数不清的尖锐啸声划过头顶砸向我军前沿不远处。眼前的景象壮观极了!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满山遍野植满了火树银花,我们听不见爆炸声,因为爆炸声已经连成了一片,我们分不清天和地,因为天和地乃至空气都已经被猛烈地炮火宣染成了灰色。战壕里的士兵们再度兴奋起来,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凝视眼前这场毕生难见的雄伟景象。

    

    阵地前除了爆炸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了,尽管炮火印红了半边天,但能见度依然不高,我们找不着越军存在的迹象,只有心里的感觉预期着越军的到来。

    

    过四点,炮停,阵地前各种声响突然吠杂起来;呻吟声就在不远处传来,还有压抑的命令声以及拆断树枝踢掉石块的声音,越军上来了!

    

    四号哨位报告:阵地前二十米出现模糊身影;三号哨位报告:阵地前有人往高地扔石块;排指和五号哨位也相继发现敌情。我哨位当面却异常寂静,没有声音没有人影甚至连风也是静止的。班长的机枪一直在转方向,枪口就在我的眼边晃,他会发现什么吗?我的眼睛不敢看他,黑暗里我只能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金崇飞的手敲着我的后背还有他手里的手榴弹,他一定比我还紧张,因为很快我就觉出他不是在敲我而是一种不由自主地颤抖;战争就是这样,哪怕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也仍然无法完全克服大战前的紧张与不安,更何况我们呢!

    

    照明弹!一颗两颗三颗;排指机枪响,一响枪,越军马上有了反应,我能听到来自前方各处的吼声,声音很大;我还是看不见人,班长手里的机枪一直没响,我能注意到那不停转动的枪口;还有余德旺,他的身子甚至探出了战壕。排指那边打开了锅,曳光弹象莹火虫,手榴弹象大爆竹,借着火光我们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坡地:人啊!全是人啊!弯着腰的,趴着的,蹲着的等等,越军都到眼面前了!我们拼命地投弹,甚至连枪都忘了放,投弹,两个一组,三个一束,阵地前炸开了花,我能听到弹片尖锐地呼啸声,我还能听到弹火里敌人的鬼哭狼嚎声!余德旺最大胆,我不知道他的胆子是从哪冒出来的,自一开打他就窜上了战壕,手榴弹可劲砸,左右开弓地砸,烟火里他就象一尊战神。隔壁哨位有火箭筒,排指还有门八二无,这些重火器的射击不时在阵地上掀起一一潮高似一潮的热浪。到天亮,天亮越军的攻击更加猛烈了,还有越军的炮兵,各种炮弹简直要把整个山头给摧毁荡平了。

七点左右,越军攻上四号哨位,并以两个班的兵力向我哨位攻击前进,我军各哨位组织交插火力阻击越军,十五分钟把小鬼子干下去。战斗至上午,越军攻击部队突破我高地右翼战壕,并逼迫我军一部兵力撤回猫耳洞固守待援;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

    我与班长一直堵着洞口,他疯了似的端着机枪转劲扫,数不清的子弹划过他的身边,他不自知;数不清的碎石砸在他的身上,他也不自知!我的心里象是堵了一块棉花,我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景象,更不能接受身边骤至的死亡。金崇飞的手断了,一枚手榴弹擦着他身前爆炸,一团烟火盛开在他的身上,惨号!痛哭!没等我们扑过去,他已经摔到坡下去了。余德旺抢救金崇飞,越军打过来的弹雨紧贴着他的脚后跟,我只能趴在壕壁上拼命射击,他们的身后就是越军,越军的身后则是由我军各炮群打出来的一堵火墙,火墙里则是一场死神开设的分尸宴 !

    

    枪弹追着余德旺的屁股打,我与班长则拼了老命地压制紧跟不舍的越军;说实话,我真没想过他们俩能活着爬回来,但他们真的活下来了!这也是一种福份,是余德旺和金崇飞共有的福份,要不,你说那满世界乱飞的弹片咋就伤不到他一丝一毫呢,没有他,也就没有了金崇飞。

    

    阵地上象是口烧沸了水的大铁锅,就连空气也随时随地的被高潮迭起的战斗撩拔的火热滚烫!晌午,可能是这个时间吧,来自我军强大炮兵的火力支援突然沉寂下来了,这让所有一线士兵们的心骤然跌入了谷底,没有了炮,我们还能坚持下来吗?越军越涌越多了!山坡上,石缝里,到处都是越军蠕动的身影;各哨位几乎都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我们快没子弹了!这是极其现实的问题,而越军的弹雨密集的象在下雨,有好些时候我们连头都无法露出掩体了。班长命令我们撤回洞里去,这是没有办法的,既然战壕守不住那就只有退缩到洞里,那时节,我们的心里真的绝望到极点了!

    

    邻近几个哨位也都钻洞了,我能听见外面刺耳难听的越南话,象是欢叫更象是鬼哭狼嚎!

    

    班长已经第二次负伤,整个左半身都在血里泡着,可谁也拉他不下来,他就那么抱着机枪死死地阻击着企图爬上阵地的越军。

    

    我挤不进射击台,我想帮忙,我想战斗,可我除了不停地替他压子弹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身后余德旺一直紧紧地抱着已经处于深昏迷状态的金崇飞,我不敢看他们,我不敢看极可能在下一秒钟就会死去的战友兄弟。我给班长包扎伤口,越军就在前方十来米远的地方怪叫着,他们的人真多,也确实非常勇敢,那么多子弹那么多炸弹每一块弹片都能夺去他们的生命,可他们仍然不遗余力地往上冲。山坡上一地的越军死尸,白乎乎的晃眼极了;隔壁哨位有火箭筒,翻卷的火舌不时撞入越军的攻击队形,那满天扬起的肢体/钢盔/破枪,真的美极了!

    

    班长终于挺不住了,他的血几乎流光了,浸湿了大地也浸湿了我的军衣和身心;班长死了!!!我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更无法接受由此引发的巨大恐惧,长时间的相处已经让我对怀里这位小个子老兵产生了深深地依恋,我不能承认他的猝死,我就那么死命地按着他早已干涸的伤口,就那么无休无止地为他做着人工呼吸;我已经精神失常,我已经彻底崩溃了。

    

    林翔扑上了射击台,他接下了班长的机枪,甚至还来不及擦干枪上厚重的血污,敌人已经扑到了洞口。

    

    我们应该感谢林翔,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果断的行动我们早就成为越军的枪下亡魂了。

    

    换上新弹仓的机枪刚一发出怒吼就瓦解了越军这次原本极有希望的进攻,他们终于抵受不住如此惨烈的伤亡,他们的神经并不比我们坚强多少!四散奔逃的越军就连基本的战术动作也没有了,任凭子弹找到并击穿他们的后背;也许是因为这边突现的转机,猛攻相邻哨位的越军部队竟然出现了动摇的迹象,这是一次机会!哪怕就是一个白痴也能清楚地意识这个问题。我与林翔不顾一切地往洞外爬,什么也顾不上了:手榴弹,冲锋枪,轻机枪,炸药块,能招乎的全用上了,真的一点都没剩下。到处是火光,到处是弹片,到处是哭号,我们象猎手,而眼前的越军就是一群丧魂落魄的羔羊;余德旺背着金崇飞居然也钻了出来,两个人三只手一把枪,他们就那么相扶相拥着射击,金崇飞的断臂还在渗血,每一发子弹的强大后座力一定象把钢锥穿刺绞扯着他的神经,只几个短点射,就已经让他汗流满面了。      

  我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我们再一次用忠勇和无畏打败了同样坚强的对手,虽然他们只是暂时的退却,虽然我们已经看的到越军的第二梯队正翻过山腰洪水似的席卷而来!可我们还是战胜了他们,不仅仅是因为悬殊的兵力对比,更是因为在两军决死勇气的对决中我们战胜了他们,中国士兵战胜了越南军人!止这一点,就足够验证两支军队的优劣比较了;即便我们全部战死,但我们仍然是胜利者,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们为死亡做准备:最后一次装理军容,最后一次擦亮刺刀,最后一次凝视身边的战友们,死去的活着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不会有这些分别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死亡推开生命最后的屏障,我却在深沉的痛楚里体会宁静,一种解脱的宁静;我不知道这些勇气从何而生,当我面对死亡挺起胸膛的时候,心里仅剩的只有豪迈和雄壮了。硝烟弥漫的阵地上充满了怪异的安静,只有越军混浊的喘息声一步步向我们逼近;来吧,快些到来吧,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中国军人特有的牺牲方式,我们就要死去,并且是心甘情愿的死去,但我们会让你们体会到比死亡更加恐惧的经历!
    
    北方,我的家乡在遥远的北方,而我就要在这片南国的红色山岭上壮烈地死去,我是多么的想念我的家乡还有我的亲人们啊!此刻我的灵魂全然脱离了躯壳,它在风中飘荡,它会去哪里?会去北方吗?会去天堂吗?我想为即将到来的牺牲哭泣,可眼泪却变做了一丝轻蔑的冷笑,我知道这是英雄主义在做祟,这是军人的傲骨在做祟;当山风吹散硝烟,当越军爬过坡坎,我突然明白:我终于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了,而思想的蜕变演化却是因为必然的死亡;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军人这项高尚英勇的职业深深地感动并激励着。
    
    北方有我们的家乡,北方有我们的亲人,北方也有我们的战友。
    
    当来自北方的沉雷夹杂着万吨火焰倾刻间将整个山岭掀入狂澜的时候,我们仍然局促在死亡的旋涡里,真的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蚁群似的人海瞬间就被烈焰浓烟吞没了,不留一点痕迹。人的大脑在这一刻远没有肢体反应来的迅速,当第二群炮弹拖着啸音扎落下来,我们早就翻入背后的洞口中去了。好一会人们才反应过来,我们笑啊,哭啊,唱啊,蹦啊,跳啊,翻啊,滚啊,脑袋一次次与山岩土包亲密接触也不晓得痛了,谁都明白死神再一次被亲爱的炮兵兄弟们挡在了门外,现在,它只能在洞口外无奈的祝福我们这群命大的小兵了。
    
    我们摆脱死神,死神就会缠上越军:洞外就是地狱,而越军就是地狱中的怨魂难鬼,他们被飓风狂浪颠覆撕碎,只能永远在十八层地狱中层层哀号惨叹了。
    
    炮火简直打疯了,在越军纵深地域有一堵活动的火墙,厚实且高大,并且绝无空隙,我们听不到炮声,因为炮声已经成为这个世界静态的一部分了。透过望远镜,我们能清楚的看到火墙里四散飞扬的人体,一切接近这道火墙的生命无一不被撕碎摧毁的,它的出现,几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负。
    
    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越军会以这种沉旧的人海战术来投入这样一个地形复杂的战场,而且死死地盯着一两个目标进攻/支援/支援/进攻,更何况是在完全没有火力优势的情况下;真的太疯狂了,这简直是在用士兵的珍贵生命来填堵永远不会盈满的黑洞啊。其实,越军如果将兵力分散布署,并选择多个突破口,以小部队夜间渗透,并在关键地域集中相对优势的炮火,以达到攻击发起时的突然性和迅猛性,是完全可以突破我军的防线并进而危胁甚至夺回预定目标的;就当时我军防线点多线长的现实情况,要达到这样的攻击目标还是不难的;战后,我们也对越军的战术做了一定的研讨,当然这是后话了。毕竟七。一二是我军的大捷日,同时也基本奠定了我军在今后的老山战事中所处的主导地位。
    
    七一二,越军死伤三千多,保守估计也至少打残打垮了越军六个整团,特别是越军炮兵,损失就更为惨重了;据消息灵通人士称:光七一二上午,就有越军若干个炮兵团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听说还有一个什么火箭炮旅,还没展开就给我军重炮拍那儿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仗打到后来越军的炮兵完全消声灭迹的原因了。
    
    打了胜仗也有胜仗的烦恼,就说那满山满坡的越军死尸吧,搁那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一长就成问题了;战区天热,尸体三天就发臭,那味熏的,真把人五脏六腑都搅翻个了!绿头的大苍蝇一叮就是一群,还翁翁作响,阵地上原本脆弱的生态环境这下全毁了。那时军工除了运送给养还要上送防毒面具,口罩更是一次一大摞的往上送;我们离不开这些玩意,送上来吃的,谁也咽不下去呀。我们也打宣传弹,不为别的,就是要越军把自个的死难同胞们扛回去,可越军就是不听招呼:让他一次不准超过规定人数吧,他偏偏要上来七八十号人;让他们不准带武器吧,这下可好连高射机枪这样的重家伙都搬上来做秀了;也难怪上级一怒之下赏了一群炮弹,结果就是越军又新添上了几十号怨死鬼,而我们则不得不继续忍受难熬的气味。雨季将至,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只能由我们自已替这群枉死鬼们善后了。上级提出了争埋死尸的口号,还开展了比赛,这仗打的,也够稀奇古怪的。军工们一大桶一大桶地往阵地上送香水,各阵地哨位都努力发动起来了,我们把阵地前沿上下的越军遗体归拢掩埋;来不及的就用喷火器烧,或是浇上汽油烧;还有香水,一桶一桶的满世界洒,就这样,那股子要命的臭味还是郁积不散。也确实没有办法,阵地附近的好办,组织人员清理就是了,可那些远离阵地的,或者是躺在雷区的尸体那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等着他们自已慢慢腐烂直到与身下的大地溶为一体。
             金崇飞七一二晚间就被抢救下去了,我是七月底下的阵地。
    
    那是个早晨,雾重,刚下过雨的山地泥泞不堪,我在战壕里修补工事,一不小心钢盔甩到坡下去了,其实也不远,大该齐也就十来米吧,我没多想就翻出战壕了,本想乘着重雾捡回来,可没料到才走出几步就踩上雷了;那是一枚压发雷,脚掌踩在上面没事,一挪就炸。我没敢动,也没敢叫唤,怕惊动对面阵地上的敌人,我也不敢弯腰,稍稍错劲一准会给炸飞的。就那么耗了半个来小时,还是林翔发现了我的情况,他想爬过来,我没让,谁也保不准这地还会不会有其它的雷。我告诉他我自已拆雷,他颤抖着嘱咐我小心小心再小心,我都能听出他的哭腔来了。我试了三次都没有成攻,手够不到雷体,我的腿肚子一阵阵的发紧,衣服全让汗水溻湿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能感觉到力量正一点点从体内消失,总会倒下的一刻的。我的左侧有坑,是炮弹坑,我只能翻倒进去,这是一次赌博,胜了就是生,输了就得死!
    
    爆炸终于还是发生了,我没有觉着痛疼,只是晕眩,还有疲惫;我以为我要死了,真的,我真的让为自已已经死去了,虽然我还能看到灰色的天空,还有林翔满是泪痕的脸,但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一定是幻觉,临死前的幻觉。
    
    我还是命大,炮弹坑救了我,地雷只是夺去了我的二个脚指头,万幸啊!躺在担架上我都笑出了声来,我就是这样戏剧性的结束了我的战争,可我的笑容里挤出来的全是痛苦,我知道,那是因为死去的战友,我的幸运和他们的不幸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他们不再感受痛苦思念,而我只能永远在记忆里孤独的品味痛苦。
    
    这就是我的战争,这就是苍狼的战争,这就是我们这些老山兵们的战争!时隔今日,我仍然深深地想念我的这些战友们,但愿天堂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