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和”安天下　发展全球视野下的中国式软力量

　　
　　郑永年
　　
　　追求文化的崛起因此不仅仅是要在国际舞台上追求软力量，而且更重要的是使得自己的国际行为对他国来说是可预期的。
　　　　
　　和谐世界：文化不可或缺
　　中国周边有众多的小国，他们想知道身边这个越来越巨大的国家将会做些什么。处理国际关系不仅仅是外交政策的事情，也需要有个文化上的交代。外部文化崛起至少要回答两个问题：中国代表着的是一种怎样的价值？中国体现的是怎样的一种软力量？
　　在国际社会，世界历史上既有德国、日本式的崛起模式，也有老牌帝国主义国家殖民地式的崛起模式。中国如何崛起？如何在国际舞台上追求财富和力量？追求财富和力量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这是各国所关心的问题。
　　中国的经济崛起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了事实。中国依靠融入国际社会而得到发展，到现在中国经济本身的影响力开始具有全球性的影响力，最明显地表现在近几年的不断增长的能源需求上。中国也已经从早期的资本短缺转变成为资本过剩。随着中国影响力的走出去，这种影响力中所能包含的文化内涵变得越来越重要。西方大国在全球范围内扩张影响力过程中，商贸无疑是一个重要的途径。也同样确定的是，在种种影响力中，文化是关键的部分。没有内部文化的崛起，在国际舞台上，就有可能成为一个令人畏惧的力量。追求文化的崛起因此不仅仅是要在国际舞台上追求软力量，而且更重要的是要用这种文化来规范自己的国际行为，使得自己的国际行为对他国来说是可预期的。
　　总理温家宝去年在访问欧洲时曾经表示，中国与世界各国的学生交流要远比中国采购空中巴士更为重要，因为经济为的是现在，而文化合作则是为了未来。这番话可以说已经突出了文化在国际事务中的至关重要性，但同时也说明了追求文化的崛起是一项比追求经济崛起更为艰巨的任务。为了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崛起，这项艰巨的任务是中国必须承担的。
　　
　　怎样构建外部文化
　　如果说内部文化崛起要回答发展的道德基础是什么，那么外部文化崛起要回答的则是中国在国际政治舞台上要代表一种什么样的价值的问题。对外部世界来说，近代中国已经为世界尤其是第三世界提供了两种文化。一种是毛泽东式革命的文化，通过革命来造就一个新的国家。一种是邓小平式的发展文化，通过改革开放来建设新的国家。这两种文化在不同时代都具有相当的外在影响力。
　　在经历了四分之一世纪高速经济发展的今天，客观国际形势又向中国提出了追求外部文化崛起的要求。全社会对财富和力量持之以恒的追求已经影响到外在世界。经济崛起，富国强兵。但是崛起和富强了以后呢？再者，能源危机、环境污染、流行病等副产品也都可产生巨大的外在影响。
　　外部文化崛起的意义就是既要软化对财富和力量的追求，又要回答代表什么价值的问题。在前一方面，中国已经做了一些努力。加入国际组织，愿意接受现存国际规范的约束。但后一个问题还有待于回答。
　　而后一个问题也正是中国能否在国际社会拥有软力量的标志。人们一般认为美国西方主导着二战以后国际政治舞台的软力量，因为它们代表着的是人权、民主与自由等普遍价值。但是，当美国和西方国家利用这些价值追求自身的利益，而把这些东西强加给其他社会的时候，它们就不再是软力量的资源了。冷战结束后，美国成了当然的兼具软硬力量的惟一霸权。但在“9·11”恐怖主义事件以后，美国利用其举世无双的硬力量想把民主强加给他国之上的时候，其软力量一落千丈。
　　美国的经验给中国以很大的启示：什么是软力量？如何追求软力量？实际上，中国更应当从自己的过去学到追求外在软力量的经验。在中国历史上，国家的影响力达之整个亚洲甚至更远。但这种影响力并不是成吉思汗的铁骑所致，而是文化传播的结果。中国也不是像一些人所说的文化霸权，因为中国并没有使用强权把自己的文化强加于他国之上。尽管中国的皇帝要求过“外来者”接受中国文化，但这种行为并没有超越出国界。中国文化得到传播更多的是因为当时的中国代表的是一种价值，其他国家自愿学习，从中国的文化中吸取有用的养分，发展自身的文化。
　　由此看来，外部文化崛起需要具备多个条件，首先，中国文化必须代表一种价值；其次，中国不能把这种价值强加于他国之上；再次，中国甚至不能利用此价值在国际社会特意谋求一些国家的利益，或者说，此价值不能用于团结一些国家来对抗另外一些国家。如果这样做，不仅不能发展软力量，反而会适得其反。
　　中国有无可能发展出一种他国能够接受的国际价值？在一定程度上说，这已经不是是否可能问题，而是如何总结中国过去四分之一世纪里发展文化中所包含着的价值，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加以制度化，发扬光大的问题。中国二十多年间的稳定发展已经导致了外界称之为“中国模式”概念的出现。(这里必须强调的是，作者并不认同一些人主张的要用所谓的“北京共识”来取代“华盛顿共识”。中国如果跟随美国推行“华盛顿共识”那样来推行所谓的“北京共识”，结果必然糟糕。)
　　近年来，中国提出“和平崛起”的概念，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因为自身的崛起而导致现存国际权力格局急剧变化，另一方面是为了在崛起之后为世界的和平承担更大的责任。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中国已经展开了多边主义、经济外交、睦邻外交等等国际实践。这些实践是中国软力量的体现，也正在演变成中国外交文化的一个组成部份，因此也可以说外部文化崛起的标志之一。
　　不过，要确立一种国际价值，内部的文化崛起是关键。外部文化的崛起只是内部文化崛起的外延而已。内部的核心价值必然要影响到外部世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中国领导层开始在国际政治中提倡“和谐世界”的概念，这可以说是内部提倡“和谐社会”在国际社会的延伸。中国应当毫不动摇地朝这个方向走下去，在大力促成内部文化崛起的同时协调外部文化崛起，持之以恒地去实践这种具有普遍意义的文化价值。
　　(作者为英国诺丁汉大学中国问题研究所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