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类中国摇滚史国内摇滚扫盲必读--烈士提刀奋伟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19 07:42:08
另一类中国摇滚史国内摇滚扫盲必读
一、 外资与中国摇滚
假如在将来的某一天中国摇滚会让中国人引以为傲到有人正正经经的写一本《中国摇滚乐史》的话,那么"外资"这个话题一定会在其中占有相当长也相当重要的章节。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来自海外的资金在这十几年里让中国摇滚乐发生的变化确实翻天覆地、影响深远。 1.黄金时代:  最早被海外注意到的当然是老崔,他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曾被以《一无所有》命名引进到港台地区,一度掀起文化热潮,并从此成为内地歌手在港台地区销量最大的一张唱片。在前几年台湾学者编写的台湾流行音乐史上最重要的一百张专辑一书中,排名第一的竟然就是这张《一无所有》,足见老崔曾对海外的华人听众产生过多么大的震撼。这之后出于商业上和政治上的双重兴趣,不少海外公司于88年前后来到北京,开始在北京第一代摇滚乐手中积极挖宝,常宽与香港EMI签下了两张片约;台湾"真言社"则制定了规模相当大的计划,ADO乐队、蔚华领班的呼吸乐队、Sax演奏家刘元都被他们网罗至旗下。虽然因为当时政治局势及技术条件上的问题,最后运作的结果乏善可陈,"真言社"的艺人计划甚至全部无疾而终,但终究为北京摇滚和海外投资者打开了一个双向的窗口。  在早期注意北京摇滚的海外唱片工作者中,有四个名字无疑是最最重要的,他们都为中国的摇滚乐做出了足以名垂青史的贡献:方龙骧、Landy张培仁、Leslie陈健添、刘卓辉,两个台湾人两个香港人。与别的唱片商人不同的是,他们本身都是极为了解、热爱摇滚乐且曾对港台当地的摇滚乐做出过重要贡献的人,因此在与北京摇滚乐手的接触过程中彼此都有相见恨晚之感。以身材超级高大的张培仁为例,有关他在北京的茫茫人海中与另外四个高个子(唐朝乐队)相遇相知的事几乎已经成了中国摇滚乐一个最美丽的传奇。  80年代末、90年代初正是港台偶像音乐开始逐渐抬头的时期,对于像方张陈刘这样意识较前卫的港台音乐人来说也正是一场噩梦的开始,对港台当地市场越失望,他们对北京摇滚这片蕴含着巨大的生命力、又完全未被商业化污染的处女地也就寄望越高,北京甚至成为了他们一生的最高音乐理想的实践地。这一段时期北京摇滚与外资之间所发生的大事几乎全部与这四个人有关:方龙骧、刘卓辉开始筹划在北京成立自己的唱片公司;张培仁在中国摇滚划时代的"90现代音乐会"演出结束后开始与唐朝乐队接触并最终签约;Leslie则签下了一支叫黑豹的乐队并把他们送上了香港排行榜的冠军宝座。  毫无疑问,黑豹在香港市场的巨大成功让港台唱片界大跌眼镜,而他们的首张专辑在内地市场200万张的销量(虽然都是盗版)对于投资者来说更是一个绝好的刺激。这一带动下蠢蠢欲动的北京摇滚开发事业立时如火如荼的飞快开展起来,三家著名的外资唱片公司--魔岩、大地、红星相继正式开进北京,继唐朝、黑豹和那批真言社艺人后王勇、窦唯、张楚、陈劲、何勇……也先后签约海外。在那两年(1991~1992),北京的摇滚圈里的每一个人内心都在燥动着,"谁谁谁又和谁谁谁签约了"是他们最乐于奔走相告的事。对于已经艰苦、封闭得太久的他们来说,海外唱片公司所带来的希望与新奇简直非笔墨所能形容。合约、出唱片、进口设备、生活费等等这许多新名词像一团团火焰一样撩着他们的心窝,每一个乐手都默默地把琴擦得甑亮,等待着自己一生命运的转机。  在那两年,为北京摇滚乐往来忙碌的每一个海外唱片工作者的内心也都在燥动着,他们在这片土地上一下子听到了太多令人欣喜若狂的声音、太多未来有可能创造出中国新音乐更大奇迹的希望,见到了太多让人无法归类的新风格、让人忍不住想要帮一把的可爱家伙。每一天都是一个梦的开始,有人在日记里激动的写下:我们在这个行业里的最终梦想将要在这里实现。  在那两年,没有人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但每个人都知道那一定会是一条辉煌灿烂的成功之路。那是北京摇滚真真正正的"黄金时代"。  1992年,乐迷盼望已久的唐朝乐队首张专辑发行。那时我正在上高三,正在拼命往这个圈子里挤,是典型的狂恋摇滚乐的少年人。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年,可当时的每一个场景还都仿佛是昨天一样--   那一个早晨,操场上照例挤满了该上早操的同学,可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一个人专心做操,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热烈讨论着同一件事,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他们在说昨天晚上"卫视中文台"(就是现在的凤凰卫视)播放的一部让他们热血沸腾的音乐片,这片子的主角叫唐朝乐队。上课了,可每个班的老师都对自己班上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大半学生大发雷霆。而直到下午,这些"神秘失踪"的学生们才再出现,他们每个人都戴着耳机、手里捧着一卷卡带歌页聚精会神的边听边看,还时不时向从身边走过的充满妒意的同学绽放一个得意的笑脸……   那一天,就是《唐朝》专辑的首发式,同样的场景,遍及北京每一个有年轻人的角落。这是让张培仁和魔岩唱片(当时叫魔岩文化)值得骄傲一辈子、在梦里梦到都会笑出声来的一幕,他们豁出性命的努力有了最真实的成功,这张《唐朝》当年在海内外所产生的轰动、它本身的音乐价值也是完全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的,从此以后它与《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一无所有)、《黑豹》稳居中国摇滚史上最经典的三甲地位,是杰作,也是巅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一两个月后,这家由滚石投资的魔岩文化又是平地一声惊雷--它专门针对大陆的制作部门"中国火"在经过了一年多的筹备选材后,推出了一张收有九组中国摇滚艺人的合辑《中国火1》。从广义上讲,这件事对于中国摇滚乐的贡献可以说功德无量,因为它无懈可击的回答了人们当时的疑问:中国摇滚乐是不是只有崔健黑豹和唐朝?答案当然是:不。《中国火1》第一次向华语世界展示出当时中国摇滚乐绚烂的全貌,每一首歌都感人至深、每一个音乐家都才华横溢,张楚、面孔、ADO、自我教育……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人们简直被如此多元化、如此真实诚恳的音乐里所蕴含的强大冲击力给震晕了,而"姐姐"等一批作品也流传进了卡拉OK。无论是从制作水准、作品分量还是影响力、流行程度上说,《中国火1》都给中国的摇滚乐合辑建立了一个至高无上的高标,在后来的七年里,尽管各色各样的摇滚乐合辑出了一箩筐,至今也再没有一张能超越这个标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魔岩文化"和"中国火"开始成为当仁不让的中国摇滚乐旗手角色。对那时的乐迷们来说,这个品牌简直就是中国摇滚的代名词、救世主,提起来都会觉得有一层神圣的色彩;而对于北京乃至全国的所有摇滚乐手们来说,魔岩--中国火更几乎寄托了他们内心里最终极的、最美好的向往。那时的魔岩,代表的不仅仅是一家唱片公司,更是一种高品质、高品位、卓而不群的先锋文化的象征。就算在今天,我因为写这本书的关系重读当年Landy为魔岩的唱片所写的一系列文案,还是会为每一个字句激动不已、热血沸腾,没有办法。
2.白银时代:  "中国之火,燃烧天际",中国摇滚乐终于形成了第一次燎原之势:不久后一张唯一能与《中国火1》相提并论的(到现在也是)摇滚合辑《摇滚北京1》出版,这是方龙骧与北京摇滚乐著名录音师老哥合作计划的第一步(当时还有王晓京的参与),其最大的贡献在于推出了像Again、超载、做梦(窦唯当时的乐队)、指南针、新谛等一批可称为中国第三代摇滚乐手的新乐队,(本文按"万里马王"、"七合板"至老崔、ADO为第一代,唐朝、黑豹、呼吸等为第二代,以此类推)进一步大大丰富、拓展了北京摇滚乐的风格和领域,而这批乐手如今已经是绝对的中国乐坛中坚了。  刘卓辉的大地公司(港资)也开始运行,启用大批北京摇滚乐人制作流行专辑,客观上为他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开拓眼界的实践机会。早期大地的摇滚艺人包括陈劲、何勇、金武林,也曾雄心勃勃,但因为内部的种种问题,该公司从一开始直至最后垮台都拖泥带水、麻烦不断,一直没能在摇滚方面有什么作为。  倒是刘卓辉的老朋友Leslie要幸运得多,他在北京成立的"红星音乐生产社"一开始就挖到了一个金蛋,是来自西安的郑钧,他的首张专辑《赤裸裸》在媒体料想不到的情况下成为乐坛黑马,是94年销量最高的摇滚乐唱片。之后红星一气儿签下了一大堆摇滚艺人,包括眼镜蛇女子乐队、骅梓、天堂乐队、许巍等等,成为规模不亚于魔岩的又一个中国摇滚大本营。  94~96年是中国摇滚乐的第二波高潮,这一次的信号仍旧是由魔岩率先发出的--相信很多人都会对94年春天魔岩在北京举行的一场"魔岩三杰"新专辑发布演出记忆犹新吧!正是在那一天,让大家等待了好久的窦唯《黑梦》、张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何勇《垃圾场》上市发行,这种集团军式的发行策略在中国摇滚来说还是头一次。三张专辑分别是另类摇滚、民谣和Punk乐,风格上的极大差异强烈的传达出一个新理念,那就是由传统式的京味摇滚和重金属挂帅的单一时代已行将结束,中国摇滚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世界潮流靠拢、进入一个真正多姿多彩的新时代。  这一变化无疑吸引了更多的来自海外唱片业的关注,来自中国的乐队变得分外抢手,也让魔岩公司在MIDEM国际唱片展上出尽了风头;亚洲MTV频道的年度十佳MV中,前五名里竟然有四首都是魔岩拍摄的中国摇滚乐作品;国际知名的乐器厂牌Gibson、Fernandes、Yamaha等也纷纷主动向中国乐手提供乐器上的赞助……到96年,继滚石之后,几乎所有的海外大唱片公司都和北京摇滚扯上了关系:郑钧脱离红星后进入了宝丽金(今日的Universal环球集团)系统;Leslie与正东唱片建立合作,在海外同步发行红星的一应音乐产品;常宽在香港华星旗下出了新专辑;黑豹、Again签约日本JVC唱片;台湾"飞碟"唱片制作了西安歌手童孔;方龙骧和老哥的"摇滚北京"计划与BMG挂上了钩,还促成了面孔乐队首张专辑的全球同步发行;刘卓辉离开大地后另组"字母唱片",与北京的著名音乐人陈哲一样,热衷于以低成本发掘新的地下乐队再转手卖给海外大公司;内地摇滚的热潮甚至影响到港台当地的新音乐运动,不少独立小厂牌应运而生,而开发内地的乐队也是它们事业里的重要环节……   这一阶段北京摇滚乐可谓遍地开花,除去外资的大量涌入,本地制作公司也纷纷为摇滚乐投注了极高的热情,使得摇滚市场空前繁荣,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不少新的摇滚唱片面世。更重要的是,这个阶段的摇滚乐是中国最大的文化热点,是最时髦、最前卫的事。听歌的人以摇滚乐迷还是"四大天王"迷来分三六九等,市民们的普遍关注、媒体的大加赞誉、演出市场的热烈响应,使搞摇滚乐成了在社会上非常受人崇敬的事业。在这种氛围下,全国的摇滚乐从业人员数量激增,大街上随处可见皮装银饰、长发飘飞的摇滚青年。北京人曾有言道"天上掉下一块砖,砸到五个人,有四个都是搞摇滚的",足见当时的盛世景象。北京依然是中国的摇滚中心,但摇滚乐已经不再限于北京一地,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几乎中国的每一个听得到音乐的城市都出现了摇滚乐队,且其中不乏佼佼者。BMG"摇滚北京"系列的第三张专辑已改名为"摇滚中国",收录大批北京之外的乐队作品,至少是充分反映了当时的摇滚潮流。  94年底在香港举行的"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唱会出人意料的巨大成功使魔岩唱片的事业达到了一个顶峰,有关这场演出留下的话题很多,它的意义当然不止于中国摇滚在最商业化的时代在最商业化的地方打了一场大胜仗、又或是何勇坦率直言惹来大乱这么简单。事实上,这场演出是许多事情的分水岭,不论是魔岩还是它旗下的艺人们,在那之后都要接受命运的严峻转折和考验。  转年魔岩文化改组为魔岩唱片,但由于市场的丰富和选择的增多,再加上在窦唯《艳阳天》之后公司一连发了几张反应平平的专辑,它在中国摇滚乐的领袖地位已逐渐淡化。倒是红星军团在96年一年中连出十张叫好叫座的摇滚乐唱片,成为人们新的焦点所在,亦为这几年的"白银时代"划上一个完满的句点。
3.青铜时代和黑铁时代:  96年底,骅梓的《不要匆忙》专辑由红星发行,至此,中国早期摇滚乐人已经全部有专辑作品面世,(其中大部分都是由外资推出的)算是宣告了一个时代的落幕,但恐怕当时很少有人会想到,这同时也宣布了摇滚高潮的终结。  公平的说,外资的经营状况并不是中国摇滚乐陷入窘境的主要因素,相反倒是不争气的摇滚本身拖了外资的后腿。摇滚衰落的原因相当复杂,其中有中国根本的音像管理制度与政策上的问题、有整个内地音像市场不景气的因素、有猖獗的盗版问题影响、有市场过热后的反作用力、有受众群心态的改变、也有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如张炬的遇难等……但不管怎么说,中国摇滚乐过快发展而造成的日益良莠不齐、青黄不接、素质跟不上等问题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外资的误区则主要在于音乐风格的开发方向上,过于乐观的估计摇滚乐的发展速度,过早的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扶植在当时根本不具备市场基础的中国另类摇滚,客观上也促使乐手们日渐浮躁、赶时髦成风,从而直接造成摇滚听众的大量减少。  97年摇滚圈的一切几乎都是不景气的,挂羊头卖狗肉的劣质"摇滚"拼盘满天飞,乐队的分崩离析一桩接一桩,各唱片公司的产量锐减,质量更大不如前。更糟的是随着摇滚神话的一个个破灭,摇滚乐在人们的眼里不再纯洁神圣,把它当作高尚理想的人越来越少,只想拿它来赚钱的人越来越多。  这一阶段JVC、红星、魔岩等外资对中国摇滚的运作大多很不成功,许多花大力气做出来的唱片要么在市场上赔得一塌糊涂,要么就被媒体贬得一钱不值。其中被骂得最惨的几张,包括北京摇滚圈纪念邓丽君的专辑、黑豹《无是无非》、超载、周韧、天堂《幸福的花儿》,在当时引发了唱片公司、乐队与乐评之间的一连串公案。诸多的媒体和歌迷对摇滚乐变得不再有任何期待心理,对窦唯、张楚等顶尖摇滚艺人的新作都越来越没有反应,连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中国火2》发片演出都引来一片冷漠和讪笑。  也有成功者,如郑钧在宝丽金推出的新专辑《第三之眼》风靡一时,销量巨大;又如许巍在红星旗下推出的《在别处》获得乐评一致盛赞。但97年最成功的乐队,却是打着摇滚旗号大唱流行歌的零点乐队,还是北京自己制作的,这对低迷的市场来说既是一个讯号,也是一个讽刺。  97年是一劫,能撑过来的外资唱片公司就算劫后余生了,但它们在北京的实力和影响力都已经大不如前。这种情况使各外资都学聪明了许多,他们开始真正摸清了内地市场的秘密,纷纷缩减规模、重新布置战略,开始进入稳扎稳打的阶段。有的如BMG,在全面权衡得失下干脆彻底转向流行市场;也有的像魔岩,最终放弃了周韧、铁风筝等没有商业价值的艺人--这在很多人看来标志着摇滚理想主义的终结。但所有的外资公司对摇滚乐都不再偏爱,在签新人的问题上审慎之极甚至干脆不签,连铁杆摇滚阵地红星音乐生产社都在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向纯流行乐转换。以往外资公司制作的内地摇滚乐作品,大多也会拿到海外同步发行,但说实话,发行效果往往是意义大于效益。97年之后好像再没有大公司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正东解除了与红星的海外代理发行关系,滚石也停掉了大部分中国火产品在台湾的出版。相反港台的许多独立小公司却开始填补这一块市场,它们仿照在内地方兴未艾的自费歌手例子,借助Lo-Fi风潮的名声,以低成本、低品质的方式小批量的推出内地摇滚CD,再通过半地下的渠道在两岸三地销售,只要计算得当,虽不能赚大钱,但小有盈余是没有问题的。这使一大批地下乐手有了出唱片的机会,像张亚东、苍蝇、晨辉、盘古、王磊、陈底里……他们大多(并不是全部)粗糙原始、可听性差,与当年那些真正"浮出海面"的乐队在大公司支持下精良的大制作是没法比的,但胜在出片方式及时、简洁,提供了快速的成名途径,在地下音乐圈的年轻人中得到了一致的共鸣。  就这样,赶上了天时--市场对这类音乐的空缺、地利--北京等地同等水平的地下乐队数量惊人、人和--新一代消费群体的崛起带来了较极端的个性化审美观和对摇滚老字辈的普遍逆反,中国摇滚的Brit-Pop--Punk热潮在98、99年突然爆发,一时之间从前的摇滚格局被彻底颠覆了,无数操着粗暴音乐的生猛小子蹦到了前台,他们大多年龄非常小,技术水平也并不高,但敢想敢干,渴望一夕成名,因此那种低传真的出片方式成了他们一致拥护的口号。虽然他们的音乐远未成熟,但唱出了当前这重在发泄的一代的心声,使得中国的摇滚狂热又一次被唤醒了。评价这次高潮还为时过早,也不是本书的目的,但值得肯定的是它对丰富、更新中国摇滚血液有着非常积极的作用,也使中国摇滚的新陈代谢速度空前加快--现在的北京几乎一个月就能冒出一批名字怪异的新乐队,不用太过练习就敢上台演出--而这正是真正成熟的摇滚市场所必需的。  对于这次高潮,外资公司都一反过去,态度相当的谨慎冷静。红星和魔岩在签下此次运动中的两支带头乐队--麦田守望者和地下婴儿后,都经过了相当长的市场观察时间才为他们制作专辑。"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两张唱片在两家公司的精心制作下就是不一样,立时成了近两年最出色的摇滚乐作品,在销量上也有很好的结果。但海外公司这次并没有因为一时的胜利而再一哄而上,签下"中国Hanson"花儿乐队的海外发行、与朴树接触都是他们千挑万拣、反复考证后,认为必然会赚钱才做出的决定,作为海外市场的试金石,滚石的两位当红女歌手莫文蔚、李心洁甚至分别翻唱了花儿和朴树的作品。  97~99年,是中国摇滚的青铜时代和黑铁时代,虽然会有痛苦,但是真实,对外资来说,也是他们真正适应、融进这片有太多特殊性的广大市场的必经之路。
4.贡献:  外资对中国摇滚乐的贡献当然是不可限量的。如果说"没有外资就没有中国摇滚"或许有些夸张,但说"没有外资就没有中国摇滚的今天"可一点儿也不假。自88年第一批海外唱片业者进入北京以来,外资对中国摇滚乐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支持和贡献,尤其是在早期、内地唱片业还没有足够力量独立制作摇滚乐时,这种扶持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最早的几位海外投资者在这里的创业脚步是相当艰难的,什么条件也没有,要同时面对资金的短缺、政策上的阻碍、技术条件的匮乏和环境的生疏等种种难题,他们甚至都曾不同程度的被他们的同行质疑为疯子,因为在当时谁也不能保证这块市场的效益到底如何,中国摇滚也眼看就不是一项能赚大钱的事业(事实上后来十年中起起落落,他们也确实没能从摇滚上赚到太多的钱)。但越是这样,他们就越值得敬重,身上的理想主义光辉也益发散放出夺目的光彩。张培仁曾说"滚石愿意为中国摇滚赔上十年",不论是魔岩、红星还是别的外资,他们绝不仅仅是一群来北京淘金的冒险者而已。  他们的贡献与影响波及中国摇滚的方方面面,首先当然是知遇之恩。这十年里最有影响、成就最高的中国摇滚音乐家,从老崔唐朝黑豹到窦唯张楚何勇郑钧……几乎无一例外,全都得到过来自外资的慷慨支持和帮助,更可贵的是,当时他们几乎都不是今天的摇滚英雄角色,而是一群没有生活来源、没有机会发展、在社会上遭人白眼的倒霉家伙。是这些外资公司珍视、承认他们的音乐才华和作品的价值,给他们器材、生活费、资料上的支援,并为他们创造了相当优越的发展环境,使他们得以完成作品、在中国摇滚史上留下自己的精彩一笔。为什么很多知名的外资品牌出品的摇滚唱片张张不同凡响,在制作上精益求精的优势之外,艺术家本身确实不同凡响才是最重要的,而这当然更要归功于发掘千里马的伯乐们。唐朝当年与魔岩签约时,仅有两首较完整的作品,这在中外唱片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事,滚石公司这种慧眼识英雄的勇气,真让人想起武侠小说里的荡气回肠。外资在内地现代唱片业的发展过程中充当了启蒙的角色。在这之前这片闭塞的土地对从签约到制作、企宣、设计、发行等所有唱片工业的重要环节几乎是一无所知、一片空白,而海外公司就像传教士一样,把这些新鲜的概念一点一滴的灌溉进来,并努力将混乱的市场理顺。虽然因为一些政策上的缺陷,内地至今也没能形成一个真正完善健全的唱片市场,但包括签约制等基本秩序确实是在外资制作北京摇滚的经验下积累产生的,音乐家们也是从那时起才知道自己的创作的真正价值。90年代初北京不少乐队甚至连MIDI、DAT是什么都不知道,可现在几乎每个乐队都在钻研电子乐和采样器,外资的扫盲功不可没。  这当中最值得一提的还是魔岩唱片,这十年中他们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内地唱片业建立了一个至今无人可及的高标准。力求在每个微小的环节都做到最好是魔岩的追求,他们坚信伟大的音乐作品就应该有伟大的设计和创意配合。过去十年中不论是那些尊重歌手个性、高成本名导演制作的胶片MV(当时魔岩是唯一一个用胶片为内地摇滚乐制作MV的唱片公司),还是那些充满人文色彩、创意绝妙的唱片封面,甚至到那一份份印制精美、文字酣畅淋漓的文案,都充满了一群激情四射的年轻人对中国摇滚的满怀痴迷,也是无数摇滚乐迷回忆中毕生难忘的美好一幕。  中国火的精良制作品质也对中国摇滚乐的发展影响良多,这其中功劳最大的当然是中国火的总制作人贾敏恕,按张培仁的话说他是一个"肯把命卖给这里的音乐人"的制作人。91年唐朝进棚录音时,乐队作品不齐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当时这班人大多根本没见过录音棚,演奏经验从理论上说也根本不够录音的水平。是贾敏恕以惊人的耐性和毅力陪着乐队在棚里熬了足足45天,呕心沥血,克服种种技术及设备上的困难,激发乐队的灵感和创造力,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完成了这张旷世之作的录制,没人知道他为这张专辑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心血,但很多人亲眼见到他累得几乎吐血。  毫无疑问,由于资金和经验上的优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是海外同行带动着中国摇滚水平的提高。到如今已经不只是港台的制作力量,来自日本、韩国,甚至是英美的资金和制作人都成了中国摇滚乐合作的对象。张亚东与英国公司签约,个人专辑用到Pet Shop Boys的制作人,这是近年来中国摇滚乐的制作水平逐渐向世界看齐的一个可喜信号。  但外资对中国摇滚最大的贡献还是无形的,那是在信念、观念上的鼓舞和潜移默化。《中国火1》文案上的一句"希望凡是有作品也有自信的,都能来与我们接触",不知给了多少在地下音乐圈苦苦奋斗、坚持信念的热血青年以支持下去的力量。是他们用辛勤的努力使一大批优秀的音乐作品得以从排练室走进唱片店、广播,让更多人听到,让更多人喜欢,进而了解、理解中国的摇滚乐和摇滚乐手。使摇滚乐从大多数中国人眼中的怪物、问题音乐到成为内地流行音乐中最鲜活、最有生命力和商业价值的一支,影响力延及全世界,让吾辈中华子孙大感扬眉吐气。  还记得中国摇滚史上那些个"纸香墨飞辞赋满江"的年代,不知有多少伟大的音乐被创作出来,更不知有多少人被那些音乐所激动。我们仿佛是在为音乐而生活,是要做一个将要来临的伟大时代的见证,不求名利、无条件的支持着也同样不求名利只知音乐的艺术家们,他们的团结、艰苦、勤奋与淡泊让我们看到了人生最积极、最美好的一面。这些永恒的自豪不仅属于听歌的人和唱歌的人,更属于让我们知道这些事、听到这些歌的人。 5.动人的未来还要靠我们自己:  外资给中国摇滚带来了莫大好处,但同时也带出了一些问题,这主要是由于海外与中国内地文化环境、背景上的差异所造成的,比如说摇滚乐手使用药物的问题,海外与内地有着差别较大的看法。有的外资公司曾在观念上助长了这种风气在北京摇滚圈的蔓延,并为一些乐手提供获得药物的途径,客观上对政府及群众对待摇滚乐的态度起了负作用,也影响了一些知名乐手的健康,有的甚至造成了较严重的后果。  个人英雄主义也是主要通过外资公司灌输进乐手们的心里的,这种精神上的毒品要比药物更恶劣许多,北京许多乐队的解散、违约、自我膨胀无不与此有关。很多患难多年的兄弟为了些许利益(有时甚至只是为了拍照时谁站在最前面)争权夺势、勾心斗角,直至最后把乐队闹得四分五裂的实例很叫人痛心。  外资毕竟是外资,因为"水土不服",不了解内地特殊的游戏规则而与这个市场发生冲突矛盾是完全正常的,事实上直到今天他们也还没能做到像本地公司一样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而一旦过去理想主义的狂热,观念不同的公司与乐手之间的真正沟通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好的,这十年间北京摇滚与外资之间较为恶性的冲突也从没断过,骅梓、何勇都曾向公司(红星、大地)抢夺母带,理由是公司耽误了自己专辑的发行;而后者除了直言"四大天王是小  丑"之外,还曾"直言"魔岩为"魔言公司"。郑钧的跳槽、铁风筝被滚石甩掉等事也都闹得双方很不愉快。说来说去,其实早就有明眼人看出,内地摇滚要想拥有动人的未来,其实还应主要靠内地人自己。在经过这十年的摸索与发展后,近两年来摇滚乐的制作重心开始移回北京本地,出现了几个不依赖于外资、形态各异、但都非常活  跃的新摇滚阵地。当然,应该说,外资过去的经营经验至今也是这几个新公司借鉴学习的最重要教材。京文公司可以说是目前中国最大的摇滚乐工厂,拥有包括崔健、唐朝、蔚华、子曰、鲍家街43号、铁玉兰直至杭天、瘦人和多支新Punk乐队的超豪华阵容,还负责发行许多别的制作公司的摇滚产品,跨越中国摇滚的老中青三代,涵盖从传统Blues摇滚到Post Punk的多种风格,在摇滚乐迷中极富威信和影响力。它的优势在于有完全独立的企划、制作、发行、宣传、成品生产能力,在内地的特殊国情下是一家非常少见的真正意义的唱片公司。京文公司目前的业绩很好,何况它拥有一家生意火爆的潮粤海鲜连锁餐厅"潮好味"作为雄厚的资金后盾,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 "新蜂"则是一家非常小型的独立制作公司。它的老板付翀当年曾是"中图"门前卖欧美音乐打口带的一员,对摇滚乐有精深的研究,后来在"忙蜂"酒吧组织北京地下乐队演出期间发掘了一支由高中生组成的Punk-Pop乐队"花儿",于是成立新蜂音乐制作发行了花儿的首张专辑。由于对市场把握充分,宣传的针对群体(中学生)也非常正确,这支可爱、好听的摇滚小虎队以极快的速度蹿红,销量和评价都有优异的成绩,并被老前辈们赞为后生可畏,是99年中国摇滚的一项奇迹。此后新蜂继续以低成本制作有商业价值的地下乐队的路线,又签下"秋天的虫子"等乐团,而付翀的如意算盘是在公司经营到一定规模和影响后再以满意的价格让国际大唱片集团收购。  现今人气最旺、最被看好的则是"摩登天空"唱片,它的老板沈黎晖也是著名的清醒乐队主唱。沈黎晖深知资金对唱片业的重要性,因此采取了一条迂回的路线,以经营印刷起家,待资本有了足够积累、时机成熟后再转营唱片。摩登天空直到97年才开始全面发动,但一出手就不同凡响,一张《清醒》让举世皆惊,被誉为中国摇滚新转变的重要标志。此后公司发展极为迅速,在98~99年间一枝独秀,接连发行十余张热门的摇滚乐唱片,其中并有不少入选内地媒体的年度十大专辑,旗下乐队屡次到香港演出也都大受欢迎。目前摩登天空还代理发行欧美、港台的许多另类摇滚作品,并拥有自己的媒体--"中国最酷的音乐杂志"《摩登天空》。这家公司的成功秘诀在于从上到下全体员工的年轻、充满活力和冲劲,敢于采取许多全新的经营策略,比如大力扶持Punk、Brit-Pop、电子乐等较新的音乐风格;以包装偶像歌手的方式包装乐队;以最低的价位销售自己的CD;创立针对最极端的地下音乐的厂牌"Bad Head"等。由于经营得当,摩登天空所发行的产品至今竟然没有一个是赔钱的,就连"Bad Head"的几张唱片也因为完全抓住了该种音乐的消费群体而获得了市场的认可。最出色的当数该公司的平面设计和MV拍摄,可谓汇聚了中国目前意识最领先、最顶尖的人才,他们紧跟国际潮流、追求新的视觉美学效果和最精美的品质,使中国内地在这方面的水平第一次站到了完全能与海外平等的高度上。 …… 虽然这些公司还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但它们已经足以让人看到中国摇滚未来的动人前景,相信会有越来越多活力充沛的本地唱片公司加入到这个行列中,与海外公司一起再铸中国摇滚的辉煌。
二、**与摇滚
1. 传媒与摇滚--绕开政府走:  记得在几年前作电视VJ时,曾在电视台的演播室里看到一张奇怪的表格,上面列举了一共23条根据中央“不成文的规定”不许上电视的东西,其中赫然包括“摇滚、留长发的男性”。 这就是中国摇滚无法在电视上露面的原因,谁也不知为什么有这样的规定,但这规定到现在也没有撤销。虽然近年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地方电视台的态度改变了许多,对摇滚乐已经不再限制,但在北京、上海这两座最大的城市,长头发仍旧是电视台的大忌。当然,毕竟社会进步了许多,空气也不像以前那样紧张,电视业的竞争进入白热化也使各电视台千方百计的争夺会有收视率保障的节目,京沪两地不少电视编辑开始绕着政府走、打擦边球,把形象、音乐较为温和的乐队放上屏幕,或是以别的什么词代替"摇滚"二字。  别以为这些乐队不在乎上电视,前几年是想上却完全没有机会,现在可以变通了,争着上的人还真是不少,甚至有零点这样为了上电视而集体剪短头发的乐队出现。在政策较宽松的有线电视台,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头发较短的乐队的抒情慢歌上过电视了,你也说不清是他们改变了电视还是电视让他们改变。当然,这对新兴的Punk一族是完全没有影响的,因为他们不留长发,只是把头发染成各种扎眼的鲜艳颜色--政府可没"不成文"的规定染发不许上电视!  早几年电台也有这方面的规定,不许DJ们播放的包括Madonna(因为色情)、邓丽君(被指为台湾特务),还有就是摇滚乐--这在当时是与政治有关,早期摇滚艺人因为生活环境的压抑,创作中的很多内容都表现出对政府的不满。但近年来局势渐开,中国摇滚里的政治内容日益消失,到这两年冒出的第五代摇滚小将们更是只关心自己,顶多呼吁呼吁生态环境,一点政治热情都没有,摇滚乐在中国发展的这一最大障碍就这样自生自灭了。所以现在的电台包括最严肃的中央一套节目在内,对摇滚及与摇滚有关的语句已经几乎完全没有限制--当然最敏感的崔健还是不能播的,脏话连篇的歌也不能播,其它的,随便放。摇滚圈对电台的作用极度的重视,事实上电台点播率也确实对摇滚乐的销量有很大的影响。于是每当唱片公司推出摇滚唱片,企宣们送歌去打榜、给DJ塞红包、拼命安排艺人上热门专访节目……一切与炒作流行歌没任何区别。有些唱片公司甚至手里有一张单子,上面列有全国各电台所有喜欢摇滚乐的DJ名录,而摩登天空等甚至在每月的宣传用CD Sampler中都收录好艺人的问好、访谈等内容供DJ选用。听这些口齿不清的声音在收音机里侃侃而谈、接接女歌迷的热线电话,每每会让人忍不住想笑。当然,也有不买电台帐的,前不久郑钧就在一档直播节目里和主持人当场吵了起来,扬言"我从来就不信电台的排行榜!"   中国摇滚目前的规模还不足以成立专门的电台排行榜节目,到时可能会好很多罢。平面媒体就更自由了,崔健脏话性,只要不白纸黑字的印上"反共"就全可以登。当然这也是逐渐开明的结果,想起上中学时,我在《人民日报》上推介唐朝、黑豹所引起的轩然大波,至今还让人心有余悸。 近年来中国的报刊业发展得极快,对摇滚解禁也最早,所以在这方面的运作上已经非常成熟了,也是摇滚乐迷们最关心、摇滚乐手们最揪心的一块阵地。只是与摇滚打交道这么多年,大多数报刊已经完全丧失了对摇滚的浓厚兴趣,摇滚在记者眼里不再比流行歌优越,“谁给钱登谁”,中国火时代报刊记者们那种毫无所求、连篇累牍的“为中国新音乐作贡献”的热情已经不复存在。  99年平面媒体产生了新的变数,一是由海外投资的女性时尚类刊物猛增,一是由愤怒摇滚青年领班的激进派纯摇滚杂志出现。后者大多靠与一些濒临倒闭的严肃音乐杂志合作或是"以音带刊"的有声读物形式获得国家的正式出版许可,目前较成规模的有与《苗岭之声》合体的《音乐天堂》、新改版的《通俗歌曲》等。其中摩登天空出版的《摩登天空》有声杂志无疑最上品格,从设计到印刷用纸到附赠CD的选曲都直追国际水准,连美国年轻人看了都惊讶不已。这类杂志大多文风极为偏激、极端,地下另类摇滚至上、过分贬低排斥流行音乐,在客观上对现在的Punk狂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它们的功过如何,在这个强调自主的时代里相信是见仁见智的。
2. 乐评与摇滚--从恶捧到恶贬:  乐评与媒体其实应该是两个概念,前者对自己说出的话要负的责任更重一些,中国的摇滚乐评好像尤其如此。虽然不能说摇滚乐评跟摇滚乐的销量有特别紧密的关系,但中国的摇滚乐手和乐迷是真的非常非常在乎乐评,尤其是一些著名乐评人的话,常能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96年以前的摇滚乐评独立性较差,资讯来源有限,当时是乐评人追着外资公司跑,公司愿意理你、给提供一些帮助就已经很不错了,再加上那时的摇滚乐也确实优秀,故此整体趋势承非常明显的一边倒--大力的恶捧,当时有谁见过说唐朝、又或是郑钧不好的乐评吗?以后,乐评人们眼界渐开,很多以前困扰他们的问题也已经不复存在,乐评的胆子开始变得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渐渐的连老崔也开始被人说不是了。96年是乐评从恶捧转向恶贬的关键,那一段问世的摇滚乐专辑有90%都被乐评一致声讨,其中影响最大的事件,一是黑豹,一是超载。但如果说乐评人戴方、王晓峰指黑豹"只长肉不长本事"一事在剔除了人身侮辱成分之外还真是"颇有见地"的话,那么老中青三代乐评人对超载和高旗的穷追猛打则开始让人第一次对乐评的价值取向产生了怀疑。事过境迁后回头再看,会发现高旗倒霉其实并不是因为他的音乐多么不好,而是他坚持的重金属路线过时了、不再让乐评人们感兴趣了--很多重要乐评人都是在根本"没有勇气听完这张专辑"的情况下就心烦意乱的把它推为全年最糟糕的专辑。 高旗事件并没有太影响这张唱片的良好销量,但对摇滚乐评的日后发展却造成了很大影响,中国摇滚乐评至今未改的坏习惯"跟风"正是从那时开始的。乐评人们热衷于赶时髦,对在某一个特定时期内在国际上最吃香的某一种音乐潮流集体性的恶捧,而对这种潮流之外的任何风格都排斥、恶贬。这种代表着偏激、片面的乐评人被称为是"愤怒乐评人",近几年来他们的焦点从Grunge转到Brit-Pop,再转到Punk和电子,而其它风格的音乐可大多遭了殃,严重妨害了乐评的公正客观。 99年乐评有两个集体举动最成规模,一是对"花儿"乐队过热的吹捧,一是对中国远未成熟的地下Punk乐的大力肯定,全都已经发展到了令人心生厌恶的程度。翻开乐评杂志,满眼全是愤怒乐评人们写的激进文章,遣词用句火药味十足,有的甚至完全不顾现实情况、得意忘形的高呼"中国的Punk时代已经到来!" 乐评予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花儿乐队是很有前途,但绝没有好到乐评们说的那样天花乱坠的程度,如此一味吹捧对三个尚未成年的中学生能有什么好影响?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有点儿飘飘然了! 中国的Punk乐是发展很快,也很有市场潜力,但中国的摇滚乐决不能所有人都往这一条路上去挤。以当今乐评的论调,好像谁不搞Punk、谁不在音乐里加点儿电子谁就是傻屄,谁还再好好练琴谁也是傻屄,谁的音乐好听、唱片卖得好就更是傻屄--因为按他们的论点,好音乐就应该是低智商的、难听的、赔钱的……这些已经对很多新乐队和歌迷产生了极坏的影响,纷纷摒弃基本技术转而追求形式主义,使Punk热潮中极度鱼龙混杂,许多毫无意义、不着四六、只知道在台上砸吉他的所谓"音乐"竟然也堂皇登场,还有人硬着头皮叫好。更坏的影响可能体现在新一代乐评人身上。老资格的愤怒乐评人中鲜有懂音乐的,故此他们在写乐评时往往避具体音乐技术问题不谈,拼命往哲学、历史上扯,使文章看起来深奥晦涩、令人望而生畏。新乐评人们接触的音乐范围要比上一代广,有许多人甚至专业学过乐器,本来很可以把乐评做得很好的,却被现今的乐评导向带偏得笔下全是遗少气息,文章单纯追求花样百出的讥讽尖刻快感,像在写大字报,兼之不注重个人修养,条理混乱,比老乐评更让人看不懂了。
3. 网络与摇滚--热血青年的游戏  中国网络事业与摇滚乐的关系正是如此,中国摇滚的新希望很可能是在网上。网络是新兴产业,中国网络介入摇滚乐的时间就更短了,但发展势头非常迅猛。网络事业的从业人员大多是年轻人,他们富于创造力和革命性、思想活跃,并且大多性格活泼,敢于挑战权威--这些都与摇滚乐的本质不谋而合。但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这些年轻人不得不屈从于刻板的制度,朝九晚五,使个性受到很大压抑,而这也让他们与推崇自由的摇滚乐贴得更近,产生更多的共鸣。所以中国网络与摇滚从一开始就是非常有缘的,不管是大公司大网站还是个人主页,只要是与文化有关,在规划时大多会为摇滚乐留出一块重要的空间。 网络最大的优势就是言论自由,在内地的特殊国情下这份自由显得尤为珍贵,许多热爱摇滚的热血青年热衷于在网上嬉笑怒骂、以自己的观点代替无聊的乐评,虽然笔力大多稚嫩,但其中所饱含的真诚却叫人不能不动容。中国摇滚内容的留言版其讨论热烈程度往往是极惊人的,网络力量第一次引起摇滚圈的重视就是在高旗风波正闹得厉害时,有人在网上张贴题为"王小疯不懂音乐"的留言,对乐评恶贬高旗提出非议,结果引来支持与反对意见的激烈交锋达数月之久,最后连王晓峰、张卫宁、张有待等圈内人都牵扯进来,纷纷匿名在网上发表自己对此事的观点。当然,在网上众生平等,可没有什么著名乐评人、音乐人与普通歌迷的区别,人人都可以随便骂别人,也会被别人随便骂。网络的快速发展也引起了圈内一些有头脑的人的高度重视,近两年间很多唱片公司致力于建立自己的网站,其中像摩登天空、新蜂音乐的网站都已经做得颇具规模,有专人打理并定时更新。民间摇滚网站中也有一大批做得很有声色,全国各地都有,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电脑神童王京京、邱爽的"中国之路"摇滚网站,这个网站他们从中学时就开始经营,后来得到网络公司的支持,经过不断的努力而发展为目前中国最具知名度和影响力的摇滚网站。王京京的理想不止于摇滚,他希望通过自己的网站得到国际大投资商的关注和投资,干一番大事业。唱片业与网络业的正式合作也日益兴盛。在98年付翀组织的一次忙蜂酒吧摇滚Party上第一次出现了"网络直播"的尝试,此后网络公司开始越来越多的参与到唱片公司、摇滚乐队所组织的大小活动中去,"网络支持"渐渐成了业内一个不再新鲜的词组。双方的合作不断升级,唱片公司、演出公司乐于又多了一条宣传途径,而网络公司则非常卖力地网上直播摇滚演出、组织讨论请摇滚明星亲自参加,代售唱片……借各种机会提高自己在摇滚迷中的知名度,争取用户。随着MP3的兴起,各网站间的竞争日益白热化,目前存有上万首歌供网友们下载的专门MP3网站已不少见,而在内地音乐的库存中大部分都是内地摇滚作品,几乎每有新专辑刚一推出就能在网上找到。暂时抛开版权问题不谈,这些网站的兴盛也带来了一定的好处,有的网站还设立了自由上传区,收集目前没有录音出版的新乐队的自制小样作品,为他们提供了更多展示自己的机会。摇滚乐手中,目前由于越来越多的人对电子乐感兴趣,拥有电脑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虽然其中有很多人在作音乐之余只是用电脑来打电玩,但上网来查资料、了解歌迷反映的也日渐增多,崔健等甚至有了自己的网站。对网络表示兴趣的更大有人在,为显得自己新潮,网络也开始被麦田守望者、朴树等人唱进了歌里。而不久前刚刚退队的唐朝乐队吉他手Kaiser,竟然也放下吉他、进入一家网络公司任职,负责策划一个摇滚网页。摇滚乐评人们则纷纷开始被刚刚进入内地的国际性大网络公司以高薪"收买",成为建设如MTV中国网站、易龙网站等大站摇滚部分的主力,其中甚至包括不少一向"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愤怒乐评人呢!这些网络公司大多财力雄厚、野心勃勃,他们会在未来的中国摇滚发展中充当什么角色呢? 4. 市场与摇滚--不赔不赚的法宝 中国内地流行歌的市场已经被港台歌手占去了大半以上,内地流行乐相比之下是弱势音乐,从质量到成熟度到包装手法目前还都很难和港台音乐抗衡,与港台歌手抢夺市场份额是非常困难的事。而摇滚乐的情况则截然相反,港台摇滚一直发展缓慢,内地摇滚在市场上几乎完全没有来自其它华语地区的威胁,具有绝对的强势,虽然至今还有许多死心眼的唱片公司老板(不论海内海外)不管在内地流行歌手身上已经赔了多少钱,仍顽固的抱定"摇滚乐缺乏商业价值"的观点不放,但大量的事实都证明了,摇滚乐才是中国现代音乐市场上最活跃的力量。早期的摇滚乐投资者正是看到了摇滚乐在内地市场的巨大潜力才致力于开发它的,而摇滚乐也确实曾给了他们巨大的回报。91~96年间的内地唱片,排行在总销量前几名的几乎全是摇滚乐,黑豹唐朝中国火摇滚北京,到窦唯张楚何勇郑钧指南针,全都榜上有名。其实如果就是把近十年来的所有内地唱片全统计上,也会很轻易的发现在内地作摇滚乐唱片实在要比作流行乐唱片的风险少不知多少倍。中国内地的唱片市场从96年开始就日渐萎缩,直至99年才开始略有好转,摇滚乐自然也大受冲击,但就是在这个市场最萧条、最糟糕的时候,摇滚唱片的状况也还是要比流行唱片为佳。当时外资在摇滚乐制作上面临两个难题,一是前期投入和宣传花费太大,结果有些唱片虽然销量甚佳,却赚不到太多钱;再一是内地音乐产业法规不健全,唱片公司面对所签乐队的突然解散往往束手无策,这使很多公司对摇滚乐既爱又恨,在整体萧条的市场状况下更不敢轻易染指。这时一些头脑非常精明的本地音乐商人开始动脑筋了,他们很快找到了一个可以完全克服那两大难题的方法--制作新乐队的摇滚拼盘。从97年至今,五花八门的摇滚拼盘开始满天飞,其中产量最多、最有代表性的当数北京的"青山音乐工作室",他们每个拼盘的工作流程都是一样的--招徕缺乏机会的新乐队,以极低的报酬购买他们的作品;进棚时同期录音,一遍通过,即使有错也决不修改;拼盘全部冠以"XX系列第一集"一类名字,上市后毫不宣传,至于以后有没有第二集也不再去管。这样炮制出的东西,质量当然可想而知,再加上为了解决和约纠纷,青山与这些乐队只进行一次性合作,致使北京摇滚圈开始大量充斥专门为一次拼盘录音成立的"一首歌乐队"。但就是这种粗糙幼稚、几乎毫无价值可言的音乐垃圾,在几年里竟然出到数十个品种,并且由于成本低得惊人,张张都能赚钱,一方面有人痛骂这些东西毁了摇滚市场,一方面却还总会有人花钱去买……虽然是恶性循环,却使人们摸清了一个规律,那就是中国摇滚至少不会赔钱(当时作流行乐专辑大多是赔钱的),并且只要压低成本、多出拼盘,往往还能赚钱,即使不宣传销量一般也都能达到五万张左右。近年来这种低成本的制作方式成为内地摇滚唱片的主流,在98年又幸运的遇上了朋克热潮,低成本被美化为Lo-Fi,反而成了时尚前卫的象征。许多唱片公司开始如鱼得水的大量制作Punk音乐,而制作费往往极低--张亚东与张浅潜的"Z2"组合制作费是10万元人民币,而京文公司收有四支乐队的《无聊军队》Punk双唱片制作费更低,只有5万元。其中运作得最好的当然要算摩登天空公司旗下品牌Bad Head了,至少他们的CD平面设计做得很有创意,音乐在诸多地下之声里也最具代表性。Bad Head的首批四张专辑上市之前,媒体普遍认为这么难听的音乐肯定会赔钱,结果却恰恰相反,这验证了摩登天空的理论--即使中国只有5万人肯听这样的音乐,只要能把这5万人全部掌握住了,也一样能赚钱。市场的热络同样让中国的Punk乐队们兴奋不已,为了尽快出专辑,即使是再极端的乐队也不得不在中国还很严格的歌曲审查制度面前妥协,把自己过分的歌词改掉,或是干脆不印在歌页上--地下婴儿、苍蝇、No等乐队无一例外。当然,这些新乐队被要求修改的词句已经与政治无关,大多是脏话和关系到性的用语。但毕竟是进步了,如今的音乐出版物审查一般只涉及到歌词,音乐形式则有充分的自由度--再难听、再噪音的东西也可以出版!可不知为什么,演出市场一直也未能对摇滚乐完全放开,时至今日,摇滚乐队仍然很难在北京获取大型演出的资格。上海的歌迷可以看到郑钧的演唱会,石家庄的歌迷可以看到崔健的演唱会,可最热烈、最拥护摇滚的北京歌迷却只能到小酒吧、Pub里去寻找摇滚乐的身影,真是无奈。
三、 摇滚英雄的今天
1. 两位敏感角色:崔健/蔚华 99年,对于崔健来说是怀旧的一年,内地的唱片公司再版了他的首张专辑《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而台湾则有人把他更早期(86年)的作品结集出版。在世纪之交,这位中国摇滚公认的领袖人物又一次被大大的顶礼膜拜了一番。《新长征》再版时,唱片公司特意办了一个老崔的小型不插电演出,让圈内老崔的狂热信徒们激动莫名的听了一个晚上,就在那次,我突然发现自己近年来真的是看了不少他的演出,在北京的演出场场必到那是不用说了,有时甚至专程驱车追到外地去看--尽管这样,可每次仍旧是一样的激动莫名。他的音乐,是有魔力的。好像是王朔说过,老崔是"中国当代最伟大的行吟诗人",别人洋洋洒洒数万言都无法说清楚的事,在崔健,几句歌词就全解决了。而我想,其实这才是崔健伟大的原因,他的领袖地位并不仅仅因为他是中国摇滚的先行者,更因为他的音乐成就确有别人无法达到的高度。对一个不了解崔健、不了解中国的人说,崔健的四张专辑包含了这二十年来中国的一切,恐怕很难叫他相信,但事实上就是这样。站在世纪之交的门槛上,回头再看崔健的音乐,任何一个十八岁以上的中国人都会发觉,中国人的所思所想、大时代的种种阵痛和迷惑,所有曾经敢说的不敢说的,都给他以独特的方式记录在了音乐里。《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是最经典的、雅俗共赏的,绝对是中国摇滚的金字塔塔尖上的那一张,它已经是一个不可能被超越的神话。 《解决》是勇敢的,只是一首"一块红布"就把当时社会主义中国最深的矛盾与期盼全都写了进去。正是从那时开始,老崔开始为他的勇气背上沉重的政治包袱。 《红旗下的蛋》,是崔健高处不胜寒的开始。这张专辑推出的前后,开始出现一些怀念《新长征》的极端主义者,指当时的老崔为"脱离群众"、"江郎才尽",因为他们受不了崔健放弃旋律、追求万花筒般的节奏;而这张专辑中的"宽容"、"盒子"又再度引起了政府的警觉……一时间老崔可谓四面楚歌。 但是,好的音乐是绝对不会被时间磨灭的,当摇滚乐终于跨进了大融合的时代,当采样器和Groove节奏终于变得和吉他一样有发言权时,人们才发现这位先行者在96年就表现出来的远见与探索的巨大意义,而那些对《红旗下的蛋》的轻视则早已像肥皂泡一样幻灭得不留踪影了。这时的崔健本人依然没有停留,98年的《无能的力量》让他走得更远。《无能的力量》是杰作,因为它使作者和听者的内心都充满了矛盾。从音乐上说,它令人惊喜,在保留了崔健风格的几个要素--说唱、繁复的Funky节奏、唱腔上的故意混浊不清之下,对音乐作了完完全全的电气化、舞曲化处理,并且在与世界潮流看齐的同时亦不失国乐的元素,甚至还有崔健喜爱的爵士韵味……涵量之大、试验性之强难以尽述。另一方面,这也是一张让人听后会非常无奈的专辑,崔健作为中国最有社会责任感的摇滚艺术家,他独一无二的敏锐仍然存在,仍然能透过光怪陆离的现实洞视这个90年代的特殊中国。"没有新的语言/也没有新的方式/没有新的力量能够表达新的感情",站在这个理想、信念、生活追求都在飞快物化的时代的晚上,崔健又一次唱出了当今普通中国人的生存主题--"凑合",还有他们心里强烈的荒谬感。而政治意味的大大减弱倒不如说是一种暗示,就像"混子"里唱"我管得了那么多吗"、"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这样的时代,对崔健这样的人杰来说,是不可能"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地"凑合"过去的,也正因此,他内心所承担的荒谬和无奈要比别人更大上好多倍。他是最能体会到"无能的力量"的含义的--时至今日,崔健仍然是中国现代文化界的头号政治敏感对象,不能上电台、不能上电视,无法在北京进行正式的大型演出。尽管他一再申明,自己"从未想过要和社会作对、批判社会",而只是在提出自己的意见、希望社会变得更好;尽管这十年来的风风雨雨,今天的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锋芒毕露了,嘴角上挂上了一份从容淡定的微笑;尽管他已经脱下了绿军装,换上了新一代流行的颜色鲜艳的紧身T恤……可有些人就是要夸大矛盾,故意找碴,让想看崔健演唱会的人只能追到外地去看。这两年分别在河北石家庄和河南新乡看过两次崔健的体育场演唱会,两次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那就是像崔健这样的音乐家,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用歌曲的旋律感来吸引歌迷了。在这几场演出上,崔健都对乐队的形式作了极大的改动,加入了大量的电子舞曲设备,还有多位Rap手和伴舞,再加上他的新歌普遍不顾旋律,这在外地的摇滚乐迷来说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要是别的任何一支乐队这么玩儿恐怕早被哄下去了。但是没关系,他是崔健,不管听得懂听不懂,现场观众的反应,永远会比面对其它任何一支中国摇滚乐队时热烈疯狂上无数倍--他的音乐,是有魔力的,不靠好听就能摄人心魄的魔力。现在的崔健,看上去改变的地方真的很多,他甚至会带着女儿去看小家伙崇拜的韩国少男偶像组合的歌友会,自然自己的歌曲能不能流行也再不会是能多么让他挂怀的事。相比之下,倒是另外两个问题更让他介意,一是他一直担心媒体在向外界暗示"崔健老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正处在一个更有力量和冲劲的"越来越年轻"的阶段;另一个是中国的演出市场对摇滚乐禁闭大门,却把大量的观众和金钱献给了那些现场只会假唱的骗子流行歌手的现象--这种"扶恶制善"的倾向将是他下一张专辑抨击的目标。 *** *** 中国摇滚还有一位敏感人物,那就是也是因为政治而至今还受到一些限制的蔚华。 蔚华绝对是中国摇滚数一数二的传奇人物,许多年岁大一点的人至今还对她当年在中央电视台作VJ时的风采记忆犹新--那时的蔚华,是中国电视界英语节目的红人,要不是89年的风波让她不再留恋也没法再留恋水银灯下的生活的话,今天的蔚华可能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从事摇滚乐是选择了一条要坎坷得多的人生之路,可对于这件事,这么多年来蔚华"从来也没有后悔过--一丝一毫也没有。" 蔚华和她的"呼吸"乐队是最早录制专辑的北京摇滚乐队之一,作为特色,她豪放的演唱风格也曾使乐队倍受瞩目。无奈生不逢时,他们的首张专辑《太阳升》在90年初尚未缓和的紧张政治空气下被认为是有问题,被查禁两年之久,直到92年才获准发行,却已经是时不我予,那批中国摇滚早期颇显稚嫩的作品在已经成熟的"中国火"诸乐队面前显得完全不是对手,没能给人们留下太深的印象。《太阳升》在海外倒是引起了较大的反响,可人们更多是把眼睛盯在"我那封死的喉咙/渴望歌唱"这样暗示性的语句上,更为蔚华打上了政治敏感人物的帽子。作为一支硬摇滚乐团,"呼吸"注重意识形态有余,音乐却颇为摇摆不定,在高旗退出后更显得涣散。这支乐队让蔚华投入过、奋斗过、辉煌过,但最终变成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在93年一次让蔚华"一提起来就不好意思"的北京摇滚演唱会上被狠狠的抖了出来,最终造成了乐队的解散。 蔚华在别人的撺掇下开始抱起吉他试着自己写歌,没想到一周之内就写了四首,从此才思敏捷,一发不可收拾。也就是在那时,她才发现自己在"呼吸"时实在是太忽略了自我,甚至忽略了自己是女的这个事实,从嗓音到想法一味向男性化靠拢。  "世界上有很多非常优秀的女性摇滚音乐家,她们的成就一点也不比男性差,甚至由于女人天生要比男性更细腻、敏感,她们的音乐也往往更透彻、富冲击力。作为女性,我就应该去作这样的音乐。"就这样,一位难得的创作女歌手诞生了。 至今蔚华已经出版了两张个人专辑。第一张《现代化》曾被海外的媒体评为"95年世界上最值得一听的女性摇滚作品之一",与蔚华最欣赏的Alanis Morissette并列。在内地也掀起了一股讨论的高潮,有人认为是经典,臭骂的却也不少。 蔚华毫不讳言这张唱片卖得不够好的事实,但她一如故我,心里想的只是下次如何能让音乐更贴近自己的想法。接下来的这三年功夫,她几乎都用在了筹备下一张唱片《酸雨》上,完成作品、参与编曲,再和制作人祝晓民讨论、互相启发、争吵,最后与北京的Blues乐队"节奏之犬"合作录制完成。 这张唱片刚刚上市不久,现在讨论销量还为时过早,但它要比《现代化》更精彩、更完美却已经是公认了的。仍旧是充满女性直觉,但要更直接,而政治已经完全不是蔚华所关心的内容了,她的眼光要放得更远更广,正如"海旱"里所唱的,"女人是泼出去的水/男人被万岁",她已经全部完成了向一个成熟敏锐的女性摇滚音乐家的转化。  蔚华的歌里常常出现大段的英文段落,这与她的教育背景有关系,也与英文唱起摇滚来更"过瘾"有关。英文与中文的发音位置不同,而蔚华一直试图在两者之间找到统一之路。这一回她的尝试效果颇为不俗,轻松又随意、有时有点情绪化的演唱穿插在非常自由优美的旋律中,包裹着祝晓民简洁的编曲,以民谣式的曲风为根基,加些迷幻、加些噪音和电子,在内醒与狂放之间摇摆,让人无法归类--或许叫Alternative-Folk Rock比较合适吧! 蔚华甚至给已故的以色列前总理拉宾写了一首歌,"这张唱片出了我一定会寄给拉宾夫人一张,她听不听是另一回事,我可是认认真真要写给拉宾的。"她的口气让谁都听得出来,这是一个自信、坚强、生气勃勃的女人。对,她一直都是。
2. 两支超级乐队:唐朝/黑豹  中国摇滚目前的"超级摇滚乐队"其实只有两支--唐朝和黑豹。其余的乐队,无论从知名度还是成就上都与他们相差深远。  这两支乐队早年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吧?他们的奋斗、他们的崛起,他们首张专辑的巨大销量、带给中国人的震撼、名垂青史的音乐贡献……这些成就,几乎是任何一个听中国摇滚的人都能倒背如流的事。下面要说的,是这些摇滚英雄们的今天。  说实话,谈论唐朝这几年的变迁并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这支曾辉煌到顶点、伟大到顶点的乐队这几年也混乱到了顶点,太多的猜忌和分崩离析浪费了唐朝的成员们这六年来的大部分时光,否则,他们的成就应该远不止今天这样。  张炬的猝然去世是老唐朝命运的转折点,那场车祸,夺去的的不仅是一个优秀乐手的生命,也夺去了维系一支乐队的灵魂。没有张炬宽宏的个性作为粘合剂,剩下的成员们的想法就怎么也拧不到一块儿去了。尤其是两个灵魂人物--丁武和老五(刘义军),在音乐追求、创作方向上分歧越来越大。尽管原呼吸乐队的贝斯手顾中很快的加入了进来顶替了张炬留下的空缺,可唐朝已经貌合神离了。就这样一直耗到96年底,有关"第二张专辑"的工作几乎什么也没做,丁、刘二人的矛盾就已经闹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于是乐队只好解散了事。 说起来真要感谢Kaiser(郭怡广,他是唐朝乐队的开山元老之一,连"唐朝"这个名字都是他给乐队起的),要不是他回国后发现自己心爱的乐队已经解散、深觉痛心而拿起吉他召集昔日战友们重组唐朝的话,"唐朝"作为摇滚乐队可真的要成为历史了。重组的唐朝阵容是丁武、Kaiser、顾中和赵年,经理人孙浩,就是没有老五了。重组的过程是相当痛苦的,几乎一切都不顺。先是乐队仓促之间接的多场演出都以失败告终,以唐朝的威名,竟然在演出时唱不了自己的歌而去翻唱Rush、最后竟险些被哄下台,真是太丢人了--这与乐队的一些成员染有恶习、使身体受到很大戕害有关。后来好不容易把恶习戒掉、把身体调养好了、乐队也磨合得不错了、新作品也齐全了,与唱片公司的接洽却又陷入了僵局。到终于签在京文旗下、进入录音室录新专辑,已经是98年下半年了。结果录音也不顺,中途莫名其妙的录跑了一名香港录音师--此人在一次休息时突然不告而别,打点行李就回了香港,只留下了一句话:"我再也受不了啦!"而最不顺的要算新歌《时间》的MV了,花了很大力气、请名导演施润玖拍摄,拍好后却是谁瞧着都不顺眼,最后只好生生废弃不用。从92年到98年,这六年的空当,唐朝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关爱他们的歌迷面前失去了踪影,人们到处找不到他们的消息,所能捕捉到的也大多是些对他们非常不利的传言。歌迷们对他们的首张专辑爱之越深,对新唐朝的实力和前途也就越疑虑。唐朝本身也很疑虑,因为他们已经离开得太久了,而99年已经是少年朋克和电子舞曲的天下,人们究竟还会不会对他们受落呢?不管怎样,不管是谁,在唐朝隔了六年才推出的第二张专辑《演义》终于上市后都要面对一个严肃的答案。只可惜,这张唱片绝对没法算是"六年磨一剑",他们更多把时间用来争吵了。 《演义》专辑的首发式演出是自94年的香港乐势力演出之后唐朝最风光的一次,我当时有幸担任这次活动的司仪,亲眼看到我们心目中永远的摇滚英雄们再度凝神剑气的回到舞台上、意兴飞扬地奏出那古意盎然的华丽乐章,看到台下新一代的年轻歌迷们依然为之狂热莫名倾倒不已、全场声嘶力竭的唱和《国际歌》……当真让人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仿佛又回到了"中国火时代"的美好时光。那次演出真的精彩,是近年来少见的水乳交融、力重千钧的摇滚表演,唐朝乐队无可挑剔地重证了自己摇滚神话的地位,那种严谨、那种张力都是新乐队所没法比的。 在圈内,对《演义》的评价众说纷纭,有人认为虽然没有超越《梦回唐朝》(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很不错的;但也有热血青年投书报纸,痛骂今日唐朝"不堪入耳"。这张专辑在市场上的表现也非常矛盾,几首主打歌在排行榜上长期高踞不下,把同时期的几张摇滚专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又在短时间内销出20余万张,创下99年摇滚唱片销量的最高纪录……这一切听起来当然是不错,可实际上,离乐队和唱片公司的预期值却差得太远了,就像现在已经脱离唐朝的经理人孙浩事后感叹的:"这可是唐朝乐队啊!而且六年没出专辑,哪个乐队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而去问丁武,他也总是在线条简洁的脸上挂上一个宽和的微笑,"听说卖得不是太好。"他说。  卖得不够好的原因很复杂,歌迷们对唐朝在音乐上的变化不太适应就是一方面。他们经过了漫长的时间考验,期待的一直是一张像《梦回唐朝》那样的专辑,但《演义》与《梦回唐朝》的差别无疑是太大了。那种恢弘的古韵、英雄主义的摇滚史诗在《演义》中只有"演义"一首歌具备,这也是新唐朝与老唐朝间最后的一点联系。 老五走后,唐朝的作品越来越长,动机越来越复杂,动不动就7、8分钟甚至十几分钟;也更加意识流,纯演奏被提到了与演唱同等篇幅的地位。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唐朝本质上要表现的东西变了,不是超越、不是延续,而是转变。年龄与阅历、这些年经历的太多悲欢离合,已经让唐朝不再留恋于历史的辉煌,而现在的丁武,也只是一个在时间的荒原上寂寥独行、彷徨无计的流浪者,走向探讨生命的孤独之路,内涵的加深,使这些音乐听来充满了内心的自我矛盾挣扎。虽然这张唱片存在着不少平庸、不成熟甚至是画蛇添足的缺陷,但其中许多歌仍不失为"伟大乐队的伟大作品",只是,需要一颗沧桑和悲伤的心才能消化--而这恰恰是Punk运动中的生猛小子们所无法领会的。  别以为唐朝这就步入正轨了,远远没有!就在人们已经开始习惯新的唐朝阵容时,这支乐队又突发性的大地震起来,事情发生在99年夏天,乐队突然甩开了经理人孙浩,因为"种种原因"。对于这件事,孙浩感觉很委屈,而圈内的看法则见仁见智,但不管怎么说,它暴露出了中国艺人与经理人之间合作法规不健全、职责不清等很多问题。更富戏剧性的还在后头,就在一个月后,丁武和Kaiser,一对患难多年的战友,突然因为"一些生活问题"彻底吵翻了,Kaiser自此脱离唐朝,不见踪影,几个月后再出现在北京则已经是一家网络公司的老板了。丁武对这件事的解释是"生活志趣不投",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唐朝又一次三缺一了。但好在现在他们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就在外界消息还没有大面积扩散的时候,唐朝已经找好了新的经理人和新的吉他手。 在Kaiser退出后,许多人推测、更多是盼望老五能重新回来执掌大旗。在脱离唐朝后,老五一直致力于完善由他创造的被称为"分脑"的全新吉他弹法,出了一张卖得颇好也很有创新的个人专辑,还与别人合伙创立了"映雪"音乐学校培养年轻的吉他手……但这位"亚洲第一吉他手"、世界级的吉他大师内心深处最大的愿望,其实还是重回唐朝。 可结果,这个无论是从商业上还是艺术上都绝妙的复合最终并没有实现,而进入唐朝的新吉他手,竟然是比唐朝小了整整好几辈、老五当年的学生、被滚石解约的"铁风筝"乐队主唱、26岁的虞洋。对此不少人感到很奇怪,但事实证明虞洋是称职的。个子并不高的虞洋是自荐得到这个机会的,之后第一次与乐队排练他就让乐队全体都大为惊艳,紧接着在唐朝赴香港演出上他又大放异彩,得到观众的赞誉。虞洋的长处在于不默守唐朝过去既定的演奏套路,能加进大胆的创新和自己的想法--毫无疑问,如果用得恰当,他会给唐朝未来的风格带进很多的新鲜元素。而乐队的新经理人,是北京的著名乐评人、策划者黄燎原。作为唐朝的多年朋友,黄燎原是"经过了非常慎重的考虑"、甚至到网上观察歌迷意见后才出任这个位置的,他也是第一位和唐朝签订了具体合同的经理人。黄燎原的指导思想是乐队的一切都要正规化,他定下了很严格的时间表,甚至要求乐队每月都要有一首新歌出来,并要求丁武为自己过去的放浪形骸作书面检查--而丁武也无条件服从了。转眼之间唐朝已经有十年的历史了,由黄燎原筹划的一本《唐朝十年》大型画册也将在年底出版,届时乐队会有更具体、更大的计划……但对于我们这些歌迷来说,所希望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唐朝千万别再闹了,大家都用剩下的珍贵青春专心搞音乐吧! *** ***   接着说黑豹。  说实话,有关黑豹的话题比唐朝更让人难以开口,他们倒是基本上一直风平浪静的发展,每两年出一张唱片,平时在中国各地演出,毫不耽误,乐队阵容也挺稳定。可回顾起黑豹这几年来平平淡淡、乏善可陈的脚步,……又叫人说什么好呢?  在中国摇滚圈里,黑豹与崔健、零点是唯一三组已经发行了五张以上唱片的摇滚艺人。但与后两者不一样的是,黑豹这支乐队的所有成就、多年来在市场上的巨大影响力,几乎全部来自他们的第一张专辑--91年的《黑豹》,若不是这张唱片,他们至今可能什么都不是,也不会有什么歌会被人记住。  《黑豹》是中国摇滚乐迷最稔熟的一张作品了,里面收录的10首歌全部成了流行金曲,不分男女,谁都会唱、谁都爱听,就连张信哲到北京来开演唱会时要选唱一首摇滚歌,选的也是"无地自容",足见这些歌的风靡程度,再没有哪一张摇滚唱片能与之相比。而当时黑豹清新动听、情感炽烈的硬摇滚风格也成为无数少年乐手模仿的对象,第四代、第五代摇滚乐手如今虽然搞的是Punk,但当年大多是在黑豹音乐的启蒙下才投身摇滚乐的。这张专辑有着一种让人一听就喜欢的巨大魅力,它曾为中国摇滚争取到了广大的认同群体,今年25岁上下的一代人最初喜欢上摇滚乐,有90%的比例都应归功于黑豹,实在是善莫大焉,难怪曾有人说,黑豹"在中国义务普及了摇滚乐"。  然而很可惜,像这样优美而深刻、激情而真挚的伟大作品,后来再也没有在黑豹的音乐旅途中出现过。事到如今,就是再不情愿,也应该承认确实是窦唯的创作和演唱带给了早期黑豹如斯风采。窦唯退出后,黑豹自组"鸿钛"公司,以峦树为主唱推出第二张专辑《光芒之神》,水准就已经大打折扣,不过至少还算及格,而黑豹第一波的余热还未消退,歌迷的继续狂热支持自不必说了,乐评也给予了相当程度的鼓励。但到黑豹内乱,因经济问题而致使兄弟反目,峦树、经纪人郭传林先后离队,换上了第三任主唱秦勇和键盘手冯小波,又与日本JVC唱片和"竹书文化"制作公司签下唱片约,"重新混音"再次推出秦勇版的《光芒之神》时,就开始有歌迷忍不住了,投书给一些著名的音乐杂志,字里行间对黑豹的失望已经流露无余。  可是下坡路还没有走完,96年的《无是无非》专辑可以说完全失败,大部分作品平庸、内容空泛无力,拼命追求"大气"的结果是丢掉了质朴扎实,队员们的表现也强差人意。这一回乐评界对黑豹的怨气像火山爆发一样的集体发泄了出来,《无是无非》被指为"一张无是无非、空得没有脾气的唱片",并被一些音乐刊物在年底评为了当年"最差专辑"之一,真是有够惨。黑豹的反应非常强烈,最终使两位言辞中涉嫌人身侮辱成分(详见上文)的乐评人在报纸上公开声明道歉,这件事才算暂告了结。对此"豹爷"们说:"我们坚持了我们喜爱的风格,这难道有错吗?" 坚持是没什么错的,可做不好的话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其实这一点黑豹的队员们比谁都明白,也比谁都难受。 97年,我带着黑豹乐队到广州作活动,晚上赵明义(黑豹鼓手,也是目前乐队实际意义上的队长和经理人)喝醉了,突然问我:"觉得我们现在的音乐怎么样?"我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勇气,张嘴就说:"不怎么样。"话一说出口,就再也收不住了,接着就把当年对黑豹的热爱和现今对黑豹的失望和盘托出--这些真的在我心里憋了好久了!他听着,好半晌没有说话,眼神中有一种很深的痛苦。接着他长叹了口气,拍着大腿说:"你说得对……所以黑豹必需要变,我们下一次,就是要做回第一张专辑时的状态!" 他并没有白说,98年黑豹的新专辑《不能让我的烦恼没机会表白》果然做出了很多的改变,音乐上简洁明快了许多,也更富现代感了,歌词诚恳的探讨许多社会心理问题,力度与旋律感都有所完善。虽然仍旧听来平淡,但比之《无是无非》还是回升了不少,乐评因此也就没有给予什么打击。对于歌迷来说,这些年对黑豹的心态一直是以"希望--希望破灭--再希望--希望再次破灭"的模式循环的,还坚持听黑豹、买黑豹毋宁说只是一种念旧,这也是黑豹的唱片一直还能保持较大的销量的原因,而这张新专辑总算对这一趋势作了些遏制。  黑豹在现场演出上也作了方针调整,那就是尽量多唱第一张专辑的老歌,有时在整场演出中几乎把整个第一张专辑都唱了一遍--但这等于公开承认,他们是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达到当年的创作水平了。当然,这一招对歌迷们是份外管用的,不管唱得怎么样,在北京的奥体中心体育场演唱会也好、在新乡的演唱会也好,都因此而受到观众热情的响应,赢回了不少掌声。场面看上去是挺热烈的,但是,想到这样一支超级乐队,至今仍然只能靠"Dont break my heart"、靠"无地自容"、靠"怕你为自己流泪"维持声誉时,心里还是会挺难过。就在最近,黑豹又有了新变化,从头一直坚持到现在的老成员、贝斯手王文杰因为不明原因退出,而剩下的成员比唐朝还让人惊讶,他们找来了一支在校大学生乐队"旧宫"(相当于第六代摇滚乐手)的年轻贝斯手接替王文杰。不知将来的黑豹要走向何方。
3. 两条失意汉子:高旗/周韧  有人幸就有人不幸,中国摇滚这十年来,有不少人发达、有不少人功成名就,但也有不少人怀才不遇、甚至挫折不断。但"不以成败论英雄",只要是面对命运的玩笑、失意的打击仍能忠于自我、屹立不倒的,就都是好汉子!高旗就是一个,怎么说他也不能算走运的。91年当他因为音乐取向不同而脱离"呼吸"、另组超载乐队时,就有摇滚圈里精通命理的人士告诉他,"超载"这个名字起得不好,又有"走"、又有"车"、还有"戈",总之是留不住人,老散伙。结果果然不假,从此以后这支乐队成了北京摇滚乐手们的中转站,大家来了又走,进进出出先后有十余人之多。在签约出唱片之前的将近6年时间里,乐队更多的时候是只有高旗和吉他手韩鸿斌两个人,凄凄惨惨,生活也没有保障。然而出于对Thrash Metal的热爱,高旗还是咬牙挺了过来--在当时北京除了超载并没有什么别的Thrash Metal乐队,所以对中国摇滚来说,这支乐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贡献。  早期的超载只在两个拼盘--《摇滚北京1》和《减灾十年摇滚音乐会》(这张唱片还是盗版的)中各留下了一首作品,"祖先的阴影"和"低下头是人间"的最初版本,很不成熟,但至少让中国也有了Thrash Metal的声音。而这时,同为第二代摇滚乐人的其它乐队已经大多数事业稳定,就连第三代的指南针、Again等乐队也都早出了专辑,高旗的心情不可能好到哪儿去,这也是他那时的创作深受舒本华悲观哲学影响的原因。  到签约魔岩,超载才彻底解决了凑不齐人的问题,而鼓手王澜的日益出色和优秀的吉他手李延亮的加入无疑让乐队实力大增。对乐队的首张专辑,高旗真是用尽全副心血,包揽全部词曲编曲,把自己的全部人生观都搁了进去,探讨的都是生命里一系列重大的终极问题,而曲式与和声、调性上更是竭尽复杂之能事,使这张收集了他这6年来所有得意之作的《超载》的份量分外沉重。现在回想起来,高旗仍然对这张唱片很满意,"在那里边--我觉得我已经把自己对重金属的理解表达到头了,有很多首歌的题材太大了,简直就是不可能被重复的,一个创作者一生也就只能写一次。"   但就是这张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力作,却一发行就产生了令他意想不到的效应--北京乐评人们的口径从来也没有像那次那样统一过,在各种媒体上对这张唱片一致臭骂,狂轰滥炸,无孔不入,有的乐评甚至把它评为"-1"颗星……总之是--这是有史以来评价最糟糕的中国摇滚作品。有关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上文有关章节已经有过叙述。  恶评如潮,人人喊打,激烈的压力和嘲笑简直成了游不出去的汪洋大海,使身处风暴中心的高旗精神受到很大的打击,一度他甚至到了崩溃的边缘,觉得"真的撑不下去了"。唯一让他欣慰的事,大概是这张唱片在市场上的销量了,很快就有了十余万张的不错成绩,歌迷的反应也相当热烈,这说明作为中国金属乐的名牌,超载还是很有市场潜力的。但乐评和市场的这种巨大反差很让高旗迷惑了一阵,那一段他总在怀疑:到底是谁错了?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时间最终公正的回答了高旗的疑问,而当他与超载乐队再度成为歌迷们视线的焦点时,他们身上的巨大变化都叫人有认不出来了之感。高旗剪短了头发,脱下皮装换上了时髦的紧身T恤,开始不再介意向公众展露自己俊美的外形,还在偶像剧里扎了一角。而变化更大的是超载的音乐,当他们在演出上展示新歌时,所有人都大出意外--那些颇具流行性的好听旋律、清爽锐利的编配、电气味道十足的节奏,还有现在已经在中国吉他手中排名数一数二的李延亮缤纷迷幻的吉他噪音实验……在在都与两年前超载标榜的重金属内核相去甚远,而高旗的演唱也放下了嘶吼。几个月以后乐评人们拿着超载的新专辑《魔幻蓝天》,对他们从内到外的新潮感觉又开始不安起来,很多人议论:超载的变化是不是被乐评给"骂"回去的?  他笑了:"我就知道准会有人这么说!这当然没有联系。作音乐不可能一成不变,这两年里我的思路和爱好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上一张唱片的音乐早在录音前好几年就已经基本上完成了,算是对过去的一个全面总结,这回就想尝试些别的风格。新专辑基本脱离了金属乐,加进了很多舞蹈性和电子化的东西,旋律性也加强了。写歌也想写得轻松一些,别总那么沉重,所以这回的歌都比较阳光、好听。"   高旗娓娓道来,神色间自然而自信,显然对对于生命中所必经的得失苦乐,这个坚强的家伙已经有了更深的感悟,各式各样缭绕在耳边的议论评价再也不会让他介怀。《魔幻蓝天》依然争议不少,有人自相矛盾地骂他"背叛了过去",他一笑置之;还有歌迷把他当作了"青春偶像"、"情歌王子",他也一笑置之;唱片上市后比《超载》反响更热烈,他也并不沾沾自喜。  "我们几个见面时经常比谁的发型、服装更有形、更新潮呢!当然,唱片封面上的造型没有那么刻意,就像作音乐,Punk、电子、舞曲,这些新潮的东西我都会吸收采纳,但我不会让它控制我--甚至不用太在乎什么摇滚与流行之间的界限,只要是诚恳的音乐就可以了。"   超载现在的阵容非常稳定,除了高旗、李延亮和王澜之外,还有原"面孔"乐队的欧阳,是名副其实的"全明星组合"。这一回乐队更加有意的突出了高旗的主导作用,所以《魔幻蓝天》打出的旗号是"高旗&超载"。  《魔幻蓝天》是一张非常时尚、非常用心的唱片,好多地方可圈可点,但其中最精彩的却是高旗的词作。已经走出了舒本华的沉重与痛苦的高旗,转向发掘生命中更璀璨的感动,笔下跃动着美丽的理想主义诗句:  "所有的今天/对所有的明天意味着昨天/所有的瞬间/对所有的未来意味着什么/陷入对你的爱/我感到生命澎湃/就在现在"   激流中蕴含着纯粹,高旗和超载,已经完全成熟了。 *** ***   比起高旗来,周韧更不走运。高旗至少现在苦尽甘来。但周韧呢,除了一张销量很差、致使他最终丢掉了唱片合约的个人专辑外,简直就什么也没有了。  周韧年轻一些,属于北京的第三代摇滚乐手,但在很多方面,周韧的音乐意识要远远超前于同代人--这当然是个优点,可有时也不是个优点,就因为这种超前,给周韧的摇滚生涯凭添许多磨难。他先后组过两支乐队,却全都无疾而终。  "锈铁"组建于92年,按这支乐队当时所受到的评价和所处的时代,是本该在中国摇滚乐史上有些建树的,无奈时运不济,与他们同时期登上舞台、同属第三代乐队佼佼者的Again、新谛等乐队都获得了很好的发展,锈铁却没能等到任何机会就解散了,连一首歌都没留下。  在当时大家都蜂拥向重金属、硬摇滚的时候,锈铁已经在有意无意地弹奏着一些听来"挺不一样"的声音,这使很多人至今对他们仍印象深刻。后来周韧又组起了"红烧肉",继续发展自己相当自我的音乐,到他受Sound Garden的影响渐重,曲风中Grunge的味道终于渐渐凸现了出来。而魔岩看上他也正是因为他的风格,当时Grunge在北京摇滚圈是最新鲜的玩意儿,让许多人心动但尝试者极少,因此他们对周韧寄予厚望,希望能通过这个高大沉默的年轻人带出一波新的风潮。可日益谨慎的魔岩最后只签下了周韧,说什么也不肯签"红烧肉",使这支当时正处在最佳状态的乐队在录制完周韧的《榨取》专辑后就风流云散。对此周韧至今都感到非常惋惜,但也无可奈何。  周韧第一次正式露面是在《中国火2》合辑里,一首只有短短两句词的"火星人"引起了乐评人们的注意,颇获好评,使唱片公司和他自己都增添不少信心。谁料想接下来的事就像一场大玩笑,《榨取》专辑发行后竟然没人叫好,还招来一片非议。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发表在一本当时中国最权威的流行音乐杂志上的乐评,题目叫《北京不是西雅图》,顾名思义,是批评周韧全盘模仿Grunge在中国乐坛来说毫无意义,把周韧气得够呛。  如果光是乐评倒也罢了,这张唱片在市场上也没人买账,销量分外的不好,面市没多久就"自动引退"了,简直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没能给歌迷留下什么印象,除了那张周韧自己设计的、创意十分独特的唱片封面--赤裸上身的他被当作商标印在一罐"茄汁黄豆"罐头上,有一只手还从罐头里破盖而出要"榨取"些什么。  如今大概只有很少人保留着《榨取》的磁带,而CD更只有专业搞乐评的人才有了,究其卖不动的原因,其实很明显--不好听、听不懂。  《榨取》之前,中国火从没出过旋律性这么弱的摇滚乐,而这与周韧过于我行我素的创作方式有直接关系。歌词上也是一样,过分晦涩、隐喻的词义十分影响听歌人对他音乐的理解,那些词的真正含义如果不是直接听周韧解释,你就是想破了头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平心而论,《榨取》专辑虽然存在很多毛病(后期缩混尤为失败),但从作品质量和诚意上说还是很不错的,北京到底是不是西雅图其实也无所谓,当时的摇滚乐迷们也并不是接受不了Grunge,可就是接受不了这么难懂的Grunge。  周韧也很痛苦,他甚至觉得和听众根本沟通不了。在后来的一次中国火艺人演出上,他一上台就有人哄,越唱就越多人哄,脾气不太好的他最后竟然跟台下对骂了起来。后来滚石与他解了约,他就更失意了,将近两年的时间里都特别颓废,天天喝个烂醉,然后怨天尤人、乱发脾气。  有时候事情坏到了谷底,反而就有变好的希望了,周韧最终还是明白了自己这是在毁自己,对于作音乐的人来说,不放眼未来、总埋怨过去是没有用的,不管是好是坏,都应该继续做下去,才会有被别人重新认识的机会。他检讨自己,又配齐了电脑设备,开始向新的方向--电子音乐进发。  以前自己写歌太自我,完全不管听者的感受,好,现在写歌时对自己多一些控制,加强旋律感,把音乐作得时尚好听些。  以前自己的歌词太深奥,别人看不懂,这又不容易改,好,那就尽量少写歌词甚至作纯音乐。  以前自己的歌题材太窄,对自我之外漠不关心,缺乏责任感,好,以后多关注些大的主题,像社会与自然、建设与毁坏,这些又正好很适合用电子乐表现。 ……   就这样,周韧把自己关在家里,白天睡觉,晚上创作,剪短头发,少去酒吧,在平淡的日子中卧薪尝胆。他现在是真的把音乐当作一件正式的产品去作了,进步当然是明显的。就在《中国火3》里收录了一首他的Trip-Hop作品"风·马·牛",对电子乐的中文咬字作了很有益的尝试,而我们有信心在未来的日子里对刻苦的他期待更多。  但其实,在周韧的内心里,最怀念的还是创作《榨取》时的他,“那是属于我‘青春期’的东西,我认为是我这一辈子里最好的。当然……再也不会有了。”
4. 两重神秘世界:窦唯/张楚窦唯和张楚其实很相似。首先,他们都很神秘,神秘到了外人根本就无法真正了解、进入他们内心世界的程度。窦唯表现出来的是沉默,"窦二字"那是出了名的。黑豹时期的他完全不是今天这样,轻狂不羁、恃才傲物,一如其他年轻的摇滚乐手,每次在乐队拍照时总要站到最前头。但在退出黑豹后,窦唯的性格有了180度的大转变,从此少言寡语,脸上挂起优雅又充满距离感的微笑,就像他的新风格一样开始拒绝与别人的交流。张楚表现出来的则是孤僻,在成名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逃避任何形式的采访,因为他总觉得别人会曲解他的意思--在他而言,别的任何人都是永远不能正确理解他那些作品的真正含义的。张楚第二张专辑发行时,公司曾特地为他拍了一个电视片--安排他参观自闭儿童幼儿园,与那里的老师交谈时张楚问:"……您有没有想过,这些孩子对于自己的自闭状态其实可能是很满足的呢?" 他们的一些做法同样不被人理解,比如他们都曾甘愿放弃唾手可得的成功与名利,非要白手起家从头来过。窦唯在黑豹最走红的时候毅然离队、甩开巨大的荣誉光环去追求当时不讨好的Punk乐,又在"做梦"的上升期突然解散乐队独自走上探索另类风格之路,留下来的是两段让歌迷们至今牵挂的辉煌。张楚则在以"姐姐"一举成名后拒绝再重复这样讨好的伤感煽情路线,宁愿冒被刚刚获得的广大歌迷群体离弃的危险,也要作真正完全自我的风格,这些,确实是只有真正浪漫的艺术家才能做得出来的事。他们一同签约魔岩,一同出版专辑,又一同受到乐评的盛载和歌迷的拥戴。"魔岩三杰"的大名,在94年响彻大江南北,三张专辑风格各异,但艺术价值都能排名进中国摇滚史上最精彩的十张杰作之列。而相比何勇专辑的作品总结作用,窦唯的《黑梦》和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更具有完整的概念性和突破性--前者用前瞻的探索手法精细的刻划出一个非现实的内心世界,后者以朴实的民谣语汇深刻的勾勒着这片正在巨大变化中的土地和人民,一个自省一个革命,位列当年各媒体评选的"年度十大唱片"第一、二名,风靡一时。他们都属于"大智若愚"的类型,到香港演出,两个人都在话筒前一动不动,只不过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当香港媒体问他们"四大天王"时,一个是微笑不答,一个则反问:"四大天王?是托塔李天王吗?"只有何勇那样的愣小子才会直话直说。后来窦唯的脚步要更快,他在95年推出了《艳阳天》专辑,而此时张楚不知道在干什么。其实可以把《黑梦》与这张专辑当作一套双唱片来听,因为这正好可以完整的表现窦唯的双重性格,一面阴郁、迷幻,另一面则阳光、明快,正像《艳阳天》以寓意深刻的封面--一朵包在冰里的向日葵。《艳阳天》是一张精美的、叫人心情愉快的唱片,窦唯有了它才完美,从头至尾流畅飘逸的民乐元素与摇滚乐完全融合,成为窦唯独创性的金字招牌,也使这张专辑在摇滚史上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其中"窗外"等曲的MV因为拍摄得十分迷人,在内地的电视台广为播放,为窦唯捕获了不少流行歌迷的心,最后还在海外获了奖。当然,这时的窦唯变得和张楚更相似了--因为与王菲结婚生女,他也开始厌恶和到处躲避记者。他们甚至开始同时受到乐评的批评--那是在96年的《中国火2》中,窦唯的新作"主"和张楚的新作"认识了"被一致指为固步自封和水准平庸,应该说,这个评价还是公允的。自此之后,乐评对他们二位也不再专宠。之后他们就前后脚开始了自身风格的巨大转变。97年张楚第二张专辑《造飞机的工厂》终于问世,引来从乐评到听众的一片争议之声。让人们吃惊的是,新张楚的音乐风格很有几分接近印象里的窦唯了--硬蕊的冰冷手笔、大量的电子音效,不再民谣,反而有几分Punk,歌词也扑朔迷离起来,不再有强烈的现实主义印象……总之,一切都与过去的张楚大异其趣。无奈的是,虽然回过头来看,这张唱片非常的精彩、前卫,但大多数人对之并不感冒,乐评界尽管有人对之狂赞,但更多是喝倒彩的声音。而销量上也大遭滑铁卢--张楚的唱片,竟然开始卖不动了!这也是"中国火"系列中我唯一一张自己掏钱买的CD--因为销量太不好,发行公司印制的CD数目也就极低,根本就没有Sample能给乐评!尽管如此,如果把眼光放长远一点的话,张楚的转型还是相当明智且成功的,对于不懂乐器、只凭灵感的他来说,单纯的民谣路线只会是一条越走越窄的死巷。相比之下,窦唯的转型可就有点儿莫名其妙了。他的新作《山河水》基本上就是一张失败的作品,彻头彻尾的电子乐实验手法并不高明,那些完全自我的意识流歌词更叫人摸不着头脑,太多似曾相识、相互干扰的民乐吟唱听得人昏昏欲睡--真不知他为什么会作这么一张唱片!乐评界的普遍评价是:一张沉闷、平淡、缺乏激情的作品;而这样的音乐,当然也不可能在市场上有什么太好的回应,为此据说发行公司都向中国火部门下了通牒--下次如果窦唯还做这种音乐的话,他们将拒绝发行。这是窦唯比较糟糕的一段时间,与王菲的分裂对他的公众形象造成了相当的破坏,间接也影响到听众对他的音乐的支持,而他因为心情不好反过来又对歌迷和媒体连连冒犯,更加深了这种矛盾。不管怎么样,进入99年下半年之后,一切就算过去了,窦唯又一次对自己作了重大调整--他一反过去排斥现场演出的态度,组建了"译"乐队,活跃于北京的大小Pub舞台上,音乐风格又变回了大家乐于接受的乐队化。在他和译乐队的新专辑将要上市之前,对媒体他也不再抗拒躲避,相反非常欢迎大家来采访,并声明"只要不是私生活问题问什么都可以",一派雄心勃勃的样子,看来,挽回王菲事件的负面影响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