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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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跃进情结催生的诗情

○ 彭明道



 

《到韶山》和《登庐山》两首律诗,是毛泽东诗词中的名篇。四十年来已读过无数遍了。也许是由于自己的愚钝,总觉得尚未探寻到诗人的心理轨迹,有如雾里看花,不甚真切。

近年重读二诗,似有所悟。笔者所“悟”到的,是不同于毛泽东此前诗词创作的思维和风格。它开始流露出诗人不同以往的晚期作品的气息。实际上,稍早于此的《七律二首?送瘟神》,就已经有了这种气息。是否可以说,从1958年起,作为诗人,毛泽东已经进入了晚期诗词创作的“初始阶段”?

1956年9月,中国的“八大”确立了正确的政治路线。但这条正确的路线,随着毛泽东主观意志的变化,不到一年,就发生了令人始料不及的改变。“反右”运动之后,在八届三中全会上,阶级斗争理论就已经使八大路线发生了逆转。到了1958年5月党的八大二次会议,更发生了修改八大一次会议正确论断的怪事。这一年,毛泽东正好65岁。作为政治家,毛泽东的政治生命已经进入了晚期;作为诗人,毛泽东的诗词创作正好与政治生活同步,迈进了“晚期”的门槛。

 



 

从发动“大跃进”开始,为了大跃进、人民公社、“钢铁元帅”升帐……这一揽子事,毛泽东当时可谓心劳日拙。别的不说,光中央为大跃进召开的会议,从1958年元月起,到庐山会议前,不到两年时间,就有十一次之多。这在党史上,是空前绝后的:

1958年1月,南宁会议,毛再批1956年“反冒进”;1958年3月,成都会议,毛继续批“反冒进”,并首次提出“多快好省”的 “总路线”;

1958年5月,八大二次会议,正式通过这个“总路线”,“争取15年或更短的时间赶上或超过英国”。就在这一个月之内,中央连续开了四次会议:25日八届五中全会,增选林彪为党中央副主席;27日中央军委扩大会议,批“教条主义”;30日,政治局扩大会议,批“教育制度”;

1958年8月,北戴河会议(政治局会议),确定当年钢产量为1070万吨,并通过《关于建立农村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

1958年11月,第一次郑州会议,毛泽东建议县以上党委“读书”;1958年11月28日,武昌会议(八届六中全会),一方面讨论《关于人民公社若干问题的决议》,压指标(如:北戴河会议将1959年的钢产量指标定为2700—3000万吨,等于在1958年的基础上再翻一番。此时将指标压至1800万吨,仍是“连续大跃进”);另一方面毛还是重申“三大元帅(粮食、钢铁、机器)两个先行(铁路、电力)”的主张;

1959年2月,第二次郑州会议(政治局扩大会议),提出纠正“共产风”;1959年4月,上海会议(八届七中全会),通过当年国民经济计划草案。

罗列这一系列会议,至少可以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毛泽东对于想用群众运动(亦即过去的“人民战争”)的方法,创造“一天等于二十年”的经济奇迹,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愿望,是多么强烈;二是中央(包括毛自己)对于这么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的组织指挥及其效应,认识是多么肤浅,准备是何等不足!

毛泽东说过,“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就在他反复严厉批判周恩来、陈云“反冒进”的错误,和八大二次会议通过了“多快好省”的“总路线”之后,全国“放卫星”就已经好戏连台。6月7日,河南查岈山公社率先放出了小麦亩产2150斤的“卫星”;五天后又放出个亩产3500斤。近邻西平县不服气,紧跟着就放了个亩产7320斤。随后,水稻“高产卫星”也跟上来了:河南遂平带头放了亩产30000斤;湖北麻城随后就放了亩产36000斤;四川郫县放了个亩产80000斤;广西接着就放出了亩产130000斤的“特大卫星”。

尽管毛泽东对广西那个“特大卫星”也曾持怀疑态度,但对于《人民日报》为此配发的那篇“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通讯的基本精神,还是肯定的。为了了解“大跃进”的形势,同时也为了寻找能够“大跃进”的根据,毛泽东风尘仆仆地四出巡视。就在1958年8月,即北戴河会议作出《关于建立农村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前后,毛泽东的足迹,走遍了半个中国:

8月初,他视察河北徐水县,听县委书记说徐水当年可收11亿斤粮食时,他说:“你们县31万人,怎么吃得完呵!”

8月6日,他视察河南新乡七里营人民公社,听社长说这里的皮棉可以亩产1000斤,争取2000斤时,他笑对吴芝圃说:“吴书记,有希望呵!”

8月9日,他视察山东,说:“还是办人民公社好,可以把工、农、兵、学、商合在一起,便于领导。”

8月15日,他视察天津,听了大炼钢铁的情况,他说:“一个粮食,一个钢铁,有了这两个东西就什么都好办了。”

9月,他在视察了长江沿岸几个省之后,来到武汉,视察了第一纺织厂的“小高炉出铁”的现场(彭按:纺织厂“炼钢铁”,按常理而言,何其荒唐!)。王任重说:“今年翻一番,明年再翻一番,这样我们的粮食就多得不得了。钢也是这样,过去9年搞了几百万吨,今年几个月就可能增加几百万吨……你看怪不怪。”毛泽东高兴地笑了。

到了这时候,他亲自提倡的调查研究的工作作风不见了,实事求是的思想方法也不见了。尽管他风尘仆仆走了好多地方,但却是带着结论出门的“走马观花”。现在我们几乎很难相信,历来精明睿智的英明领袖,当时怎么可能被那些漏洞百出、违反常理的假话所迷惑;曾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伟大统帅,怎么会用“元帅升帐”、“先行官开道”之类的“戏词”,去指挥一场全国的经济大决战?

为什么?答案似乎只有一个:毛泽东的心灵深处,有一个巨大的“大跃进情结”。

追根溯源,毛泽东的“大跃进情结”,早在1957年他去苏联参加十月革命40周年庆典和12个社会主义国家、工人党代表会议时,就已经开始萌动了。苏共二十大后的情况,他有所觉察。赫鲁晓夫的大国主义,他已经有所认识。在会上,他先后会见了多列士(时任法共总书记)、陶里亚蒂(时任意共总书记)、哥穆尔卡(波共总书记)等人,摸了他们的“底”,接触到了他们的“修正主义”理论。这一切,都促使以天下为己任的毛泽东认为,必需以非常手段使中国赶紧强大起来,接过列宁的旗帜,挑起世界革命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重任。所以,当赫鲁晓夫吹嘘苏联15年后(在主要工业产品产量上)赶上美国时,毛泽东就慨然允诺中国要在15年(或更短的时间)左右赶上英国,向共产主义过渡。回国以后,他一反在经济工作中的沉默态度,对周恩来、陈云针对合作化高潮中出现的问题,在1956年所采取的调整措施,多次提出严厉的批评,将它称之为“反冒进”,并且将“反冒进”叫做“促退委员会”,还把1956年经过中央调整后的有秩序的经济局面称做“马鞍形”。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反‘反冒进’”。在1958年1月的南宁会议上,毛泽东指名道姓地对周恩来说:“你不是反冒进吗?我是反反冒进的。”而且提出了“冒进是马克思主义的”的荒谬论断,把“反冒进”和“右派进攻”等同起来。这些严厉而又尖锐的指责,当时是叫周恩来和一切“反冒进”的人,都吓得“冒”冷汗的。

有了这些“源”,再加上从成都会议起,一年多“大跃进”实践的“流”,到了1959年这个时候,毛泽东心里的“大跃进情结”,就成了一个谁也解不开,谁也碰不得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