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牛年春节饭桌上的政治话题

[原创]牛年春节饭桌上的政治话题
文章提交者：牧沐 加帖在 猫眼看人 【凯迪网络】 http://www.kdnet.net

　　　　　　　　　　　　牛年春节饭桌上的政治话题
　　　　　　　　　　　　　　牧沐.首发《猫眼看人》

　　大年初三，我在广州的一位堂姐和堂姐夫开车过来度假。堂姐是广州一家名医院的医务工作者，堂姐夫是广州的大学教师。他俩都是普通的广州市民，靠自己的劳动活得充实而干净。

　　大过年的，吃很简单的饭菜，跟我们平常吃的差不多。这年头，城里人吃什么不是什么问题，所谓年味越来越淡，其实跟“吃”有密切的关系。从前，饭桌上的内容是衡定节日丰富与否的重要标准，搞吃是过年的一个主要程序。如今物质生活相当丰富，反而讲究简单、清淡和卫生。起码我周围所见到的城里人，都应该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他们不再仅仅是为自己和家人的那张寸半嘴巴奔波。要说人们有些牢骚和不满，多半都是精神层面的，譬如对人情淡薄的感怀、信仰的失落、对腐败的痛恨、对不受制约的权力的反感等。我觉得这都是很正常的，物质水平提高了，精神追求也更强烈，对个人权力也更加看重。人们对社会公共事务的介入也更加频繁和深化了，更加注重参与权、知情权、表达权与监督权的落实践行。这种感觉在中文互联网上更加鲜明和突出。谁也不能否认，尤其在近年来，人们的公民意识在增强，政治素质也在不断提高，社会的确在进步。因此，政府管理水平必须与时俱进，最大的政治在于以更贴近、更人性的姿态面对越来越难被忽悠的公民大众。这是个重大话题，另议。

　　现在说回来——堂姐夫和堂姐是正宗的老三届，与如今多半的政党领袖和国家领导人差不多同龄。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末生人，年逾花甲，但他俩常常怀旧。我们吃饭聊天，说的都是旧事儿，话题绝对离不开六十年代的“三分天灾、七分人祸”与纯属人祸的“文革运动”。说到这些事儿之前，他们也读到咱们《猫眼看人》上的某些忽悠，譬如对上世纪六十年代饿死人“传闻”的质疑，对文革运动的翻案言论等，尤其对这些并不久远的历史事实还能引起激烈争论，都有不同程度的困惑、忧虑与不安。

　　关于上世纪六十年代饿死人的“传闻”：

　　还“传闻”呢，瞎扯。我们都是亲历过饥饿的人，吃过糠、挖过野菜。还参与过路边饿殍收尸。那时候最流行的病就是“水肿病”，饿到动不了了，水肿，等死。我们那地方，历史上很少遭灾，鱼米之乡都这样，其它穷地方还要说么？我家附近有座收容遣送站，常常见到从那里头用板车拉出来的尸体。看过《北逃》么？我们那时候比他们朝鲜人苦多了。我见过一个逃犯被追赶者活活打死的场面，所谓逃犯，也就是遣送站内逃出来的流浪者，为什么逃，他们一伙人饿得不行，被强迫劳动在外时，打死一条瘦狗偷吃了，被发现四散逃开。我亲耳听到这人说一口河南腔，被追赶得实在跑不动了，瘫在路旁，喃喃着“打死我吧，打死我吧”。结果就被活活踢死了。围观的一伙人，没一个说话的，默默地散了，来了一板车，将尸体拉走了，烧掉。这会儿还有为那个时代叫屈的人，还有点人性不？

　　关于文革运动：

　　我有一位堂兄，也就是这位堂姐的大哥，是“解放前”我伯父领养的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在江西安义的一个供销社工作，人聪明本份，工作积极，在单位一贯表现很好。表现好的人自然就有一些对立面，文革初期经不起造反派的反复揪斗、折腾、毒打，自杀了。自杀时才24岁，留下一封遗书，绝对不是一时冲动之下的产物。我堂姐背诵着这封遗书，传递出我那位堂哥的满腹委屈与悲愤。堂姐说：我要将这封遗书发到网上，让那些鼓吹文革的人看看，一个相貌堂堂的活生生的青年，是如何被逼得走上绝路的。这是一场伤天害理的运动啊。我等着堂姐将这封遗书的扫描件发给我。

　　至于本人，文革时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很野性的一个孩子，旁观过文革武斗，那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棍棒厮杀，而是两派街头对垒的互相射杀，武器是冲锋枪、半自动步枪和轻机枪。我守在枪手旁等着拾捡枪响后弹出来的子弹壳。亲眼见过一枪手瞄准五层楼上的目标，枪声响起对方应声中弹跌落地上，那沉闷的尸体落地声至今仍让人心悸。一条大街上，八月的骄阳下，空无一人，只有大楼之间紧密的对射枪声，间或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

　　对垒的双方都是学生和工人，他们互相之间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是什么可以让他们如此对立？他们是被忽悠起来的“革命群众”，对立双方都自称“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见得太多了。文革运动，夫妻反目、子女斗父母、朋友互相告发与背叛、经常听见“自绝于人民”的自杀事件还发公告。去抄家的人回到家里，家里却被别人抄了。我这位堂姐夫说，他父亲就是一新华书店的职员，整他的材料厚达一米，抄他家抄得只剩下一床棉絮。为此他在外游荡了好几个月。那时候，还有谁是安全的？文革运动是民主运动么？天底下哪有如此人人自危的民主？

　　中国发生内乱的情景是很可怕的。被忽悠起来的红眼民众毫无理性可言，这是我们的沉痛历史教训。尤其，当威权不再的时候，大面积的骚乱局面将无人可以收拾。难道我们还需要为收拾可能发生的大规模动乱重新树立“威权”么？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一个“威权”产生，必定是血流成河的代价。我们这个具有深重灾难历史的中国，再也不能回到那不堪回首的过去。“革命会残害我们的孩子”，我们必须告别政治运动、彻底摆脱中国的“动乱周期”，那是我们中国人的创痛、是永远的历史梦魇。

　　前不久纪念改革开放三十周年的重要意义之一，就是让中国人坚守来之不易的改革开放成果。让中国人告别过去、放眼未来，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让灾难的亲历者说话，让历史还原真相，让我们的七零后、八零后、九零后以及我们的子孙知道，“革命”不是游戏，不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暴力必然血腥，后辈绝不能被政治野心家误导忽悠——这不但是执政党的历史责任，也是见证中国动乱岁月的每一个中国人的道义和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