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2008传媒大奖 年度调查报道 追查三聚氰胺系列报道：蛋白精的源起

年度调查报道 南方都市报：追查三聚氰胺系列

1．山东无棣:蛋白精的源起

2．三聚氰胺废料的“觅食”通道

3．三聚氰胺进入婴儿体内之后

4．死于三聚氰胺

5．活在结石阴霾下

杨锦麟点评：

调查报道完整,详实,深入,坚持不懈地追寻新闻线索以及新闻线索的深刻背景和内幕,这种排除万难的执着,让海内外读者对新闻事件来龙去脉有了几乎接近零距离的感受.

如果你能了解到系列报道过程中的步履艰重,你就会对报道者以及他们的专业主义激情,充满更多的敬意.

可惜,每一篇获奖作品的问世,都是那么的艰辛.

我们的话语环境,究竟怎么了?

秦朗点评：当外界对三聚氰胺的关注度减弱时，《南方都市报》推出了这组报道。虽然时效稍差，但与穷尽事件真相相比，时间只是个次要问题。而将知情权还给公众，是一个负责任媒体的天职。稿件的背后，则是数名记者数月的艰苦调查。

已经装袋准备运出去的三聚氰胺(蛋白精)。资料图片 今年9月起，一个原本有些陌生的化学名词迅速“走红”，三聚氰胺，从一年多前美国猫狗的食料钵里进入到中国孩子的奶瓶，再进入一些和奶有关的食品中，10月，鸡蛋和饲料中也发现了。三聚氰胺仿佛一个游走的幽灵，不定在哪里出现，打击人们脆弱的信心。我们已知的是，三聚氰胺被不法分子用来增加蛋白质含量。但，它到底从哪里来？如何进入了我们的食物链条，又是怎样蒙混过关？从本月初起，本报记者兵分几路，寻根溯源，理清三聚氰胺的“前世今生”，清晰还原一种化工原料肆虐食品江湖的全过程。

从今日起，本报连续推出《追查三聚氰胺》系列报道，敬请关注。

三聚氰胺从何时开始被加入到饲料中？是被谁最先发现此用途的？三聚氰胺从何而来？循着美国宠物粮事件中的国内原料商线索，本报记者经过多日的艰难调查发现，作为中国最大的鱼粉市场所在地，山东省无棣县是可以追查的三聚氰胺被最早加入饲料的发源地，时间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在当地，三聚氰胺被称作“蛋白精”。而加工“蛋白精”曾是公开又体面的生意，多个村庄靠此致富，附近化工厂的废料因此变得极为抢手。这些“蛋白精”再经过一些简单加工，就变成了“高科技”蛋白粉，在网络上公开叫卖，甚至漂洋过海。美国宠物粮事件中的国内原料商之一的“富田公司”即为此种模式代表。

国内“奶粉门”及“饲料门”事件后，随着当地打击力度的加大，“蛋白精”正向邻近的河北海兴以及其他省的县市，以更隐蔽的方式蔓延。

　两个宠物粮原料商的判决

2004年，山东田枫仟成立富田公司，生产蛋白粉，并通过网络向国内外销售。2005年起，江苏毛立军将尿素加热，粉碎加入饲料。他们的产品导致了美国猫狗的死亡

2008年的9月和10月，两个案件分别在中国的山东省和江苏省判决。这两起案件都与一种叫三聚氰胺的化学品有关，而这个曾是人们颇为陌生的化学品，就在2008年的9月后，在中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9月2日，山东省滨州市中级法院终审判决，认定滨州富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为“富田公司”）董事长田枫仟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成立，依法判处有期徒刑15年，处罚金600万元。

一个月后，江苏省沛县法院一审判决，认定徐州安营生物技术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为“安营公司”）董事长毛立军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成立，依法判处有期徒刑17年，处罚金640万元。同案犯曹跃权、耿秀娟也被作出有罪判决。安营公司同时被处罚金1000万元。

田枫仟和毛立军生产的玉米蛋白粉和谷朊粉，同是经过中间商销往美国，并被制造成宠物饲料。从2007年3月起，美国各地不断发生宠物食用宠物粮中毒事件。美国的兽医机构接到的报告显示，有十余只猫狗死亡，上千只致病。美国FDA宣称，他们在来自中国的宠物饲料原料中发现了三聚氰胺。

导致田和毛获重刑的，正是他们的产品导致了美国猫狗的死亡。

这两起当时在海外引起重大影响的案件，却在中国本土显得出奇平静。除少数一二家媒体少量报道外，此时，国内媒体和舆论对三聚氰胺尚保持着谈论的距离。因为美国猫狗的死亡，似乎离中国太遥远。

即便是一年多以后，两起案件的判决同样显得悄无声息，虽然此时三聚氰胺正在中国被炒得沸沸扬扬，它，已经从美国猫狗的食料钵里进入到中国孩子的奶瓶，并导致了那些尚在襁褓中的中国孩子的死亡或染上重疾。

法院的判决说，2004年6月18日，田枫仟投资注册成立富田公司，生产玉米蛋白粉和大米蛋白粉，并通过网络向国内外销售。田枫仟供认，产品销往日本、美国、意大利、南非、韩国等地，而数量，他是记不清楚了。法庭认定的销售金额为430余万元。

千里之外的沛县栖山镇后梁村农民毛立军，起步的时间不比田枫仟晚。早在1999年，他就折腾起安营公司，安营，是他的乳名。2005年起，毛立军将尿素加热，粉碎加入饲料。他这样的做法是在尿素中获得了三聚氰胺。

接下来的两年里，毛的生意通过苏州纺织丝绸轻工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将他的公司生产的谷朊粉出口到了美国。正是输往美国的产品，将毛多年经营三聚氰胺的生意毁于一旦。

美国的FDA认定来自田和毛的原料出了问题之后，中国两个地方的执法机构迅速侦办，将两家公司关闭并逮捕了涉案人员。

两起案件的判决书上均说：“引起海外媒体对中国出口食品安全问题的关注，对中国食品出口造成极坏的影响。”

　“富田”模式寻踪

田枫仟从设在无棣县乡村的无数小加工厂里获得“蛋白精”，再提供一个配方给这些小工厂，加工他所需要的蛋白粉，由他负责向外销售。如富田一样的公司，至今仍可在网络上发现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媒体记者来到无棣县，这个位于中国山东省最北部的、渤海之滨的县域。这个县的百姓和当政者或许都没有想到，三聚氰胺和富田公司让寂寂无名的中国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变得格外出名。

一年多以前，美国的记者试图追寻到田枫仟和富田公司的发展痕迹，可是，他们半个月的工作却在这里处处碰壁，不但没有寻到富田公司的踪迹，就连田枫仟的名字也在报道中误为“田丰”（音）。本月初，记者在当地再一次的追寻中发现，风或枫，是田枫仟的故乡无棣县马山子镇田家村子的田氏家族的一个辈分，“风（或枫）”辈兄弟有很多人。

富田公司更是无迹可寻。一位马山子镇上的饭店老板说，公司规模很大，应该在无棣县经济开发区内。于是，记者驱车去找，可寻遍开发区也无富田公司的踪影。直到记者从无棣县法院拿到了田案的二审判决书，才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2004年6月18日，田枫仟注册的富田公司成立，注册资金为500万元人民币。工商资料显示，它的办公地点在无棣县粮食局的办公楼上。它对外宣传的简介上，自称是鲁北最大的农作物深加工及农副产品、生物制品，生物饲料的出口企业，有450名员工。“还雇有十多名大学毕业生。”自称与田枫仟相熟的饭店老板说。

南都记者多日的查访证实，富田对外的宣称只是为客户提供良好口碑的作用，而雇有十多名大学生是实情，因为田枫仟文化程度不高，要靠他们在网络上发布广告，招揽国内外客户。富田公司在成立后，确曾拥有过自己的工厂，生产了部分玉米蛋白粉，因严重污染环境，被无棣县执法部门关闭了。

田枫仟并不是从富田公司成立后才做玉米蛋白粉生意的。最初，田枫仟借助无棣县中良玉米开发有限公司改制机会，以其父田香元的名义控股，并改名为无棣富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销售玉米蛋白粉和大米蛋白粉为主营。

“他以前就是做鱼粉生意的，”马山子镇田家村子村主任田荣恩的老婆说，“和我家一样，我们以前也是做鱼粉生意的。”田枫仟在鱼粉生意发财后，迁居无棣县城的幸福小区，但在田家村，还住着他的父亲和兄弟。

富田公司的工厂被关闭后，田枫仟设在粮食局的办公室成了对外销售的一个窗口。他从设在无棣县乡村的无数小加工厂里获得被他们称为“蛋白精”的东西，再提供一个配方给这些小工厂，加工他所需要的蛋白粉，由他负责向外销售。

记者的调查发现，富田模式是在当地普遍流行的一种各类蛋白粉、蛋白精生产和销售组合，加工厂分布在边远乡村，在县城设立了销售点，通过在网络上发布广告，留下联系电话，坐等买者前来。如富田一样的公司，至今，仍然可以在网络上查寻到它们的踪迹。

十多年前开始的蛋白精神话

10多年前，大梁王村人时某将一个尿素厂废水沟里的白色晶体挖走，拉回村子里晾晒，这就是最早的蛋白精来源。大梁王村很快发展成为一个以蛋白精为生财之道的村庄。为防止蛋白精被盗，村里专设了一支治安巡逻队来护卫。

蛋白精，是从无棣县那些经营鱼粉生意人的口中叫响的。提起蛋白精，在那里可谓人人皆知，直到三鹿事件后，当地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三聚氰胺就是蛋白精！田枫仟不是无棣县最早靠蛋白粉发家的人，他的配方也并不是一个秘密，而最早掌握将蛋白精加在饲料中的人，曾是一个传说。

“几乎是在10年前，无棣就因为制造假的鱼粉而出名。他们用过所有的填充物。一开始是蔬菜蛋白，后来是尿素。”河北农业大学教授陈宝江说。陈宝江经常帮一些企业化验鱼粉的蛋白含量，无棣的“名声”就是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

而记者的调查发现，造假鱼粉的时间比陈所说的更早，甚至，早在十多年前，无棣人就已经开始把三聚氰胺废料从外地买来，制造蛋白精了。

一个可以确信的消息源说，最早发现三聚氰胺可以加入鱼粉等饲料原料中用以提高蛋白含量的人，是无棣县马山子镇大梁王村一个姓时的人。之后，这一说法通过另一消息源得以确认。

时某，50来岁，小学都没有上完，很早就做起鱼粉生意。“他到处跑生意，可能是在外地知道了这个方法。”提供消息的人说，10多年以前，时某从一个尿素厂排放废水的沟里，将污水沉淀后形成的白色晶体挖走，拉回村子里晾晒后，弄碎，这就是最早的三聚氰胺来源。

但是，谁给这些废料取了一个蛋白精的名字，则无从得知。

时某的发现很快带动了村子里的一大批人去无棣县周边的化肥厂寻找可以挖到废料的污水沟。“起初，化肥厂的人给他们钱，因为帮忙清理了污水沟。”当地人说，可是，随着加入到这个队伍中的人越来越多，污水沟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开始直接从化肥厂和化工厂购买废料。          大梁王村很快发展成为一个以蛋白精为生财之道的村庄。2004年8月，一个当地媒体的报道说：“大梁王村是远近闻名的蛋白精加工销售专业村，蛋白精加工厂20余家，由于近几年连续发生晒在麦场、公路边的蛋白精被盗事件，一到傍晚，加工业户就雇人往屋里搬运蛋白精，后来，村里竟生出几支专门从事替加工厂搬运蛋白精的队伍。”

那时，加工蛋白精是公开又体面的生意，大梁王村内的空地上，晒着以一些人为首组成的加工厂从全国各地收购来的三聚氰胺废料。“这里原来都是晒蛋白精的地方。”在一处已经关闭了的加工厂的空地上，一位捡拾柴禾的老婆婆说。

蛋白精生意的竞争在村民之间非常激烈，每人都想保有稳固的货源，而不想让竞争对手占有市场。“他们将其他厂的货买下来，把装货的袋子换成自己厂的，再原价卖出去。因为袋子上有厂名、地名和电话号码。”曾多年来经常为蛋白精老板提供包车服务的乔某说，不同厂子之间还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斗殴。

为防止蛋白精被盗，马山子镇为大梁王村建立了警务室，成立了一支10人组成的治安巡逻队，专门护卫这个村庄的蛋白精生意。村里又为那些加工厂专门划出一块地方，称为工业园区。

最早的发明人时某，早已淡出，而让一些人发了财的蛋白精却逐渐从大梁王村扩展到周边的小梁王村、邱家庄、冯家楼、邢家码头、张家码头、付山子、高井、北酄、南酄、高家村、田家村等数十个村镇。

化工废料变“高科技”蛋白粉

一个为田枫仟提供蛋白精的人在证言中说，原料是尿素提炼出三聚氰胺后的废料。田枫仟找人将这些化工废料制成的蛋白精再简单加工，被标榜为“高科技产品”的蛋白粉就出口了

三聚氰胺废料晾晒在以前可能是收获粮食的场地上，成为鲁北一些乡村那几年的一道风景。晒干后，再被粉碎机加工成粉末，装进袋子里，就成了蛋白精。

无棣县和隔着一条漳卫新河的河北省海兴县，是中国最大的鱼粉市场，那些从中国沿海地区收购而来的烂鱼、鱼骨等在这里被加工成鱼粉，甚至有从秘鲁等国家进口的鱼粉也在这里登陆。鱼粉是重要的动物性蛋白质添加饲料，在许多饲料中尚无法以其他饲料取代，通过这里的市场销往全国各地的饲料厂和养殖场。

在这里，蛋白精就是为提高鱼粉的蛋白含量而出现的，但它又不仅仅被添加在鱼粉中，而后出现的玉米蛋白粉、大豆蛋白粉、大米蛋白粉等饲料原料中，也被当地简陋的加工厂添加进了蛋白精。

富田公司的生产、销售链条，是当地做此类生意的一个样板。田枫仟的工厂因污染环境被关闭后，他四处找别人的加工厂为他生产蛋白粉，范围涉及了无棣县数个村镇。

田周元在向法庭提供的证人证言说，2006年10月，田枫仟在他的加工厂加工了约290吨蛋白粉，每次都是富田公司把原料送过来，让一个叫田风柱的人负责配料，田风柱是田枫仟的父亲田香元以每天40元的工钱雇来的。田枫仟的技术员再按比例往里加蛋白精，随后，田枫仟再提供包装袋装封。经调查，田周元所说的加工厂为滨州港经济开发区华日鱼粉公司。

田枫仟的父亲田香元也掌握着配方，他在田云元的加工厂为儿子照看着蛋白粉加工。2006年11月，田枫仟从外面拉来玉米饲料、蛋白精。“还有别的东西。”田云元在证言中说，田香元自己配料，在这个厂子里先后加工了400多吨玉米蛋白粉。

在无棣县小泊头镇孙道门村孙洪恩的金利鱼粉公司里，田枫仟同样提供了原料、蛋白精和配方。“将玉米饼磨碎，连同次粉、蛋白精一同放入烘干搅拌罐加工。”孙洪恩在证言中说，2007年春节后，他还在为田枫仟加工。

田枫仟的姐夫马景山也掌握着配方，他在刘春广的厂子里加工了50吨蛋白精。刘的工厂一直是为南方客户加工蛋白粉的。“因为是造假，南方管得严。”刘在证言中说，没有了南方客户的生意，只能为田枫仟做加工。

2006年7月，田枫仟找到胡林青，问他哪里有生产蛋白精的。胡就找到了邱家庄的邱清山、邱守喜、邱树利，张家码头窑厂的吴玉春，韩家码头的韩金龙等人。邱清山在2006年3月承包了一个蛋白精加工厂，他在证言中说，原料是尿素提炼出三聚氰胺后的废料。吴玉春等人也是生产蛋白精的。胡林青从这些人手里买到了150-160吨的蛋白精，交给了田枫仟。

在那些乡村由粉碎机、搅拌机、一块空场地组成的简单工厂里，田枫仟得到了被标榜为“高科技产品”的蛋白粉。他的公司在广告中说：“年产玉米蛋白粉7万吨，蛋白饲料15万吨，生物饲料颗粒20万吨，大米蛋白粉3万吨，大豆蛋白粉1.5万吨，豌豆蛋白粉2万吨，脂肪粉10万吨，鱼粉3万吨，螺旋藻7万箱。”

可是，这个被滨州市有关部门评为“明星企业”的富田公司，据田枫仟自己供认，在公司成立之初只有他一个人。

这些“高科技产品”经一个叫段守义的人运输，从无棣县城老百货仓库、马山子镇、大山镇等地，运往黄骅港、天津港，装上远航的货轮，出口到了美国、日本、韩国、南非、西班牙、印度尼西亚、意大利、泰国等国家。

鱼粉造假催生蛋白精

掺黄须菜；掺羽毛；掺土——“外面是一层壳，可里面包着的全是土，用来喂鱼，结果全沉塘底了”；大梁王村时某的发现将鱼粉造假推上了顶峰，可以说，三聚氰胺是伴随着鱼粉造假而出现在饲料中的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紧邻着渤海，无棣人想到的当然是吃海。

海里有鱼有虾，不但可以卖到外地市场供应餐桌，劣等的和腐烂变质的鱼虾则是加工鱼粉的好料，则可以销售给饲料厂后进入鸡鸭猪牛等禽畜的食槽。

“上世纪80年代，我们这儿的人就开始做鱼粉生意了。”无棣县柳堡乡杨庄子村的杨某说，可是，从最初，鱼粉就遭遇着掺杂施假。

马山子镇的高家村子和田家村子、付山子村是最早一批做鱼粉生意的村庄。“但也有可能是从河北省海兴县那边传到这边来的。”当地一位曾调查过蛋白精地下市场的媒体记者说。

杨某说，最初的鱼粉几乎全是假的。“弄来黄须菜，粉碎，加上黑灰色的面粉、麦麸，再拌一些泥土。”为了使味道闻上去像鱼粉，腥臭的劣等虾酱成了遮掩的作料，加工者拌入一些虾酱，闻上去就很像鱼粉了。

黄须菜，又名盐地碱蓬，是一年生草本植物碱蓬的幼苗，生于盐碱地、海边沙地，在我国主要分布于东北、华北以及陕西、江苏等地。在饥荒岁月里，黄须菜的嫩苗和果实曾被用做果腹的替代食物。

后来，掺假的手段有了变化，因为没有一点鱼粉蒙不了外地客户了。“他们就找来劣质鱼粉，掺入玉米粉、豆粉，加一些虾酱。”杨某说，在开始检测蛋白质含量后，磨碎后的尿素开始加入。

掺土也是这时采用的掺假方法之一。“外面是一层壳，可里面包着的全是土，客户拉一车子回去，大部分都是土。”马山子镇上的那位与田枫仟认识的饭店老板说，有一种海产品，有皮，也是蛋白原料，开始的时候用这个皮里装上土卖，“一点真东西都没有，全是土，用这些东西喂鱼，结果全沉塘底了。”那时的马山子生意兴隆，到处是往鱼粉里掺土的加工厂，一个晚上就可能赚到几十万元。

“小泊头镇有一个加工鱼粉的老板，拆掉老房子盖新房子，老房子是土坯墙，他把土墙磨碎加入到鱼粉中卖。”乔某说，差不多一年时间，一座房屋的土墙全被掺在鱼粉中卖掉了。

大梁王村时某的发现将鱼粉造假推上了顶峰，可以说，三聚氰胺是伴随着鱼粉造假而出现在饲料中的。“他们有时就直接买来尿素，加热提炼出蛋白精，有时搞得我们这儿尿素很紧缺，涨价。”杨某说。

河北农业大学动物学院教授陈宝江说，中国鱼粉主要的产地就两个，一个是山东无棣，一个是浙江玉环。无棣以海产鱼类为主要原料，玉环是淡水鱼。无棣当初也是有一定的资源的，所以形成了一个专业的市场。企业到他们学校化验蛋白原料，是因为对国产鱼粉不再信任。中国的鱼类利用率很高，鱼粉的原料紧缺。在美国宠物粮事件之前，陈宝江也不知道饲料中添加的非蛋白氮成份是什么。

他详细地解释了鱼粉中的一些添加成分。掺的较多的是次粉，主要是小麦制粉过程中所得细麸皮及小麦胚芽、小麦粉等混合物。由于国内鱼粉生产工艺与国外不同，脱脂技术不过关，为了防止鱼粉结块，会掺入次粉以保持粉状。但掺多了蛋白质含量会明显下降。

还有就是羽毛粉。羽毛粉由各种家禽屠宰后的羽毛以及不适于做羽绒制品的原料制成。羽毛粉的粗蛋白质含量达80%以上，高于鱼粉。其氨基酸组成特点是甘氨酸、丝氨酸含量很高，分别达到6.3%和9.3%.陈宝江表示，羽毛粉是可以加到饲料中的，国家并没有禁止。但羽毛粉的消化吸收率比鱼粉低很多。掺到鱼粉里可以提高蛋白含量，就是化验真蛋白和氨基酸也区别不出来鱼粉里是否掺了羽毛粉。记者在河北辛集的鱼粉市场看到，羽毛粉的招牌打得到处都是。

2000年前后的三聚氰胺还没有被称作蛋白精，而被称为“变性蛋白”。因鱼粉造假而生的蛋白精，在诞生后的应用范围被用在了几乎所有为提高蛋白含量的食品中。

“我们这里不能检测三聚氰胺，如果要做化验，只能送到石家庄或济南。”河北省海兴县辛集中国北方鱼粉市场，号称中国最大的鱼粉市场，市场一侧的化验室里的工作人员说，鱼粉的采购者一般检测盐分、蛋白、水分、灰分、沙分等。

在山东无棣境内购买鱼粉的客户也会选择到这个化验室检测样品，但至今，三聚氰胺的化验仍不能在这里被检测。  戒备的村庄

“我不认识你！我们什么都不想说！”“田枫仟出事后，村里三天两头有县里的人来查，所有的鱼粉厂都被强制关闭了。”村主任家原来也开着鱼粉加工厂，现在挂了块“娱乐城”的大招牌，几间小屋变成KTV包房

山东的无棣县与河北的海兴县，以蜿蜒的漳卫新河为界。秋天的河岸上，密密层层的芦苇已经枯黄，村民们正在采收，一派典型的北方农村景象。“以前，两岸的河堤上晒满了蛋白精，白花花一片。”乔某说，在2007年以前，这里晒蛋白精是公开的。

可是，田枫仟案之后，一切变得非常隐蔽了，就是要找一个人，也如同在黑暗中摸索。记者从未经历过寻找一个人如此之难的。

记者在田家村子打听田枫仟时，遇到的几个人均摇头说不知，在弄清楚田枫仟的准确名字后，同样是无人告诉田家的具体位置。就连此前，记者询问村主任家在何处时，所问之人也不愿说出村主任叫什么、具体住在哪儿。最后，在一个可以说普通话的小伙子指点下，才总算找到了地方。

一个乡村对外界的戒备和拒绝，是无法言说的深。

村主任田荣恩的妻子正在村委楼下，守着一家水产干货店。“田枫仟出事后，村里三天两头有县里的人来查，所有的鱼粉厂都被强制关闭了。”她说，她家原来也开着鱼粉加工厂，就在后院，现在也关了，挂了块“娱乐城”的大招牌，几间小屋由以前的鱼粉生产厂房变成KTV包房。

记者在当日下午再次返回田家村子，继续打听田枫仟在村庄里的住处。一名妇女偷偷问一同进村的出租车司机：“后面是不是跟着警车？”

穿过河汊交织的那些滨海的乡村，马路两边，土地平展一望无垠，改良过的盐碱地上种着棉花，正是收获季节。其中不时有一些几间房子带一个院子的小厂，都关着，牌子也摘了。那些大都是以前鱼粉加工厂，因田枫仟案所带来的风暴，当地执法部门将之一一关停。

又一日，记者再次深入那些被棉花和芦苇花包围的村庄。在碣石山镇邱家庄，记者试图找到曾为田枫仟提供过蛋白精的邱守喜和邱清山。进村打听，一老汉先是停了一下，听到邱清山的名字，迅速挥手说不认识。让当地司机问另一个村民，原来邱清山家就在眼前。房子是土坯房，正在翻修，门前堆着两排红瓦。

门上了锁，主人不在家。等待的过程中，不时有村民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记者，不久，修房子的村民来了，他们也不知道主人什么时候回来。一会儿，一个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冲过来，说是邱清山的儿子，找他爸爸什么事。在得知记者来意后，转身骑摩托车走了，之后再没露面。

“我们知道他在哪儿也不能说，你们走吧，他不会来的。”邱清山的堂弟家也在修房子，他闭口不说邱清山的去向。

邱守喜，为田枫仟提供过蛋白精并出庭作证的人，是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老汉。他家院子没锁，一问便应。当记者说想了解一下田枫仟的案子时，他愣了一下，很快就脸色变暗，连推带搡把记者撵出了门。再怎么敲也不开门了。只听见他妻子大声在里面喊：“我不认识你！我们什么都不想说！”

记者想找村干部帮忙叫下门，跟村民打听村支书住哪儿。一个媳妇模样的女子很认真地要记者出示证件，她说，不能乱指引人上门啊。

直到记者离开，邱守喜家的门再也没打开。

打击与转移

“外边一出事，就到我们这儿查。”无棣和海兴都在传说，掺入三鹿奶粉的三聚氰胺就是从这一带流出的蛋白精，但具体是哪家生产的，却无人知道

2007年4月以后，无棣和海兴的蛋白精不再公开，当地政府将之列为非法，那种公开在空场地上晾晒蛋白精的场景难以寻找了。

无棣县委宣传部提供的材料说，自去年以来，无棣县先后10余次组织县畜牧、质监、工商、外经等部门，深入到全县11个乡镇、村和县城，对全县范围内从事玉米蛋白粉、大米蛋白粉、鱼粉、鱼油、肉骨粉、骨粉、血粉、羽毛粉等所有饲料生产、加工的业户进行了拉网式排查。

通过排查，无棣县取缔了30多家相关生产企业。

“已经查了一个多月了，现在谁还敢开门生产啊。”在漳卫新河海兴县一侧的辛集鱼粉市场的北侧，公路两旁是多家关着门的小饲料加工厂，一个守仓库的人说，三鹿事件之后，河北省已经下令对当地市场进行清查，原来很红火的加工厂不得不关了门。

“你要多高的蛋白含量，我们可以加工。”一位姓孙的加工厂对上门询问的记者说，如果是提供鱼干等配料，每吨鱼粉的加工费是80元。当然，他也可以全部包下来，他采购鱼干等原料，按所需蛋白含量的鱼粉交货，打包算的价格与蛋白含量要求挂钩。

三鹿事件后，无棣县又组成了6个排查组，从9月17日开始，用三天时间再次拉网式复查11个乡镇，清查80家相关场所，没有发现蛋白精的痕迹。

“外边一出事，就到我们这儿查。”乔某说，无棣和海兴都在传说，掺入三鹿奶粉的三聚氰胺就是从这一带流出的蛋白精，但具体是哪家生产的，却无人知道。

辽宁省大连的韩伟集团鸡蛋被检出三聚氰胺后，警方查封生产饲料的厂子后，在发布会上说，是从外省购入的原料出的问题。具体哪个省，发布会上并没透露。

但无棣和海兴的鱼粉、豆粉、豆粕等饲料原料经营者知道，外面每一次查出问题，都意味着他们的又一次清查风暴的到来。

“7月，我们到无棣县5个村子里暗访了几天，发现那里还在生产蛋白精。”山东省一位记者说，当时，他们接到一个线人报料，并在熟知当地情况的人的带领下，对张家码头、刘郭桥等村庄进行了暗访，“张家码头窑厂当时还在晾晒蛋白精，附近的村庄周围也都是的。从外地收购的三聚氰胺废料都藏在滩涂地里。他们白天不敢把货运出去，到了晚上，他们就开动粉碎机生产，连夜运到外地。”

黑夜里，他们把粉碎后的蛋白精装进30斤、100斤的袋子。“在张家码头窑厂，一天夜里，只有一个老头看护分装好的蛋白精，我们冲进去强行带走了一袋。”这位记者说，带回的蛋白精袋子上清清楚楚写着：三聚氰胺。

虽然，无棣县在9月的检查中没有查到蛋白精，但种种迹象表明，隐藏得更深的蛋白精加工在当地乡村仍然存在。

蛋白精第一村

最早发现三聚氰胺可以加入鱼粉等饲料原料中用以提高蛋白含量的人，是无棣县马山子镇大梁王村一个姓时的人。

10多年以前，时某从一个尿素厂排放废水的沟里，将污水沉淀后形成的白色晶体挖走，拉回村子里晾晒后，弄碎，这就是最早的三聚氰胺来源。

但是，谁给这些废料取了一个蛋白精的名字，则无从得知。

大梁王村很快发展成为一个以蛋白精为生财之道的村庄。

之后，蛋白精逐渐从大梁王村扩展到周边的小梁王村、邱家庄、冯家楼、邢家码头、张家码头、付山子、高井、北酄、南酄、高家村、田家村等数十个村镇。

可怕的鱼粉

马山子镇的高家村子和田家村子、付山子村是最早一批做鱼粉生意的村庄。

“上世纪80年代，我们这儿的人就开始做鱼粉生意了。”

鱼粉造假手段包括：掺黄须菜；掺羽毛；掺土。“小泊头镇有一个加工鱼粉的老板，拆掉老房子盖新房子，老房子是土坯墙，他把土墙磨碎加入到鱼粉中卖。”差不多一年时间，一座房屋的土墙全被掺在鱼粉中卖掉了。

大梁王村时某的发现将鱼粉造假推上了顶峰，可以说，三聚氰胺是伴随着鱼粉造假而出现在饲料中的。

2000年前后的三聚氰胺还没有被称作蛋白精，而被称为“变性蛋白”。因鱼粉造假而生的蛋白精，在诞生后的应用范围被用在了几乎所有为提高蛋白含量的食品中。

　　从今年初开始,每个月至少要购进原料3万吨的粤海饲料集团在与原料供应商的采购合同中,又一律加上了一则附加条款:不得含有三聚氰胺。杨晓红摄

山东、河北海兴等地的蛋白精加工业的兴起，让本无人问津的三聚氰胺废料变得抢手，河南、山东等地化工厂出现了一批操着山东、河北口音，为抢到三聚氰胺废料甚至不惜动手的人。

被称为“蛋白精”的三聚氰胺废料是如何进入到食品链条中的？又如何在饲料行业为害十年之久？厂家是有意而为之，还是有苦难言？本报记者从山东、河南到广东，纵贯南北的调查，为你解密三聚氰胺进入食品通道的“足迹”。

三聚氰胺PK三聚氰胺废料

据计算，以2007年为例，全国实际生产三聚氰胺48万吨，占全球总产量40%以上，是世界第一大三聚氰胺生产国，废料起码有4.8万吨。三聚氰胺有诸多“优点”被抢购废料的人相中：白色粉末状，没有味道，容易隐身，氮含量66%.但它又有个“缺点”：太贵。

三聚氰胺下脚料主要包括三种物质：25%左右的三聚氰胺，50%的OAT（注：英文oxiaminothriazine的缩写），15%的助滤剂。OAT又包括三聚氰酸一酰胺和三聚氰酸二酰胺两种，氮含量约为56%.下脚料同样洁白、细碎、无味，但单价仅为三胺的1/10，甚至更少。

抢手的三聚氰胺废料

河南濮阳和山东省宁阳的化工公司从8年前开始都出现了抢购三聚氰胺废料的情景，每吨单价曾从几百元一路蹿到2000元左右。多数三胺厂是废料比三胺还好卖。而以前三胺废料都是给人填坑垫路的，还得花钱请人处理“开工前，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废料，还考虑要不要挖个填埋场，没想到竟然是个香饽饽。为争抢这个东西，购买者甚至动过手。”河南濮阳市中原大化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为中原大化）工作人员王奋（化名）说，2000年，中原大化的三聚氰胺生产装置投产时，他们还曾担心如何处理废料问题。可是，不久，一些操着山东、河北口音的人上门，一下子消解了他们的担忧。

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是来买三聚氰胺生产的废料的，其中以山东人最多。刚开始几百块钱一吨的三聚氰胺废料，在这些人的争相抢购中，价格一路涨上来，最贵时1000多元每吨。

三聚氰胺废料刚出炉时是糨糊状，有一半水分。王奋说，厂里为此专门买来烘干机。

“你们要废料干吗？”起初，王奋很好奇，不断询问购买者，多数人支支吾吾不愿说，偶尔，会有人透露说：“做饲料，主要是鱼粉。”

此时，王奋可能不知的是，三聚氰胺有诸多“优点”被抢购废料的人相中：白色粉末状，没有味道，容易隐身，氮含量66%.但它又有个“缺点”：太贵。

目前，检测食品蛋白质含量一般采用凯氏氮定法，即通过测定氮含量来推算蛋白质含量。只要氮含量增加，蛋白质数值就会相应提高，而添加氮含量较高的化工原料无疑是条捷径。

性价比远高于三聚氰胺的是它的下脚料。从事三胺生产已有十来年的河南工程师袁彦（化名）告诉记者，三聚氰胺下脚料主要包括三种物质：25%左右的三聚氰胺，50%的OAT（注：英文oxiaminothriazine的缩写），15%的助滤剂。OAT又包括三聚氰酸一酰胺和三聚氰酸二酰胺两种，氮含量约为56%.下脚料同样洁白、细碎、无味，但单价仅为三胺的1/10，甚至更少。

抢购三聚氰胺废料的情景同样出现在山东省宁阳县，山东海化魁星化工公司（以下简称为海化魁星）坐落在这个县的磁窑镇。

海化魁星的几名工作人员持类似说法。该公司上世纪70年代开始生产三胺，此后约20年时间内，废料一直被当垃圾扔掉，或者埋入地下，很少能换成钞票。1999年前后，有人来买了，并且很快成为抢手货，单价曾从几百元一路蹿到2000元左右。有人还把埋在地下的也挖出来，同样卖得一干二净，发了财。

海化魁星综合部张部长说，以前的三聚氰胺废料都是给人填坑垫路的，还得花钱请人处理。2000年左右有人开始收购。但弄不清楚究竟他们用来干吗，以为是可以进行深加工，会值很多钱，便开始在废料场堆放，不再处理。

海化魁星的废料场里堆着上千吨的废料，办公楼下还有不少。记者在楼下看到很多编织袋装的废料，袋子都风化了，显然堆放的时间相当长。

为证明三胺废料曾经的热度，王奋和“魁星”员工都举例说，“不是拿钱就能买到，还得有关系。”

据王奋所知，多数三胺厂是废料比三胺还好卖。

三聚氰胺装置的水平参差不齐，废料产生率也不同。袁彦举例说，采用荷兰DSM、意大利欧技等公司先进技术的，每生产1吨三胺大约产生0.1吨废料，设备落后的，废料会更多。照此计算，以2007年为例，全国实际生产三聚氰胺48万吨，占全球总产量40%以上，是世界第一大三聚氰胺生产国，废料起码有4.8万吨。

海化魁星副总工程师罗家成说，几年前他已听说，有人往饲料里加三胺废料，其中山东滨州一带尤为厉害。

记者采访发现，山东、河北两地加工三聚氰胺废料获得“蛋白精”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

三鹿奶粉“源”凶的蛋白粉生意

张玉军的蛋白粉加工厂是目前与三鹿奶粉案相关的最大的三聚氰胺加工厂，其实不过是个小作坊，八九个工人而已。一名曾给蛋白精老板干过活的农民说，一共几个工人，每天就是把几种粉末按一定比例搅拌

三聚氰胺废料并非一步从化工厂进入到了奶牛和鸡的食槽或掺入到牛奶之中，往往要经过中间商的包装，被美其名曰“蛋白精”或“蛋白粉”。

据“魁星”员工介绍，所谓中间商，其实都是小黑作坊，不挂牌匾，不办执照，更不会做小广告，他们都有稳定的下游客户。

三鹿奶粉的“罪魁祸首”是张玉军，河北省曲周县河南疃张庄村农民。10月4日，警方将其抓获归案。

张，37岁，卖过两年摩托，养过一年肉牛。他被抓获公开的报道说，他在养牛过程中听说，把尿素掺加麦芽糊精掺在一起，可卖到奶站或奶场赚钱，如法炮制，但有异味，几无销路。后来得知，用三聚氰胺废料更好。他反复用三聚氰胺废料和麦芽糊精调兑，接近蛋白粉样品后，拿给买家看，买家说可以，他便开始一袋两袋地做起来。

他的加工厂是目前与三鹿奶粉案相关的最大的三聚氰胺加工厂，其实不过是个小作坊，八九个工人而已。他加工的产品就叫蛋白精或蛋白粉。

走入小小的张庄村，想找到张玉军家并非轻而易举。距张家不足百米的一名农妇连声说，“没这个人，没这个人。”其蹲在一旁的丈夫欲言又止，只是冲着记者呵呵发笑。

张玉军家院不大，墙很高，铁门紧闭。使劲拍打大门，应声而来的只有阵阵狂吠。

“三个孩子在上学，他老婆躲出去了，这些天家里没人。”住在邻村的张玉军的二姐夫刘光志说，张被关在河北省赵县的看守所，“我们去看过几次，看守所只准送东西，不准见人。”

张的生意不在老家，却选在山东省济南市市中区党家镇。为掩人耳目，张玉军化名“张海涛”，于2007年11月转到济南市市中区党家镇，以生产涂料粘合剂为名租了场地，买来两台搅拌机，从老家曲周雇上人，开始大批量生产。

张玉军所谓在养牛过程中掌握的技术，其实很简单，这对曾干过这一行的人来说，实无技术可言。

一名曾给蛋白精老板干过活的农民说，一共几个工人，每天就是把几种粉末按一定比例搅拌。至于有哪几种粉末，该农民死活不肯透露，“反正有三聚氰胺，我要都讲了，明天是不是就会被抓走？”说完便快速走开。

曾加工过蛋白粉的高俊杰说：“那个东西特别简单，就是拿个铁钎，拿个盒子，搅和搅和就行。从市场找上两三个人，就能把这活干了。”

张玉军所用三聚氰胺废料是网上定购，有100多吨来自濮阳市三聚化工有限公司，有三四吨来自河北省广平县。警方公开的消息说，短短半年多时间，张共制售蛋白粉约600吨，主要销往石家庄、张家口、唐山等地。

从濮阳到济南，从济南到河北，车程都在几个小时之内，张玉军巧妙地将这三点连在一起。

三鹿事件的风暴将张玉军刮进了他该去的地方，同时，刮毁了曾经繁荣一时的三聚氰胺废料生意。11月的北方枯叶纷飞，濮阳市三聚化工有限公司更是清冷，没有机器轰鸣，没有车辆穿梭。该公司负责人称，三聚氰胺卖不出去，已经停产。至于三聚氰胺废料，他含糊其词不愿作答。

中原大化的王奋和海化魁星的员工也说：“现在很少有人来买三胺，仓库里堆了不少。”

饲料业与蛋白精十年暗战

在1990年代末期，广东饲料业中便出现了三聚氰胺的影子。“但由于它是一种低毒成分，规模养殖的鸡、鸭、猪、鱼、虾等禽畜吃了，完全没有营养，但也不至于马上中毒死掉，所以当时没有多少人真正重视它”

“三聚氰胺作为一种化工副产品，早在十年前，饲料行业就在跟其打交道了”，11月初，广东省农业龙头企业之首温氏食品有限公司副总黄松德说，三聚氰胺实在算不上新鲜面孔。

“如果我们在自己产的饲料中添加三聚氰胺，岂不是自己害自己？”按温氏生产模式，企业供应种苗和饲料给农户，农户只是负责代养，并在代养之初，就要彼此约定禽畜产品出产时的回收价格。

在1990年代末期，广东饲料业中便出现了三聚氰胺的影子。“但由于它是一种低毒成分，规模养殖的鸡、鸭、猪、鱼、虾等禽畜吃了，完全没有营养，但也不至于马上中毒死掉，所以当时没有多少人真正重视它”，黄松德说，当时，如果有企业购进了含三聚氰胺的饲料原料，多半认为自己倒霉，“花钱买了没用的东西”———“都知道它们对鱼虾鸡猪等完全没有益处”。黄举例说，500克鸡肉需要1250克饲料喂，如果是掺加了三聚氰胺的饲料，500克鸡肉就要多出50-100克饲料，对养殖企业而言，买进了三聚氰胺饲料，等于被上游饲料商坑了一下。

温氏负责技术检测的副总郑汉华承认，早些年，凡以蛋白为主要成分的饲料原料中，如酵母粉、玉米蛋白粉、豆粕、菜籽粕、棉粕、鱼粉等原料中，确实都存在三聚氰胺，因为这些饲料原料，都有一定的蛋白要求，蛋白含量高，饲养的鸡鸭猪牛鱼等禽畜及水产品就生长快，市场价格自然不一样。万一蛋白含量不够，个别经销商就会想到往原料里添加三聚氰胺，以便蒙混过关。

但并不是所有的饲料企业避三聚氰胺而远之。“原料里加三聚氰胺是行内公开的秘密，几年前我就知道。购买含三聚氰胺原料的饲料厂，相当一部分是明知故犯，这跟他们的质量意识有很大关系。”山东省明发同茂饲料公司一位朱姓负责人说，现在买原料，卖方需提供权威机构出具的三聚氰胺检测合格证明，买回来后，会用自有设备再查一次。

山东省威海乳山云利饲料厂厂长入行已经6年。“以前买原料，主要看氮、磷、维生素等各项营养指标的高低。”他说，现在虽然检测三聚氰胺了，原料商可以提供三胺检测证明，但他基本上不会索要，反正回头还得找权威机构检测。

山东省饲料检察所一名女工作人员说，早在几年前，就不断有人送饲料到该所，要求检测其中有无三聚氰胺。问题奶粉事件发生后，该所几乎没有休息过，要求检测的人更多了。

三聚氰胺掺在原料环节

“今年上半年，饲料质量最差”，花都鱼老板李彦估计，那几个月饲料里可能就有三聚氰胺。11月初，广东省农业厅在一次全省饲料大检查中，共查出了8批次6.48吨饲料三聚氰胺超标，主要问题出在北方原料方面

11月中旬的一天，天气很好，精心喂养了快一年的叉尾、草鱼等都已长成，望着满塘扑腾抢食的活鱼，花都炭步镇朗头村的鱼老板李彦却为一天天掉下去的鱼价窝心。“年初雪灾冻死了上万斤，夏天下暴雨漫塘，又损失了几万斤，年底丰收了却又没个好价钱……”鱼价不好，李彦硬顶着不卖，可养在塘里的30多万斤鱼，每天两顿还得张了嘴等食吃。有9个塘、上百亩水面的李彦，以前每天要给每个塘喂6包、共近500斤饲料，如今不得不减少1/3的鱼饲料，因为饲料的价可一点没降，还十分坚挺。按市价，粗蛋白30%的罗非鱼饲料130元/包，粗蛋白20%的同规格饲料则120元/包。

李彦注意到了三聚氰胺的事，他说：“养殖户换饲料是经常的事。”“如果觉得哪家饲料厂的产品有问题，会首先打电话给饲料厂，让厂里技术员下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技术员回去也会适当调整饲料配方；万一问题出得大了，比如死了多少鱼虾，那就得找饲料厂理赔，通常厂里也会估计损失后赔给养殖户，谁也不愿意闹到找政府部门检测或者打官司的份上。”天天守在塘边伺弄鱼的河南阿姨很有经验，“如果喂了假饲料，肯定没效果，出不了鱼，就得换饲料”。

“今年上半年，饲料质量最差”，李彦估计，那几个月饲料里可能就有三聚氰胺。“原料涨得厉害啊，一周一个价，看着往上涨，涨得饲料商心惊肉跳的，所以就有可能掺假”，李彦对比，当时原料的涨幅已大大超过了饲料的涨幅，“面粉贵过面包”。“原料涨得厉害，而饲料涨也只能每斤涨几毛，可能逼得一些饲料厂掺假”。今年6月份，他就换掉了原来佛山的一家饲料厂供货。同时，李也承认，小厂出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据了解，饲料原料在年内确实走出了一个价格抛物线，如原料中的鱼粉，上半年国内鱼粉7000元/吨，进口鱼粉8000-10000元/吨，下半年则连进口鱼粉单价也跌破了6000元大关，降到5800元/吨。随着原料价格回落，送到养殖户手里的饲料质量也变得瓷实起来。

年生产饲料能力达30万吨的湛江粤海饲料集团，同样是广东省重点龙头企业。老板郑云轩则分析，饲料制成后，都是一粒一粒的，饲料分销商不可能也没必要捣碎了颗粒来掺入三聚氰胺，养殖户更不可能，只有饲料厂家在制造过程中或原料供应过程中有空隙掺进三聚氰胺。“饲料中加了三聚氰胺，只有害处，没有好处”，郑认为，饲料中三聚氰胺的来源，最有可能还是来自饲料原料。

11月初，广东省农业厅在湖北鸡蛋事件后的新闻发布会上，也正式透露在最近一次的全省饲料大检查中，共查出了8批次6.48吨饲料三聚氰胺超标，而主要问题依然是出在北方原料方面，由这些问题原料制成的饲料，涉及到鸡、鸭、猪、水产等所有饲料领域。 

饲料业合围三聚氰胺

除了企业自检和对上游供货商的严格选择与协定，“还可以考虑从另一源头上去堵，比如对三聚氰胺的出厂生产、销售和使用，实行登记制度，或能有效防止其流入食品之中”

广东农业部门对饲料行业的检查力度正在加大。在三聚氰胺频频闯祸期间，中央一支检查组悄悄抵达广东，专门负责调查饲料安全。

“以前抽检哪有这么密，有些年份根本不抽检这个项目，现在一个月却至少要抽检五六次”，珠三角一位饲料企业老板称，其实除了政府部门加大检查力度之外，三聚氰胺本身对饲料行业也造成了强烈震动。“如果说前十年饲料企业只是为了防假防骗去预防三聚氰胺的话，现在基本上到了壁垒森严的地步”，这名老板形容。

11月中旬，温氏集团饲料制造车间里，堆得小山似的玉米粉正被装进填料炉，巨大的机器隆隆作响。从玉米、豆粕、麦麸等原料，到粉碎配料混合制粒等，共要经过10个环节，多由机器自动完成，人工插手的机会很少。温氏集团证实，10月，该集团在从北方进货的200-300个批次的原料产品中，查出从北方某省购进的一个批次酵母粉中，检出三聚氰胺含量达到200个PPM，大大超出行内标准，便立即退回了整批原料。

在温氏集团，由于其分布在国内各省的分公司多达20多个，为了方便查检原料中的三聚氰胺，温氏集团将100-200公里范围内的公司，划为一个实验室区域，每个实验室区域都配备至少一台数万元的液相色谱仪。如今，整个温氏集团拥有10多台液相色谱仪。“从技术能力上讲，我们自己完全能够检测三聚氰胺”，郑汉华介绍，高效液相色谱检测仪的检测精度能达到0.5个PPM，完全超出现有牛奶、鸡蛋所要求的2个PPM，且检出率达90%以上。而未来一段时间，温氏还打算再购进更高级的液相色谱质谱联动仪，检测精度达到0.01个PPM.“到时一个标本输进，几百种成分的含量分布，都可以同时打印出来”。

在广东其它一些大型饲料企业，对三聚氰胺的防范也早已鸟枪换炮。据了解，早些年，大型饲料企业为防止假蛋白混入饲料原料，主要采取查验原料里碳含量的办法，来推算有无假蛋白。如果掺入了假蛋白，真蛋白所可能含有氨基酸中的碳含量并不会相应增加，“有时也会专程送到华南农业大学去检测”。某饲料企业称，目前在他们公司，对明显怀疑有掺假原料的产品，会采用一种试剂检测法，因为原料中三聚氰胺含量高，几分钟内就能出现结果；第二种方法则是用一种ELISA检测仪，即酶联免疫吸附仪来测验，有一种专门测三聚氰胺的试剂盒，一个样本的监测费用约80元，尽管可能出现假阳性，但真阳性也自然无处可逃。第三种方法则是采用高效液相色谱仪。“眼下这种设备只3万-5万元一台，对大型企业而言，基本都买得起，否则一个批次饲料出问题，都不是这个价了”。

每个月至少要购进原料3万吨的粤海饲料集团称，早在六七年前，公司就已经具备了液相色谱仪，能够自检三聚氰胺。而从今年初开始，该集团在与原料供应商的采购合同中，又一律加上了一则附加条款：不得含有三聚氰胺。

“即使我们要求的条件有些苛刻，但我们的需求量非常大，一些固定供应商也愿意同我们做生意”。除了自检和新合同约定，粤海集团统计，从去年7月至今，该企业配合政府部门抽检，还送检饲料样品不下上百批次，花费数万元。“不可能批批送检，商检部门每检一批次收费600元，而且一个大批量产品也许有很多个批次”，粤海集团认为在饲料业环节，防堵三聚氰胺，主要还在于企业自检和对上游供货商的严格选择与协定。

“另外，如果真要防堵三聚氰胺，还可以考虑从另一源头上去堵，比如对三聚氰胺的出厂生产、销售和使用，实行登记制度，或能有效防止其流入食品之中”，郑云轩建议。

山东另一家饲料企业负责人说，非常规饲料里添加三胺的可能性更大。国产鱼粉，很少能买到真品。

三聚氰胺标准亟盼出台

究竟在饲料中加入多少三聚氰胺，才会导致鸡蛋“中毒”？在农业部主持的全国农产品企业会议上，相关人员称，经初步实验，在饲料中加入5000PPM的三聚氰胺，绝大部分在动物体内已被稀释分解

“目前在国内，液态奶中含有三聚氰胺的标准是2.5个PPM，鸡蛋也是2.5个PPM，饲料虽还没有国家统一颁布的正式标准，但行内多套用2个PPM为安全域值，你说这饲料有无多大毒害？”一位饲料业人士认为目前的套用标准显得有点不近情理。

据这位广东饲料业资深人士分析，三聚氰胺作为一种用途极为广泛的化工原料，其进入饲料的渠道较多，比如通过包装饲料的外包装塑料袋，也可能污染到饲料中。在美国，饲料中允许出现三聚氰胺的含量多在十几个PPM到几十个PPM之间，国外通常允许在饲料中出现的三聚氰胺含量多在30个PPM范围之内，而且现有的相关证据还表明其是安全的，没有超出动物产品的安全线。“国内行内潜规则显然太紧，而饲料中完全没有三聚氰胺，或做到三聚氰胺为零，是不现实的”。

11月初，在鸡蛋三聚氰胺事件之后，一位参加了农业部主持的全国农产品企业会议的粤饲料企业高管称，鸡蛋中出现三聚氰胺，让很多人都想知道蛋鸡所摄取的三聚氰胺含量，究竟在饲料中加入多少三聚氰胺，才会导致鸡蛋“中毒”？在会上，农业部相关人员称，经初步实验，在饲料中加入5000PPM的三聚氰胺，分解同化后的牛奶中才只有7个PPM的三聚氰胺残留；同样，在鸡肉和猪肉中的残留达到20个PPM.“通过对比可以看出，绝大部分的三聚氰胺在动物体内已被稀释分解，通过饲料，鸡肉从血液中摄取吸收的三聚氰胺，不一定比鸡蛋多”。

同样是在农业部这次全国会议上，一家来自山东的某饲料企业，其年产饲料达到700万吨。该企业也承认，在其玉米饲料中，查出了7-8个PPM的三聚氰胺。来自全国的饲料企业甚至提出：能否将饲料行业中的三聚氰胺安全值设在30个PPM之内，目前农业部没有对之作出决定。“对多数正规饲料企业而言，即使有，也是偶尔渗进了三聚氰胺”，温氏集团副总黄松德相信，目前阶段，在饲料及养殖业中，假蛋白情形是越来越少，而不是越来越泛滥。“因为大多数企业都已认识到了它对企业一点好处都没有，只有害处”。

至于三聚氰胺对广东饲料业的影响，黄松德坦承“影响不大”。在同时经营养鸡养猪养奶牛的温氏集团，在下半年一连串的三聚氰胺事件后，也只是所产新鲜巴氏奶销量下跌，“三个奶牛厂原本一年供应国内外市场1万吨鲜奶，眼下跌了一半”，但其它每天供应国内市场的180万只鸡、一年200多万头猪的供应量则没有大变化，每天直接供应香港的禽畜产品也没有出现销量波动。“去年温氏集团全年效益117亿，今年估计可以达到160亿，仍保持了30%的上涨幅度”，黄松德希望社会上不必对三聚氰胺过于敏感。

目前，对广东所产禽畜产品同样持乐观态度的饲料企业和养殖企业，显然不在少数。粤海集团老板郑云轩称，跟其它省内禽畜产品一样，市民对水产品的顾虑，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广东作为国内水产品出口大省，每年出口欧美的水产品，仅对虾就有10万-20万吨，而欧美对进口水产品的检测要求比国内更严，已达到PPB水平，即千分之一个PPM，“有时退柜不一定就等于不安全不合格，而是在于标准不同”。

“从水产业来看，往前推3-5年，欧美的检测标准是一年比一年严格，先是查绿霉素，再增加检查孔雀石绿（一种杀灭微生物的杀虫剂），再到增检硝基呋喃，一次比一次严格，以对虾为例，如果含有某项抗生素0.5个PPB，就会退柜，但国内猪肉几个PPM都没事”，郑云轩认为，正是在这样反复进出口的严格磨砺进步中，广东水产品质量一直安全稳定。而且最近，在广东全省27个批次的水产品抽检中，确实没有查到三聚氰胺影踪。

化工业人士叫屈：

如果不是拿来“吃”“三聚”本是安全的

问题奶粉事件爆发后，已经70多岁的罗家成不断接到亲友的“问责”电话，“你的三聚氰胺到底怎么回事？”

山东海化魁星化工公司副总工程师罗家成，大半辈子在与三聚氰胺打交道，是中国三聚氰胺发展进程的见证人之一。1966年，他进入上海长风化工厂上班，自此便与这个在今年掀起轩然大波的化学品结下不解之缘。1985年，他从长风厂辞职后，从上海直奔山东省宁阳县，出任海化魁星的副总工程师，直到2000年退休。

罗参与设计并建成过数套三胺装置，有双氰胺法的，有尿素法的。三聚氰胺国家标准的制定和修订，他也亲历过。去年，中国三聚氰胺工业诞生50年之际，业内人士汇集青岛举行庆典。会上，他被授予“突出贡献奖”。

近期，金融风暴蔓延全球，化工行业也未能幸免，目前，三聚氰胺价格已直落到每吨7500元，低于成本价，包括海化魁星在内的多家三聚氰胺企业被迫停产或濒临停产。

一系列因三聚氰胺引起的食品安全事件被曝光后，加重了三聚氰胺的“伤情”。常用于做橱柜、门板的三聚氰胺板甚至不得不隐姓埋名，徐州一名建材经销商说，他给三胺板起了新名字———“柜体板”或“箱体板”。

尽管一再有专家引述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的研究成果说，三聚氰胺低毒，但很多人包括媒体在内依然习惯于称“问题奶粉”为“毒奶粉”，“问题饲料”为“毒饲料”，这让罗家成等业内人士倍感委屈。

罗给记者列出三聚氰胺的诸多好处：

三聚氰胺的大部分用途是在与甲醛反应生成氨基树脂后，经过各种改性而用于不同方面，如涂料、贴面板、粘合剂、模塑粉、纸张处理、织物整理、皮革鞣剂、密胺纤维、荧光颜料、泡沫塑料等。单独使用时，主要是做阻燃剂、合成抗癌药等。

当你在餐厅酒楼落座，服务生端上的餐具如果看着像瓷器一样厚重，拿起来像塑料一样轻盈，它很可能就是三胺制品，专业的说法是密胺餐具。密胺餐具无臭、无味、强度大、耐热、耐化学腐蚀，可直接与食品接触。在快餐店和大学食堂内，密胺餐具倒是屡见不鲜。

用三胺合成的抗癌药，对肺癌、卵巢癌、宫颈癌、乳腺癌及淋巴瘤等有明显疗效。

“坐在家里，看得见的墙壁、家具、卫生洁具，看不见的水泥、钢材，当中都有三聚氰胺，”罗家成说，“三聚氰胺如果真是毒物，人们早该出问题了。”

从事三胺生产已有十来年的河南工程师袁彦更是说：“报纸电视上都说三胺有毒，特别是专家也说有毒，我很想写篇文章反驳，但思虑好久后还是决定放弃，不敢写，怕被骂，特别是怕被结石宝宝的家长骂。”

“我们厂每年都体检，从职工到家属，还没听说哪个人因三胺而中毒。”另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技术人员说。

统筹：本报记者 喻尘

采写：本报记者 左志英 杨晓红 实习生 易晖   

毒性实验

中国检验检疫科学院动植物检疫研究所在美国宠物粮事件发生不久，用猫、鼠做了三聚氰胺的毒性实验。研究三聚氰胺的急性毒性时，工作人员采取灌胃的方式给小鼠用药。这次实验得出的结果表明，当三聚氰胺的剂量大于5000毫克/公斤（体重）时，小鼠才会发生死亡，而根据国家药物急性毒性分级标准，半数实验动物死亡所需的剂量（LD50）大于5000毫克/公斤，即可初步认定为微毒或基本无毒。而国外早前的研究显示，大鼠吃下三聚氰胺的半数致死量为3161毫克/公斤，呈低毒性。

但有专家认为，仅仅凭此来判断三聚氰胺对人体健康的危害是非常片面的。
   

世界公认的说法是，三聚氰胺低毒甚至微毒，属于代谢惰性物质，进入肌体后一般会原封不动地或以化学性质相似的同类物形式排出。但如果大剂量暴露，会对动物产生毒性。有实验表明，三聚氰胺对啮齿类动物最小无作用水平为63毫克/公斤体重，大鼠口服三聚氰胺的半数致死量为3248毫克/公斤体重。

国际化学品安全规划署和欧盟委员会1994年合编的《国际化学品安全手册》早已指出：长期或反复大量摄入三聚氰胺，可能对肾与膀胱产生影响，导致结石。

事实证明，弱碱性的三聚氰胺遇到酸性物质时，容易形成结晶或结石。北京微量化学研究所检验过三鹿奶粉结石，发现主要包括两种物质：尿酸和三聚氰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