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航行

难忘的航行

□ 柯 林

一九五一年春天，我军进军大西南取得了伟大胜利，西藏宣布和平解放。我们这些刚从陆军调到大连海军舰艇学校的青年人，心情十分高兴，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为新中国的海军建设，忙碌着学习和工作。

当时，分配我担任船舶科的政治协理员。一天上午，突然接到张学思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你和谷彬科长研究一下，选两艘性能最好的炮艇，一艘要把所有的爆炸物都卸下，一粒子弹也不准留在船上，干部战士一律不准佩带枪支，并将彩旗准备好，这艘船由你负责。另一艘要全副武装，负责警卫导航的安全工作，这由谷彬科长负责。你们三天之内要清理检查准备完毕，随时听候启航命令。”

我和谷科长听后，都感到这次航行任务非常重大，不知是哪一位高级首长来视察我们。于是我俩商谈一番，精选了两艘设备性能较好的炮艇，并把艇上的干部和水兵一一研究审查了一遍。经过两昼夜的忙碌清理准备后，我和谷科长带领艇长们，又仔细地检查了一天，一切都按要求准备好了，就等待出发命令。早晨七点开过早饭，我们来到了大连老虎滩码头待命。七时三十分，张学思校长驱车来到我们面前。张校长命令我们八点启航，到黑石礁码头。并说码头水位浅，由原所成艇长用交通艇接首长上船。张校长又指示我说：“你的报告词按条例规定办，启航后，将迎接首长的彩旗挂好，把准备好的桌椅在前甲板布置好。”张校长沉吟了一下接着说：“我要郑重地宣布一条纪律，首长们上船后，你认为像谁就装在自己的心里，一律都统称为首长，不准称姓称职务，不准互相议论。完成任务回营后，也不准对任何人议论。总之，要绝对保密。”我和谷科长听后互相看一看点点头，一齐向张校长郑重的敬礼说：“请首长放心，我们坚决执行命令”当我俩登上各自分工的炮艇后，八点准时启航了。

早上八点的太阳，伴随着一片片五彩缤纷的朝霞，升出了水平线，天气特别的好，风平浪静，真是晴空万里，碧波微笑。两艘炮艇一前一后，飘扬着军旗和彩旗，飞快地离开了老虎滩码头，向星海公园西侧的黑石礁码头开去。

五月中旬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沿海岸一片葱绿绚丽。但是，这一切美丽的景色都顾不得去观赏了，只是在紧张的想着：这次航行任务非同一般，不知是哪一位高级首长来视察我们。全艇的干部和水兵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认真地操纵着。平时出海训练，有时伴随机器轰鸣声，有说有笑，也有洪亮的歌声。而今天的出航除了清脆的机器运转声音外，见到的是一片认真繁忙的工作景象。越过了大连南部的三山岛，就直接向北部的黑石礁码头奔来了。护航巡逻炮艇，在渤海湾的水平线上穿梭似的往返航行着。信号兵的灯光和手旗，在闪闪发光和频频飞舞。我们的艇距离黑石礁三、四百米时停下了。向码头眺望，只见有穿军衣的，有穿便衣的，还有很多小汽车。我迅速地从水兵手中接过望远镜一看，几位穿便衣的首长都由苏联军官陪同着当时的旅大市，苏军还没有撤离，仔细看有几位将军，还有一些看不清楚的校官和士兵。我立即命令交通快艇靠上码头去迎接首长从左舷甲板上艇。又吹哨集合全艇除轮机值班和舵手外的所有干部、水兵于左甲板列队迎接首长。

当交通快艇停靠左舷，首长上我们快艇时，我一看，原来是我们最敬爱的周总理和邓颖超首长。我的心高兴和紧张地嘣嘣直跳，口令全体“立正”，举手向总理敬礼报告。那时学的是苏联的舰艇条例，报告词很长，什么舰艇、吨位、干部水兵人数等，我还未报告完毕，周总理就亲切地伸出左手，紧紧地握住了我正在敬礼的手，并带领着我向前甲板走去。他边走边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调来的”当我一一回答后，总理伸手说：“你把名字写在我的手掌上。是哪两个字呀”我用手指在总理的手心上边写边说：“柯林。”总理哈哈地笑着说：“原来是柯庆施的柯啊”总理又问：“你们船上吃的怎么样冬天冷不冷啊”我立即回答说：“吃的比在陆军好，每个星期天还改善一次生活那时还不用“会餐”这个词，冬天船上有暖气，暖和得很。”总理听后又哈哈地笑着问：“你从陆地来到海洋习惯吗晕不晕船”我立即回答说：“我的家是胶东半岛文登县，从小生在海边，父亲是渔民，我很喜欢海洋。”

周总理听后高兴地又哈哈笑着说：“那好的很哪要加倍努力建设咱们的海军。”接着周总理边走边语重心长地说：“一百多年来帝国主义对我国的侵略，首先是从海上来的。咱们国家的海岸线又很长，东起鸭绿江，南至海南岛和越南交界，沿海岛屿又很多，台湾还没有解放，美国的第七舰队霸占着，所以我们为了防止帝国主义从海上的侵略，一定要加快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我回答说：“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努力工作，加快海军建设。”周总理又严肃地说：“是呀，是呀”这时，已走到前甲板早已摆好了的桌椅旁边，周总理亲切地说：“坐吧，坐吧。”可是紧张的我回答说：“请首长和我们的张校长坐，我有艇上的航行任务。”周总理就和身旁的张学思校长坐下交谈了起来，并打开海图，在桌子上指点着。我又紧张又高兴，一会儿到驾驶台关照；一会儿钻进轮机舱听听两台主机的运转情况；一会儿又登上信号台与前面的警戒艇互相联系着。总之，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绝对保证这位中外闻名的伟人，可敬可爱的周总理在视察中的顺利和安全。

当艇行驶到三山岛南部庙岛群岛深海时，虽然无风，但开始涨潮有些浪涌，在船头前方的海水中出现了一个黑大的物体，时隐时现的游动着。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联想到前些日子有个通报说：美帝侵朝的潜艇，有时窜到渤海湾来侦察情况，而抗美援朝又正处在第三战役，是打得最紧张最艰苦的时候。于是我立即登上了信号台，命令信号兵通知警卫艇做好战斗准备，立即靠近黑物，迅速查明情况。这时，我也一直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一会儿，谷彬科长亲自在信号台上报告说：“露出水面高出部位，是长长的鱼翅，不是潜望镜，我们断定是一条鲸鱼或是大鲨鱼。”我和信号兵观察的结论也是一条大鱼。正在这时，随从周总理的一些首长们，都站起来走到船头两侧手扶着舷边的铁栏杆，摇摇晃晃地看着这条游动的大鱼。我走过去说：“请首长们坐下看，船小有浪，注意安全。”周总理没有听清，问身旁的张学思校长：“他说的什么”张校长微微地笑了笑说：“他说船小有浪，请首长们都坐下看。”这时周总理又转身向驾驶台，哈哈地笑着说：“嫌船小以后给你们一艘大的，好给学员实习用。”我听后，在驾驶台窗口，又郑重地长时间敬礼说：“非常感谢首长的关怀和培养。”事隔不久，在大连港的码头上，果然来了一艘名叫“四明山”号的大型登陆舰。大家都高兴极了，从此，学员们再不上这吃、住、上课都狭窄的炮艇上来实习了。

我和谷科长的两艘艇，一前一后地仍然保持着前进二的中速，在渤海湾东、西来往航行着，首长们仍然在指划海图交谈。对照着礼堂上挂的马、恩、列、斯和中国各位领袖的挂像，此时的总理比挂像消瘦多了，他的两颊劳累得陷下去了，胡茬更青黑了。不分昼夜工作的总理累瘦了，来大连黑石礁疗养院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但是，在短暂的休息期间，他还亲自和邓颖超首长，来看望我们这些刚从陆军来的海军娃娃，问寒问暖，作指示，使我更加尊敬我们伟大的周总理。这些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随着穿梭似的海浪闪闪而过，而我此刻最紧张的是：绝对保证总理在视察过程中的安全和顺利。那时的舰艇都是在二战和解放战争期间，缴获日寇和蒋介石的，修来补去的使用着，所以，我总是紧张地舱上舱下，不停跑动检查着。一位摄影的首长，从周总理上艇，我给敬礼报告时起，一直在不停地拍照着。我曾向这位摄影的首长说：“请捎几张给我留作纪念。”他回答说：“以后邮给你们。”可是以后再没有邮来。我们认为首长的活动照片是保密的，也不好去寻求。

我们这些年青的海军官兵，在谷科长的警卫和领航下，聚精会神地航行着。这时邓颖邓首长送来一大包苹果、桔子、糖块，向驾驶室的我招招手说：“请你下来拿去分给同志们吃吧”我回答说：“我们正在工作，不能吃，请首长们吃吧。”邓颖超首长转身向张学思校长说：“你这位校长快下命令，咱们一起吃”周总理也转身发了言：“你们不吃，我们怎么吃啊”张校长笑笑对我说：“这是首长给你们的，快拿去吃吧”于是我抱过来沉甸甸的一大包，走进驾驶台，和朱煜绪艇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到各舱室去，每人先吃糖块，等完成任务返回营地，再吃苹果和桔子。年青的水兵们边吃边笑，“真甜啊太伟大了真幸福啊”我强调说：“坚决执行张校长的命令，不准议论，绝对保密，回到营地码头也不准对任何人讲。”我的心头热乎乎的，首长这样关心和尊重我们，吃块糖和水果也忘不了水兵。

我们围绕渤海湾转了一圈，已是上午十点三十分了，在张学思校长的指示下，从庙岛群岛北部又转向了大连湾南部的三山岛北部，直奔黑石礁码头。在港外停稳后，又命令交通艇长原所成同志要慢速安全地送各位首长登码头。我通知全艇的干部和水兵在左舷甲板列队集合欢送首长。当我口令全体立正后，转向周总理郑重的敬礼喊道：“敬祝首长身体健康”全体水兵们又接着喊了一遍，震动得山海回音。周总理微笑着说：“祝同志们都健康”我们都立正目送各位首长，登上了黑石礁码头。我又拿起望远镜，还是苏军的一些将领和士兵们，护送着我们敬爱的周总理、邓颖超和随从的各位首长，缓缓地离开了码头。

我们两艘炮艇在蓝天碧海中穿过层层微笑的波浪，向老虎滩港码头飞速前进。舱上舱下，又出现伴随机械有节奏的歌声和笑声，有的哼着“东方红”，有的哼着“五星红旗”，有的唱着国歌，有的唱着解放军进行曲，还有的在唱苏联的“水兵之歌”。年青的水兵们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返航到营区老虎滩港湾码头。大家进入营地大楼后，将首长给的苹果、桔子、糖块都珍爱地摆在床头桌上，多日舍不得吃。这天午饭后，水兵们都累了，但兴奋得不能入睡，回忆着幸福的航行和周总理慈父般的视察情景。

在我以后几十后的军旅生涯中，总是感到周总理那亲切温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敬礼的手向前甲板走去，问寒问暖，并谆谆教导说：为了防止帝国主义从海上的侵略，我们一定要加快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

忆后七言：

戎装古稀不老兵，常忆渤海视长城。

世间伟人周恩来，披风斩浪绘宏景。

女中英杰邓颖超，爱兵如子胜母情。

首长辞世应笑慰，后继坚强刚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