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倒映未名湖(之七):王建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5 00:15:17
青春倒映未名湖(之七):王建军 (2008-10-12 18:19:27) 标签:金融危机 美国律师 凯恩斯 次贷 股市 股价 股票 房市 救市 财经  分类:去年天气旧亭台:北大杂忆

    我们北大77、78级,真不是一个“牛”字了得的。

    现在网上的暴民说起我们这班“精英”就咬牙切齿,好像我们都使了啥见不得人的手腕,moved his cheese偷了他的香馍馍。其实,您还别酸,俺可个个都是凭着真本实力干出来的——你想,当初我们从文革10年积攒下来的考生中一举考入全国最高学府,没有两把刷子,行吗?

    据非科学不完全统计,如今咱北大77、78级中至少出了政治局常委一名(法律系的),政治局委员一名(国际政治系的),中央委员若干。而且是党政工商学全面开花,如全国住房开放总公司(住总)的老总孟晓苏(中文系的,在北大那会儿以学生会领导的身份时不时地来我们话剧社串演——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微软(中国)的老总刘凤鸣(法律系的,也就是那位政治局常委的同班同学,我们还曾在一个事务所共事过)、著名作家陈建功(中文系的,跟俺一个宿舍楼)、著名作家黄蓓佳(算是中文系的系花吧,也是我们话剧社的)、著名剧作家梁左(她妹梁欢——也是我们北大学妹——后来嫁给了我们话剧社社长英达)、著名作家查建英(中文系一高个儿女孩,人称“小查”)……(咋尽是些文科的呢?经过文革的洗礼,我们这代人的笔杆子和嘴皮子比较厉害,至于数理化就基本算是荒废了。)

    就别说全校了,光我们英语班就出了世界银行执行董事祝宪、亚洲开发银行副行长赵晓宇、香港期货交易所老总周元、野村证券(中国)的老总岳子明、古英语头一号沈弘、北大欧美文学一把手申丹、社科院英美文学专家吕大年(现代汉语语法泰斗吕叔湘之后,后来我们还在伯克利同学,他念英文系博士,我念法学院博士)等一干人马。

    说句对不住北大老师的话,我在北大四年最大的收益,就是可以从这帮有着天大的造化的同学那里学到太多的东西。

    哲学系的王建军就是其中一例。

    我们是校游泳队的队友。那时北大室内游泳池不开,天冷了,游泳队就每周两趟开着校车到海军大院或者华侨学校去训练,这一下我们就把洗澡、锻炼和聊天儿都全解决了。训练完了,大家坦诚相见,肝胆相照,一边洗着热水澡,一边高谈阔论,煞是开心。每次我们的教练邱震老师都要催好几次,大伙儿才姗姗来迟上了回校的大巴。经济系的李少民,上学前当过工人(我们那届的学生,大多下过乡、当过工人)。记得有回少民冲着热水淋浴,有感而发,跟我们学着工人师傅们讲大实话,说是在万恶的旧社会,门头沟的煤矿工人有三大乐事:“洗澡、喝酒、逛窑子。”我们的阶级觉悟顿时大涨!

    在来去的路上,我跟王建军聊得最多。他没比我大几岁,本来也挺高大俊朗的,可却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印象,也许是因为用脑过度,才20多岁,头发就呈现了“火”字头的趋势。我跟他还有一个共同之处,我们的女朋友都是军花——俺媳妇是陆军,他婆姨是海军,尽管都还没结婚,说起各自的女友口口声声都是“我老婆”“我老婆”的。他的专业是马列主义,说起《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和《反杜林论》自然头头是道,可是他读的更多是些课外书,如康德、黑格尔、叔本华、尼采、萨特——光听这些名字就长见识。那时候的各种“思潮”特别多,王建军对这些都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跟我要建立的理论体系差远了!真的,特牛B。”至于他的博大精深理论体系到底是啥玩意儿,他一直跟我卖关子,直到快毕业了,才吝啬地透一点风:今后的世界,不是社会主义战胜资本主义,也不是资本主义战胜社会主义,而是双方互相靠拢,互相兼容。

    须知,当时的正统思想是绝对不能容忍半个“资”字的,而我们这代人亲身经历了文革的血雨腥风,对正统的思想大都持彻底否定的态度。所以王建军同志的见解在当时是非常独到的——更是左右不讨好的。

    今天,20多年过去,更看到王兄的高瞻远瞩。这两个星期,美国出现了70多年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最讲究经济放任自流laissez faire的共和党政府居然推出了7000亿美元的救市计划,由政府直接干预市场,上星期五又干脆提出要政府收取银行股权——从1930年代的大萧条(the Great Depression)以来这还是头一遭。在日臻白热化的总统选举中,两党的竞选人都提出了全民医疗保险的方案。一夜间,资本主义的龙头老大向社会主义迈出了一大步!反观咱中国,30年改革开放,说穿了就是引进了不少资本主义的东西,因此国家综合购买力(purchasing power parity)才一代人时间就从“一穷二白”跃居全球第二(仅次于美国)。

    在经济生活中,人有两大天性,一是贪婪,一是懒惰。由于贪婪的本性,如果政府对市场放任自流,商人们一定会利欲熏心,干下伤天害理的勾当。美国的有毒债券和中国的有毒牛奶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人又是懒惰的,如果政府管得太多,以至于多干少干、快干慢干、干与不干收入都差不多,人们大多选择后者,甚至宁可大家一起穷死、饿死。中国改革之前就是这副德性。另外,政府管得太多,在经济生活中的权利太大,还会形成严重腐败的温床——人的贪婪本性总是要通过一种渠道顽强地表现出来的。

    所以,一个社会永远都是在大政府与小政府、管理与松绑、集体与个人、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和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的锤摆之间寻找平衡,不可能有永远的真理、一劳永逸的康庄大道。如果一个体制内部失去了这种自我调节的机制,就会发展到极端,就会发生激烈的冲突,就会流血。仅在过去的100年里,人类就经历了太多的从一个极端走到另外一个极端之间的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美国人到现在还是把社会主义视为洪水猛兽,对红色中国的崛起忧心忡忡。政府明明是用社会主义方式干预经济却要委婉地称之为“监管”(regulation)。在中国也有不少人保持冷战思维,还在念叨“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明明是引进资本主义方式,也只好犹抱琵琶半遮面,美其名曰“市场经济”(market-oriented economy)。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哪天大家都能放下意识形态的面具,老老实实地承认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呢?

    我不敢妄自诠释胡温的政见,但是我斗胆猜想,所谓的“和谐社会”和“科学发展”恐怕就是要在两种制度之间不断地寻找和调节平衡点,既要把生产力从吃大锅饭的懒惰心态中解放出来,又不能让贪婪走向极端而造成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失衡。

    对不起,今天说起老校友,“大”题“小”做,绕了一个大弯子。总之,王建军真的是非常牛,而且那时他还不过是个本科生。

    毕业后,我曾以王建军为原型(还加上我的同班同学周元的影子),写了一篇小说,发表在《青春》文学杂志上。发表时,还配有洋洋一大篇编者按,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成为文革后大学生题材的开山作品之一,并获得了当年的《青春》二等奖。起初编辑通知我时,我心里还老大不高兴,才(!)二等奖,后来知道谁获得头等奖时,我服了——那是梁晓声的《今夜有暴风雪》!当时跟我同时从《青春》出道的还有苏童(后来他的中篇小说《妻妾成群》被张艺谋策划改编成《大红灯笼高高挂》搬上银幕)。所以,您还别看俺今天浑身散发铜臭,曾几何时咱还正儿八经是个蓄长发的“文学青年”呢——当然还得归功于王建军。

 

 

    (后记:我们游泳队的队友中,邹亮(数学系的,也是我在话剧队的队友)成了阿姆斯特丹大学教授,唐文方(国政的)成了匹茨堡大学教授,张文军(也是我们英语专业的)成了美国律师,李少民拿了普林斯顿大学博士,成了著名的社会学家,凌风(中文系新闻专业、孟晓苏的同班同学)成了著名摄影师。至于王建军,不知下落——哥们,你在哪儿忧国忧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