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危机对优秀学生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

访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校长陈准民教授

随着次贷危机愈演愈烈，美国金融业陷入瘫痪，对全球经济产生巨大冲击。有人说，人们正在为贪婪付出代价，发达国家有必要反省，发展中国家更要引以为戒。

面对全球经济动荡的局面，中国理当深思：未来经管类人才的培养方向在哪里？我们需要怎样的经管类人才去应对未来更加复杂多变的国际经济形势？

10月28日，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校长陈准民接受本报专访。

中国青年报：我国现阶段经济发展状况要求大学培养什么样的经管类人才？

陈准民：经管类人才要懂经济、会管理、知法律、重操守，还要善创新。我特别强调的是后面三点。要知法，好多所谓经管人才都不知法，不懂法，办了好多傻事。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就是重操守。现在，很多搞经管的功利思想太重，为了挣钱，为了发展，不讲操守，不讲道德，没有社会责任感，这是非常糟糕的事。还有一点就是创新，因为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可谓前无古人，很难照搬国外现成的东西，所以创新特别重要。墨守陈规、照搬西方理论的人，肯定是要把事情搞砸的。

其实，懂经济、会管理、知法律还比较容易做到，大学还能教。而重操守和善创新，实在是比较难教的，这可说是中国所有青年都有的“先天性缺陷”。我经常教育学生要学会做人，要有社会责任感。比如诚信，经管类人才不讲诚信要出大问题。所以学生到大学后，我特别提醒他们要成为一个有操守、有伦理、有正确世界观的经管人才。

中国青年报：眼下的经济危机使得经管类人才面临巨大的就业压力。您怎么看这一点？

陈准民：经济危机是周期性的，有好日子就会有苦日子，苦日子之后又会有好日子。总体来说，中国经济的发展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即使是经济危机，对中国的冲击也比其他国家小，因为咱们的经济没有完全按照西方的模式去做。只要经济在发展，搞经管的将来还是很有前途的，社会对经管类人才的需要是长期的。

经济危机对优秀学生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它可以让社会看出谁是真正的杰出人才，去除糟粕。大浪淘沙后，有人会异军突起，有人会想出新的经济理论，有人可以把困境中的企业救活。

中国青年报：可能淘出中国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吗？有人说中国现在没有真正的经济学家。

陈准民：是有人说中国没有真正的经济学家，那要看怎么定义了。有人还说，研究成功的就是经济学家，不成功的就是经济学者。假如以是否成功为标准定义经济学家，中国还真不多。但你必须看到，中国情况之复杂、幅员之辽阔、问题之众多，不可能有一个经济学者能解决所有的问题。然而中国整体经济发展非常好，无论是速度还是质量，可以说是经济发展史上的奇迹。所以我觉得咱们这个模式依靠的是集体智慧。你对这个问题有研究，他对那个问题有研究，党和政府还有企业把这些智慧集中起来，形成决策，然后去做。你说这个功劳是谁的？我认为，中国的“集体的经济学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经济学家，因为他们正在解决古今往来任何其他经济学家都未能解决的问题。

中国青年报：对于经管专业学生来说，要成为“集体智慧”的一部分，需要哪些方面的努力呢？

陈准民：首先是懂国情。西方经济学家在西方是专家，但要让他们指导中国的经济发展，中国经济肯定就崩溃了。我很鼓励学生从基层做起，不提倡一开始就去总部。你老在总部不从基层干起的话，将来会在很多方面脱节。现在西部大开发，那里的就业机会、发展前景很好，我们的学生也有很多去西部，有的支教，有的是回家乡发展。作为校长，我很高兴。

中国青年报：听说经管专业毕业生热衷于进“四大”（指全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编者注），或把出国深造当作人生目标。您怎么看？

陈准民：中国是研究经济的最理想的地方之一，整个中国就是个巨大的经济实验室，什么样的经济理论、学说都可以在这里试验，其他地方是没有这种条件的。因为中国政治、经济稳定，有负责任的政府，中国又处于转型期，正在摸着石头过河，什么东西都可以试——小范围里试，特区里面试，实验区里试。在美国就不可能试验“联产承包制”，也不可能有重庆那样的“全国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

去“四大”和出国有利有弊。好多经贸大学的学生被“四大”录取了也不去，因为他们觉得跟自己的兴趣不合，好多人觉得搞会计和审计太枯燥了。对于年轻人来说，出国开开眼界，也是一种阅历，无可厚非，但把出国当作最佳选择也未必对。

中国青年报：您的意思是现在学生的价值观太一元化了？

陈准民：对！你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到底喜欢什么。我经常说“红颜薄命”，一个女孩子长得漂亮，于是很多人对她说，漂亮女孩就应该去当模特、当演员、傍大款，好像不这样就可惜了。事实上，漂亮女孩是不是真想干这些呢？我看未必。但有人就听了别人的话，去傍大款了，这种女孩儿将来会觉得自己很不幸，想做的事都没做成。

我们的学生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红颜”。有人就说经贸大学学生将来就应该发大财、当大官。但他们也许不一定就想要这两样。其实，温饱之后，你幸福不幸福，完全是个人的问题。老跟别人比官多大、钱多少，那就不幸福了。我经常对学生说，要做一个“有求无欲”的人——有高尚的追求，追求幸福，追求更大的贡献，不要老去追求欲望。如果要我来衡量将来谁是优秀校友，不会衡量你钱有多少，而是衡量你活得幸福不幸福。我特别担心他们到社会上之后会迷失方向，老是讲钱钱钱。

中国青年报：现在中国很重视经济和经济学教育。您觉得这个重视要聚焦在哪里？

陈准民：经济学是非常讲平衡的，只有当一个经济体达到平衡时才是健康的。人的一生也要讲平衡，不能太激进，也不能太保守。党中央提出经济发展要“又好又快”，当下中国经济增长放缓也是一种回归，稍微放慢一点，质量更好一点，资源投入更少一点，环境更好一点。我觉得“国民幸福总值”是比GDP更好的衡量指标，它包括经济发展、政治善治、社会公平、环境保护等内容。比如不丹这个国家人均GDP很少，但国民生活得很幸福；相反，美国的GDP在过去50年翻了四倍，但美国人的幸福指数仍原地踏步。所以说财富不是幸福的唯一标准。本报记者 肖舒楠 实习生 邹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