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中小企业的另外出路

中国中小企业的另外出路

英国《金融时报》特约撰稿人孙立坚

2008-11-19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中国沿海城市的中小企业正在经历一场愈来愈残酷的“寒冬”考验。首先，为防止投资过热和外汇占款所引起的流动性过剩现象对中国宏观经济的冲击作用，中国政府加快了人民币汇率改革的步伐和放弃了对多个低附加价值的商品出口的退税政策，收窄了一批缺乏价格调控能力企业的利润空间。接着，劳动法的修正，让不少企业家长期靠弹性的低劳动成本去国际市场打拼的商品出口战略再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接着，输入型的工业要素投入品价格的不断攀升和紧缩型货币政策的进一步实施，又一次推高了一批企业的生产成本和融资成本。

到了今天当美国次贷危机不断恶化并波及到全球范围的时候，中国中小企业开始为自己的生存条件在苦苦挣扎。由于再也无法通过自己前期的利润和企业的内部流动性来平衡当前和未来的资金需求，也无法像以前经济繁荣时期能够得到银行的贷款，所以，中国一部分中小企业家不得不去接触灰色金融来获得维持生存的资金需求，结果由于自己无法再承受高息负债的压力而不得不费业息工。另外一部分中小企业家看到出口受阻，银行惜贷，“自觉”地关门歇业，以保证自己的利润不要因为在危机的凶险时刻盲目投资而白白断送自己多年打拼下来的成果。当然，还有一批中小企业家庆幸自己的客户还能够到期还账，躲过这一关，兴许会迎来一个更好的发展空间。即便如此，他们也在收缩自己的经营范围和规模。

总之，这场寒冬已经造成了中国6.7万多家中小企业的亏损和倒闭。今后，随着美国次贷危机的周期拉长，如果再不及时地导入相应的“救急”措施，中国中小企业的受害面可能还会继续扩大。尤其是劳动密集型的中小企业的倒闭所带来的社会问题，更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

中国政府目前的4万亿的财政投入，主要集中在加强基础设施的建设和民生改善的住房保障项目上，中小企业从中的直接收益可能并不明显。是否需要对中小企业也采取相应的财政扶持政策，这已经成为目前学界和业界共同关注和颇有争议的问题。我个人认为，中小企业之间，差异性大，政府直接来参与鉴别和选择，成本较高，副作用也会不小。中小企业的活力关键还是在于政府能否从制度上去寻求变革，从政策上去扶持市场。

最近，中国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广东对中小企业的扶持政策提出了四项具体要求。并指出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一定要把中小企业当前所面临的问题和挑战与中国经济中长远可持续的经济增长模式转变结合起来，否则，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我们仅仅靠财政支出的帮助，即使熬过了眼前的冬天，但是，未来一旦再遇到外部冲击的时候，我们的经济还是会因为缺乏核心的竞争力和调整不到位的经济结构而再次出现更为严峻的经济滑坡问题。

结合温家宝的施政理念，一些在实施中小企业政策过程中应注意的问题和所需手段需要重视——

一是加快专业化的投资队伍来缓解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问题。如果没有政府的信用保证和第三方专业化团队对项目可行性的充分论证，而单纯地去要求商业银行加大对中小企业资金扶持的“救火”工作，那么，很有可能会因为商业银行做不到对差异化特征十分明显的中小企业进行好坏识别的工作，而不得不采取防御性的高息贷款措施，结果相反会因为“逆向选择”的问题而大大增加他们对中小企业贷款的信用风险，从而导致银行体系的不稳定。当然，人们也不能因为中小企业目前融资难现象，而放松对小额贷款公司和私募股权基金等的资质要求，否则，可能在短时间内，看上去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问题得到了暂时的缓解，但是由于这些金融机关资产质量的不断下降，最后所爆发的信用危机一定会造成广大的中小企业被今后更多的金融机构所边缘化。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培养一大批由企业家和金融投资家所构成的优秀的专业团队去解决中小企业融资中固有的差异化问题，真正挑选出将来能有自己品牌、市场营销渠道和技术核心力的中小企业将是迫在眉睫的问题，而他们今后不断地健康发展壮大才真正是中国经济保持永久的生命力的重要源泉。同时，消费者们虽无专业能力，但是在不断完善的监管体系下，也能将自己的财富委托给这些专业化的投资精英去挑选优秀的企业，并从这些优秀的中小企业所表现出来的出类拔萃的增长业绩中，分享到比成熟产业中的大型企业所创造的利润还要多得多的财富效应。

二是政府在专业化项目审核团队的帮助下，有针对性地及时地加大对中小企业的财税支持。尤其是危机当头，要进一步增加中央财政对优质中小企业发展专项资金规模，加大对它们的“一条龙”服务：从最初的贷款担保、到结构调整、节能减排、技术创新和参与国际市场竞争等方面的财政支持，以及对最后的产品销售增加政府采购的额度以保证危机阶段优质中小企业的生存问题。另外，我们要为优质的中小企业创造更佳的投资环境，比如，政府要扩大市场准入，鼓励、支持和引导中小企业进入金融服务、公用事业、基础设施等领域，充分发挥优质的中小企业在中国经济发展中的主力军作用。

三是通过发展多层次的金融市场和培育相应的专业化投资队伍来支持中小企业实行产业转型和结构优化升级。因为金融市场对中小企业不仅提供投融资服务功能和分散风险的功能，更关键的是它能提高对中小企业的公司治理功能。为此，政府要创造制度环境推动中小企业在专业化投资团队指导下的联合、兼并活动，从而强化公司的整体治理水平并进一步提高与大企业的配套协作能力。一般来讲，中小企业因为自身的抵押价值不充分，很容易产生滥用外部资金的道德风险行为。所以，在外部专业化投资者的监督下，中小企业的经理人才能做到更主动去遵循市场规律，抓住时机，按照市场需求，来调整企业产品结构、市场结构，否则，中国将无法通过一个完善的激励机制去要求中小企业向专、新、特、精方向发展，以提高它们市场竞争力和抗风险的能力。

四是中国政府要从财政支出中拿出相当大的一部分去加强和改善对中小企业的服务工作。尤其要落实好中小企业服务体系建设专项规划，重点加强信用担保和信用服务、技术创新服务、创业培训服务、市场开拓服务、管理咨询服务，加快建立健全中小企业社会化服务体系。事实上，对中国中小企业而言，生产以外的增值活动和中长期发展战略，因为它们缺乏足够的资金和优秀的人才，很难自身去顾及，所以，虽然看上去它们“船小好掉头”，但是，因为缺乏能在暴风雨中力挽狂澜的掌舵人，它们常常会使自己的小船在原地打转，或任凭风浪左右拍打，直到最后被撞翻沉没为止。

总之，中国一定要为中小企业创造能“雪中送炭”的激励机制，而不能满足于一些“锦上添花”的融资渠道；一定要追求能够产生“体内造血”功能的“制度创新”，而不能只局限于出于“救命”目的的大面积“外部输血”。否则，中国的经济增长模式永远打开不了内需支撑和自主创新主导的可持续发展通道，永远摆脱不了外部冲击对中国经济的深重影响。今天，中国在政府对中小企业市场的扶持政策推动下，在不断培育起来的外部专业化投资队伍的帮助下，中国广大的中小企业一定会发挥自己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去应对危机所带来的严峻局势，一定会把解决当前困难和谋求长远的发展结合起来，也一定会坚定信心，艰苦奋斗，在最困难的时期实现自己新的突破和骄人的发展。

（作者系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金融学教授 孙立坚）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