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德曼:在《致艾德琳的诗》诞生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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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电话邀请,扭转了我的人生。
    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仿佛一个埋头奔走的苦行者,命运之神已经展露它稀罕的微笑,我却完全没有意识到,那笑容原来是为我而盛放。
    有一天晚上,疲惫的我工作到很晚才回家。
    “有你的电话,他的名字叫奥利维尔·杜桑,请你明天回个电话给他……”尚未就寝的妈妈告诉我。
    奥利维尔·杜桑?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好像和一位古典音乐指挥家的名字很相近。我昏昏沉沉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对这个陌生的名字依旧全无印象,旋即倒头睡去。当再想起此事准备复电时,已经失忆般记不起对方的名字了,也就作罢。
    庆幸的是,幸运女神并没有因为我的疏漏而愠怒,她宽容地再次遣派人间使者把机会放到了我的面前。
    距离那次电话已经一周后,就在我已经全然忘却的时候,妈妈又对我提起电话的事情:“那个名叫奥利维尔·杜桑的人又来电话了,他说他是德菲恩唱片公司的制作人。”妈妈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的声音很好听。”
    德菲恩唱片公司?虽然我依旧不知道奥利维尔·杜桑是何许人等,但是德菲恩唱片公司的赫赫大名还是听说过的,著名的小号演奏家伯瑞利、通俗摇滚乐团阿纳鲁米克等乐坛明星都是它旗下干将。不过那时经常有唱片公司或者录音室打来电话,目的多半是想请我去参加录音工作,所以我想当然地认为那通电话大概也是为此而来,并没有予以格外重视。
    当我抽空来到巴黎,在德菲恩唱片公司和制作人奥利维尔·杜桑初一见面,未及寒暄,他就直截了当地表示希望听一听我的现场演奏。我欣然同意,对于这种好似考试一样的气氛,并不觉有何不妥。对于一家唱片公司或者一名制作人,想要与新的音乐人签定契约之前,多半会要求对方弹奏几首曲子试听,然后决定是否合作,这样的经验我并不陌生。
    在钢琴前坐定,我略一沉吟,便将手轻轻地摆放到再熟悉不过的黑白琴键上。彼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演奏将会牵引着我的人生走向梦想中的辉煌。
    天堂近在咫尺,我像个孩子那样一无所知。
    我首先演奏的是《微笑》--来自德菲恩明星伯瑞利的一支曲子。这种优美且沉静的旋律一向为我喜爱,仿佛沐浴在温柔的天光中般宁馨。弹着弹着,我竟不知觉间弹出了肖邦的华尔兹。两首不同作者不同时代的曲子,相互召唤似的在我手中融合一体。
    演奏一完毕,奥利维尔·杜桑话也不说,只是飞也似地拿起电话,疾速地拨动号码。
    “我想你的音乐绝不只我想听而已,与我共同经营这家唱片公司的尚勒维,他一定也想听,我这就叫他过来!”等待接通的空隙中,他才对错愕的我解释,随即急切欣喜地对话筒的另一端嚷嚷道:“保罗,请你立刻到公司一趟,我终于发现了!请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你一定要听听他的演奏!”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戏剧化的一幕,奥利维尔·杜桑热切的神态告诉我,事情绝非我当初以为的那样简单。而奥利维尔·杜桑口中的尚勒维,我却是如雷贯耳。他原本是位法律学家,到了后半辈却将全部精力倾注到音乐上,发表了不少优秀的曲子,是当代甚为知名的作曲家。不过他居然还是德菲恩唱片公司的老板之一,我倒是首次听说。
    相信尚勒维的确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因为大约十分钟的时间,他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我再次应他们的要求进行现场演奏,这回我分别挑选了几支流行歌曲和古典乐曲,并演奏了好几支他们指定的曲目。
    奥利维尔和尚勒维两人仿佛魂魄出窍一样,凝神捕捉着钢琴的每一个音符,他们的专注和苛刻让我确信,这次演奏与寻常的测试大不相同。若只是为了挑选一位优秀的伴奏者,实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而德菲恩两位老板此刻的表现,似乎太过认真、太过郑重了。
    “菲力浦,我有一个很大的梦想,就是要做一支旋律极美,且又容易记忆,会得到很多人欢迎的曲子。”当我演奏完毕,刚一落座到沙发上,尚勒维就用沉静而强硬的口吻对我说,“如今这支曲子已经完成了,起初我本想填上歌词,可是当曲子完成后,却觉得还是先用钢琴来弹比较好。但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钢琴手,一个仪态温文、优雅,同时具有十分良好弹奏技巧的年轻钢琴手。而你,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人选。”
    我几乎要被这样的叙述和赞美迷惑了,但是尚勒维口中的曲子究竟是怎么样的?我充满了好奇。
    “它的旋律十分的罗曼蒂克,是支叙事曲调的曲子。”尚勒维似乎已经陷入到了某种创作的激情之中,热烈非常地向我描绘,“节奏并不是目前最受欢迎的那种激昂、跃动的迪斯科,恰恰相反,是种十分沉静的节奏。”
    他解释说,以往我们珍爱的法国歌曲以及那些略带忧伤的浪漫曲子,虽然现在不是被逼到角落,就是已经被人遗忘,但终究还是会有人追求那种柔和的情怀。即使在这个迪斯科充斥的时代里,优美的音乐依然有其存在的必要。
    怀抱这种美好的愿望,尽管所做的曲子是反流行路线的,德菲恩还是决定推出一试。可是尚勒维的许多亲朋好友在听过这支曲子后,每个人都如是说:“这支曲子一定卖不出去,它完全与这个时代的流行背道而驰!这支曲子太过优雅了!”感谢尚勒维的坚定意志和敏锐触觉,是他的固执己见,给了那支动人的旋律和年轻的我一个转折的机会。他认为音乐的本质,压根就与时代潮流无关,美好的音乐本身绝对不是件坏事。所以说曲子太美反而会被弃置不顾,似乎不是理由。
    为了完成这个愿望,尚勒维和他的搭档奥利维尔前后邀请了15位左右的钢琴手来试弹,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有些人是因为与曲子的格无法配合而舍弃,也有名家是在听过旋律后,因为它不同于时代的格调而拂袖离去。总之,在“不理想”和“不想弹”两种情形之下,他们和曲子至今还在等待着。
    “菲力浦,我们就是在等待像你这样的人出现!”
    “菲力浦,你一定可以办得到!”他们目不转睛直瞪着我好像怕我会逃掉一样。
    我镇定地回应他们热切视线,清楚明晰地表达内心的想法:“在我小时候,父亲和老师就告诉我:音乐表现一定要愈美愈好。假如音乐不够美的话,就不是好的音乐。”
    是的,40余年后的今天,人近中年的我然坚信,只有美的音乐才是好的,就像当年弗里特曼先生教授给我的那样。
    于是我们决定携手。
    从那一天起,尚勒维、奥利维尔和我三人,就像一架钢琴上弹奏的命运交响曲,激情澎湃地朝着共的目标大步流星。
    合作的第一步,自然是彻底完成尚勒维的那支曲子。曲子虽然已经有了基本的旋律和节奏,但若想整个完成,还得耗费一番心血才行。
    反复地挑剔错误,无数次的讨论、修改、推翻再重新来过,就连曲子的高昂、紧张度等最微小的细节部分,都被一再商讨。为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创作出尽可能完美的旋律,我们大约反反复复修改了一百次以
    当曲子即将完成时,我们又陷入到了如何作成管弦乐演奏曲的繁琐线团当中。回想起来,那是怎样一种专注而漫长的努力呀!每个人都像要被榨干一样,煎熬着蜕变前最后的黑暗。我们终于决定,打击乐曲以钹铙和查尔斯登舞曲为基本音调,着重强调明朗、浪漫的音质。此外为了使曲子具有抑扬顿挫感,更以铁来表现该特色,曲子就在撞击乐音中霎时活泼生动起来。另外,我们采取半古典作为吉他的基调,以急速和弦的方法来表现韵味。低音方面,为了避免破坏整体的气氛,便利用多种弦乐器,以古典音乐的演奏方法来表现充满古典气息的整体风格。
    一支完整的优美曲子终于诞生了但问题是,这个耗尽大家心血的孩子连名字都还没有。要知道,一支曲子命名的好坏,可能直接影响到销售的情况。因此,为了取个恰如其分的名字,我们着实煞费苦心。
    “艾德琳这个名字如何?”一天,苦思冥想的尚勒维突喃喃自语道。
    艾德琳是尚勒维的次女,一个天般可爱的小女孩,她曾到录音室玩过几回,深得我心。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脑海突然浮现出一幅生动的画面:优雅流畅的旋律盘旋中,金发的艾德琳快乐地嬉戏在金色阳光的披洒间。我随之脱口而出:“就叫艾德琳吧!”
    《致艾德琳的诗》就这样完成了。
    后来有些报道解释这支曲子的由来时,牵强附会地从名字上推断它是尚勒维为庆祝次女诞生而作。现在你可以道了,其实“艾德琳”是一种美好意境的象征,她可以仅仅是一个人,也可以是所有热爱优美的人。《致艾德琳的诗》同时也是给所有人的音乐与诗情画意。
    一切开始走上正轨,唱片的A面是管弦乐和钢琴的演奏,B面则是钢琴独奏。其后,唱片标题及销售方式也都一一决定。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演奏者的名字问题。
    我的本名菲力浦·帕杰斯是法文发音,在英文、德文、西班牙文等语言中的发音则各不相同。出于商业考虑,尚勒维和奥利维尔均认为这个名字明显缺乏国际性的印象,非但没有统一的格调,而且有点冷漠,不易为人亲近。
    一言以蔽之,它必须被更换掉。
    偶然谈中,我随口提到母亲的祖籍是瑞典,祖先之中曾有一位名叫克莱德曼的人。不等我把想说的话讲完,尚勒维和奥利维尔两人立刻打断我的话:“克莱德曼?”他们顿时喜形于色,“这真是个好名字,无论用哪个国家的语言来发音都可以。好,就决定用克莱德曼!”
    再配上理查德这个通俗亲切的名字,1976年,一位名叫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手问世了。
    那一年,我22岁,与《致艾德琳的诗》手挽手踏上人生的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