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网-牛奶污染事件：中国调查揭露高技术的三聚氰胺掺假

牛奶污染事件：中国调查揭露高技术的三聚氰胺掺假
原文见Science, 28 November 2008, p.1310
http://www.sciencemag.org/cgi/content/full/322/5906/1310
北京：对中国牛奶污染事件为时几个星期的调查发现，用三聚氰胺在食品中掺假的人使用的技术竟如此复杂，出乎科学家们的意料。同时，中国调查人员正试图搞清楚三聚氰胺如何造成婴幼儿肾脏损害的确切机理。
在上周与美国专家进行的一个非公开研讨会上，中国科学家展示了对群体性三聚氰胺中毒事件调查的初步结果，这项调查仍在继续。这次事件造成至少4名婴幼儿死亡、53000多人患病，都是因为喝了含三聚氰胺的婴幼儿配方奶粉。三聚氰胺是一种工业用化学产品，主要用作塑料稳定剂和阻燃剂。研讨会是大事频繁的一周的顶点，一周中发生的事情还包括中国政府出台提高食品安全水平的措施，以及美国食品暨药物管理局在中国设立第一批办事处。这次中美研讨会的共同主持人之一、北京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风险评估专家陈君石称：“三聚氰胺事件后，（中国的食品管理）将更透明、更公开。”而美国官员则更广泛地评价了新进展对每年价值2万亿美元进口的影响，美国卫生和公众服务部部长迈克尔·莱维特(Mike Leavitt)说：“这无异于为满足21世纪的挑战而对食品与药物安全的重新设计”。
今年9月，三聚氰胺事件浮出水面。当时中央政府获知甘肃省有许多婴幼儿患肾结石住院，显然是因为哺喂了三聚氰胺含量很高的婴幼儿配方奶粉。之后几周里，在20多家企业生产的配方奶粉、鲜奶和其它产品中都发现了三聚氰胺。警方已经拘留了涉嫌牛奶掺假的30多人，包括中国最大的奶粉厂家之一——石家庄三鹿集团的总经理。 上个月接受《科学》采访时，温家宝总理对中毒事件表示痛心，并承诺中国政府将会积极应对（见10月17日《科学》第362页）。
研究人员说，此次掺假简直是一种对牛奶的大规模改造。几周前，调查人员证实三鹿和一些牛奶收购站的工作人员用水稀释牛奶，然后加入三聚氰胺，以混过对牛奶粗蛋白含量的检测。陈君石说：“过去的掺假都很简单，但这次他们采用了高技术。”最近研究人员又发现，用于使水溶解度不高的三聚氰胺悬浮的乳化剂，也同时提高了乳脂的表面含量。
三鹿婴幼儿配方奶粉里的三聚氰胺含量高达2563毫克/公斤，宾夕法尼亚州伊斯顿市的Agri-Dynamics公司常务董事Jerry Brunetti说，这使粗蛋白含量增加了一个百分点，他解释说，牛奶中蛋白质含量只有3.0%到3.4%。陈君石说，某食品科学学院的院长告诉他，如果让一个学院的研究小组来研制这样的混合物的话，会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调查人员已经得出的结论是，迄今仍不明身份的个体调配了一种预制混合料，通常预制混合料用于提高食品里维生素及其它营养成份的含量。而这次的三聚氰胺预制混合料则是致命的。几个牛奶收购公司用了同样的预制混合料，陈君石说：“所以一定有技术人员训练他们。”
到目前为止，中国科学家只确定了三聚氰胺是中毒的原因。但是已发表的对猫和大鼠的研究表明，三聚氰胺需要与三聚氰酸(cyanuric acid, 又译氰尿酸)反应，形成三聚氰胺-三聚氰酸共晶体，这种共晶体在猫和大鼠的肾结石中存在。去年北美召回宠物食品事件中，发现从中国进口的小麦蛋白含有三聚氰胺和三聚氰酸，它们的混合物造成几十只猫死亡、成千的宠物患病。
然而在受污染的奶制品里，中国研究人员只发现了微量的三聚氰酸，含量在十亿份之一，大约是采样中三聚氰胺含量的1%，陈君石如是说。“我们的科学家得出结论，是三聚氰胺本身导致了肾结石。但有个问题尚未解决：多大量的三聚氰胺才会导致肾结石。”有些专家对此持怀疑态度。与同事在8月9日《毒理科学》（Toxicological Sciences）电子版上发表了一篇研究报告的毒理学家George Daston说他怀疑 “三聚氰胺本身导致肾结石”这一说法。Daston在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市的宝洁公司总部任职，他说：“三聚氰胺和三聚氰酸联系紧密，很难从受污染的产品中把这两个化合物提取出来。” Daston说，美国化学家“在寻找宠物食品污染源的初步研究中，只找到三聚氰胺，没找到三聚氰酸”，但在后来的分析中发现了大量的三聚氰酸。陈君石说，要解决新的三聚氰胺毒理的问题，“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数据。”下周世界卫生组织将就这些问题在渥太华召开一个专家咨询会。
这场悲剧还有许多其它细节尚未揭开。虽然证据显示掺假是婴幼儿配方奶粉含有大量三聚氰胺的原因，但是还不清楚低含量的三聚氰胺污染（测试出的最低含量为0.09毫克/公斤）是不是反刍动物饲料中的非蛋白氮添加剂或塑料包装造成的。非蛋白氮添加剂，如缩二脲、尿素，在美国等很多国家都被用于牛饲料中。上世纪90年代，中国政府支持对非蛋白氮饲料添加剂的研究，并鼓励使用。从那时起，涌现出大批的家庭作坊，贩卖用于牲畜饲料的、具体成分不清楚的蛋白精。
中国政府已经提高了警惕，三聚氰胺再次逃出食品安全网的可能性趋于零。但是牲畜饲料掺假的问题也许更难解决。去年美国食品暨药物管理局追查有毒宠物食品源头，发现从中国进口的小麦蛋白被含有三聚氰胺、三聚氰酸及相关化合物的三聚氰胺废料污染。之后，中国农业部于2007年6月公布了测定饲料中三聚氰胺含量的标准，并禁止使用三聚氰胺及其它有毒物质。但这一禁令似乎没起多大的作用。香港当局最近在鸡蛋和鱼饲料里发现了三聚氰胺。
上周宣布的一些措施会使公众的注意力继续集中在食品污染的问题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计划下个月通过一部新的食品安全法，在卫生部下面建立一个食品危害监测系统和一个风险评估委员会。此外，上个月国务院已责成卫生部清理混乱的食品标准。例如，根据不同的制造工序和使用方法，酱油竟然有4个行业标准。有一个问题仍没有解决，就是食品的控制和监察分割在几个部门，一个部门管农场，另一个部门监督食品生产商，如此等等，直至上餐桌。陈君石说：“从科学角度来讲，这个体系很糟糕。”
上周，美国食品暨药物管理局在中国的北京、广州、上海各成立了1个办事处，8个检查员和技术专家将与中国专家合作监测食品流通。美国食品暨药物管理局还计划下个月在印度设立两个办事处，并于明年1月在拉美设两个。中国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也计划在美国设立办公室，以分享专业技术并在进口监测方面更紧密地合作。美国食品暨药物管理局局长安德鲁·冯·埃森巴赫(Andrew von Eschenbach)称，这个全球网络“将需要检测和调查食品污染的新科学。”
但中国所面临的挑战是巨大的。中国有2亿农户和50多万家食品生产商。陈君石说，很多生产商的员工总数不到10人，“大多数公司并不在乎信誉，”可以解散后再在异地重建。“食品掺假是不可避免的，而且还将困扰我们很多年。”
陈君石预计食品和饲料掺假人员的花招将会升级。他说：“下一次掺假技术将会更复杂。”佛吉尼亚州诺福克市奥多明尼昂大学专门研究中国工商环境的管理学教授李少民同意陈君石的说法。“当数百万人试验新的赚钱方法，而缺乏自我道德约束时，就极有可能开发出能逃脱现有检测手段的新产品。”他说，“除非那些往牛奶里掺三聚氰胺的人睡不着觉，否则中国的食品安全问题将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