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鲁湘另一种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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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04月20日 10:27

王鲁湘果然很忙。接受采访之前,他刚刚结束在北京召开的企业年会的论坛,再之前,不但随着凤凰卫视“纵横中国”剧组纵横中国17省,还参加了金庸的华山论剑。从10月1号开始,大半个月的时间,陕西、浙江、澳门、北京……一长串省份和城市,需要手脚并用才数得过来。 他被企业年会的主办方从机场直接拉到会场,又被我们从会场快速转移到现场——采访现场。无论哪一个场合,经济、文化、天文、地理、美学、哲学,顺手拈来,不过是其口中的烟斗,每一口都是真气。 而关于王鲁湘的身份,通常会冠之以学者,其中清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的头衔居多。2000年进入清华,如今只带两个研究生的王鲁湘因为甚少在清华露面曾在网上被人质疑过他的清华身份,而他自己更愿意说自己是电视文化人,或者干脆说是电视工作者。 关于电视 “电视文化的娱乐和普及知识的意义远远大过教育意义。它在中国是一种全能文化。我在其中作为一个导火索,只是将一些现象和事实摆在电视上供大家去看,观众希望从中获得哪些启发和愉悦,我不能控制;而内容背后的思想和意义则是学者的事,我也不负责深究。” 王鲁湘似乎注定要跟电视结缘。还在北大读研的时候,即参加了一个有关电视文化的研讨会,其当年的观点和现在如出一辙。“电视文化在中国不是一种通俗文化,它是一种全能文化。它有全能的功能,但是它还没有成为全能文化。”在这种全能文化中,王认为最缺的是精英文化,他在当年即倡导知识界和学术界不要轻视电视。 10多年以后,王鲁湘从幕后走上前台,让观众从他在《纵横中国》节目的表现里,重新解读了“精英”两个字的意味。作为《纵横中国》的总策划,王鲁湘没走避居幕后的老路,胡一虎成了串讲人,他俨然是真正的主持,只是位置挪到了嘉宾席上。凤凰卫视的程鹤鳞写了一篇“王鲁湘喝没喝李奶奶的酒”的文章,回答了一些观众质疑王的高出镜率的原因。“在许多观众看来,既然是专家,总该是有所专亦有所限有所长亦有所短,怎么王鲁湘倒像是喝了李奶奶酒的李玉和,什么样的酒全能对付?起初,面对观众的诘问,我只回答,找一个像王鲁湘这样的既有学问又善口头表达的人不容易……” 王鲁湘说话颇有激情,文笔又犀利,外表也不让人看着烦。这样的人对于电视媒体来说,是难得的尤物。程鹤鳞说得极是。 但是,不管是文人还是学者,抛头露面多了,物极必反,中国环境似乎尤其容易对这类文人嗤之以鼻。只要你火了,肯定认为你是炒作,至少也有炒作的嫌疑。朋友也将这样的话对王鲁湘说过,王倒是很坦然。“到现在骂我的人还不多,消失了那么久,今天这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鲁湘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常常是马上要上节目了,这边还在打点滴。《纵横中国》在各个省份遇到的麻烦和需要解决的难题数不胜数,即使这样,就如同企业年会和我们的采访一样,只要他觉得让他参与的这件事有任何一点价值和可取之处,他都会积极配合——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曾经失去的岁月补回来。 关于知识分子和文人 “在那一段时间,我思考最多的是‘要不要做一个有社会良心的代言人?还是回到本来的状态,做一个传统的文人?在做一个知识分子还是做一个文人之间做选择。” 那天王鲁湘神采奕奕,看不出奔波多天的痕迹。一件红外套更显年轻,说话声音洪亮,精神十足。特别是他的开怀大笑,十分有感染力。他喜欢抽烟,整个晚上香烟、烟斗轮番上阵,房间里吞云吐雾,再加上紫苑茶馆的中式风格,有些许文人间谈古论今的诗趣。 做一个传统的文人,王鲁湘完全可以生活得高雅,画画画,聊聊天、喝喝茶,过一种很文人情调的生活。事实上,在前些年里,他的作品有《中国古代文化遗迹》、《现代美学体系》等大文化内涵的著作;酷爱古代诗词歌赋和画画艺术,闲暇时间也会弄弄书法篆刻。这样的生活对于他都是习惯成自然的享受,已无需刻意为之。本质上,王应该是一个有着中国古代文人的儒雅之气的现代知识分子。 把生活过得有文化品位,是人类生活的一种理想。对于国人来说,从过去的痞子化的生活状态回到一种清雅的生活状态,使我们的精神世界,使我们触手可及的生活层面变得文雅、文明,或者,这才是一种终极关怀的思考。而关于制度、关于体制更像是一定历史时期需要解决和突破的坚冰,需要一些勇敢的人来融化。当年北大的学子决然地想要担此重任,那年头,知识分子是同小资、BOBO一样流行的词汇,国外来北大讲学的老师以及北大学子们反复讨论的一个主题就是如何使自己成为一名知识分子。 仅仅十多年以后,生活品位隆重登场,勇敢的人未能解决的坚冰,被生活形态本身融化了。王鲁湘感怀的是,真正改造时代的是生活而不是思想。“书斋里头用文字去讨论的价值,被现在的年轻人理所当然地生活着,你还启蒙什么呀。” 当一个书斋式的文人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被王所遗弃的。拿朋友的话说:“这么多书,又有多少人读过这些书?如果我们把这里面的思想通过电视传播出去,电视观众是读者的多少倍?”“让思想界和电视界同行”是王鲁湘们的梦想。 而王真正的梦想(或者应该说是一种理想状态)还是在某方面有所建树,成为电视文化人完全是身不由己。在王鲁湘看来,中国知识界和思想界更多的心态其实是一种文人或者说士大夫,“当你被纳入这个体制,你是士大夫;但你一旦被体制边缘化以后,你其实就是一个文人。” 只是,士大夫也好,文人也罢,王鲁湘始终在自己的领地不甘寂寞。王鲁湘之所以取名鲁湘,因为父母的祖籍原本属于大山东的范畴,而他出生在湖南,也因此,人如其名,骨子里天生有种不鼓捣出点动静就不甘心的执拗和坚韧,既有湖南人的才情横溢,又有山东人的敦厚安然。 关于命运和选择 “为什么同时代那么多人,大家一起走过那么多路,下海的下海,沉寂的沉寂,而我还是我,因为我遵循的做人准则是营率,永远坚持自己的底线,这样你也就不会失去;而另一些人是经率,没有底线,时刻不停地追逐上线,得到的常常是失落。” 王鲁湘出生在湖南中部一个小县城,钱钟书《围城》里的那个小镇写的就是他的家乡。去年父亲患脑溢血,当朋友从湘潭开着车送他回家,绕着盘山路越爬越高,王鲁湘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从这里走出去的。成人回忆儿时,常带着浪漫主义的情绪,“我喜欢爬山,没事总爱爬到山顶,老想知道山外边是什么,看来看去山外边还是山。” 只是一旦翻过了禁锢心灵的山,就到了看山不是山的境界了。按照王鲁湘的知识结构,他确实有在电视和各个场合纵横捭阖、畅谈古今的资本。对于自己的经历,王很感谢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那段美学大讨论,当时几乎所有先进的观念,都是借着美学的名义被引进来的。因为喜欢美学,他不得不逼着自己搭建一个文学、心理学、社会学等方方面面的知识体系,当时在湘潭大学读中文系的他,从大二开始不在本系上课,而成了历史系、哲学系、经济系的旁听生。在那时,他就为自己进行着大文化的知识积累。本科毕业,进入北大攻读美学史硕士,算是给曾经的一根根细线找到了联接。 那段在湘潭大学读书的日子令王鲁湘永生难忘。他用了三个字来形容——撑死了!晚上11点半学校准时关灯,没人睡觉,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早上5点半准时起床,完全是一个书虫。四年中没有图书馆,一本丹纳的《艺术哲学》,他愣是从其他学校的朋友那里借来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把它抄完。 一个人在青年时期打下的烙印几乎是不可磨灭的。一直到今天,外表张扬善谈且不拘小节的他一直不能很自然地和一部分人打交道,性格中存在的和社会和现实的对立情绪,有意识把自己自居为民间,这似乎都能在逝去的岁月中,找到可以印证的蛛丝马迹。 王鲁湘说自己近半百了还没什么白头发,但他15岁的时候,整个后脑勺都是白的。或者偶尔做梦,还能梦到因为父母的关系,那个原本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优秀干部突然在一天早上,被校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喊,“王鲁湘,你站起来!”从此这一场批斗会顺着初二一直带进了高中。一个15岁的少年,最大的兴趣爱好不过是画画山、画画水,面对这样的打击,甚至连个抚慰的大人都没有。 经历过文革,上过山下过乡,受到过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冲击,也经历过市场经济的检验的五十年代生人,在今天年近半百的时候,各自的命运已呈现了接近结尾的形态。 比起那些离开国内去国外的朋友,王鲁湘算是另一种翻身,从电视回到电视,尽管王鲁湘也远不是当年的王鲁湘,个人经历冷暖自知,幸好,那种能感染人的开怀大笑依旧,可以教书,可以畅谈,想画画的时候画画,想应酬的时候也可以呼朋引伴,不为钱愁,亦不为情苦。当年王鲁湘差一点就跟着冯伦、潘石屹这一拨今天的地产大鳄们去了海南,没去的原因,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去海南我过不了‘小姐’这一关啊。” 似乎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他当不了亿万富翁,也天生不是商人,套用他写的话:“黄河从大禹脚下流到我们这里,仿佛只打了一个盹儿,而人世间已阅尽数千年。” <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