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苗 ：由章含之的信函被披露看内中的诡谲12

由章含之的信函被披露看内中的诡谲
李大苗
按照当年听到的说法，乔冠华之所以免除外长职务，一个是与他在一九七六年的联大发言中用了“按既定方针办”这个政治语言，另一个呢，就是向江青写效忠信，并有背叛周恩来的行为。章含之去世，媒体关注报道，并集中发表了很多关于章含之的文章。其中就有那封向江青写的效忠信，并配有原信的影印照片为证。这封注明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五日的信函，是当年“四五事件”强力镇压之后的东西，其时，邓小平已经被指证为广场事件的幕后黑手，并开展了大规模的逮捕和追查作业。
从影印件可见，这封信仅有章含之一人署名，且用了“含之”这个亲昵称谓，写信的意图显然是私人性质。因章士钊的关系，章含之与毛有私人交情而且还冲任毛的英语教师，私人信函也就在所难免。乔冠华当然知晓并同意此信，但信函全然以章含之个人名义写就，而且所述内容也是章本人见闻，所以，与其说是章鼓动乔，莫若是乔支持章。过去的评价说，若龚澎还在，乔冠华不会如何如何的说法似有不准。这封信为证的话，乔与章是互动关系，并非章单方把乔给迷糊坏了。
这封信所提及的事情极其诡异。康生当时的身份是政治局常委，所指称为“叛徒”的江青和张春桥都是政治局委员。康生约王海容和唐闻生有要事相谈，是由邓小平捎带口信。无论康是否告知邓事情内情，邓当时的身份也还是政治局常委。王、唐面见康之前，请示了毛，得到同意。这分明表示，王、唐在未见康之前就已经知道，康并非是想和王、唐个人说道什么，而是事关毛的要事。这样，就存在一个可能，那就是，王、唐在面见康生之前就已经大致知道康要说些什么了。于是，问题就是，王、唐二人从哪里以及如何知道的呢？
章含之这封信中讲述，康似乎并没有明确要求王、唐向毛转告，而是让他们帮助康本人调查了解“叛徒”一事。康本人若没有相当把握，完全可以安排自己的秘书班子去做此事，也可以召去任何知晓此事的当事人询问。康要王、唐去调查询问，其含义非常明显，就是让毛信任的人去做此事，这当然意味着毛本人知道并批准。所以，这里面又有了暗戏，非常可能是毛、康之见已经有过话，甚至不排除康在死前发出一张令毛难堪的最后底牌。
如前述所言的各自身份，这样绝密的事情能经王、唐告诉或直白询问章含之和乔冠华，甚可令人猜疑。这两个女子均非天真少女，在中国最高幕纬中游走十年不止，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能问的规则当不可恍惚。自离开中南海和政治高位之后，三十年来对当年密事犹能守口如瓶，可见训练有素。王、唐二人决不可擅自直问此事，必有内情指导，只不过乔、章不知，无法不暗自猜测却不胆明言。乔的人缘交际甚广，若某事有早有泄漏，乔不知的可能性甚低，故不能排除乔被用作一张试纸的可能，以把握暗密之事的扩散度如何，容不得乔本人装傻。
无论乔、章知晓“叛徒”之事与否，长期从事情报工作的乔冠华当然明白，他们夫妇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被人挟裹着卷进了生死之中。夫妇二人甚至直接知道王、唐受谁的旨意而言问，当然或者明白猜出，这样，明白表示夫妇二人决不泄漏此事，就是必须也可能是唯一要做的选择。在这个推理下，以个人身份写信表示夫妇比王、唐还要知晓秘密，这是章和乔自认为一定要做的。
乔、章二人算尽自己的聪明，谁都不得罪。首先，他们知道毛非常把握这件事，所以才胆于向毛剖心效忠；其二，康生已经死去，牵扯康无大碍，而且其时党内高层已经有流言说康的晚年已经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了；其三，王、唐不过受人指使，不谙政治事理。这样，终有一个要背黑锅的，他们就选择了刚刚被撤销一切职务的邓小平了。况且，若王、唐所言为真，邓还真身在其中有染，绝非孔穴来风。
以章个人名义写给毛的密信，乔、章绝非想会被流传出来。按照现行的说法，毛的私人信件都被最高机密地保存着，没有任何人敢查阅和曾经查阅。这样，这封信当不会流传出来，而且还翻拍成影印件作证。这才是此事最诡谲之处。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封信被直接转给了江青本人，而且只能是毛决定的。以江的权力和性格，若此前对康所言毫无知晓，猛然看到此信，定会震怒并当面质问有关当事人。王、唐如何，现在不得而知，而种种迹象表明，乔和章未曾被盘查，这颇似江青事前对康所言早有知晓。
章含之说，乔最终也未对这封信有愧悔。似乎在说，他们没料到这封给毛的，极端私密的个人信件会被转出毛的密室，觉得自己被出卖、被玩弄了。在人格上，他们自己所作所为，即使不淑也有担惊受怕的无奈，而出卖他们的则更可耻卑鄙。
政治肮脏，当然会和人格有关，有的人经受得起烤炼，有的人经受不起烤炼。但政治的肮脏和制度无关么？一种被人格化的制度，由人格反复无常和阴阳两栖而决定的制度，忠诚还是背叛，都是志愿于制度的那第一个霎那决定了逻辑，漫长的路数中，脚尖来考证品行的方向，正是中国持久走不出循环的根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