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被救者却一走了之(中国青年报 2006-4-14)

他死了 被救者却一走了之
——一位救人英雄身后的遭遇
2006年04月13日
本报记者 洪克非 通讯员 罗文杜
 
“我们确实不应该走的。”
自4月1日亲历了那场惨烈的救人一幕后，每每想起此事，24岁的成吉伟就悔恨不已。     漩涡“吃人”
成吉伟是湖南省衡阳市衡山县店门镇人，在广东省一企业打工。今年清明节前，他回乡扫墓。4月1日，他与几名亲人，以及另外两名游客，租乘一条小游艇在九观桥水库游玩。下午，游艇开到九观桥水库和仙子湖交界处，突然陷入漩涡，剧烈晃动，艇上所有人都陷入将要落水丧命的险境。
远处的一名船工、店门镇白泥村村民肖楚红，马上开着大铁皮船去营救。
当时水流很急，肖楚红的船刚靠过去，马上也被卷进漩涡。经过艰难的努力，肖楚红终于把游艇上的乘客和船工接上了自己的船。
漩涡水流很急，将肖楚红的大船往水库岸边的峭壁上撞。肖楚红用双手撑住石壁，以免大船撞上，这时，几名游客和船工借机爬上岸，只有肖楚红一人继续留在船上与漩涡搏斗。
经过一段时间的抗争后，肖楚红的船头终于撞上岸边的石壁而翻沉，他本人也被漩涡卷走。经过一天一夜搜救，当地村民在水库下游打捞出肖楚红的尸体。     获救者“退场”
肖楚红遇难后，获救者的表现让肖家人非常伤心。
据肖楚红的哥哥介绍，被救的乘客离船上岸后就走了，肖楚红遇难的消息传开后，没有一个获救者来肖家看望。更令他气愤的是，获救的游艇船工杨德春否认肖楚红是去救人，而说他是去抢客源。这名杨姓船工告诉记者：“当时其实并不危险，他（肖）完全可以不去救的。”他甚至认为肖楚红的大船卷进漩涡后在里面横扫，把游艇的机器打坏了。
对于这种说法，当地船工、目击者尹金莲表示气愤，她说当时杨德春的游艇虽然没翻，但已被漩涡打坏，如果不是肖楚红舍命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据了解，九观桥水库与仙子湖相邻，中间隔一水坝，当时水坝开闸放水，这才导致产生威力巨大的漩涡。由于仙子湖正在建设，湖水经水闸放到水库，排水涵洞直径有1米多，湖面与水库有几米的落差，一放水就形成很大的漩涡，此时在水库行船险象环生。
4月5日上午，亲属把目击者尹金莲和杨德春叫到一起对质，杨德春说：“我不晓得怎么讲？（当时）有没有必要救？我不好说。”
谈话间，杨德春起身离开。后在众人的追问下，他终于承认当时的情况确实比较危险，肖楚红的救人行为是起了作用。
被事后找到的成吉伟也承认，当时情况确实非常危险，如果没有肖楚红极力相救，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成吉伟说，当天肖楚红掉进水里时，他拿了竹篙去救，但是水流太急，没有救成。他惊惶失措，只好离开现场。几天来，他一直在想着那个舍命救他的人，但是他妈妈不知道肖家人怎么看待这件事情，怕成吉伟会遭到麻烦，所以一直没让他去肖家看望。
据了解，当时的获救者除成吉伟及其亲属外，另两名游客为衡阳市某校学生。这两名学生说，那位救了他们的船工死得好惨，那个地方他再也不想去了。另外，他们当时曾打电话给父母，父母得知他们脱险后，叫他们赶快回家。     “我们可以集体作证……”
曾目击肖楚红救人全过程的游客、衡阳市恒科数码技术有限公司的朱女士称，几天来，她一直想着当天的事情，晚上难以入眠。
“当时小游艇在漩涡里直打转，水不断往里涌，小游艇的发动机可能坏了，根本无法控制。”朱女士说，这时肖开着一条船冲了过来，“救人的过程相当困难，他几乎是费尽了全身力气，好几次摔倒在船上。我们当时在岸上惊呆了，不断地朝船上喊，要他们小心。身边的同事们还拨打了‘110’、‘120’。”
朱女士说，她和同事很想去救人，但根本没办法帮上忙，心里非常着急。她看到另一名船工尹金莲当时也在四处呼救，急得声嘶力竭，大家还误以为与漩涡搏斗的人是她丈夫。
“20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这么拼尽全力，去救不认识的人，然后自己牺牲掉，当时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朱女士说，回衡阳的路上，她和同事的情绪都非常低沉。回到家后，她烧了3柱香，为那位救人的船工祈求平安。但第二天媒体的报道却让她很难过：“听说被救的游客没有一个去肖家看望，甚至还有人说他是去抢客不是救人，我们的同事一个个气得拍桌打椅，太让人气愤了。我们可以集体作证：肖师傅是为了救人而死的。”
船工肖友喜说，“他们这些获救的人，至少应该来感谢一下肖楚红的家人吧。”
肖楚红的家人表示：“我们只要他们来家里看看，说句感谢的话，我们心里也舒服些，也不要他们做别的什么。”
目睹了肖楚红救人直至牺牲的尹金莲非常激动，她一边讲述一边流泪：“这些游客这么做是没有良心的。”
据当地村民介绍，肖楚红一家5口人，妻子常年患病，大女儿今年16岁，还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儿子。多年来生活的重担一直压在他的身上。肖楚红为人老实，乐于助人，在村里口碑很好。
肖楚红遇难后，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了肖家面前：以后的生活如何继续下去？家里甚至连给肖楚红下葬的钱都没有。
英雄救人之后的遭遇，在当地引起了震撼。村支书范千元在4月5日晚上举行的追悼会上称，肖楚红在水库救人不止一次——2001年5月，一名女游客掉进水库，当时正在自家船上的肖楚红马上跳进水里，将她救起。
据悉，衡山县已将肖楚红的行为定性为“见义勇为”，发给家属1万元奖金，并准备将其申报为烈士。
本报衡阳4月12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