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男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0 08:2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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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走笔(26):江南男人
钟治德
如水江南,历史偶然产出了勾践、项羽、专诸、要离这几个铁血男儿。除此要数江南男人,总离不开一群书生气实足的人物。江南的书生气,在动荡的历史里显得尤其迷人,如宋朝一代,范仲淹、欧阳修、曾巩、王安石、沈括、秦观、李纲、胡铨、杨万里、陆游、范成大、陈亮、文天祥、陆秀夫等构筑而成的江南男人群像,总是文化本色掩盖了男人血性。铁血英雄主要产生在寒冷粗犷的北方,尽管中国北方人常常不是游牧民族的敌手,但是对付南方人总是余勇可贾。一部中国历史,就是北方人不断战胜南方人,经济文化重心不断南移的历史。在争于力的冷兵器时代,江南除了项羽领导的八千江东子弟兵八面威风过一阵子之外,其余简直就是一直扮演挨打受气的窝囊废。
除了开发吴越的孙权,江南出的几个帝王,几乎是半调子角色。比如对佛教顶戴有加的梁武帝萧衍,显然更适合做一个文化人。他精研佛理,深钻哲学,无须御用文人代笔,著有大部头《群经讲疏》200多卷和《通史》600多卷。他在消闲中,随手斩下竹子,一口气就制成了12支长短不同的竹笛,以和12音律相对应。哇噻,他太有才啦!如此男人,显然玩不转武力玩不转政治。事实上是北方跑来的叛徒侯景就玩转了他。侯景之乱,孙权以来积聚了200多年的金陵繁华绮丽,转瞬化为灰烬。冷血侯景出现在台城之上,冷酷的鞭梢一指,萧衍被活活饿死。这年他86岁,满头银发,面色红润,身板笔直,神气悠闲。这是富饶的江南,滋润出的江南男人标本,适合在历史悲剧里出演粉面郎君。
这样的标本男人里,还有大才子庾信、江淹,酒色皇帝陈叔宝,悲伤词皇李煜。他们丰姿卓约,满脑子的悠闲,满脑子的知识,抬脚动步就是风雅,艺术才能和政治才能严重分离。他们的文字牵动长江万古愁,表现哀,承载恨,和商女的离歌清泪,异曲同工。柔媚的江南,隐隐的青山透出桃红李白的颜色。江南男人的胸膛里,撑不出山岳,蹦不出烈火,“风萧萧兮易水寒”,只属于胡笳伴奏的北音,在江南的胸襟里,却任由袅袅的笙歌吹断,垂泪对一江春水,垂泪对红颜妹妹,江南男人的柔情实在堪怜。水里泛着的江南,流莺唱着的江南,丝绸绣着的江南,洞箫横吹的江南,很自然地载起一阕阕历史悲剧,和悲剧里的江南主角。
在萧衍饿死后的第40个年头,北方那只破尼姑庵里崛起的那位皇帝,隋文帝杨坚,他鹰隼般的眼睛瞄准了江南繁华垓心建康。隋朝为陈朝准备了八路剽悍的北方大军。令历史吃惊的是,金陵建康那尊粉面郎君陈叔宝安之若素,先后打发大兵压境背景下进言战事的大臣,回家种红薯去了。没直臣进言了,他风流为政,在江南美女堆中泰然处理朝政,批阅奏章文书时,拖着七尺美发的绝代佳人张丽华就坐在他的大腿上。北方军队围紧金陵的时节,台城柳色初绽,桃花初开,薄雾轻纱一般流过宫墙。陈叔宝满面春风,组织宫廷乐队排练他的新作《玉树后庭花》和《临春乐》,曼妙的乐曲终了,江南梦也做完了。在北方人强暴地踏进皇宫之前几分钟,这尊粉面郎君左拥张丽华,右抱孔贵妃,坐上一只大篮子,躲避进了一口枯井里。这就是陈皇帝玩的“锋刃之下,自有妙计”的历史喜剧。当粗犷的北兵搜索至枯井边上时,虚张声势要朝枯井里砸石头,三双柔荑般白皙的手颤颤惊惊地举了出来。
李煜,陈叔宝的难兄弟,不过他的口碑比酒色陈皇帝好得多。他24岁坐龙椅,治下的南唐绝对不是小国寡民。沿着长江以南的江苏、浙江、江西、湖南等地,都是他的国土,正所谓江山如画,人才济济。可惜他也不过是一位粉面郎君,他书法、绘画、音乐、文学达到一流水平,政治军事上却是很臭的水平。一大群文化人士被他宠爱重用着,可是大群玩兵器的玩政治的却先后投奔北方的赵匡胤那里去了。老赵要吞并小李了,小李派遣最会说话的文人去求情,老赵哼出一声:“在我的榻旁,岂能让他人打鼾!”与虎视眈眈的强权代表赵匡胤相比,李煜更像一只顾影自怜的山鸡。当那阕哀怨的新词还没有填完的时候,老赵已经轻而易举端了他的安乐窝。李煜成为“安乐公”似的俘虏,宋朝的第二代皇帝赵光义突然想睡他的爱妃小周后了,就赐给李煜牵机毒药,他服用了,死去了,头和脚像牵机一样缩在一起。这时,李煜42岁,正是粉面郎君的大好年龄。
历史在演进,江南有新的内涵。江南男人中,文学士渐来渐少。江南男人没有北方男人挺拔,江南男人不是中国的好丈夫。江南男人把爱情挂在嘴边,江南男人却是中国最糟糕的情人。大江南,大话题。走不完江南路,阅不尽江南人。当大上海以新贵形象扑入中国历史后,江南男人开始了分化,昔日的上海滩大批才智非凡的江南男人,经过若干年奋斗后,摇身一变巨富和头面人物,江南男人群体里开始崛起了奸商和政客,流氓和混混。宁波温州商人取代晋商徽商后,江南继而取得了苏南模式和温州模式的认证,水乡泽国里经历了一系列表演后,江南男人走向了全国,他们带着巨资,带着小蜜,带着江南人特有的聪明素质,以大贾的风采,正在商品经济时代的浪尖上扮演弄潮儿的角色。这种角色的泛化,江南男人多色鬼,江南男人多赌徒,江南男人多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