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法律也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3 14:16:14

7、法律也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原文】世之学者说人主,不曰“乘威严之势以困奸邪之臣”,而皆曰“仁义惠爱而已矣”。世主美仁义之名而不察其实,是以大者国亡身死,小者地削主卑。何以明之?夫施与贫困者,此世之所谓仁义;哀怜百姓不忍诛罚者,此世之所谓惠爱也。夫有施与贫困,则无功者得赏;不忍诛罚,则暴乱者不止。国有无功得赏者,则民不外务当敌斩首,内不急力田疾作,皆欲行货财事富贵、为私善立名誉以取尊官厚俸。故奸私之臣愈众,而暴乱之徒愈胜,不亡何待?夫严刑者,民之所畏也;重罚者,民之所恶也。故圣人陈其所畏以禁其邪,设其所恶以防其奸,是以国安而暴乱不起。吾以是明仁义爱惠之不足用,而严刑重罚之可以治国也。无棰12之威、衔橛3之备,虽造父4不能以服马;无规矩之法、绳墨之端,虽王尔不能以成方圆;无威严之势、赏罚之法,虽尧、舜不能为治。今世主皆轻释重罚严诛,行爱惠,而欲霸王之功,亦不可几也。故善为主者,明赏设利以劝之,使民为功赏而不以仁义赐;严刑重罚以禁之,使民以罪诛而不以爱惠免。是以无功者不望,而有罪者不幸矣。托于犀5车良马之上,则可以陆犯阪阻之患:乘舟之安,持楫之利,则可以水绝江河之难;操法术之数,行重罚严诛,则可以致霸王之功。治国之有法术赏罚,犹若陆行之有犀车良马也、水行之有轻舟便楫也,乘之者遂得其成。伊尹得之,汤以王;管仲得之,齐以霸;商君得之,秦以强。此三人者,皆明于霸王之术,察于治强之数,而不以牵于世俗之言;适当世明主之意,则有直任布衣之士,立为卿相之处;处位治国,则有尊主广地之实:此之谓足贵之臣。汤得伊尹,以百里之地立为天子;桓公得管仲,立为五霸主,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孝公得商君,地以广,兵以强。故有忠臣者,外无敌国之患,内无乱臣之忧,长安于天下,而名垂后世,所谓忠臣也。若夫豫让6为智伯臣也,上不能说人主之明法术度数之理以避祸难之患,下不能领御其众以安其国。及襄子之杀智伯也,豫让乃自黔劓7,败其形容,以为智伯报襄子之仇。是虽有残形杀身以为人主之名,而实无益于智伯若秋毫之末。此吾之所下也,而世主以为忠而高之。古有伯夷、叔齐者,武王让以天下而弗受,二人饿死首阳之陵。若此臣,不畏重诛,不利重赏,不可以罚禁也,不可以赏使也,此之谓无益之臣也。吾所少而去也,而世主之所多而求也。

【译文】世俗的那些学者劝说君主,不说“凭借威严的权势去抑制奸邪的臣子”,却都说“只要仁义惠爱就可以了”。当代君主欣赏仁义的名声而不考察它的实质,因此程度严重的国家灭亡君主身死,程度稍轻的国土削弱而君主地位卑微。怎么样明白这些呢?那施舍周济贫困的,就是世俗所谓的仁义;同情怜悯百姓而不忍心施行惩罚的,就是世俗所谓的惠爱。但有了对贫困者的施舍,那么没有功劳的人就会得到奖赏;不忍心施行惩罚,那么暴虐作乱的人就不会得到禁止。国家有了没有功劳就能得到奖赏的人,那么臣民对外就不会致力于抵挡入侵的敌人而斩首杀敌,在国内就不着急尽力从事农耕,都想进行贿赂去奉承豪门贵族、做私下的好事来树立声誉并取得高官厚禄。所以奸私之臣越来越多,而暴虐作乱的党徒也越来越勇敢,想要国家不灭亡还等待什么?那严刑,是民众所畏惧的;重罚,是民众所厌恶的。所以圣人设置了民众畏惧的严刑来禁止奸邪,设置了民众所厌恶的重罚来防备狡诈,因此国家安定而暴虐作乱的事不发生。我因此明白了仁义惠爱是不够用的,而严刑重罚是可以治理国家的。没有鞭挞驾驭马的威势、及马口中马嚼子的装备,虽然是造父也不能驾驭骏马;没有圆规角尺的规范和墨线的正直,虽然是王尔也不能制作出方形和圆形;没有威严的权势、赏罚的制度,虽然是尧、舜也不能治理国家。如今的君主都轻率放弃了严刑重罚,奉行仁爱慈惠,而又想要有霸王的功业,那也是不可能有机会的。所以善于做君主的人,明确奖赏设置利益以劝勉民众,使民众以功劳奖赏而不以仁义受到恩赐;严刑重罚用来禁止,使民众以有罪被诛而不以仁爱慈惠得到赦免。因此没有功劳的人不敢奢望,而有罪过的人也不能幸免。把自己寄托在坚车骏马之上,那么就可以在陆地上克服山坡险阻造成的困难;凭着舟船的安稳,那么就可以在水上克服江河阻隔的困难;掌握了法术的办法,实行重罚严诛,那么就可以致力于霸王的功业。治理国家有了法术之法与赏罚之制,就好象是在陆地上有了坚车骏马、在水面上有了轻快的船只和船桨,乘坐上去就可以成就功业。伊尹掌握了法术,商汤因此而称王天下;管仲掌握了法术,齐国因此而称霸世界;商鞅掌握了法术,秦国因此而得以强大。这二个人,都是明白了君主称王称霸的道理,清楚能使国家安定强大的方法,而不把自己局限于世俗的议论之中;由于合乎当世明白的君主的心意,才会有直接被提拔任用的平民百姓,一下子坐到卿相的位置上的事。处在这样的地位来治理国家,那么就会有使君主尊贵国土扩大的实绩;这种人称之为值得尊重的大臣。商汤得到伊尹,只依靠百里方圆的领土就做了天子;齐桓公得到管仲,就成为春秋五霸的第一个霸主,九次连合诸侯,使天下归于一致;秦孝公得到商鞅,土地得以扩大,兵力得以增强。所以有了忠臣的君主,对外没有敌国的忧患,在内没有乱臣贼子的担忧,使天下长治久安,而且名声流传于后世,这才是忠臣。至于那豫让做了智伯的家臣,向上不能劝说自己的主子使他明了法术度数来避免遭受灾祸的忧患,对下不能领导民众来安定智伯的国家。等到赵襄子杀了智伯,豫让就自己毁容割掉鼻子,毁坏了自己身体容貌,用这种办法替智伯报仇。这种人虽然有残害形体献出生命以为主人效劳的名声,而实际上对于智伯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这是我所鄙视的,然而世俗之君主却以为他忠诚而崇拜他。古时候有伯夷、叔齐这种人,周武王把天下位置让给他们而他们不接受,两人宁愿饿死在首阳山上。象这样的臣子,不怕重罚严刑,不贪图优厚封赏,不可以用刑法来限制他们,不可以用奖赏来驱使他们,这就称之为没有益处的臣子。这种臣子是我瞧不起而抛弃的,但却是世俗之君主所赞赏而访求的。

【说明】本节紧接上节,昏庸糊涂的君主讲仁义惠爱确实坏事,但他们要搞严刑重罚也不是好事。韩非在本节所论述的有些偏激了,而由此也可以看出,“仁义”到战国中后期已经脱离了它的本意,治理国家是需要用法,但法律也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也就是说,韩非没有弄懂仁爱慈惠与严刑峻法之间的不同,社会需要法治,但社会也需要仁爱。这是两个不同的范畴,关键是要选择最佳行为方式。是要用仁爱之心来对待所有人民,用法律制度来管理社会。在这个问题上,韩非就没有他的老师荀子弄得明白。真怀疑他有没有看过他老师的《礼论》。

——————————————————

【注释】1.棰:(chui锤)《荀子·儒效》:“笞棰暴国。”《荀子·正论》:“捶笞膑脚。”《汉书·路温舒传》:“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这里用为打击之意。

2.策:《左传•文公十三年》:“绕朝赠之以策。”《论语·雍也》:“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礼记•曲礼》:“则仆执策立于马前。”《韩非子·八说》:“臣主之权,策也。”晁错《论贵粟疏》:“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本义是指驾驭马匹的工具,包括缰绳之类。引申为驾驭马匹。

3.橛:(jué掘)即马嚼子。马口中所衔的横木。后亦用金属制成。

4.造父:西周时期周穆王的车夫,传说最善于驾驭马车。

5.犀:《诗·卫风·硕人》:“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管子·小匡》:“制重罪入以兵甲犀胁、二戟。”《韩非子·难二》:“赵简子围卫之郛郭,犀盾、犀橹。”《汉书·冯奉世传》:“器不犀利。”《后汉书》:“虽有犀舟劲楫,…,有须者也。”这里用为锋利、坚固之意。

6.豫让:人名。春秋末期晋国人,原为晋卿智伯的家臣,公元前453年,赵襄子杀智伯,他决心为智伯报仇,就改名换姓,自毁容貌,用漆涂身而破坏皮肤,吞炭使哑,一再谋划刺杀赵襄子,没有成功,被逮捕后自杀身亡。

7.劓:(yi艺)《易·睽·六三》:“见舆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无初有终。”《书·盘庚中》:“我乃劓珍灭之,无遗育。”孔传:“劓,割也。”《玉篇·刀部》:“劓,割也。”原意为古代割鼻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