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年终回访山西疫苗事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8 19:38:53


  重建疫苗信任非一日之功

  在山西“高温疫苗事件”曝光后,山西省大同市天镇县村民高二清看到乡防疫员王振中的冷藏包更新了。

  “以前,大热天,他们背着破旧的冷藏包走村窜巷,谁知道疫苗会不会变质?”高二清说。

  防疫员是疫苗配送的末梢,更新冷藏包也是一个小事件,但把它放在“山西高温事件”的大背景下则意义重大,它的背后则是山西省,乃至全国疫苗监管、配送体系的大幅完善。山西“高温疫苗事件”曝光后,全国疾病预防控制系统加强了疫苗配送系统的完善、加大了防疫人员的业务培训力度、完善了相关的管理办法。

  但山西“高温疫苗事件”仍存很多不了局:“高温疫苗事件”的责任人尚未追责、对高温疫苗的接种者尚未进行普查、仍有不少管理方法和漏洞亟待完善等等。

  对此,山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干部陈涛安反问,不惩前怎能毖后?如何重建公众对疫苗的信任呢?

  下半年敢打疫苗了

  忻州市静乐县位于晋北山区。

  3月份以来,该县疾病预防控制系统发生了很多变化:更新了200多个冷藏包,而全县约需要冷藏包300多个。剩下的冷藏包将由山西省里通过招标,统一更新。

  之前的冷藏包已经使用十几年了。

  整个县市,从冷藏包往上的疫苗冷链和供应系统都得到了很大改善。七八月份,静乐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增加了4台疫苗冷藏专用冰箱,淘汰了使用了十几年的普通冰柜。

  乡级的冷链系统也将完善,但正在招标中。

  忻州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和部分县级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都已经配备了冷藏疫苗运输专用车,尚未配备的也将配备。

  在配备冷藏疫苗运输专用车之前,县级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都雇佣面包车,用冷藏包装好疫苗,配送到到乡。

  今年以来,还加大了防疫人员的业务培训,往年一年一次培训,而今年每季度一次培训。省、市、县、乡各级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加强对下一级单位的督导工作。

  静乐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还加大了一类免疫接种工作的宣传。该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赵建新称,去年以来,在该县,连免费疫苗都无法开展,没人敢打疫苗,今年下半年情况大为好转,一类疫苗的接种率恢复到95%。

  乡村防疫员的待遇也得到了改善。今年以前,该县乡村防疫员属于乡镇卫生院员工,但不是正规事业单位编制,不能拿财政全额工资,每月工资仅300余元,另外每打一针补贴2元。今年以来,他们全部“转正”,可以交养老金,到了年龄可以退休,每月工资提高到400余元。

  “今年,上上下下都重视了,往年没这么重视。”静乐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赵建新说。

  不再贴“专用标签”

  这些不仅仅是静乐县的改变,而是遍及山西全省。

  12月23日,南都记者前往山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和山西省卫生厅联系采访,在山西省卫生厅新闻中心记者填写并提交了两页采访申请,但截至12月28日发稿时为止,南都记者未获得回复。

  随后南都记者采访了山西省可不要放控制中心干部陈涛安,据陈涛安介绍,3月份以来,山西省将全省疫苗运输冷藏车全部修复,对运输司机进行了专业培训,使之能够正常使用冷藏车的制冷设备。

  要求全省使用电子监管码,使疫苗配送登记手续更加规范。早在2005年以前,卫生部就要求疫苗配送中凭电子监管码的温度记录进行交接,但山西省一直没有配备电子监管码,仅有手写的记录,甚至不进行登记。这给疫苗流向追溯增加了困难。

  “高温疫苗”事件曝光之后,山西省的二类疫苗不再贴“专用标签了”,恢复了市场竞争。之前,山西省二类疫苗市场是完全垄断的—由北京华卫时代公司负责销售。

  “排他性市场存在风险很多,经常出现断货。田建国时代(注:田是北京华卫时代公司法人)经常出现断货的情况,但现在因为有多家竞争,不存在断货情况了。”山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干部陈涛安说。

  2007年10月15日,因人民监督网发表了《山西省3500万人民的生命保障权被官员出卖》的网文,吓跑了田建国,但“高温疫苗”的使用一直延续到2008年底。

  此后,山西省二类疫苗的监管基本停滞了。

  此时,其他二类疫苗经营企业进入山西市场。按照规定,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应代表老百姓选择疫苗经营企业,在招标时,对二类疫苗经营企业进行资质鉴定,对其运输存储能力进行识别;还需对二类疫苗经营企业进行培训,了解企业在各地区分布情况,对全省各地的需求量进行统计、控制,均衡市场,防止积压或紧缺;还需评估社会储藏量,一旦出现疫情能及时保证供应和调配等等。

  但2007年10月15日到2010年3月,原本应该承担这些职责的生物制品配送中心一直关门。

  在“高温疫苗”事件曝光后,山西省二类疫苗监管系统才迅速恢复。

  “高温疫苗”事件曝光后,山西省还于11月2日,出台了《第二类疫苗监督管理办法》,强调疫苗批发企业在购进、销售二类疫苗时,使用电子监管码。

  挽救疫苗信任

  全国范围内,在山西“高温疫苗”事件曝光后,卫生部动作频频,应对由此引发至全国的疫苗信任危机。

  3月17日,《中国经济时报》刊登了《山西疫苗乱象调查》,3月19日到4月1日,由卫生部、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派出调查组赴山西调查。

  之前的3月25日,卫生部发布了《预防接种知识热点问题答问材料》,提醒媒体对有关预防接种的信息发布要谨慎,并以国外的例子说明,媒体刊发不实信息,会导致预防接种工作无法开展,并可能导致悲剧发生。

  4月1日,卫生部、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发布《关于做好2010年预防接种工作的通知》,要求加大对疫苗生产和批发企业的监督力度,“不断提升各经营环节冷链保障能力”。强化疫苗流通和冷链运转管理,“未在规定冷藏条件下储存、运输疫苗的,依法严肃处罚,并按规定对所储存、运输的疫苗予以销毁”。

  这一《通知》在一定程度上是针对“高温疫苗”而发的。之后,全国范围内开展了疫苗运输存储大检查。

  就在卫生部积极应对山西“高温疫苗”事件时,媒体于4月2日爆出江苏延申、河北福尔两家公司生产的7批次215833人份的狂犬病疫苗中,搀入添加物,使之在一般检测时达标,但实际效用却大大降低。这些流向27个省市区。

  这无疑扩大了全国民众对疫苗质量的质疑。

  因此,4月6日上午,卫生部、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在通报山西“贴签疫苗”事件有关情况后,再次强调,要进一步做好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工作。

  在此大背景下,全国各省市都重视疫苗运输存储的监管,对疫苗经营企业和接种医生的资质要求更为严格了。大夫们在接种前都询问儿童的健康情况,家长们无论接种什么疫苗,都多问几个为什么。

  媒体上也开展关于疫苗监管体系的讨论,对疫苗监管献计献策。

  一边在修补、完善,另一边关于疫苗的事件仍在频出。

  从4月7日到10月,先后在江西、广东省揭阳、江苏南京、四川内江、辽宁凌源、广西来宾等地,发生接种后患病或死亡、假疫苗、疫苗质量风险等事件。

  6月3日,为做好疫苗使用安全性监测工作,卫生部与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组织制定了《全国疑似预防接种异常反应监测方案》,表明卫生部已经对预防接种异常反应十分重视。

  “以前发生的疫苗事件,很多没有引起重视。山西疫苗事件后,老百姓的觉悟提高了,所以都得到了曝光。”山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干部陈涛安说,“这些事件有的属于异常反应事件,有的则是明显的管理漏洞。”

  疫苗信任已经频临崩溃的地步,全国卫生系统必须强力重树信任。

  因此,卫生部9月1日向公众宣布将开展包括近1亿儿童的麻疹强化免疫活动。

  之前的7月29日,卫生部部长陈竺在“中国消除麻疹和疟疾工作会上”强调:“一定要确保这次麻疹疫苗强化免疫活动的成功,通过严格的管理和细化工作,重树公众对疫苗的信心。”

  但始料不及的是,本应重树信任的免疫活动却引发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关于麻疹强化免疫的种种传言在网上纷纷流传,最初流传的是麻疹疫苗是“美国赠送的慢性毒药论”,更有甚者,网络上将这次免疫活动描绘成一场政治阴谋。

  一位免疫学博士王月丹的质疑更是让公众不安,他在博文中“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表示,“如果是自愿,我不准备带女儿进行麻疹疫苗的强化接种”,并称“对于强化麻疹疫苗免疫的危险,我们有关部门的专家则过分地乐观”。

  为了应对各种流言,卫生部网站在9月6日至9月9日连续刊登12篇文章,针对此次强化免疫的各种问题进行了解答,并邀请世界卫生组织总部免疫、疫苗和生物制品部医学官员等专家在线访谈,解释中国的麻疹疫苗是安全的,有保障的。

  而王月丹的特殊身份,让不少儿童家长都深信不疑,因此出现了民间与官方不同声音的碰撞。一位孩子家长说,今年来山西疫苗事件和狂犬病疫苗事件等,都是人祸,但肇事者根本没有伏法,让她很难相信公共卫生体系,“我是宁可信其有,我只有一个孩子,不能不小心”。

  显然,疫苗信任的重建非一日之功,诚如卫生部新闻发言人、卫生部办公厅副主任邓海华所言:我们包括广大的公众,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做更多的工作,投入更多的力量,来重树公众对预防接种的信心。

  未了局

  修改《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有专家建议,药品批发企业经批准后可以经营第二类疫苗,但储存、运输当由各地的疾病预防控制机构承担,充分发挥其公益职能。

  也有专家建议,禁止出租托管公共卫生机构科室等等。

  很多意见则是针对山西“高温疫苗事件”中的漏洞而发的。山西“高温疫苗”事件,则是由一连串违规违法行为造成的。“高温疫苗”和“贴签疫苗”发生于山西省疾控中心与北京华卫时代公司合作期间的2007年4月至2007年9月。

  按照规定,“高温疫苗”一定要销毁,但山西省在2006年4月到2007年9月这段时间的“高温疫苗”不但没有销毁,还被有关部门检验为合格产品,进入市场。

  这显然和“华卫”与山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特殊的合作方式有关。2006年1月,山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将生物制品配送中心“出租”给“华卫”,“华卫”的法人田建国成为配送中心主任,属于国家干部身份。这使得田建国能以国家公职身份为民营公司谋利。

  4月6日,卫生部、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在通报山西“贴签疫苗”事件有关情况时称,会对于山西省疾控中心与北京华卫时代公司在疫苗经营管理中可能涉及的问题,进行深入调查,对违规违法行为,无论涉及到什么人,都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坚决依法处理。

  但至今,田建国并未受到任何惩处。2010年2月9日,“华卫”变更为北京华夏德众生物技术有限公司,许可经营项目为:批发生物制品、疫苗。

  原山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栗文元,在“高温疫苗”事件曝光之前的2009年12月15日被免去中心主任职务,通知称,另行安排工作。至今尚未安排。

  山西省卫生系统其他官员均未受到影响。

  《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有待重新修订,相关责任人有待追究,而另一个关系山西老百姓生命的“未了局”是:2006年4月至2007年9月,“华卫”在山西省境内销售的狂犬疫苗都是高温疫苗,而专家称,疫苗高温暴露会导致降效或失效,即意味着接种无效。山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干部陈涛安认为,应该对此间接种狂犬疫苗的人们进行普查、补种。

  患儿燕燕之父高二清—

  给孩子打疫苗总是提心吊胆

  燕燕的疫苗接种记录,至今仍停留在2008年5月29日,从那时到现在,她再没有接种过疫苗。她的妹妹刚刚出生两个月,也仅在出院时打了一针疫苗。

  她们的父亲高二清说,给孩子们打疫苗时,他总是提心吊胆。

  燕燕是山西省大同市天镇县南河堡乡顾家湾村人,出生于2008年4月30日,当年5月29日接种第二针乙肝疫苗,紧接着就昏睡24小时,之后出现抽搐,几年来,燕燕经常发作癫痫,智力比同龄人低下。尽管各级卫生部门鉴定这和接种疫苗无关,但高二清一家却一直认为这是接种疫苗直接导致的。

  像这样的家庭,在山西,乃至全国还有很多,有的孩子已经夭折了。不少家庭不断向有关部门反映,一方面索取鉴定结果,希望能为孩子找到真正的病因,另一方面希望能获得相应的补偿, 因为活着的孩子们仍需治疗,而治疗已经让这些家庭处于崩溃的边缘。

  “捏造”癫痫病史

  对于这些家庭而言,3月17日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中国经济时报》刊发了一篇由记者王克勤采写的文章《山西疫苗乱象调查》,这篇长达1.7万字的长篇报道让他们发现,他们的遭遇不是个案,他们以为这将引起高层的重视,他们连续反映几年的问题将会得到解决。

  很多家庭在今年3月17日以前就找相关部门寻找孩子的病因和索取赔偿,但困难重重。

  自2008年5月29日燕燕发病起,高二清一家就怀疑和疫苗有关,他们找相关部门,但得不到答复。当地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甚至将他们在大同、太原等各大医院看病的病历拿去,至今未归还。

  2008年9月20日,高二清一家拿到了山西省卫生厅所作的鉴定,但鉴定结果认为,燕燕的病与疫苗无因果关系,属于偶合病例。高二清称,鉴定上“捏造”了燕燕接种疫苗前有癫痫病史的情节。

  高二清还回忆了当年一个细节:在相关专家给燕燕做鉴定后,天镇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副站长贾永军给了其中一位专家1万元钱,被高二清的父亲看到,当高父质问原因时,贾永军解释说是鉴定费。

  在得不到和疫苗有关的鉴定时,燕燕的治疗费用只有高家自己支付。拮据的高二清试图找相关部门解决困难,在遭到拒绝后,一怒之下,他当着相关人员的面,将所有的票据全部撕毁。

  在“3?17”之前,当地政府只给燕燕送过两袋奶粉,在2008年9月20 日山西省卫生厅作出接种异常反应鉴定之后,他们再也不管燕燕了。

  2009年底到今年初,王克勤花了半年时间调查山西疫苗乱象,他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发病前不久,均接种过疫苗”。

  王克勤在报道中详细写到包括燕燕在内的15名患儿的情况。

  3月19日到4月1日,卫生部、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派出相关专家和工作人员组成调查组赶赴山西调查,4月6日,卫生部和国家食品药品监管局在京召开新闻发布会,仅通报了报道涉及的15名患儿的情况,通报称,15名患儿均有疫苗接种史,但均未接种过报道中所说的“贴签疫苗”。15名患儿中,3例所患疾病与疫苗接种有关,12例与疫苗接种无关。

  但摘自患儿病历的病史显示,这些患儿发病距离接种疫苗的时间都很短,而且多发病于2006年到2008年。据王克勤调查,在2006年到2007年,山西境内出现了大量“高温疫苗”和贴有“山西疾控专用”的“标签疫苗”。《预防接种工作规范》和《疫苗储存和运输管理规范》明确,疫苗一旦脱离规定的存储环境,就是质量可疑疫苗,也可能成为质量异常疫苗。

  未兑现的承诺

  从12月22日到26日,南都记者或面谈或致电,逐一回访了这些家庭,其中5户家庭因手机停机无法联系。回访显示,在“山西高温疫苗”被媒体披露以后,各地政府的态度发生了些微变化,但很快又恢复常态。

  天镇县政府的领导在山西“高温疫苗”曝光后,也到高二清家探望过,乡政府也派人来做工作,并做了不少承诺:国庆前,乡政府承诺,将给他们夫妻办护林员证,每人每月工资500元,按季度发放一次,当时还有公安人员在现场做了笔录,但至今没有发放一分钱;乡里领导还曾说,他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不罚款,但12月初,高为刚出生2个月的小女儿办准生证时,却办不到;县里还曾承诺给他们办低保,但至今也没落实。

  患儿妞妞的父亲贾海波,也曾在3月份得到过当地政府的承诺,就卫生部专家去他家调查前,乡政府派人让他不要乱说话,并承诺给他一定的补助,但至今也没兑现,他找过乡里一次,但是被推托了。

  现在贾海波最担心的是她的健康问题,如果孩子身体恢复了,要不到政府承诺的补助也愿意,虽然他给孩子看病已经花掉6万元了。

  为了给妞妞看病,她的爷爷将老家的房子卖掉,另外还借了一些钱。目前,全家仅靠贾海波一个人的收入维持。

  曾经得到承诺却未兑现的还有患儿强强的父亲高长宏。如今高长宏“连喘气都困难”,强强在接种后发病,去年,强强癫痫了2次,今年尚未发作,但智力明显低下。最让高长宏担心的则是小儿子,其因喝三鹿奶粉而致结石,至今,吃了很多药,但结石还没有排出来,想尿又尿不出来。他的父亲已经75岁了,也经常生病。

  为了给孩子们看病,他借款2万多元。以前,他是开铲车的,但2008年以来,很多厂矿关闭了,他也失业了,如今,靠修电脑等零工养家糊口。今年,他只挣了7000多元钱,另外接受了社会捐赠1万元,“乡政府时不时派人来看看,了解情况,实际上是看我有没有去上访”。

  5月份,乡政府曾承诺给他五六万元,帮助两个孩子治病,但至今没有兑现。他找过乡里,可是当初承诺的乡干部都因贪污罪被抓了,他不知道现在该找谁。

  孩子们的药已经吃完了,再没钱买药了,他只能等政府给了补偿后再去买药。

  被病拖垮的家庭

  燕燕的病彻底改变了高家的生活。

  2003年以来,高二清都在东莞市中堂镇的一家制衣厂打工,每月1500元,为了节省路费,他很少回家,每月都寄钱回来。2008年4月份,燕燕出生时,他也没有回家。

  直到当年6月份,医院下达了燕燕的病危通知书后,他才赶回来。他找天镇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中心建议他先带孩子去北京儿童医院看病。一个月后,因没钱回到天镇县。

  高不得不于2008年8月份回到东莞打工。今年,他为了给孩子看病,只打了短暂的零工,总收入1000多元。

  如今,全家吃喝都很困难了。天冷了,还是姑姑给燕燕买了一双新鞋子。

  燕燕从北京回来后,就再没去医院看病了,只在家吃药,现在抽搐减少了,但体弱多病,为了给孩子治疗,高家花费8万元,把牛也卖了,还借了不少钱。

  如今高二清的全部家当是如下:炕一张,炉子一只,衣柜一个(丈母娘送给女儿的嫁妆),茶几一个,摆放着电视机一台,洗衣机一台(为了省电,只用来脱水)。

  因为看病而使家庭处于崩溃边缘不仅仅高二清一家。

  从12月22日到26日,南都记者回访卫生部调查过的15名患儿的家庭,发现其中5户家庭因手机停机无法联系,其他10户中,仅有2户得到了实质性的补偿,其他均未得到任何补偿。患儿们仍在求医的道路上,家庭负担十分沉重。

  运城市垣曲县新城镇的王建霞离异后,独自带着儿子豪豪,2007年8月,豪豪却被诊断为乙脑,如今已经花费了10万元的治疗费用。王建霞每月1000多元工资。

  患儿君君至今还有癫痫症状,有时候一两个月抽搐一次,有时候几个月抽搐一次,每次抽搐两三分钟。为了给他治病,父亲李常勤花费六七万元。

  2个月前,李常勤有了第二个孩子,她让这个家庭恢复了不少欢乐。

  艰难索赔路

  患儿慧慧被卫生部认定其病和接种疫苗有关。之前,当地政府建议家长通过法律途径解决。2010年1月13日,高平市人民法院判决认为慧慧是“接种麻风二联疫苗而诱发过敏性紫癜及过敏性紫癜肾炎属接种疫苗后的异常反应”,因此判疫苗生产厂商北京天坛生物制品股份有限公司及疫苗接种使用管理机构晋城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赔偿慧慧医疗费、精神损失费等156178.52元。

  但原被告双方均不服,上诉至中级人民法院,直到11月24日,慧慧的父亲韦惠民才接到中级人民法院的通知称,因程序不正确,发回高平市人民法院重审。

  “不服的原因是,孩子至今治病花费已经将近20万了,而且孩子病情还未治愈,因此赔偿太少了。”慧慧的母亲在电话里接受采访时说。

  慧慧原本该上七年级了,但她现在是4年级学生,因为生病,有3年没有上学,如今,只要刮风下雨,她就不能上学。

  山西省柳林县的王明亮是15个家庭中获得“赔偿”的两个家庭之一。

  他的儿子王小儿接种乙肝疫苗后不久出现抽搐,于2008年8月去世。他曾到太原、北京等地为孩子讨公道,但都得不到答复。3月份媒体曝光以后,卫生部专家来调查过,看了一下资料后称与疫苗无关。

  4月份,当地政府托付当地一名煤老板给了王送来100万元购买铲车和挖掘机,并给了他一个土方工程。

  他不再上访了。但是这个困难的家庭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因为为了给儿子看病,他花掉了20万元,一部分是借高利贷的。如今尚欠七八万元,别人看他困难,免了他的利息。在儿子生病以前,他正准备买房。如今,他们住在一间借来的活动板房里。

  蕊蕊是获得赔偿的第二个患儿。

  9月底,她的母亲张彩霞终于拿到当地政府的40万元的一次性补偿款,她也是被卫生部认定和疫苗接种有关的患儿之一。对于40万元补偿,张彩霞并不满意,因为为了给孩子治病,她家已经花掉46万元,她以前是做小生意的,在孩子生病后,她将生意盘给别人,房子也卖掉,还借了很多钱。

  在拿到40万元补偿后,她把钱还给了别人,如今又要借钱给孩子治病。蕊蕊的腿一瘸一瘸的,胳膊也抬不起来,手心不会向上翻,腿和胳膊都比同龄人细,如果不治疗就会萎缩。蕊蕊现年2岁多,但医生说,她至少要治疗到七八岁,每半年为一个疗程,费用7万元。为了孩子的后期治疗,她还要想办法继续筹钱。

  在其他家庭通过种种努力尝试改变时,有两个家庭选择了沉默。

  刘彦军的家庭表面上已经回归平静,他的儿子刘一于2009年8月27日去世后,遗体一直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卫生部专家最后鉴定刘一的死因和疫苗无关。今年8月份,刘家将孩子埋葬,但是孩子的母亲仍未能穿越阴霾,她们还未计划再生育。

  至今,患儿莉莉的症状一如从前,仍旧查不出病因。她的父母于2009年向法院起诉相关部门,但法院让家长整理材料,一直未予立案。“既然政府不承担责任,再去上访,就变成政治问题了。个人力量太渺小了,现在只能沉默”。

  赔偿机制待完善

  实际上,怀疑孩子患病和接种疫苗有关的家庭远远不止这15户,据山西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干部陈涛安透露,山西疫苗事件曝光后,由山西省上报给卫生部的病例有141例。

  而3月17日《山西疫苗乱象调查》发表后,举报的病例扩散到全国范围内。至4月30日,经王克勤统计的有“完整病历、明确证据”的患儿达305例,涉及24个省,其中山西占159例。305例中死亡18例。

  3月份以来,患儿家庭组建了“疫苗与家庭”等3个QQ群,如今群内约有两三百个家庭,他们在群内倾诉遭遇、交流申请鉴定的经验、呼吁疑似接种异常反应救助等。

  一些家庭主动向国家卫生部反应患儿的情况。山东的李宝向就是其中之一。

  12月22日,李宝向一踏进记者的房间,就直奔卫生间,洗了把脸,刮了胡子。他和其他几户每天白天反映问题,天黑了就四处闲逛,深夜12点进入网吧,因为那时包夜只要10元钱,他们可以趴在桌子上或靠在椅子上睡觉,他们这样连续睡了五六天了。他们本可住便宜的旅馆,但只要用身份证登记住宿,很快就会被发现。

  李宝向的儿子于今年3月16日接种甲型H1N1流感疫苗,当天高烧,19日抽搐,深度昏迷,呼吸衰竭。后诊断为脑积水,原本读2年的孩子,自发病至今不会说话。李家已经花费23万元的治疗费用。而当地相关部门鉴定称,他的儿子患病属于偶合现象,和疫苗无关。

  对此现象,北京市君创律师事务所律师魏方红认为,我国关于疫苗接种出现异常反应的赔偿机制还不完善,相关部门又害怕承担责任,因此出现销毁证据等问题。其次,司法途径不畅。他曾代理两个患儿家庭起诉相关单位,但法院不予立案,既不解释原因,也不出具书面的通知。

  “不出具书面的通知,导致患儿家庭无法上诉,也无法申诉。”魏方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