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禁闭的女人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一个四面透风、废弃破败的老屋内，到处都是灰尘、粪便和垃圾 。难以想象，一个近乎赤裸的女人就睡在一堆脏乱不堪的棉絮里。她是谁？她为什么独自住在这里？请看《王刚讲故事》——

  刘冰 整理

  姑姑报料侄女失踪多年

  可怜女子被弃破旧老屋

  故事发生在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的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那是2008年春节的时候，过年嘛，大伙都喜气洋洋，乐乐呵呵。巴州日报社记者汪涛也不例外。这天他正准备下班后去市场逛逛，突然，一位读者打来电话，称自己的侄女好多年不见了，最近竟然在一片废墟里被发现了。

  凭借记者的敏感性，他即刻出发，想要一探究竟。当汪涛赶到报料人所说的地方，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一栋废弃破败的老房子，孤零零矗立在皑皑白雪中，门口有一只冻死的乌鸦，使此处更显荒凉。当他走进室内，只见房间里到处都是灰尘、粪便和垃圾，这个环境根本就不能住人。

  正当大家以为搞错了的时候，突然从一堆破棉絮下钻出来一个女人。她便是报料人的侄女——小闵。在她的枕边有一个碗，碗里有一些食物，都是放置很久了的，食物上结了冰。

  面对突然造访的陌生人，小闵似乎无动于衷。从小闵的表情来看，汪涛怀疑她精神不正常。小闵的邻居告诉汪涛，小闵并不是没有家人，常看见一位老太太来给她送饭，老太太说小闵是个傻姑娘。可是这番话又让汪涛难以理解，明明有家人，就算小闵真傻了，难道家人就忍心让她自己生活在这么个地方？果然，提起这个，连邻居都气得够呛。

  据邻居介绍，小闵在这儿住好多年了，夏天屋里苍蝇、蚊子哄哄的，冬天屋子里连个取暖的设备都没有，她唯一用来取暖的就是那个快成碎片儿的破被子。她等于是被埋在垃圾堆里了。小闵的家其实离这儿很近，而且她的家境一点儿都不差。“就算没钱给孩子治病，那也不能就这样把孩子扔在这里不闻不问啊，当爹妈的怎么就忍心呢？”邻居们说，这孩子原本好好的，曾经是学西医的大学生，不知怎么竟然傻了。

  面对质疑父母满腹委屈

  多方介入帮助小闵找家

  难以置信，生活在垃圾堆里的女人居然是个大学生。面对大家的指责和质疑，小闵的父亲却含泪说：“这已经十几年了，我也没办法，也管不了。”当记者告诉小闵的母亲，她这样做是违法的，她索性直接回答：“我是违法的，你把我抓起来行不行？”两位老人的反应是无奈还是无情？

  在大家的劝说下，小闵终于同意从满是垃圾的房间里出来晒晒太阳。看着她哆哆嗦嗦的样子，每个人的心里都不是滋味儿。就在这时，突然开过来一辆车，小闵的父亲来给她送饭了。他好像是有备而来的，准备了遮挡风寒的塑料布和清理垃圾的铁锹，还带来了干净的被褥和给小闵穿的衣服。为了让小闵能暖和一点儿，大家试图给她穿上衣服。可无论怎么劝说，小闵就是不愿意。小闵的父亲告诉记者：“你还不能强给她穿，强穿，她就会打人了。她脾气只要一上来就打人。你们都看见了吧？我这闺女确实有病。这些年，我每天一天三顿饭往这里送。只能顾着这个，别的我也无能为力了。本来房子啥东西都好好的，可她都给砸了，我有啥办法？”

  当记者问起小闵父亲未来的打算，他说要把窗户修一修，收拾收拾。看来他还是没有把女儿接回去的打算。小闵的父亲表示，如果接小闵回家的话，那么全家人就没法生活了，她吃喝拉撒从不出门。可找人照顾她，家里又负担不起，当初给她治病已经花了很多钱了。事情又僵到这儿了，后来干脆连当地的妇联都介入了。

  面对妇联的质问，小闵的父母表示，是小闵执意要留在这间废旧的老屋里。可就算女儿如此要求，当父母的又怎么忍心呢？该不会其中另有隐情吧。在采访中，邻居真就透露了一个细节。原来小闵的父亲最早在当地当村官，他又好面子，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家里出了个傻姑娘，所以把女儿放在偏僻的地方，一般人都不知道，甚至连小闵的两个弟媳妇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迷失心智竟是为情所困

  亲情在面子前接受拷问

  按照小闵家人的说法，小闵从小学习就很好，是全家人的骄傲。高中毕业后，心高气傲的她辞去工厂的正式工作，报考了山东一所医学院。小闵如愿以偿地上了大学，可上学没多久，家人就接到了小闵的电话，她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已经要谈婚论嫁了，后来就没有了消息。放假回家后，小闵情绪很低落，不愿意跟家里人说话。大学毕业后，小闵仍郁郁寡欢。一天，她拿走了家里仅有的4000元钱去了深圳。

  一年后，小闵给家里打电话，让父亲帮她到派出所办证明，说是要去香港。可没多久，她又回到了广州。与小闵通话的过程中，父亲就感觉女儿精神有点不对劲儿，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小闵的母亲马上赶到广州把她接了回来。

  到了医院，医生说小闵得的是原发性精神分裂症。当时家里花了8万多元钱给她治病，最终没什么效果，只好把她带回了家，慢慢靠药物调理。回家后的小闵几乎没咋出过门，所以，周围的邻居都没有意识到小闵有精神问题。不久后，父母给小闵在南方老家找了个婆家，然后小闵就闪电结婚了。

  把有精神病史的女儿嫁到远处，当爹妈的心里都很清楚，这次婚姻实际上是对于女儿命运的一次赌博。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们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小闵被婆家人送回来了。

  从南方回来后，小闵的病情似乎比以前更严重了，她甚至开始拒绝吃药了，还把家里的狗、猫、兔子全部弄死了。

  再后来，小闵就住进了前面说到的那间破旧废弃的老房子，而且一住就是七八年。村里的人都以为小闵还在南方呢。

  尽管小闵的事情被媒体披露了，不过，家人还是一直没有接她回家。为这事，乡政府没少做工作。

  不管怎么样，总不能看着小闵就这么下去。当地的一家医院明确表示，愿意接收小闵住院治疗。就这样，8年来，小闵第一次离开了老屋，住进了医院。到2009年6月，小闵已经在医院里治疗了一年多的时间。医生说，虽然她还不能完全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不过，基本的生活能力已经恢复了。有件事不想说，但又不能不说，这一年多家人压根儿就没来看过小闵。在记者和医生的要求下，这天，小闵家总算来人了。本来记者想象，还不得一大家子都来呀，结果只来了一个人——小闵的父亲。

  小闵想回家，可是父亲却摇了摇头。当记者问小闵想家人吗？小闵只说“不想”。这两个字包含了哪些滋味儿呢？您说这是犯病的疯话还是清醒的无奈？小闵今年不过是34岁，可她在垃圾堆里已经生活了足足8年。要说做父母的丧尽天良、无情无义，那确实有点过了。除了实际困难，还有所谓的面子和尊严。问题是，这薄如蝉翼的东西根本经不起任何冲击，亲情都没了，尊严何在？

  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小闵能被接回自己家里。这或许是个相当困难的决定，但至少还能补偿欠下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