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常德：母爱真可怕

在许常德眼中，某些母爱并不伟大，还很可怕。于是他忙着开“戒爱所”，戒过量囤积的母爱，戒你我看不到的多余的爱。他在提醒母亲们怎么避免让自己的爱变得可怕。

2010年10月23日，他在宁波的酒店，我在北京的住所。此时已是深夜，也许是写过太多情歌的缘故，他习惯用台湾男人固有的细腻而幽默的腔调，谈他的新书《母爱真可怕？》，谈他的咆哮太太以及他的“慢性子”女儿……

女人会因孩子而性情大变

许常德是台湾著名的作词人，曾发表过上千首歌词，被称为“情歌圣子”。

而“情歌圣子”的婚姻又是怎样的呢？1995年，许常德和曾经的同事刘宜相恋结婚。刚结婚时，他把婚姻看成是梦幻般的迪斯尼，为了维持这种梦幻的爱情，许常德偶尔会制造一些浪漫，给太太一个意外的惊喜。

由于刘宜不喜欢孩子，当时还放下狠话：“如果有孩子，我就掐死他。”于是，两人达成默契：不要孩子，享受自由快乐的二人世界。

然而这样的梦幻婚姻只持续了3年。3年后，刘宜意外怀孕了，她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刘宜母性大发，怀孕期间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肚子上。

1998年，女儿许兴安出生，小名叫叮当。自从有了女儿后，刘宜仿佛变了个人，她不顾丈夫反对，辞去工作，全心全意当起了家庭主妇。

有一次，刘宜问年幼的女儿：“你将来的梦想是什么？”叮当天真地回答：“我想做管家。”刘宜当时就生气地说：“不正经。”久而久之，女儿只好不情愿地说：“想做宠物医生。”

像许多小朋友一样，叮当也喜欢问爸爸“十万个为什么”，许常德就会告诉女儿：“答案是会变化的，爸爸的回答也会过时。有些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然后帮女儿一起寻找正确答案。

夫妻俩对孩子各有期待。妈妈希望女儿听话，能在严格管教下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而爸爸却只是给女儿充分的自由选择，让她好好感受人生的喜怒哀乐。

有一次，妈妈要求叮当学钢琴，可叮当却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为了拒绝学钢琴，她宁愿背100个英文单词。为这事，母女俩大吵一架。许常德见状，赶紧过来劝妻子，“她既然不想学，你就别强迫她。”

刘宜觉得满心委屈，跟许常德吵了起来：“我带孩子这么辛苦，管教一下她难道不对吗？”

“不要以为你带孩子很累，你就有权利做这些。”许常德提醒刘宜。

那是夫妻俩第一次吵架，许常德明白，这只是开始。但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吵了，“就算她不对，为什么要跟这样亲密的人吵？”

咆哮妈妈和慢性子女儿

许常德说太太“好像从来不睡觉”，每天都精力充沛。早上很早就起床，买两三种早餐供女儿选择，然后做家务，晚上直到十一二点还在辅导女儿作业。为了孩子，她牺牲了自己的工作、娱乐、健康，甚至忽略了丈夫的感受。

刘宜是狮子座，性格强势情绪化，凡事要求完美，她总是把对自己的超高要求放在孩子身上。叮当念的是台湾最好的学校，成绩非常好，连续几年都是第一，还拿过绘画、演讲等许多奖。就这样，刘宜还是觉得不满意，要求女儿小学六年全都要拿第一，不允许有一次闪失。因为这样，才可以拿“市长奖”。

看到女儿读书辛苦，许常德非常心疼：“叮当，你总是做第一名，第二第三名该怎么办？你会遭人嫉恨，人际关系会不好哦。”

刘宜听到了，就会打断他：“现在读书不得第一，难道要像你爸爸那么没文化吗？”

许常德生气地反驳：“人家是100分妈妈，你是1000分，而且永远都觉得不够。”

“那你来管，以后我再也不管她了。”刘宜一句话就把许常德堵了回去。

对此，许常德显得很无奈。有一次，女儿考了第一名，回来说：“考第三名的同学，他妈妈奖励他出国旅行。”

许常德暗示妻子也可以奖励女儿去旅行，刘宜同意了。叮当兴奋地憧憬：“我想去……”

还没说出地名，刘宜就打断女儿：“热带地方容易感冒，不能去；欧洲不能去，太远……”而最后剩下的那个地方，一定是最没劲的地方。

直到小学六年级，刘宜还像当初那样给叮当擦屁股，一边擦一边愤怒地说：“这么大了还不会自己擦屁股，你真是没用！”她从来不会想到：每次她都要亲自帮忙，女儿又怎么学得会自己动手。

每天早上，刘宜一边催女儿一边说：“我明天不会送你上学了，送你我就打断自己的腿。”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好了好了，我明天开车送你去上学，最后一次啦。”

就这样，一个是咆哮妈妈、一个是慢性子女儿。女儿享受着妈妈的甜言蜜语，也忍受着妈妈的唠叨吼叫。她们彼此习惯、无法抗拒。

许常德无法说服刘宜。他记得岳母说过的一件小事，由于刘宜出生在家教极严的大家庭，小时候，哪怕半夜熟睡时被子滑落，都会被母亲要求起床铺平整理好，再上床睡觉。就是这样标准化的家庭模式，使得刘宜对自己女儿的教育也相当刻板。

 和孩子保持相望的距离

由于许常德是知名作词人，并任大无限国际娱乐有限公司总经理，还时常被各种节目邀请去做嘉宾评委，忙碌的工作使得他与女儿经常聚少离多，更别提有时间去管教女儿。

但在叮当心中，爸爸最懂自己，很酷。所以，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父女俩每次见面都要拥抱一下。而许常德也渐渐明白，虽然不能改变可怕的妈妈，但却可以用自己的行为平衡家庭，他想让女儿知道爸爸和妈妈是不一样的。

在生活上，许常德坚持平等对待女儿，把孩子当成大人，而不是玩具和宠物，对待孩子要公平，有信用，而且常劝女儿要多休息，多放松。

小学二年级，叮当以《我的妈妈》为题写作文，把母亲形容成完美零缺点。许常德实在看不下去了，要求女儿重新写，还说：“写文章必须真实，而不是只写些别人想听的话。”

于是，叮当又重新写了一遍，把妈妈脾气急躁、爱打扫、有洁癖等优缺点全部列了出来。

叮当参加演讲比赛，许常德在旁指导她语调、手势，要她放弃古板、做作的传统演讲手法，学着活泼，多点创意。叮当摇摇头说：“这样不行，分数不会高。”许常德就说：“我觉得这样做不对，但你有你的处境，这样做也是OK。”

刘宜还是那个忙碌的妈妈，十几年来，她要料理家事又要教育孩子，还要担心忙于事业的老公能不能按时回家……她的情绪也会失控，会在沉默中咆哮，在压抑中失衡。她一手抓住丈夫的爱，一手抓着孩子，她爱得太用力，以至于变质的首先是自己。

而许常德发现，身边这样的妈妈比比皆是，世界上99%的妈妈都不是专业的教育者，却在很用力地教育着孩子。她们被冠之以“伟大”的字眼，她们是24小时不打烊妈妈，她们并不完美，也需要提醒与改变。

2010年11月，许常德写出了新书《母爱真可怕？》，书中的60多篇文章完全是对不恰当母爱的疑问和控诉。

刘宜看完这本书后大怒：“你这本书完全是冲着我来的！”于是，原本是许常德提醒妻子的书，却偏偏对顽固的妻子影响最小。

许常德相信，沟通最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态度。虽然刘宜仍旧不是个完美的妈妈，但唠叨的性格已经有所收敛；而叮当也懂得适时为自己争取，比如她“抗争”了两年终于被妈妈批准不用再学钢琴。尽管，叮当对妈妈还是依赖又抗拒，但起码对爸爸，绝对可以把他当作一个彼此分享、共同谈天的朋友。（文/罗丹。本文出自《婚姻与家庭》杂志2011年1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