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父陈彼得:大隐隐于厨房--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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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教父陈彼得:大隐隐于厨房

2010-12-9 12:03:00 来源: 南都周刊 浏览量: 45672 跟帖 39 条这个天天给他们做饭的瘦老头,曾是一代台湾音乐教父,曾经,费玉清、凤飞飞、高胜美等大牌偶像纷纷找他写歌,一度几乎是他写歌给谁谁便走红。 南都周刊记者_洪鹄 实习生 吴桂霞 发自广州   摄影_ 孙炯 厨房   63岁的陈彼得开辟了新的战场。位于广州市郊的丽江花园是一座宁静的社区,陈彼得在一栋居民楼下不太醒目的角落,租下了12平方米的门面,开了一家叫77G的快餐店。他卖各种奶茶、台式快餐,以及成都担担面,看上去不是太协调的组合,全视店主人当天的心情而定。   第一个约定采访的下午,我们到来时,陈彼得正推着一辆自行车,风风火火去买菜。下午4点,他发觉早上的菜买少了,正要去补,然后回来给客人准备晚饭。小黑板上写着今天的菜单:香菇烧肉,煎秋刀鱼,台式卤肉饭。不断有客人探身进操作间问:陈老师,什么时候再做哨子面啊?   晚餐的高峰时间持续到8点。店面太小,陈彼得和物管打了招呼,摆了四五张小餐桌在居民楼外的走廊上,客人们就着晚风和星光晚餐。我们坐下来聊天时已是9点,目送最后一个疲惫的下班族吃完热气腾腾的咖喱饭,心满意足地离开,陈彼得才摘下围裙坐在我们面前。依然有穿着睡衣的居民,牵着孩子或大狗出来散步。平头的中年男子在附近绕了一会儿,略带羞涩地说:“陈老师,你就是陈老师吧?我来看看你。”   “尽管看,亚运期间,免费看我不收钱。”陈彼得哈哈大笑。   最初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人们只道是一个瘦老头,自称Peter叔,台湾口音混着北京儿化音,精力过剩地开了家小餐馆,还自己掌勺。他爱和客人聊天,于是人们知道了他确实来自宝岛,年轻时还“做过一点音乐”。10月,小店开了一个月有余,丽江花园的居民们在电视上看见了这位Peter叔,他和高胜美、高凌风出现在一起,被他们尊称为“陈老师”,还唱了首费玉清的成名作《一条路》。   《一条路》是1985年陈彼得写给费玉清的作品。除此之外,他还写过《迟到》、《一剪梅》、《阿里巴巴》等大量上世纪80年代脍炙人口的歌。丽江的居民们这才知道,这个天天给他们做饭的瘦老头,曾是一代台湾音乐教父。   陈彼得说自己当年做音乐的叛逆性质跟“周杰伦刚出来时差不多”,是台湾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他之前,流行的是庄奴、汤尼(翁清溪)等人为邓丽君量身打造的民谣小曲,在他之后则是人文气息十足的罗大佑、李宗盛。拥有歌星和词曲作者多重身份的陈彼得活跃在上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中期的台湾歌坛,那是他的大时代,刘文正、费玉清、凤飞飞、高胜美等大牌偶像纷纷找他写歌,一度几乎是他写歌给谁谁便走红。陈彼得一改庄奴等人东瀛式的靡丽曲风,第一个把西洋民谣、抒情摇滚的轻快和节奏感引入了台湾流行音乐,他的另一首代表作,曾红遍大江南北的“阿里巴巴/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阿里巴巴》)便是华语流行乐中第一首Disco风的舞曲。   在丽江花园业主论坛“江外江”上,人们分享着Peter叔就是陈彼得的消息。贺小米也是看了帖子才知道的。自从第一次喝了77G的奶茶后,她就爱上了这家店。第二次她过来点了一份台式卤肉饭,店主人在香喷喷的饭旁边加了一小棵香草,笑眯眯地端出来,这一刻一下子令这个小女生大为心动。有一天贺小米在地铁接驳车上遇到了陈老板,她问他好吃的牛肉饭为什么不做了,陈彼得告诉她,附近菜场卖的牛肉都注水,他在想办法弄些内蒙牛肉来。而停售大受欢迎的哨子面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陈彼得嫌广州买不到好的面条。   80年代末退出台湾歌坛后,陈彼得来到了大陆,偶尔也写写歌,但大部分时间“在生活”,像任何一个从五光十色的舞台撤退下来的人一样,他花了很长时间重新感受脚踏实地。他开始做菜,做母亲的拿手菜成都担担面、哨子面,做离开小岛之后唯一让他想念的台湾卤肉饭,居然天赋不错。朋友们都夸他手艺一流。到老都是怀疑主义者的陈彼得想,他们会不会是给我面子,在骗我呢?于是他决定开家店,让陌生人来尝尝自己手艺。陈彼得做菜不放味精,整体反馈算不错,江外江论坛上,偶尔也有诚恳的食客评价陈老师手艺“发挥不稳定”,陈彼得表示虚心接受批评。   77G开了两个月,63岁的陈彼得说他这辈子没这么累过。不止一个早上他有不再去菜市场的念头,但还是每天乖乖地爬起来去买菜,开店,下厨。“我总是觉得年轻人们很可怜。生活压力比我们那时候还大,上了一天班被地铁挤成片状人回来,只能吃些冰凉的快餐,还全是地沟油……”江外江的网友曾看到陈彼得骑着自行车,车篮里驮着一瓶金龙鱼,一瓶橄榄油。   舞台   也会想起以前,那些像镀着金般的青春岁月。年轻的时候,陈彼得喜欢穿Lanvin的牛仔装,戴雷朋墨镜。“我很帅的,不是刘文正那种白面小生的帅,我帅得像黑手党。”   80年代初,他有个著名的外号叫“救火队员”。谁红不起来,谁红不下去,找陈彼得写首歌,立即就解决了。刘文正开始时半红不红,陈彼得看了下,觉得歌词都太文绉绉,写了《迟到》给他。“《迟到》讲三角恋噢,虽然最后选择了忠于最初的女生,但没有否认中间对别的人动心过,哈哈。”陈彼得解读道。80年代初的台湾,情歌里几乎都在唱“爱上你就爱到死”式的爱情,陈彼得觉得太假了。“你到我身边,带来微笑,也带来我的烦恼……”他用大白话写下了这首“隐形三角恋”的《迟到》,红到发紫,刘文正带着这首歌来大陆,大江南北唱了个遍。   陈彼得的音乐天赋在大学就显露出来。当他还是成功大学机械设计系的大三学生时,就和一个叫陶大伟的人组过乐队。这人后来生了个儿子叫陶喆,当时则混迹于某所不知名的大学,热爱走猫王路线。而陈彼得什么路线都走。成功大学在台湾是相当于清华的工程类牛校,陈彼得脑袋很灵,也有过当工程师的抱负,然而机械系的学习比高三还苦,陈彼得不甘心大好年华从“高考的十八层地狱堕入十九层”,很快无心向学,到歌舞厅走秀,从此开始了音乐生涯。   第一次写歌是给余天。余天是当时台湾一级红的小生,《榕树下》、《北国之春》都是他唱的。两人坐在轿车里正要去赶场,陈彼得随便吹了几句口哨。余天双眼发亮地看着陈问:这是什么歌?当得知是陈彼得随口吹的之后,他立即要求陈彼得把旋律记下来。《含泪的微笑》由此诞生,成为了余天《男人青春梦》专辑的主打歌。   那是1972年,陈彼得刚刚25岁。在台湾,综合指数最高的无疑是邓丽君,岛内最红的其实是江蕙、凤飞飞。陈彼得不爱靡靡之音,搞了把吉他开始发疯般创作,梦想着改变台湾乐坛软绵绵的形象。   现在总结起来,陈彼得认为自己“学习能力强、善于总结,西方R&B、抒情摇滚、迪斯科舞曲什么都能拿来用”,结合台湾小调摇身一变,就有了清新爽朗如《阿里巴巴》、《也是情歌》、《万家灯火》等流行佳作。   “作为歌星我一直没有红到顶端。最红的始终是本省人,余天啊,刘文正、费玉清。”陈彼得老家在成都,1949年跟着父母到台湾,对于自己的外省人身份,他始终敏感。   1980年,陈彼得作为带头大哥,建立演艺工会,意在保障男艺人的权利。陈彼得的一众朋友,凌峰、高凌风、张帝、刘文正等都加入了这个公会。“台湾当时还是个彻底的男权社会,男权社会只消费女艺人,以至于男艺人的报酬比女的低得非常多。”陈彼得通过掌握一座大型歌舞厅—联美大剧院,“相当于掌握了工体”,从而抬高了男艺人的身价。他是狮子座,热情、好张罗,喜欢做领导,喜欢为群众排忧解难。   但娱乐圈让他失望,除了凌峰和高凌风,其他人,他现在都不承认和他们曾是朋友。那几年里陈彼得喜欢上了读书,读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读杰克·伦敦《野性的呼唤》,后者讲述了一只良犬回归野性、重返荒野的故事,过程中充满了野性和人性的角斗。就是从那时起,陈彼得喜欢把看到的人想象成动物,某红星纯良而愚痴如白兔,某妇女杀手狡猾而得意如野狐。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有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1988年,陈彼得给凌峰写了《吾爱吾国》。适逢蒋经国去世,台岛内的政治空气紧张而微妙。陈彼得记得,华视台一个编导挑衅地问他:“你说的这个国是哪个国?”陈彼得没有中招,不紧不慢地反问:“你是哪个国的?”李登辉上台后,“去中国化”一步一步走上台面。作为外省人的陈彼得强烈地感到被排斥和被抛弃。他的抑郁症已经相当严重。去看医生时,他觉得医生也是疯子。   在欧阳菲菲的演唱会上,陈彼得担任嘉宾。他穿着华丽而夸张的衣服,配合着女主角说着十几年来他说了一万次的话,告诉观众他爱他们。突然间他恶心得无以复加。陈彼得扔下话筒,二话不说地走出舞台。凌峰在后台惊讶地问他“你不唱啦?”当时,陈彼得只知道自己要走,还不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去。   从舞台到厨房   台湾无法直接回大陆。陈彼得先去了日本,飞香港,终于辗转来到了大陆。   他直接奔赴成都,吃母亲说过一千次的成都担担面,吃得几乎泪眼婆娑。   成都方面希望他能开演唱会。对舞台已经失望了的陈彼得,怀着对家乡的复杂感情同意了。结果一开就是10场,台下座无虚席的父老乡亲让他落泪。而之前费翔不过唱了五场。   之后的十年,他搬过家,从广州到北京,零碎写一点歌,一个人生活,演练厨艺,除了短暂的探亲不再回台湾。1997年时他遇上了现在的太太,结束了孤独而不稳定的生活。太太姓钟,江西人。三年后他们的小儿子出生,陈彼得大笔一挥起名为:陈与钟。   他对付好了自己的抑郁症,靠的是游山玩水,走回大自然,吃自然食物,甚至偶尔断食,让自己清零,一句话,让自己重新变成自然人。   陈彼得把家搬到了北京。他喜欢那些地名,百花深处、烟袋斜街,很没落,但还矜贵着。他在三元桥附近的柳芳北里搞了一家录音棚,已经不太做音乐了,但他还是习惯和音乐活在一起。很多摇滚乐手来他这里录音,何勇、窦唯、窒息、鲍家街43号。而他自己,已从当年那个反叛台湾乐坛的青年变成老人了,看到这些“那头发长得像十几年没洗过,还饿得瘦骨嶙峋”的年轻人,他会父爱洋溢:他觉得他们这都是没能好好吃上饭的后果。于是陈彼得在录音室里搞了个小酒吧,时不时会亲自下厨做些烩饭给乐手们吃,“窦唯总夸我做得好”。   陈彼得听着录音室里年轻摇滚乐手们的声嘶力竭,有时走出去透口气。春天的时候,录音棚外的柳树正抽芽,来了一群喜鹊筑巢,又来了一群抢地盘的,打了一架,飞走了一半。陈彼得发呆看了半晌,说,不如这录音室就叫喜鹊棚吧。   有把老吉他还跟着他,跟着他从台湾到北京,如今又回到了广州。照顾餐厅之余他偶尔会再次拨起弦,弹点自己的曲子。年轻时他追求新潮,电子、舞曲、摇滚什么都想玩,如今则写出来都是浓浓的中国调子。他也不用再找词作者合作,“我就直接拿唐诗宋词来写,苏东坡、周邦彦、辛弃疾、柳永,打算写上个100首。”63岁的陈彼得说着说着便唱了起来:“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瞬而又露出老顽童的笑容,问我:“你说欧阳修要是知道一千年后有个叫陈彼得的给他谱曲,会不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