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倩和她的《血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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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倩和她的《血殇》   16日,我从郑州回到西安。此行中原在郑州大学、财金学院参与两场座谈。
  记得第一天是在财院的一间老教室里。演讲进行约半程,一位中(老)年女性推门走进,她的到来多少小扰了一下我的思路。一是她的年纪,因为是在一群朝气勃勃的年轻面孔中,她的出现令我稍稍意外;二是因了她的面庞清秀书卷,我就以为她是这所大学的老师。老师驾到,我多少有些忐忑……
  她落座在教室的后部位置,我得透过数排座位才看得到她。她听的认真,时不时有点头,虽然幅度不大,我却认真以为支持不小。后来演讲结束时,我就着意和她攀谈,紧接着我就知道我此行必须再与她单独一会,我索取了她的联系方式。第二天我在下榻的宾馆里见到了她:刘倩老师。她比我大几岁,是老三届知青,后来我就叫她刘姐了。
  我和刘姐的谈话从上午直到下午五时,因为晚间还有郑大的一场演讲,仔细的刘姐也看出了我的倦容,她立刻决定和我告别。第二天我将搭乘高铁返西安,但我还是一早电话过去,我说我还想见你,刘姐欣然应允。接下来的一场谈话、拍摄以及刘姐交代我一些资料等等诸多事情,叫我们感觉时间很是不够,直到刘姐送我到街上,我们共同站立街头,在寒风里挡车……
  我没有告诉刘姐,我后来还是误了高铁,改签后,我在郑州车站等待了两个小时,回到西安已是傍晚。

  17日,我收到刘姐的邮件——

  老虎:你好。很高兴遇到你。我常常感到,冥冥中有神在安排,这些年。今天我才突然意识到你要做的事情之于“我的事情”的意义,常常反应迟钝,大约是老年痴呆,这些年。上边(文字)是我田野手记片段,特意找出来粘贴了发给你,是想使你做这个“小片子”时,更准地找到感觉。昨天我只是说我一夜没有睡着,因为那一堆“坏了”的录像带。我没有好意思说,我守着那堆“坏了”,整个人都懵了,然后哭了半天。那些录像带,除了我拍的,还有HZ、KS们拍的。交给他们时,我说这是我的命,拜托。结果是这个结果。……我真的累了,这些年。

  古人很智慧,创造一个成语叫做绝处逢生。在我对一件事情已经灰心绝望的时候,一只老虎出现了。老虎,你可以帮助我完成上面那个约定吗,我们做一个“大片子”,实现一个心愿一个承诺?(刘倩匆此/2010-12-17) 

  我在西安的家里读刘姐给我的资料至深夜……
  我手头是刘姐的谈话录像,还有刘姐亲手拍摄的影像资料,以及她的三十五万字的书稿《血殇》以及几段PDF。刘姐是用独特的方法“田野手记”记录了她这些年深入艾滋病灾区的河南乡下,以至扛着锅碗瓢勺直接住到了艾滋病患者家里的所见所闻。作为一名社会学学者,她没有安于省城的舒适,亦没有把自己设计在社科院办公室到家庭的两点一线上。也因此她见证了中原大地上的这一场未曾谢幕的悲剧……

【刘倩:田野手记】(部分摘录)

  晚上,我在电脑上整理在村里拍下的照片,做成课件。KS、HZ俩人站在背后看。开始听到他们很新奇很兴奋地评论着发表意见,渐渐变得悄无声息。一回头,见俩人眼里都含着泪……
  ……没有好听的故事,只有悲惨的故事,HZ(村民)说——“我经历太多了”,32岁的HZ语气如同一个沧桑老人。眼见五六个堂兄弟得艾滋病死去,建场、立功、学功……都是我自家一门亲的弟兄,都抱过,抱着他们坐在长途车上到外面去看病,死时都是我给他们穿衣服。军华死了五年了,那时候还没有药。说是2001年开始给药,那药不治病,发病只能出去自费瞧,那一年上淮阳,合理跟军华,花了多少钱!还是没有瞧好。我在车上搂着军华,军华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咱村的女人跟着遭罪。学功死了,只剩下香莲,下地、带孩子,一人种8亩地,还外出打工挣钱。
  瞎子,可力的媳妇,双目瞎,艾滋病发病,受不了自杀几回,摸着自杀,触电、上吊、喝农药,都被救下了,要不是瞎了,早自杀罢了。她丈夫看着她,触电、喝药摸不着。
  那回有人采访,进梅说得可好:三年死了五口,最先是公公婆婆,然后是弟弟弟媳,岗领(丈夫)死时家里已卖光了,只剩下我一个,还要拉扯着一个小妮下地,走在一条破泥路上,走不动……就是这样的。
  还有好些闺女哩,“嫁到别村就不是你的人了”,感染好些……
  HZ说,刘老师,不能叫咱这些事拍成“片子”么?叫全世界人都看看,知道真相,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把我们艾滋病人说得不是人。也叫下一代记住长辈的事,讲起艾滋病、卖血,也能说出一段真实情况。
  KS、HZ(村民)非常兴奋。说,故事太多啦,拍好了管叫全世界感动!当年卖血、治病、上访、有人自杀……都是我们亲身经历的,不用找演员,我们自己表演自己。“学功(村民)发病走路是这样哩,走走歇歇,没有气力……”华中喘息着模仿学功。“春营爹是坐着上吊的”,华中又开始模仿春营的爹,“我想他没有力气一次完成上吊过程,得分为几次完成。先把绳子找来在门框上拴好,在绳套下面放一个凳子,人坐上去喘息半天才用力把绳套够下来套进自己的脖子,再喘息半天才有气力叫自己从凳子上滑下来让凳子倒下,让绳索把自己套紧……”华中笑着比划这场想像中的自杀,如同叙说一件极寻常事……说完了已是泪流满面。“作出片子,就不能象以前一样稀里糊涂过了,得有个活法,既要对得起先人,也要对得起子孙。让下一代记住长辈的好事,不能叫他们为咱抬不起头感到丢人”。这是HZ说出的又一番惊人之语。
  从此,我(刘倩)离开村子就把摄像机留在村里,有什么故事发生,HS和HZ就赶去拍现场。
  “孟华学出院回家等死,我们一直跟拍到半夜,我们离开2小时后,孟华学死了。(摄像机)没有电了,我们回来充电,本来说还去,HZ都没有回家,住在我这里,但是我们累了,睡着了……”可坤说得很遗憾。
  HS、HZ还有WH,还有许许多多的银庄(化名)人,让我感动。这是经历了死亡的人,他们是在自己“面对死亡”的命运中发现生命的意义,在这种“发现”中照亮自己,升华生命的意义。
  每个人都有权力进入历史。记下他们的故事,让他们自己说话,说出他们最想说的,最真实地表达自己--当人们用生命用灵魂发声,全世界都将为之动容。“叫全世界感动!”能够说出这样话的HZ们,只会让自己的先人后代骄傲,而不会使他们蒙羞。
  于是我们有了一个约定,迟早要拍出一部片子,献给一切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亲人,题目是:纪念死者,为了生者。(20070625)

  刘姐已经退休,她说只有这个时候,我这个社会学者才真正走出经院,投入社会。而当说起她在顶着压力,以至亲耳听到派出所的警员在乡村酒馆里扬言“弄死她(刘倩)很轻松”,而她又一次次被省上派车往乡下“请”她回城的诸多故事时,刘姐却笑得很是灿烂,很是悲壮,又很是愤慨!
  在西安家中的灯下读刘姐以至读了一天一夜。我恍惚以为我是在读那张清秀面孔后面的一颗民族良心,我就忽然感到了刘姐的年轻、美丽。我就想,我要把这个美丽传播出去,令更多的人来感动,这样不为其他,只为我们该记住这个美丽是为千百万艾滋病乡村患者的苦难而存在,而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