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堂92期 梁晓声VS史静寰 大时代与个人命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14:55:32

(梁晓声、史静寰老师步入92期燕山讲堂&首期阳光新青年活动现场)

梁晓声:重活一遍,我将是最大的愤青

梁晓声:我特别心疼现在的青年。在我们那个年代,外界的诱惑对我们很少,为什么要叫平均主义、社会主义,所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涨工资一起涨,调到团里、师里,身份还是一个知青,这就可以使人的关系在大的方面不是功利的。现在就不一样,如果我是他们中的一员,还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我来自于偏远的省份,出生于农家,又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孩子,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攻城略地、过关斩将考到北大,来到北京,看到不同人的人生有那么大的差距,这个差距造成的心灵冲击是我们这一代人在年轻时绝对想不到的。我年轻时,指着一个小砖房说,那是军区司令员的住宅,而这个司令员参加过长征,觉得有这个房子是应该的。我到过区长的家,并给我豆饼馅儿包子,我们平时吃不到包子,当时我觉得就像皇宫一样。现在像我这样的人进入到某些家庭的话,我会非常诧异,做梦都想不到原来中国某些人的家会那么大、那么豪华。我还想象,如果我再重活一遍的话,我可能比当代的愤青更愤青。(掌声)

主持人:我相信史老师也感同身受。

最糟糕的事:没能力做出选择

史静寰:我从80年代末去做贫困地区的教育项目,所以,在贫困地区看到的是比你生活条件差的孩子,他们和你自己的孩子一样聪明,一样有发展前途,他们唯一缺少的就是机会,当教育还能给他一线机会和希望时,那就是我们能帮他们一把的时候。所以我没有像梁老师那样进到皇宫那样的大房子里去感觉那种不平衡,而是到农村地区、贫困地区感受那种氛围,并将改变这种氛围变成一种责任和义务。

我特别同意刚才梁老师说的第一点,其实人总是处在一种处境当中,我那个时候是没有选择,人没有选择时,也会有痛苦,会被安排、被分配去做什么事,这个时候,你也会感觉,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会怎样怎样。但现在的一代选择机会很多,但也会痛苦,比如说你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感觉更痛苦的是,当你有机会选择,但没有能力或者没有意愿去做出选择时,是最糟糕的事。所以,首先我们应该珍惜选择的机会,同时应该具备选择的能力,而且我们要学会承担选择对我们带来的后果。

主持人:刚才两位老师讲得很好,尤其是梁老师提到的那样一种差距感以及由于现代传媒的发达,被无限放大的差距感,让人觉得更不安稳,更不幸福,梁老师说如果让他再活一遍,可能会成为当代最大的愤青。

梁晓声:在可言说的情况下,把看到的说出来

梁晓声:史老师说的贫困地区我也去过,中国现在的状况是这样的:任何一座城市,像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离开这座城市50公里,眼睛一下子就会面对贫困,我回到原地,更多的会想到国家的事。虽然我们只是一名普通的老人,但确实会想到,国家这样下去,是对的吗?正常的吗?这种贫富差距,再继续拉大下去,会是怎样?

我必须承认,作为老师我把学教好,我跟我的学生只谈教与学的问题,有一部分精力是跟学生谈我教你什么,你领会了多少?另外一部分精力和心思,确实是“傻乎乎”的想这个国家。这部分还不能跟学生谈,因为跟学生谈,他必须会这个问题,第二,那也不是他的当务之急。我们这样的人,其实在大学里,不能只是教书,在一切可以言说的情况下,把我们看到的说出来。

主持人:梁老师曾经提到,他最希望看到的年轻人是眼睛看到别人,把眼光放到别人身上。其后,我在无数的场合中“盗用”过这句话,说有位老师这样讲过。实际上,在那段话之后,我问到:您希望您的学生今后从事什么职业?梁老师说:公务员。当时我感到非常诧异,因为梁老师自己是一位作家。我们知道,中国5000年的历史当中,公务员叫官宦,和在野的文人、穷书生、臭老九,应该是完全对立的,就是庙堂之高和江湖之远。为什么一个在江湖之远领域里,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希望他的学生来到庙堂之中,而且从基层做起。当时梁老师给我答案,我希望今天能给大家再分享一次,梁老师可以吗?

梁晓声:我跟我的学生更多的是谈社会,谈中国人目前经常谈的一个词:人文。这个词应用得很广泛,但“人文”非常简单,就是普遍人的公平、尊严和其它的社会权利。公务员就是在社会的最末端接触最草根者的一些群体,如果一个人具备人文素养成为公务员,我相信他会处理很多具体的事。我有一位研究生,少数民族,带薪读书,我常把我看的社会学刊物,看完之后勾画出来给他看,因为他回去注定要做公务员,我希望我的学生以后能够在国家的基层,从好公务员做起,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主持人:谢谢,史老师?

要真正读懂社会必须自己多多实践

史静寰:我非常同意梁老师所说的。作为一个老师跟学生的交流应是全方位的,也是多方面的,我们常常说,教书育人对老师来讲,最捷径的是你所承担的课,但任何一个合格老师都会意识到,并不是在有限的45分钟课堂教学中,并不是在有限的学科知识和传授当中跟学生交流,而是教师自己的为人处事,自己的言行举止,自己的世界观以及价值观会潜移默化的,以自己不容易察觉的方式影响着学生。所以,作为一个老师最重要的就在于真诚的和学生去交流,那么他看到的就是这个世界所应该呈现出来的那样。但我常常想,这一代人和我们那个时候的区别就在于经验,其实很多社会上的经验不是通过语言的传授或者老师的告诫而感知。我在上初中时,每天走很远的路去上学,自己做饭,而且要去老乡家买柴火,自己烧灶,去井口打水(这有技术含量)。几年前我买了车,就想去以前走过的地方看看,开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我儿子就说,这么近的路,你们怎么会走了一个月?所以我现在想,那时的走、看、体验,可能是我们了解社会所不可缺少的。在现代,我们的年轻人应该意识到自己在社会经历方面的一些缺陷,这种缺陷就是独养的孩子在家里被娇惯,在学校里有各种各样的具体负担影响着你们选择走出去,而且不安定的社会甚至不安全的环境,也会影响很多家长对孩子的支持,这些都是你们成长的障碍,但是我希望你们意识到,一个人要真正读懂这个社会,必须要通过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脚,自己的感受。

今年暑假我和我的先生开车去了西藏,一路上碰到了很多困难,其中一件:我们到了格尔木,马上就要翻昆仑山、唐古拉山,所以我说,我们不能在一个车了,要约两三个车。约了几个车,都比我们年轻,一个30多岁的一家三口,一个27岁的和25岁的小两口,我们在那儿是最大的,为奶奶、爷爷级别的,我们几个人一起走,最年轻的小两口非常幸福,开着非常好的车,上车前给了我们一套打印得非常漂亮的关于西藏、川藏路线、青藏线旅行指南,关于所有我们一路上会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当时我们就说,小伙子真棒,你们把所有的细节材料都准备齐了,看来非常有经验。后来在昆仑山口照相,小伙子穿着短袖,我说不行,你得穿衣服,他说没事。接下来,他就发烧了,一路开到4800米的高度就不行了,把他送到医院进行输氧、输液。而这个小伙子的爱人不会开车,最后是我们这两个爷爷、奶奶级别的人分别开车,把他们拉到拉萨。我发现这个小孩子网上和所有现代化的知识无所不能,但生活中的经验一点都没有。

梁晓声:我插一句,这使我想到了我的另一部小说《知青》在黑龙江拍摄,《闯关东》剧组,他们很会找演员,和我们当年差不多,20岁左右。我去看了部分样片,所有的劳动场面不是劳动,都是表演,一切活都不会干,因此我埋怨导演,你们要培训,但有一些不需要培训,比如洗衣服。

主持人:两位老师谈到了包括他们的经历,以及史老师讲到的在纸上千言万语,很能干,但在实际行动中却无法应付最基本的生活。

两位老师已经说了很多他们对这代年轻人的忧思、印象以及希望,而且也提到了作为师长,他们担负什么样的责任和将来怎么样做。我也想听听在座的各位就刚才的话题你们是怎么想的。另外,我有一个感受,我突然想起在上世纪,陈寅恪先生来到清华做了一个论坛,讲到君子时,梁启超说到了“厚德载物”,后来陈寅恪先生提到了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实际上,对这个学校,对这个校园以及其中每个人的敬佩和爱是因为你们是独立的人,你们有自己的灵魂。所以我想请每位同学讲讲自己觉得关乎这个时代的自己痛苦,未必是两位老师已经提到的,也未必是我提到的,而是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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