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后,贺卫方辞别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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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卫方教授因政治压力失去工作
来源:法国国际广播电台报道 2008-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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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著名法学教授、政治改革的鼓吹者贺卫方,最近因政治压力而失去工作。本台在上海特约记者曹国兴自上海报道说,中国著名的法学教授、政治改革的积极鼓吹者贺卫方,因政治压力待业在家。 贺卫方几个月前辞去北大教职,拟依约定前往浙江大学主持光华法学院,但浙大校方忽然受到高层政治压力,表示无法接收贺卫方,他现已回到北京家中。
贺卫方告诉记者,理解浙江大学的难处。他说,目前还在和北京大学协调,还没有确定去处。此前的11月22日,他在博客上刊出启事,称自己已经回到北京,知会各界有人把邮件地址从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改回到北京大学。
在北大任教13年的贺卫方,在学界,被视为司法改革坚定的鼓吹者;在实务界和舆论界,他被看作宪政、民主、法治思想的布道者;在另一些人眼中,他是一个有"异端色彩"的多事者。
曾有北大党员给北大党委写公开信,称,"必须对贺卫方的反党言论严肃处理","不处理贺卫方就是北大党委叛党。"
今年7月,《南方周末》上曾刊出报导,"光华法学院:'教授治院'的理想实验",报导以贺卫方辞别北大接受浙大光华法学院新教职开始,当时的说法是,贺卫方将可能出任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的院长。
新的浙大法学院由台湾光华教育基金会捐资1亿元人民币建设,创新之处在于,它由10名教授组成的委员会进行管理,除一位浙大副校长外,其他九人都是当海内外华裔法学家。
《南方周末》的报道说,这些学者的目标是"创办一所与现行大学相异的学府——远离教育行政化,由教授委员会管理学院事务与学术评价,追寻大学独立与学术自由的精神。"
遗憾的是,在贺已经办完离开北大的手续之后,浙大校方居然通知他,浙江大学不能接受贺。贺卫方对记者证实,浙江大学校方受到了不便透露的压力。有传闻说,浙江大学此举是受到了浙江省委下达的命令,而浙江方面则接到了来自更高层级的压力。
在近日的一次学术研讨会上,华东政法大学一教授问贺卫方,"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说浙大法学院是教授治校吗?"贺苦笑着答道:"教授治校?这可能吗?"
13年后,贺卫方辞别北大作者:字行指间 日期:2008-08-01
48岁,本命年的贺卫方,在这一年做出决定:离开北大,告别京城。
这些天,他在发愁如何把那么多书从北京搬到南方。他要去的是钱塘江畔的浙大。“老贺要走了?”这一年在北京学者聚会的多个场合,在北大法学院的学生中间,不断盘旋着这样的传闻。
大家开始叫他老贺,是最近几年的事。这里面有岁月的沧桑,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洒脱与敬意。
在北大法学院2008年毕业典礼上,贺卫方用惯常的诗意表达了自己的决意,他要和毕业生一起,离开这个工作了13年,带给了他美好声名的学府。
这个告别还意味着,他决意把一座城市抛在身后,这个他居住了两个13年的北京。
13年,北大教授贺卫方,在中国变成了一道符号。
在学界,他被视为司法改革坚定的鼓吹者;在实务界和舆论界,他被看作宪政、民主、法治思想的布道者;当然在另一些人眼中,他是一个“有些异端色彩”的多事者。
十年间,他不断言说的一些思想渐渐演变为现实。他抨击“复转军人进法院”,几年后的统一司法考试给了他积极的回应;他曾建议司法人员脱掉专政色彩的制服,后来法官果然穿上了法袍。
“从1998年发表复转军人进法院开始,一直到2004年前后,我都是比较乐观的,觉得可以用自己的知识来改造这个社会。”贺卫方好像在回忆很久远的一件事。
有人说,他的学识、他的形象、他的演讲,包括他的嗓音,上帝把他塑造成了完美无缺的学术明星。他的一位朋友甚至为他感到遗憾——如果老贺生在美国,电视竞选一定大获全胜。
他的足迹遍布中国,“在法学界,我算是演讲最多的之一吧。”
风尘仆仆的十年,频频露面的贺卫方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话题。
质疑中最普遍的意见是说,贺卫方周旋于鲜花和掌声当中,江郎才尽,离书斋越来越远。
一位青年教授说,贺卫方曾经深刻震撼了他们一代,那种耳目一新的感觉难以忘怀。“或许是我们成长了,这几年他不再带给我们新意。”
然而,贺的支持者却说,中国不缺书斋学者,最缺的是像老贺一样关怀现实的行动者。
这个复杂的争执多少也是贺卫方内心的纠结。
“这些年自己比较外在化,显山露水,难以静心。也许我应该找一个可进可退的地方,能够为自己的一些政治或宪政论证奠定坚实的学术基础。”
于是,他做出了离开北京这个似乎要与过去决裂的决定。
说这些话的时候,决心回归学术的贺卫方语态中还有一种壮士暮年的苍凉。
自孙志刚事件始,贺卫方频频以公开的姿态发表自己对时政的观感。“好像是西西弗的神话,把石头推上去时很有成就感,然后又滚下去,要重新再往上推。”即将知天命的贺卫方用这个古老典故总结了自己最近几年的感受。
时光流逝,现实顽固,石头滚滚落落,他也已经变成了“老贺”。
1998年,因不满职称评定,贺卫方决定离开北大。北大校园因此留下一段众生挽留的传奇佳话。“先生若有八分的离意,我们将尽十分的努力;先生若有十分的离意,我们将尽万分的努力,目的唯有一个:先生,请留下!”
那一年,38岁的贺卫方没有走。
十年过去。
这一次贺卫方走得坚决,这是他对政治沙场的平静退让,更是对生命价值的重新掂量。“你需要有一种非常美好的生命感受,跟朋友的爽朗交往,放眼青山绿水的那种喜悦,读一本老书给你带来的快乐等等。其实人不完全是为了改造这个社会而存在的。”这样的感悟,48岁的贺卫方日渐强烈。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或许在柔软的钱塘江畔,负笈南下的老贺能找到新的希望和力量。
贺卫方:改造社会不是人生的惟一价值
7月3日,在位于北京海淀区成府路的万圣书园咖啡厅,贺卫方接受了南方周末的专访。这个被他形容为“好似我们家客厅”的空间,是贺卫方和他的朋友们平日畅谈的思想场,现在成了他和朋友们最后话别的地方。
时不时就会冒出离开北京的念头
南方周末:离开北京,这个决定是怎么做出来的?
贺卫方:大约是去年年底的时候,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的孙笑侠院长第一次给我发短信邀请加盟。当时多多少少有一点不知所措,虽然我时不时就会冒出离开北京的念头,但是离开北京到外地还是一个很大的动作。当然,北京这个城市实在不是适合人类生活的地方,我小时候生活在海边,读大学在嘉陵江边,总还是有水的地方,可是到了北京以后,没有像样的水,也没有像样的山。
按照他们的说法,希望一个有份量的、北大色彩的学者到浙大去,能够给这个法学院带来一种不同的色彩和气象。他们还想要做一点大学管理制度方面改革的尝试,我想,如果能在中国实现教授治校的话,那真是特别美好的一件事,何不去一起推动呢。多少年中国学人的一个梦想如果能够在钱塘江边实现,真是很好的事情,于是我就答应了。
南方周末:除了环境上的厌倦,离开北京与你在这个城市的处境有没有关系?
贺卫方:在北京我很自由,没有任何外界猜测的那种压力。过去这些年,我越来越多地介入一些公共事件,受到了一些特殊的关注,有时候也有某种潜在的压力,比如说学校有关人士有时候也会非正式地跟我说:卫方,有些话你说得太激烈了。说这话的时候都是作为好朋友,跟你私下说,而不是作为官方给你施加什么压力。就一个比较公共的知识分子而言,北大是一个特别好的地方。我这次离开,北京的朋友几乎没有一个人表示赞成,都觉得你离开了一个最能够保护你的地方。
南方周末:你拿什么去说服呢?
贺卫方:有许多事情你考虑得太多,就像哈姆雷特讲的,“优柔寡断使我们的果敢的本色蒙上了一层惨淡的容颜”,想得太多,我们就没有行动的力量。我觉得浙大和北大之间,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大的差距。北大、清华当然最好,因为中国的这种特色,政治中心和学术文化中心,太过分合一。但是浙大也不错,也有这个国家最优秀的学生,也有非常好的学者群体,浙江的经济发展、文化也非常好。我不会觉得某个学校会是我唯一的情感归宿,这和故乡不一样。当然,13年并不是一个短的年份,北大在我心目中是一个会永远牵挂的地方。
能够追求的未来20、30年的方向已经说到家了,再说就是重复。
南方周末:熟悉你的人有两种猜测,一种是说,这几年当明星当累了,这下要归隐做学术了。
贺卫方:这些年来,我是比较外在化,比较愿意去跟媒体交往,比较愿意接受记者采访,觉得别人采访我,总是认为你可以并且应该对于公共舆论产生影响。
但久而久之你会觉得这个学校在给你带来太多出头机会的同时,也让你变得越来越难以静下心来做事情。所谓“华北之大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好像就有这样一个感觉。
一个学者不是不可以有政治的追求,但是政治追求的基础是学术研究,所以我觉得,也许我应该找一个可进可退的地方,能够为自己的一些政治或者宪政论证奠定更坚实的学术基础。
这个社会怎么去发展,怎么转向那样一个目标,有许多学理上的东西要去研究,需要仔细的辨析。这些年来那些对我主张的批评,我需要去认真地思考。一些根基性的东西需要更深入地研究国家的历史,研究不同国家的社会演变历史,这时候阅读就变得非常重要。
其实我也很矛盾,要叫我完全安静下来,归隐山林,那也不是我希望的。我觉得杭州也许是一个可进可退的地方,不是完全退隐。
南方周末:还有人说,这是个悲观的选择,能说的都说尽了,一切照旧,干脆到钱塘江畔寄情山水。
贺卫方:这种说法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2006年春天的一次会议后,我多少有点感觉到,我能够追求的未来20、30年的目标都已经说到家了,再让我说这样的事情,就是重复。另一方面,我觉得人生不应该完全都变得像一个斗士,毕竟人生苦短,岁月如白驹过隙,你需要有一种非常美好的生命感受,跟朋友的爽朗交往,放眼青山绿水的那种喜悦,读一本老书给你带来的快乐等等。其实人不完全是为了改造这个社会而存在的,我们需要更丰富多采的人生历程。
像胡适这样既研究学问,又身体力行改变这个国家,是很高的境界
南方周末:刚刚说的这些是人到中年后的感悟么?
贺卫方:不完全是。胡适在他晚年的时候,其实台湾的情况很险恶,蒋经国这些人不断地去发动一些人去攻击他,谩骂他,恨不得把他杀掉,胡适一方面不断地抗争,直截了当地跟蒋介石表达他的看法,也在《自由中国》等杂志上发表推进宪政的文章,但是另外一方面,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做《水经注》研究,很投入,简直是太神奇了。他用法律诉讼的方式来研究《水经注》,为戴震辩诬。胡适说过,在一个专制体制下你去追求自由的时候,一个人绝对不能够完全变成一个天天壮怀激烈的斗士,而需要有一种另外的天地,这个天地远离你战斗的战场,在这儿休养生息,坚持一种韧的战斗。不久前一次讲座,我跟大家讲这个的时候,发现后来网上有一个北大的学生说:“贺老师好像在为自己到杭州做某种解释。”
南方周末:说到胡适,你近年来在很多场合提及,最近是在北大法学院的毕业典礼上,有人在怀疑,你在向外界暗示自己跟胡适的某种历史相似。
贺卫方:我自己越来越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就像余英时先生说的,胡适在纯学术方面的东西现在看起来存在着一些缺陷,唐德刚先生也批评他在社会科学方面的训练不太够,但是在整体上,我看今天的学者还没有人能够超越胡适。另外一个难以超越的地方,是他在政治或宪政领域所提出的那些目标,至今还没有在我们这里实现。我特别要强调,胡适对我们家国发展方向的一种判断,对于现实政治的关怀、参与以及一种恰当的距离感,是特别值得学习的。像胡适这样既研究学问,又身体力行去改变这个国家,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一个北大教师有一种责任,想方设法要去让这所学校的学生们,不要忘记最代表我们这所学校精神的风范人物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坦率地说,要达到胡适那样的综合水准,我这样在“文革”中成长的一代人真正是没有可能的。
周期性的,感觉有点心灰意冷。
南方周末:一位老师说,你离开北大是北大的一个灾难,也是自由派阵营的一个损失。
贺卫方:那样的说法言过其实了。这些年来法学界的确存在某种新左的倾向,比方说国家主义的某种复兴,某种民族主义的思潮。甚至出现一些反法治的论调。我个人比较西化一点,有人跟我说,也许我走了以后,我们法学院某种平衡会失去。不过,我自己并不大相信,北大的民法、诉讼法、国际法等领域有很多优秀的学者,新生代也在崛起,他们是这个法学院里的骨干力量。
南方周末:北大13年,回望一下,几乎在每一个重要关口你都有所表现,尤其是司法改革,2002年,好像是你最兴奋的时候。
贺卫方:从98年在南方周末发表文章,一直到02年前后,那段时间我都是比较乐观的,笔调就能看出来是乐观的那种,觉得可以用知识来改造我们这个社会。最近有一点失望,例如,最近司法界的动向就让我大惑不解。虽然我知道,法治的潮流是很难改变的,但眼看着一些此前的改革遭到否定,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反复的言说还有意义么?其实有时候,是周期性的,感觉有点心灰意冷。
这样的体制造成了一种特别可怕的人身依附
南方周末:从77年恢复高考,这30多年来,你认为知识分子在经历什么样的心理过程?
贺卫方:对人文、社会科学的学者来说,最大的问题是我们遭遇了一个假定的前提,这个前提是说,对社会发展的目标和实现这个目标的途径不需要你去思考,而是有人帮助你思考。最伟大的思想家不是在大学校园里,而是在庙堂之上。所以跟政治相关联的,就必须匍匐在那些最有权力的人的脚下,去做他的追随者。前不久南京大学做了一个统计,过去30年,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学术刊物引用的作者排名,居于前几位的几乎都是政治领导人。
今天的学者体制内的生存环境基本上是在大学里,大学能不能独立,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个人假想,如果现在大学把我一脚踢出去,我到哪里去讨生活?这样的体制造成了一种特别可怕的人身依附,其实那是一种思想上的依附,你不能够随便说话。至于大学跟政府机关的关系,近年来一个愈来愈明显的趋势是,大学对政府的依附在加剧。例如,本科教育评估,各种评比,基金和其它资源的分配,所有这些都在不断地让大学丧失应有的独立和尊严。
再就是学术制度方面,如何评价一个人是不是好的学者,这些很具体的制度,也是我们生存环境的特别重要的地方。但是,现实的情况是,你必须满足那些个很怪异的条件,这样就导致了急功近利,有些人著作等身,但实际上,再过10年可能是一堆垃圾。
南方周末:很多人担心离开北京后,很难再听到你的声音?
贺卫方:那倒不会。也许声音会少一些,但我仍然会选择某些平台,表达自己对公共事务的态度和观点。这是我的世界观,对人生的期许。归隐山林,逃避现实,我不会感到快乐。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赵凌 赵蕾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杨子云
重庆会议遇名教授贺卫方
2008-11-11 | 杨师群搜狐博客
十月底的重庆中法史年会上不期遇见贺卫方,记得七月份我写过一篇博客《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的实验会成功吗?》谈到:7月17日《南方周末》上记者一篇报道:“光华法学院:‘教授治院’的理想实验”,引起我很大兴趣。其报道的副标题很长,却相当醒目:“一群带着理想主义情结的法律学者,正在尝试创办一所与现行大学相异的学府——远离教育行政化,由教授委员会管理学院事务与学术评价,追寻大学独立与学术自由的精神……”。报道以贺卫方辞别北大接受浙大光华法学院新教职,“让胡适校长的精神活在我们心中”的致辞开始,介绍了其法学院于2007年4月成立,“法治要成功,法律教育是最重要的,学校是最重要的。”学院由10名教授组成的委员会进行管理,除一位浙大副校长外,其他九人均为当今杰出的海外华裔法律专家,包括哈佛、台湾诸名校名教授。……在当今中国大陆这块土地上,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一群学者想独立办学……这可能吗?或者说,当局会同意吗?
尽管对此事我还是有不少疑问,但博客最后还是抱有希望地说:“不管怎么讲,现政权能允许这样的试验,其本身就是了不起的进步。要知道,如果在毛的时代,这种事情不但是天方夜谭,而且这群知识分子必将面临牢狱之灾,其后果肯定是极为悲惨的。如今能够出现这样一种尝试,尽管问题会很多,但仅其出现就已经颇令人欣慰了。这群学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令人敬佩。我们更有所期待:这所法学院如果能成功,那中国的教育还有所希望。如果失败……其实,中国教育什么时候成功过(除中华民国的新文化运动时期外),真诚的希望这次能成功!”
所以见到贺卫方,第一个想问的问题就是:在浙大法学院的日子感觉如何?不料,听到的消息却是:在贺已经办了离开北大的手续之后,浙大法学院居然通知贺,浙江大学不能接受贺,如今贺正处于无单位生存的尴尬境地。由是与贺谈话第一个问题便只得改为:“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说浙大法学院是教授治校吗?”贺苦笑着答道:“教授治校?这可能吗?”贺被捉弄到如此地步,可以想象其心中的苦涩。不过大会发言时,贺依旧谈笑风生,不乏语调之幽默和思想之深邃,让人由衷地敬佩这位教授中的战士。
许多人都在谈论:贺今后会去哪里?一些人估计贺应该依然回北大,也有一些人担心贺还能回北大吗?这些人既然已做出如此恶劣的举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据说最后这样做是浙江省委下达的命令,那么又是谁给浙江省委下的令呢?一个自以为是世界上的泱泱大国,且有着世界上“最伟大、光荣、正确”的领导人的大国,却会对自己国家的名教授如此下药,令其难堪到这等地步,这恐怕也是世界上难得的风景。不知人们会对此会有何感想?对中国的教育还会抱有什么希望?
王利平:有感于贺卫方教授调动之难
2008年11月28日
作者:王利平(福建省委党校法学教研部副教授)
来源:学术批评网
要问当今中国最具个人魅力的法学家是谁?我想非贺卫方教授莫属。贺教授是中国法学界目前演讲次数最多的一位,近些年来,他的足迹遍及祖国大江南北,极具磁性的声音,充满激情的文字,富于洞察的思维,曾使无数听众为之倾倒。贺卫方已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个符号,他正在用观念的力量在改变着历史的轨迹,正是由于他的演说,法治常识得以在社会中迅速普及,正是由于他的演说,使他成为推动中国司法改革的领军人物。在许多公共事件中,我们能听到贺教授的鼓与呼,从孙志刚案到邱兴华案到许霆案到聂树斌案再到周正龙案等等,贺教授以学者的良知维系着正义的底限,贺教授更像是一个满怀理想的“战士”。
今年7月初,贺教授在北大法学院的毕业典礼上,给学生们作了《让胡适校长的精神活在我们心中》的告别演说,此时贺教授离开北大法学院前往浙大法学院似乎已成定局,7月17日贺教授再次在《南方周末》中以访谈的形式表达了他对即将前往且要施行“教授治院”的浙大法学院的向往。令人不解的是,在贺教授已经办了离开北大的手续之后,浙大法学院居然通知贺教授,浙江大学不能接受他。据说不让贺教授来浙大是浙江省委下达的命令。近日,贺教授在其博客中有一则小启,写到:“近来,一些寄给我的邮政邮件寄到了浙江大学光华法学院,又转到北京,不仅误事,而且增添了收发人员的劳动。今后有寄送邮件者,烦请继续寄到下列地址:100871  北京市 北京大学法学院 贺卫方 2008年11月22日”。看来贺教授调不成已成事实了,目前处于“流离失所”的状态。贺教授调动为何如此之难?
厦门大学谢泳教授认为:“自由流动是大学教授的命根子”,他统计过北大、清华、南开、北师大1949年前100位教授的自由流动情况,他们当中自由流动三次为一般规律,多的有流动四五次的,而流动的时间一般在三四年之间。最终落脚在一个自已比较理想的大学内。谢泳教授在《过去的教授》一文中写到:“自由流动只是大学教授的一个普通权利,这种权利并非大学教授所独有。所以强调这种权利对大学教授的重要性,是因为他们在谋生之外,有天然的关怀社会的责任,要主持公道,要批评政府,要通过写文章办报纸来伸张正义,这些特征决定了教授是一个主体性极强的群体,也同时决定了他们的生存环境相对有多变性,他们比其他阶层要难于在一个固定的环境中长期呆下去,这时如果没有自由流动的权利,对教授来说,实在太痛苦了。你想,当一个教授本来不满足于自己的工作环境,又厌恶自己的顶头上司,可他又无法摆脱这样的环境,那么他们的才华只会日益枯萎。大学教授是个性极强的群体,他们不是为混一碗饭吃就可以任意在一个单位中呆下去的,这时候自由流动就成为他们最重要的生存方式。他们作为有教养的人,常常不会在矛盾激化的情况下才离开,而是稍感不适,即主动选择。”
正是因为在1949年前大学教授有自由流动的权利,所以过去之大学教授与今日之教授在精神状态方面相比较而言,前者要比后者强上百倍,可以说是今不如昔,以言论政批评政府是过去之教授的常态,如今之教授在政府面前唯唯诺诺者居多,做注释抬轿子的比比皆是,如贺卫方者却成了教授中的“异类”。已被视为“异类”的贺卫方教授,当局又怎么可能让其自由流动呢?因此,教授们要团结起来,为实现贺卫方教授自由流动的权利而呼吁,为实现所有教授们自由流动的权利而斗争!
老贺在北大这13年
本报记者张伟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8-07-02
13年后,贺卫方眼看就要了结和北京大学的一段“姻缘”。此时,当初的青年法律教师,已经变成学生口里的“老贺”,头发花白。
几天前的一次毕业典礼上,他用诗意的句子透露了这个消息:“劳燕纷飞,天涯何处再相逢?”这意味着,北大将失去这位声名在外、在一部分人眼中或多或少代表着北大传统的法学教授。而贺卫方也终于不再背负北大这个内涵复杂的光环:既不用受其所累,也不再受其荫泽。
分手的时候到了,贺卫方没有再批判,而选择感谢。像一个爱絮叨的怀旧者一样,他感谢了这所学校的宽容,感谢了由蔡元培、胡适等人开启的“大学独立、学术自由、兼容并包”的精神。
尽管他也应该知道,如今,这些精神更多地只存在于记忆之中。
老贺在北大的这13年,是追寻这种精神的13年。一种精神,往往被回归于某个人,而他把这种追求,指向了胡适。
许多学生已经习惯传播老贺的风采:“温和、儒雅、谦逊”。这些无疑都让人想起半个多世纪前的胡适来。有人评价称,甚至他们脸上笑容的深浅,都有些相似。
贺卫方显然不只如此浅显地追随他仰慕的先贤。事实上,为了找回这些精神,他也一直在努力。
正是对这所学校“不自由”气氛的一次公开抗议,让他获得了最广泛的关注。2005年,他以公开信的方式,表示暂停招收研究生,抨击研究生入学考试存在严重缺陷,并认为“大学并没有必要的独立性”。
何为大学的自由?胡适早已为他提供见解:自由便是在研究与学习中以学术与知识的本原为指向,不受任何非学术因素的干扰。
在今天,贺卫方选择站出来。他以知识分子而不是法学家的身份,四处抨击教育制度,建议进行改革。
他习惯激起社会的震荡。有人欢呼,有人斥骂。不过,他矛头指向的地方,一片沉默。无论是北大还是教育系统,都以沉默回应了他的抗议。“我终于知道制度不会做任何改变。”他接受采访时说。
于是,在北大的这13年,老贺变得越来越像个斗士。
他以法学家的身份,频繁发表文章、进行演讲,并参与具体的法律实践。而他的话题中心永远都是那么几个:宪政、司法制度变革、法官职业化。在这个法律相对不普及的社会里,他希望自己扮演的角色,有点像一个启蒙者。
他的一些话隐约表达了这样的意图:通过法治,使社会变得越来越有秩序。如下的举动使他的身份更像一个启蒙者而不是大学教授:编辑杂志、翻译法学经典,并通过短小精悍的文章,冲击着古老陈旧的法律体系。
甚至,他偶尔会流露出这样的野心来:使自己的文章,可以成为像美国《联邦党人文集》那样的著述。当初,正是这些并非学术化的文章,通过大众传媒把法治的理念传播开。
身处学界,心怀政治,这像极了贺卫方对他的精神导师胡适的又一次仿效。那个拒绝担任官职,却毕生都没与政治脱离关系的大学校长,对现代中国政治、宪政乃至法治“富于洞察力和想象力”的论述,想必让他仰慕不已。
在北大的13年,也许有助于贺卫方更好地体味胡适的魅力:对知识的不懈追求,对家国以及整个人类命运的深切关怀和为人处世中体现的伟大人格。而“亦师亦友”的老贺,在许多北大学生中留下颇具传说色彩的故事。可以确定的是,他会通过许多人的记忆,被并入这所学校的传统中,延续下去。
这不只是一个“有些异端色彩”的教师,在一所中国大学如鱼得水的经历,也是一种传统精神在时代困境中的尝试。
如果一所大学有其精神传统,那么,这种精神将如何延续?在以前,它通过校长的谦逊和包容、通过教师的风骨和坚持来传递和散布。如今,某些珍贵的品行已经在机制的压缩下逐渐萎缩,我们是否要担心这种精神将无处可寻?
也许不必如此悲观。在一个机械和胆怯的体系之外,我们还能看到另一股潮流,通过某些个体的努力和一大群人沉默的坚持,而使传统精神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在这股潮流中,许多看似已经式微的传统,却保持着萌发的种子,等待一次复兴。
也许这就是老贺在北大这13年里,给我们留下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