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和尚大汕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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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汕如此贪恋尘缘,又何必出家?uW3文史天地

   清康熙年间,广州长寿寺被官府查抄,住持大汕法师身陷囹囵,一夜之间由“高僧”变成了重囚。消息传开,顿刻间成了羊城的热门话题。有人说:法师行为出格,不剃度、不诵经、不戒荤腥、不禁女色,端的是个酒肉之徒,放浪久了,势必于佛律不容,于法理不容。其实,知道内情的人就明白问题出在那几卷书上。uW3文史天地
  所谓几卷书,主要是指《海外纪事》与《五灯会元正误》两本,其中尤以前者为甚。据史所载,《海外纪事》成于大汕法师出国讲学时,洋洋万言,再加上由越南国王署名的序言,大有欲与唐玄奘试比高低的派头。谁知弄巧成拙,反被大枷锁住,说来还有一段故事哩!uW3文史天地
风流和尚uW3文史天地
  先从大汕法师的来历说起。uW3文史天地
  法师本是江苏吴县人,俗姓徐,名叫石濂,自小举止轻浮,且又生得眉清目秀,风姿可人,被当地一位同性恋者名画师沈朗倩看中,找来当“相公”。厮磨之际,沈教他读书识字,做诗画画。石濂禀赋不低,再用点功夫,很快也成了颇得师传的丹青高手。后来,经沈朗倩介绍,石濂移爱名士龚荥麓,一样当“相公”,诗画功夫却上了一层。或许是长期作女儿态的原因,他心理上有些变异。练得一手绘淫画的本事。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突然恋上佛门,出家当了和尚,几经辗转,到了广东。uW3文史天地
  在广东,石濂自诩为觉浪和尚的嫡传弟子,还冒称俗姓龚,是名士龚芝麓的侄儿。当时,觉浪和尚名噪南京一带,是佛教曹洞宗的高僧。石濂借得了这两块招牌,顿时鲜亮起来,高朋倾慕,名士造访,连屈大均这样的著名学者,也同他交上了朋友。过从之间,谈诗论画,品鉴古玩,文雅至致。另外,对一些达官贵人,石濂移樽就教,常常送一些《秘戏图》之类的淫画,赢得三分惊讶,七分欢喜,不久,便以别有情趣而名声大振,流传到京城里,也说得广东有个“学问僧”了。uW3文史天地
  世面一大,发迹便如影随形。石濂在平南王尚之信的支持下,当上了长寿寺的住持,顺势又侵占了飞来寺的七千余亩田地。安逸之下,酒色财货,纵情享乐,堂而皇之地当起了风流和尚。虽说净土有戒律,但凭着石濂依附的权势背景,寻常人是不敢招惹他的。uW3文史天地
附庸风雅uW3文史天地
  有言道:贪极思利,富极慕名。酒色财货有了,社会地位有了,石濂又想在文坛上占一席之地。于是又凭着几分聪明和说得过去的诗文功夫,东抄一点,西偷一点,居然也凑得了洋洋二十卷的《离六堂集》。卷首亲绘人物图三十余幅,真算得上诗文画三绝并茂。过了一段时日,他又不满足于牛刃初试,心想以自己的法师身份,说什么也要搞它一部讲论禅理的佛学著作,否则,愧对盛名。想到了这一层,他不惜重金,请来了几个穷僧人作“枪手”,为自己泡制书稿,所谓“盖酬金较丰於鬻文”,指的就是这个勾当。不多久,一部《五灯会元正误》刻成了。uW3文史天地
  《五灯会元》是宋代名僧普济编撰的重要佛学著作,用问答的体例,汇辑了从七佛到唐宋时期禅宗各派僧人留下的宣传佛教教义的论证和故事,所谓“灯灯相传,光明灿烂”矣!就是这样一部名著,凭着石濂和尚的三脚猫功夫,莫说摘误指斥,恐怕连读通读懂也难下断言。偏偏还要薄积厚发,随加批驳,假他人的名义为自己贴金。uW3文史天地
海外发迹uW3文史天地
  不久,屈大均在翻阅《离六堂集》的时候,发现有不少内容抄袭自己与他人的未发表作品,他很生气。给石濂和尚写了一封信,斥责他欺世盗名的文丐行径。同时,还写文章揭露石濂的丑行。对此,石濂和尚非但不感到羞耻,反而拿出平素趁人不备时藏起来的屈大均的文稿,以内容上多有“违碍”字眼相要挟。吓得屈大均马上收篷落帆,不再追查了。风波过去了,石濂又觅他途,张罗起了出国讲学的事宜。当时,中外海禁虽未解除,但走私却很猖獗。广州地为海口要道,走私更为活跃,以货易货的同时,石濂的两部著作也流传到了海外。恰巧,越南黎朝正分裂为两个互相对立的政权,建都顺化的阮氏政权首脑阮福周从商贩那里得知,中国有个“高僧”大汕,名头响亮,顿生企羡之心。反正国内佛风正盛,何不请石濂和尚来担任国师,一可以光耀门面,二可与对立的郑氏政权争雄呢?uW3文史天地
  在这样的背景下,阮福周派密使专程赶到广州,向大汕法师表达了邀请之意。石濂一听,大喜过望,以为蛇蟒过江可成大龙,当即满口答应了下来。uW3文史天地
  康熙三十三年(公元1694年),石濂到了越南。真是外来的和尚神也足,昂首翘起的船头上,高悬着四面大旗,分别写有“吾秉释迦无上法王慧命”与“大雨暂止,顺风相送,诸神拥护,龙王免朝”等字样,一路上张张扬扬。船到了顺化之后,阮福周执礼甚恭,亲自呈上“国师”的尊衔。同时,赶建了构造宽宏的方丈室,外加戒坛三座。石濂和尚在众人的簇拥下,高视阔步地登上戒坛,坛上一面大旗,上书“出卖风云雷电”。越南臣民如见神明,争先恐后地匍匐在地下,等候“授戒”。当然,奉献的酬礼也必须是至敬至诚的。对此,石濂来者不拒。有时为了讲求效益。“授戒”的速度必须加快,反正是儒释道掺杂,胡诌一通便行。最多的时候,一天授戒一千四百多人。uW3文史天地
  等到财礼取足了,山水玩腻了,石濂便对阮福周说,准备回国去缮修长寿寺。阮福周一听法师有要事急办,解囊赠款,又送上一票。临行之前,石濂忽发奇想,于市利之外想到了名声。于是拿出一部书稿,请国王作一篇序言。阮福周见是法师在越南所撰写的诗文合集,其中也记录了不少当地的所见所闻,当场表示赞成。提笔凝神,左思右想,久久写不出一个字来。uW3文史天地
  石濂和尚见状大笑,马上拿出一篇自己预先拟好的序文,说是已代国王捉刀,只要阮福周署个名就成了。阮福周见有这等便宜事,当场表示乐意。再一看序文,起首介绍越南史地,继而颂扬中华圣贤,随后便对自己的书稿吹起了法螺,说什么“晨夕禅论之余,大而纲常伦纪,小而事物精粗,莫不条分缕析,理明词畅。若人从幽暗中挈诸青天皎日之上,其为裨益政治实多”。有关作序的原因,他也为对方想好,说是“归帆之日,出示命叙。自顾无文,何堪斯役”?序文的最后,石濂着力描述了一翻帖金的文字,什么“至佛法文章,才情道德,吾师开化三十年,著书二十余种,行世既久,自有定价,非赞叹所能增益矣”!亏得和尚脸皮厚,假借越南国之王之口为自己补了一段无从查考的学术经历,把两部书的成果,翻成了“二十余种”,否则,郝颜之下,还真有点拿不出手呢。好在阮福周自己也有附庸风雅的奢念,读完序文之后,毫不犹豫地署上了“时丙子蒲月大越国王阮福周受菩萨戒弟子法名兴龙顶礼撰于西宫觉王内院之净名方丈”长达三十余字的名号。uW3文史天地
书毁人亡uW3文史天地
  石濂出国归来,一面督修长寿寺,一面抓紧刻印《海外纪事》,他满以为凭着这一颗异域奇果与大越国王的序文,准能引起轰动。弄得顺了,说不定还会交上类似玄奘和尚《大唐西域记》那样的好运,给自己带来数不尽的荣华富贵。uW3文史天地
  谁知,喧喧闹闹的好兆头兴了没多少时候,便出了岔子。当时,恰巧有个名叫潘耒的学者游历路过广州,因为久仰石濂的名声,专程登门造访。石濂不知来者是大儒顾亭林的门生,只把他当作一般的拍马屁货色来对待。冷漠怠慢,事后也不回访。潘耒很生气,写封信给石濂,表示了不愉快的心情。偏偏石濂得意于平步青云之际,怎会把一介书生的不满放在心里?于是将信一抛,当下给了个不理不睬。潘耒耐不得这种若无其事的轻侮,决定给以回击。他马上着手收集石濂青少年时的种种秽行与私通外商的劣迹,写成文字,托人送给石濂,劝他毁书敛迹,悔过自新。石濂看完之后,仍然不当一回事。最后激得潘耒捋起袖子,发誓要大干一场了。潘耒通过熟人,把《五灯会元正误》与《海外纪事》两部书拿出来,一页页翻看,从中寻找罪证。然后,把这些罪证写成文字,自己掏钱刻成一部《救狂砭语》,四处散发。石濂知道后,恼怒异常,马上派出徒众,以牙还牙,到处宣传说,潘耒索财不成,才刻书讹诈。一场笔墨官司闹得沸沸扬扬,一方是交结权贵的名僧,一方是游历客地的书生,相较之下,潘耒明里吃了三分亏,最后只得打起铺盖卷儿,打道回乡。uW3文史天地
  不过,事情并没有作罢。潘耒在还乡的途中,碰上了新近赴任的两广总督吴兴祚。潘耒投刺求见,向吴揭发了石濂的种种恶行,又呈上了《救狂砭语》。uW3文史天地
  吴兴祚新官上任,正在筹划“三把火”的举措,一听潘耒的揭发,觉得此事大有文章可做,他收下了《救狂砭语》,嘱咐潘耒再写一封检举信。潘耒觉得报仇有望,就在客店里租了一间房,连夜写了一份猛烈抨击《海外纪事》的文章,其中开列了石濂诈称奉皇上征召,树“龙王免朝”、“出卖风云雷电”之帜,以及擅改曹洞世系,妄尊阮福周为大越国王等种种罪名。再附上有关破戒律、食酒肉、做走私生意、冒充官府等恶行的材料。书文章最后呼吁“宜略加惩创,或屏之远方,离其巢窟,使不得作奸,小惩而大戒”!uW3文史天地
  吴兴祚接下上书,成竹在胸。马上让按察使许嗣兴亲自拿办。许接到命令后,率官兵直扑长寿寺,一下子把石濂和尚的家底搜了个底朝天。偌大的佛殿上,象牙珍玩、外国钟表、鸦片烟具、金银珠玉堆积如山。廊前阶下,站着一长溜浓妆艳抹的女子,如不是在长寿寺,真像是富室或官府的内宅呢!uW3文史天地
  石濂被拘拿以后,吴兴祚打算置以重典,无奈仕宦显贵中,为和尚求情的人太多,几乎踏破了总督衙门的门槛。为此,吴兴祚也不愿开罪地方,暗地里示意许嗣兴网开一面,将石濂从轻发落,以递解回吴县原籍的处分结案。至于那一部惹祸的《海外纪事》,倒被划入了禁毁的行列。好在办案过程未曾惊动皇上,故而没有列入中央颁发的禁毁书目之中。石濂躲开了官刑惩处,躲不开病魔的折磨,又熬受不住差役的凌辱,终于死在杖押回乡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