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爷收藏:“三郎”——最倾城的男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5 19:09:11
“三郎”——最倾城的男人

                                               文/小南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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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安史之乱,足以将他的名字在大唐耻辱柱上刻上一千一万遍。然而,他的同代、后代及身后数以百代的文人词客或赞或谏,或讽或叹,笔尖却总不免带点艳羡的味道。

这是怎样奇妙的一个男人!穿上龙袍,他就是垂拱明堂的君王,举手投足间雍容庄严,威而不怒。脱下龙袍,他就是天下最倾城的男人,温存谦柔恰如夜夜的月圆。

这是怎样复杂的一个男人!他身上竟融合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矛盾,英明而又昏聩,风流而又痴情,胸怀大略而又流连花间,前无古人而又一败涂地。这样多维而不失魅力的人格,数来数去,唯有西楚霸王项羽可与之相比了。

老师曾告诉我们,这人在历史上被称为唐玄宗,他创建了开元盛世,却因宠信杨贵妃和奸臣李林甫,后又把国政全权托付给没有一点政治操守的小混混杨国忠,而将江山推向了一场浩劫。更可恼的是,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安禄山要造反,只有他不信,对之依旧那么宠信;就连安禄山已经明白地让特使给玄宗带话“明年十月灼然诣京师”,一场暴风雨已经迫在眉睫了,他照样带杨贵妃到华清池泡温泉!

你说,他咋就这么没责任心呢?他咋就这么昏聩呢?一批批小学生稚嫩的心中便从此留下“唐玄宗是昏君”的恶劣印象。玄宗啊玄宗,实在是晚节不保。

但我更喜欢在读《长生殿》时,对书中悄唤一声——三郎!

就像,当年她唤他那样,宠溺地叫他“三郎”。

朋友曾开玩笑说你们这些文人,不论表面上装得多忧国忧民,骨子里都有做娱记的潜质。话俗理不俗。想那《长恨歌》本是白乐天写给宪宗皇帝让他以史为鉴的,可从“温泉水滑洗凝脂”一句就开始了诗人的八卦路线。不知宪宗从诗中看出YY(意淫是也)气味不曾,可本人每读至此处,便再无法联想到“以史为鉴”的严肃命题了。满脑如蒙太奇般闪现的,就是杨妃的花容玉貌和李三的款款深情。“回眸一笑百媚生” “云鬓花颜金步摇” “春宵苦短日高起”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云云。最后全汇聚在一起,定格成《簪花仕女图》中那位玉手轻捻细柳的宫装丽人形象。

初觐天颜的玉环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妇吧。喜爱音乐和舞蹈,喜爱一切鲜艳好看的东西,或许,就在她睁大眼在轩昂的麟德殿长廊中打量时,命运已将她和那要命的迷人男子紧密牵系在一起。

大明宫花开花落几度春秋,衔泥的燕子来了又去,已许久没有宫人轻快的足音踏过落花幽径。飞檐重宇的殿阁间似乎还闻得到铁器与血腥味,无论何时阳光走到这里,总有莫名的阴森。

权术,阴谋,杀戮,无止无休,飘拂的白纱后面,也总像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这些阴霾,都在那个秋日午后,被少妇们轻盈的脚尖片片踏碎,沉寂了太久的大明宫,重又充满衣香鬓影的喧哗。那个娇艳少妇在幽深的内宫中迷了路,却不见慌乱,反而饶有兴致地踮起脚,细数梁间凤纹,忽闻身后男子皮靴的响声,愕然抬头,脸上飞起的红晕漫透胭脂,受惊的小鹿般仓皇逃走。

接下来,开宴,入座,斗酒未毕,便有宦官扯着尖细的嗓音,宣告皇帝到来的消息。低垂的视线里乌黑的皮靴缓步走了过去,先惊了刚平静下的心,偷眼一望,那高高的玉阶上的温雅男人,不正是深宫里才遇见的?想起他用醇厚而迷人的嗓音,颔首含笑:“一顾倾城,再顾倾国,诚如是也。”心跳竟密如初夏绿荷上的骤雨。

若非因为爱,也许,玉环还不会那么快做出抉择。玉环也在心中权衡过改嫁九五至尊的利弊吧。可最终也没能逃过李三设下的弥天情网。终是沦陷了,舍不下他的声音,他的微笑,他的身影,他衣襟上龙涎香的气味,他为她吹笛子伴奏时宠溺的眼神……毕竟是年轻女子啊,因渴望被爱而脆弱,她抵挡不了这男人释放的温柔。这个要命的男人!

就这样,得了他倾尽天下的荣宠,有了月下钗合金钿的盟誓。他会为她在沉香亭种植最名贵的紫牡丹,她会为他在棋势陷入僵局时机敏地放出小狗捣乱;他会为她细细描眉,紧张得手心都沁出汗珠;她会为他新制的乐曲编舞编到锱铢必较;他会因她怄了气,几夜几夜辗转反侧;她会因他不肯让步拂袖而去,铰下青丝以作“胁迫”;他会为了能够不失去她,宁愿放弃九五之尊的地位;她却为维护他九五之尊的地位,选择高傲而美丽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她并非存心和那个叫江采萍的女人过不去,她甚至自认某些方面,两人是有共通点的:同样有出身名门的骄傲,同样有多才多艺的禀赋,同样苛求完美与专一。然而天意偏将她俩拴在了同一个男人身边,本应有的惺惺相惜,最终成了明争暗斗的较量。

她原非心胸细窄不能容人,也明白爱要懂得适当放手,可每见他与别的嫔妃说笑,仍有醋海汹涌,连《白头吟》也不能卒读。是因为太在乎他了,才有这样卑微的患得患失,他应该是能够体会的。可他毕竟不是独属于她的“三郎”。社稷,黎民,子嗣,宗族,大唐的前途命运,能为她妥协的只有后宫这么小的一片心灵的花园。

所以气血翻腾时他也会重重抛下一句“怎么这样无理取闹!”然后重重地大踏步离去,辗转了数夜,换来的仍是轻柔的劝抚:“别哭了!那日我心情不好,今后绝不这样对你。”她到底破涕为笑了,将脸偎进他的衣襟,嗅了嗅那熟悉的龙涎香味,喃喃,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

张爱玲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尽管史料中有关李三容止的描述少得可怜,私心揣测,至少也是龙章凤质,怀瑜握瑾的风姿。即使只穿寻常的白袷衣,乌领幞头,倚阑凭风,也是大明宫中夺目的风景。而当那黑瞋瞋的眸中有了暮春薰薰的热度,深切对上年轻的玉环,任她是九天玄女,怕也只有弃械投降的份了。听《长生殿》里那李三带着三分倜傥七分高贵的腔调唱着“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新雁。御园中秋色斓斑:柳添黄,苹减绿,红莲脱瓣。一抹雕阑,喷清香桂花初绽”,到底不忍去苛责他们任性的厮守。只因在相爱的人眼中,没有皇帝,没有妃子,只有爱昏了恋疯了的两个傻孩子。厮守得一刻一分一秒,都好像从上天那里偷来的。

甜蜜果然是偷来的,所以才会双双受罚,罚他们天上人间,永不相见。早知厮守的岁月短得不堪一握,何苦当初,还要生出那么多计较,那么多争执,那么固执地不肯让一下步?

马嵬兵变击碎了如梦繁华,她凄楚而挚恋的目光,频频回顾。前方是三尺白绫,身后是怒发冲冠的将士,进一步是天人永隔,退一步是万劫不复。猎猎西风鼓动烧得半残的唐军旗帜,她轻移莲步,缓慢而笃定地前行,仿佛不是赴死,而只是盛装去参加一场遥远的宴会,就像,最初遇见她的三郎前的情形。

兴许是结局太让有情的人悲伤,于是洪升在《长生殿》里安排了后续,让这对相爱半生的眷侣在月宫重逢,虽圆满得很,却失了“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的悲怆。我几乎不忍去想重返长安,身心俱遭重创后的李三在面对熟悉的风景时,是怎样的心魂散碎,是否想着这样一句话:

玉环啊,在你走后,我这衰朽的身躯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那一年的李三,最痛恨的季节便是秋天。

西风残照,宫池倾颓,太液犹在,美人何处?空叹黍离之悲,谁怜绿衣之痛?

只剩下他了。从白氏的诗行中,我看到在庆贺新皇登基的喧天鼓乐声中,迟暮的李三独捧定情的钗盒金钿,痴痴凝视着对面墙上玉环的画轴,风露清愁的慵懒微笑,宛如生时。湘裙拂花,步态幽婉,可他明白,他再也唤不回那人清脆地笑着,叫他三郎。

“高力士,你记得第一次见贵妃娘娘时,她的裙子是什么颜色吗?”

“奴才还记得。娘娘那天穿的是红裙,红得像六月天里的石榴花儿。”

“呵呵!我也记得,那天她在麟德殿里转迷了路,也没人告诉她该怎么走,可那丫头倒像一点也不害怕。”

“高力士,我有点怕,怕有天会不记得贵妃的样子。”

同样两鬓霜白的高力士背过身去,悄悄揾掉眼角的泪水,将一件泛白的狐腋青裘,轻轻为沉睡的旧主人搭上。

……

辉煌了近一个世纪的大明宫,悄然落下帷幕,大明宫里的故事,再一次沉默下去……

风停了,是从何处,飘来断断续续的骊歌——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不记得哪日闲看《大唐芙蓉园》的MV,须发霜白的李三握着玉环当年赌气绞下的青丝,痴痴望向窗外;彼时李亨正衮冕加身,如他的父辈和祖辈那样,一步步走向权力的巅峰。李三唇边浮起含义不明的微笑。身边没了玉环的陪伴,什么都淡了罢。淡了尊荣,淡了是非,甚至,连生死也一并淡了去。那空蒙的微笑,让我有瞬间的失神。

看着屏幕上,埋没在荒烟蔓草间的大明宫台基,耳边再次响起那华美而略带伤感的笛声,是郁轮袍?是清平调?抑或是霓裳羽衣曲呢?

曲声中,可还有雍容的君王与花容玉貌的贵妃翩然起舞?可还有丰神萧散的白衣文士倚醉作歌?可还有挂着欢笑在一旁传杯的达官显贵,外邦使臣?我们失落的大唐,还要几个轮回才能找回?

一个煊赫王朝的痕迹散落如珠,幸好,还有那么多有故事的人们,从不同角度,为我们讲述了那个时代的风流。比如李白,比如王维,比如玉环,还有那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李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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