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的史诗是最好的神话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16:31:38
◆           进化的史诗是最好的神话             ◇爱德华·威尔逊◇  〔Edward O. Wilson,哈佛大学教授,著名的生物学家和科普作家,   社会生物学的创始人。本文摘译自《论人性》(On Human Nature,        1978)一书。该书曾荣获普利策奖。本文标题为译者所加。〕  当科学阔步前进,一个又一个地破除古代神话故事,神学撤退到了永远不可能被驱除的最后堡垒。那就是创世神话中的上帝观念:上帝是存在的意志和起因,是从原初的火球产生整个宇宙和制定宇宙进化的自然规律的主宰。只要这个堡垒存在,神学就能够从它的门口溜出来,聚集起乌合之众而返回现实世界。每当其他哲学家丧失了警惕,自然神论者就会用进程神学的方法假定一个超越宇宙的普遍意志。他们甚至能够假设奇迹。  上帝被保留为原初推动力,这是一个可行的假说,然而这个概念却是不能定义和检验的。宗教仪式,特别是成人仪式和立族圣典,是根深蒂固的,并融合到现存文化某些最高贵的因素之中。在它们的成因被发现之后,它们无疑仍会继续被长期实行。死亡的苦恼本身就足以使它们得以生存。那种认为对人格化的有道义的上帝的信仰将要消失的见解是狂妄自大的,同样,预言在科学唯物主义完全占有神话的能量之后仪式将会采用的方式,也是粗心鲁莽的。  我并非在提议把科学自然主义作为有组织的正式宗教的另一种形式。我自己的推导是直接源于赫胥黎们、瓦丁顿、莫诺、泡利、杜布赞斯基、卡特尔和其他敢于冒险一窥蛇发女怪之脸者的人文主义。我相信,由于以下两个原因之一,他们都未能达到其目的。他们或者把宗教当成泛灵论而排斥,或者建议把它隔离到心灵中某个和缓的禁区,在那里它与理智的主流活动隔绝,在其文化所孕育的现实之外自谋生路。  对知识的力量以及进化人类心灵的理念,人文主义者们展示了动人的信仰。我提议通过认识宗教信仰的心理过程——对个人和集体认同感的奉献、对个人魅力式领袖的注意、神话创造等等——而修正科学人文主义。这个修正揭示了那些已被编排好的既有素质,它们通过成千上万代的遗传进化,作为自给自足的组分被结合进了大脑的神经器官。因此,它们是强有力的,不可消灭的,并处于人类社会存在的中心。它们也被构造到了大多数哲学家在先前都未认识到的程度。我进而提议,科学唯物主义必须在两个水平上容纳它们:把它们当成具有巨大的复杂性和趣味性的科学之谜,和把它们作为一种能源,在科学唯物主义自身被接受为更强有力的神话的时候,这种能源能够被用来转换到新的方向上去。  当盲目的意识形态和宗教信仰被扫除,其它的东西很快就被制造出来作为代用品。如果我们能够用严谨的分析技术严格训练大脑皮质并用检验过的信息装备它,它将会把所有这一切都记录成道德、宗教和神话的某种形式。如果我们指导心灵不要把非理性的活动与理性的相结合,它将会把自己分成两个部分,让这两种活动肩并肩地继续旺盛下去。  如果我们最终能够同意科学唯物主义自身就是一种高贵意义上的神话,这种神话的动力就能够被利用来学习和理性地探索人类的进程。那么就让我再一次说明为什么我认为科学的精神高于宗教:在解释和控制物质世界方面,它反复取得了胜利;它具有自我完善的特性,使它为设计和实施检验的一切可能性大开方便之门;它时刻准备着去检查所有的事物,无论是神圣的还是世俗的;而现在,已有了用进化生物学的机理模型解释传统宗教的可能性。这最后一个成就将会是关键性的。如果宗教,包括教条的世俗意识形态,能够被系统地分析并解释为大脑进化的产物,那么它作为道德的外在根源的威力将会永远地消失。  别弄错了科学唯物主义的威力。它以另一种神话的方式代表着人类的心灵,直到现在,在那些冲突的领域,总是一个又一个地打败传统宗教。它的叙述方式是史诗:从五十亿年前的大爆炸开始,通过元素和星体的起源,到地球上的生命的产生的宇宙进化史。  进化的史诗是神话,乃是就此意义而言,即此时此刻它所引证的定律被相信,但永远不能被确切地证实,能够形成一个因果连续统一体,从物理学到社会科学,从这个世界到可观测的宇宙的所有其它世界,以及逆时间追溯到宇宙的起点,都能够适用。存在的每一部分都被认为遵循物理定律,而无需外来的控制。科学家们忠诚于对事物的解释必须尽量简明的原则,从而排除了神灵和其它外在主宰。最为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到达了生物学史上的一个关键阶段,即宗教本身也能够为自然科学所解释。根据作用于遗传进化着的人脑的物质结构的自然选择的原理,社会生物学能够说明神话产生的原因。  如果这种阐明是正确的,科学自然主义能够享有的最后的决定性的优势将是它有能力把它的主要对手传统宗教解释为完完全全是一种物质现象。神学不见得能作为一门独立的知识学科而生存下来。但是宗教本身作为社会的有机力量会存在很长时间。就象神话中的巨人安泰从大地母亲吸取能量,宗教不可能被那些仅仅把它击倒在地的人所打败。  科学自然主义在精神上的弱点是它的威力没有原始的根源。在解释宗教感情力量的生物根源时,它无法以现在的形式去利用它们,因为进化的史诗否认个体的永生和神性对社会的特权,而且它认为人类仅仅有存在的意义。人文主义者将永远无法享受到让别人精神改变和自我投降的强烈快感;老实说,科学家不能担任牧师。那么,此刻我们就会问:是否存在一种方法能够把宗教的威力转变成服务于揭露这种威力的根源的伟大而新生的事业呢?  归根结底,我认为进化的史诗可能是我们将能够拥有的最好的神话。它能够被调整,直到尽可能地接近人类心灵所能够判定的真理。如果真是这种情形,那么科学唯物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必须符合心灵的神话要求,因此能够重新投入我们的超级能量。  有一些方法可以用于诚实地处理这个转变而无需教条。一种方法是更热心地培植科学和人文学科的关系。伟大的英国生物学家荷尔登在谈到科学和文学时说:“我绝对相信科学远远比文学经典更能刺激想象力,但是由于科学家是一群缺乏文学感觉的人,刺激的产物在正常情况下都未能问世。”  确实地,由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所推导出来的,五十亿年前发生大爆炸的宇宙起源说,远远要比《创世记》第一章或尼尼微的吉加美士史诗更令人敬畏。当科学家们在数学模型的帮助下把物理进程反推到那个时刻,他们是在谈论每一件事——的的确确是每一件事,而当他们沿着时间向前推进到脉冲星、超新星和黑洞的坍塌,他们探测的距离和神秘都超出了前人的想象范围。回想一下上帝是怎样用那些在他看来人类的心灵无法承担的概念痛斥约伯的:    谁用无知的言语,使我的旨意暗昧不明?    你要如勇士束腰。    我问你,你可以指示我。……    你曾进到海源,或在深渊的隐秘处行走么?    死亡的门曾向你显露么?    死荫的门你曾见过么?    地的广大你能明透么?    你若全知道,只管说吧。  是的,我们知道,而且我们已经告诉。耶和华的挑战已被完成,科学家们已经加紧去发现和解决更为巨大的谜团。生命的物理基础已被知晓;我们知道大约怎样和什么时候它开始在地球出现。新的物种已在实验室里被创造出来,而进化已被追踪到了分子水平。基因能够从一种生物体被拼接到另一种。分子生物学家们拥有了创造生命的基本形式所必需的大部分知识。我们安放在火星上的机器已送来了全景图像和土壤化学分析的结果。《旧约》的作者们能够设想得到这种活动吗?而伟大科学发现的进程仍然势头十足。  未知的和奇妙的事物在等待着。它们能够被触及,一如早期那些神奇的日子,欧洲初期的探险者向前行进而来到了新世界,第一批微生物学家在水滴里看到了细菌在游来游去。随着知识的增长,科学也越来越成为想象力的刺激物。  在丰富的进化史诗的精神之下,现代作家经常召唤经典神话中的英雄人物来阐明他们对人类困境的见解:把命运转变成仅仅具有他所了解的表达意义的存在主义的西西弗斯;在正义之地与他的良心作战的犹豫不决的阿居那;把凡尘的罪恶赠与了人类的灾难性的潘多拉;还有有限地球的服伺者、无怨无悔的阿特拉斯。最近这些年来,出于对资源的有限性和管理上的节俭要求的让步,普罗米修斯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过时。但是我们不应该丧失对他的信仰。请暂时跟我一起回到原汁原味的埃斯库罗斯的普罗米修斯:    合唱:   也许你比你告诉我们的走得更远?    普罗米修斯:我使凡人停止预见厄运。    合唱:   你给了他们什么样的疗法来对抗这种疾病?    普罗米修斯:我把他们置于盲目的希望之中。  科学的真正的普罗米修斯精神意味着通过给予知识和在一定程度上主宰物质环境来解放人类。但是在另一水平上,在一个新的时代,科学也建造科学唯物主义的神话,它在科学方法的正确手段的指导下,用精确的、刻意动人的呼吁面向人性的深层需求,用盲目的希望保持坚强:希望我们正在行进的旅途将会比我们刚刚走完的更为远大、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