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故我在a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0 05:23:54
沉睡
什么是创造?确切地说,创造这个问题只有创造者才有权作出回答,也只有创造者才能作出较为确切的回答,非创造者对这个问题所作出的任何阐释和析说都只能归为臆断和无效,对创造的界说只能来自于富于创造精神的人。
一般说来,创造源出于一种先天的按耐不住的喷涌着的激情催动,它驱使你一直不断地去尝试未知,去发现和开掘埋藏于自我深处的潜能。创造是一团逆光而燃的蓝色火焰,它始终在不远处绽耀着魅人无比的熊熊火苗,诱使你去凝神潜望和逼近。创造是一部极富意志对抗性与力量较量性的交响诗,每一个音节都与心拍达成鲜明的共振,并使其节奏性搏跳,与古罗马军士方阵的挺进遥相辉映。创造是一种疯狂的意念泼洒与散发醉舞,法度在狂放不羁中叫啸着亮相并定现——人生一世,即“创造”二字,创造使自我呈示,创造使自我达成,创造故我在。
此前,无论是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费尔巴哈的“我欲故我在”,还是尼采的权力意志形而上学,萨特的“存在先于本质”等思想精髓,均未能准确切中人的精神本质,尤其是不能切中当下国人的精神本质,都是对我与我所投射的或投射于我的空间与时间的错置。
创造即神圣地行动,创造即自由地呈现,在一种自由而神圣的行动中使自我破土而出并茁壮成长。创造也是对一向自囚着的和他囚着的自我的解放,——创造就是对监禁之物的自我释放。创造使沉重的自我变成虚幻若雾的自我,创造就是打破定规或者无视定规,一只鸟儿啄破笼子而飞上晴空就是一种创造,一只白猫儿爬上一棵大树而与繁茂枝叶形成异样的风景也是一种创造。从深层说,创造是一种自我拯救,惟有创造能够拯救被裹挟而往的淹没着的自我。
创造是使人成其为人的捷径,当然,这条捷径从本质上说常常是一条史无前例的长征式的征途。哲学地说,创造是通达精神本质的弯曲着的韧性意念光束;诗意地说,创造就是在茫茫人海上腾云驾雾地视探谜为情爱的酣爽醉态;玄学化地说,创造就是使脑髓开出艳丽花朵的虔敬的目光之散点式盯凝;流俗化地说,创造就是发明,去发明一种以往没有的东西。总括来说,创造就是一种沉思着与狂想着的不定式行动,创造就是在集中着的放射状行动中沉思着与狂想着的东西之凝现,创造就是在对空间与时间之视界的牢牢把持中对时间与空间的深层洞见。按照后现代的思维,又可这样说:创造是什么?什么就是创造。什么疑问指向创造,创造便是什么。创造就是对一切问号的句号化,又是对一切句号的省略号化,创造还是对一切问号之句号化的问号化。——在对句号的问号化与对问号的句号化及其后的省略号化的一系列长串性的互化互演中,创造言说和构成着自身。创造似一种葡萄藤式的东西给我们带来异样酸甜感和跌宕起伏感,创造在对一切既成东西无休止的问号化中颠覆着地建构着。
创造就是对一切不敢想或不用想的东西的敢想和奇想,创造就是对一切不敢为或毋需为的东西的敢为与妙为。没有创造,生活便是死水一潭,创造就是嬉戏式地投入潭中使潭水形成层层涟漪振波和溅起迷人浪花并发出悦耳声响的孩子的鹅卵石,向平静如镜的潭水投掷鹅卵石,这差不多是人生的第一次创造。当对这个游戏不再激动好奇和不再沉思默想的时候,人生就丧失了应有的生命品性与质素。创造就是使死水成为活水,使活水成为诗潮,使诗潮成为精神,使精神成为涵盖世俗的灵物。创造源起于好奇而融汇于信仰。——伟大的创造基于伟大的信仰,伟大的信仰绽出伟大的创造,缺乏信仰的创造是盲目而危险的,缺乏创造的信仰是空洞而虚无的。创造乃信仰,信仰乃创造。创造与信仰双双构成了人的精神的本质,同时又使自由得以鸭子般地在水中浮现逍遥。
而什么又是自由呢?自由这个问题同样需要从创造的语境中来回答。创造既为自由的化身,又为自由的持有。反过来讲,自由又是对创造的先行保障,没有自由便没有创造,后者有赖于前者的宽松与张弛性敞亮环境,否则即使生发了创造的嫩芽,也会被残忍地扼杀在摇篮之中。虽然大体看来如此:即自由负载甚至孕育创造。但从根本上讲,自由却并不是先于创造,自由肯定不会先于创造。认为自由先于创造——就像萨特的“存在先于本质”——的思想,既是一种被动消极的一厢情愿的思想,同时这种思想又对自由缺乏深刻洞观。真正的自由在被创造之前顶多不过是一些零碎的材料或杂物,是一种迹象性的东西。经过创造的环节,自由才能化为可感、可观、可触与可欲的东西。自由常常甚至一直是呈乌有状态的,自由是一种潜隐性的漂浮物,需要借他物和外力作用方能呈现。自由之大门需要创造去叩开和唤醒,自由在创造中才能由不在场而走向在场,由模糊而走向明晰,由能是而走向所是,是创造使自由成其为自由。不创造便没有自由,即使巧遇自由,也会失之交臂,创造才生出自由,自由源自创造,创造先于自由,创造也先于存在,创造就是先于现有一切的东西。创造也是对自由的赋予、解救与催生,由创造所换取和赢得的自由才是坚实和游刃有余的自由。
创造不仅先于自由与存在,创造也先于笛卡尔的“我思”。因为我思总得有我所思的东西,我所思的东西既不是自动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自动从地下钻出来的,同时对我所思的东西我自然还要加以选择。比如,我不会去思考那些愚蠢透顶的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诸如你爱我、我爱你的东西,或者诸如如何发财升官的东西。我只思我要思的,我只思我所思的东西。那么,我就只能思我所设法思的东西。于是,为了思我所设法思的东西,我就只好去创造一个能思或可思的前提条件或空间。当然,在我创造这个东西之前,也大致甚至也确实需要一个我思,但这个我思仅是一个期备性的我思,真正的我思需要在我所创造的空间和语境中方能充分展开和弥溢。因而,创造便被跃迁性地置于我思之前。从而推出,我创造我所思,亦即我创造我思。由此,几乎同时我也就创造了我所在,亦即我创造我在。综上,创造先于自由,创造先于我思,创造先于我在。进而言之,我创造故我思在,我创造故我自由。简言之,创造故思在,创造故自由,创造故我在。
以往所风靡已久的“若为自由故,一切皆可抛”或“不自由,毋宁死”的信条,是一种非常华而不实而极不彻底的言论,前者应改为“若为自由故,勇敢去创造”,如此,才是一种行动化的和积极的人生哲学。而后者“不自由,毋宁死”则更是一种懦弱的、奴隶性的人生观,是一种令人可怜的人生观,也理应改为“不创造,毋宁死”,如此,才是富于昂扬精神和进取精神的。自由本来就是以隐约面纱的姿影而浮行于世的,自由的实质与精神即在于自由的前牺牲状,自由一经果真拥有并上身,便顷刻化为多余与恶心。自由的实质与魅力永远影显于自由之前,影显于向此光幻而飞赴的途中,亦即影显于独属自己的语言之途。另外,自由就是自抛行动。自由从来不是望梅止渴或望梦醉生,如果真地发自肺腑地渴望自由,那就去创造浪迹天涯与遗世独立的生存境遇吧,那就去创造孤寂寒彻的心房空间吧。惟有如此,才能守护住自由的脆弱草坪,自由女神才可能在凉爽月夜偶然一现。不创造便没有自由,自由在于创造,生命的被抛境况本身就需要用创造去打破和改变。自由的真髓不在于对自由的悠闲逸乐的享用,自由的真髓在于且仅在于其被创造和创造本身的时间过程中,只有在此过程中,流俗时间才会真正转化为生命时间,生命才会为时间之烛光所映艳和勾现,而创造就是使时间之泉乳得以流溢和汩淌的催生物。创造本身也是时间的盯赏物,由此,进而使时间本身也成为创造的盯赏物。时间在盯赏创造中常常会忘却了自己的流动和走时,从而使时间变得绵长不绝而意蕴隽永。创造愈甚,时间就愈长,惟有在鞠躬尽瘁的不懈创造中,惟有在把自己刻意地抛向各种险恶的命运旅途中,苦短人生才会一如蜿蜒曲折、峰回路转的溪流一般而绵延不断、光彩熠熠。创造,生命则悠长持恒;糊涂,生命则如白驹过溪而眨眼即逝。就此而论,创造才使时间成为真正的时间,创造彰显时间,创造为时间插上翅膀,创造赋予时间以生命和意义,创造使时间常新和年轻,创造甚至能使时光发生倒流。根据相对论所谓的运动在接近光速时使时间变慢的原理可料想,大脑在飞速运转之时,生命在竭力创造之时,完全可使烙印于身形的沧桑逃逸而使青春永驻。时间只有在创造的意义上才能涌现,也只有在创造的意义上,时间才能被言说。也只有进化到创造的意义上,深深困惑西方哲学史两千多年的存在概念与时间概念之谜,才能迎刃而解。——创造即存在,创造即时间(而之所以存在与时间概念一直困扰着西方思想史,并不是因为西方自古没有意识到创造的重要性,而是因为其将创造的内涵领悟得偏颇和狭隘所致,对创造的内涵一直缺乏创造性的领悟)。故,任何一个至善者的一生都是竭尽所能忘我创造的一生,他们用自己所创造的遗留物——不管是精神性的,还是建造性的——从而使其身影被永远铭写在漫长的历史上。
创造首先意谓的是对左右人们的陈规陋习或不容置疑的定论乃至真理的毫不留情的打破和击垮,越是那些被人们广为认可和被时代风靡标举的东西,一般地越是被创造者们列在重点摧毁和打击之列。若不首先在根深蒂固的观念方面进行划时代的革命和变更,任何重大的创造和发现都是不可能的。即使有了某种宏伟蓝图或构想,也只能流于空想和纸上谈兵。重大创造的第一步就是对所属时代被当作公理而加以信奉和普及的真理的断然抛弃。抛弃真理常常被人们认为是大逆不道的,尤其是在抛弃之初。但社会的演变和历史的嬗递,就是在一次次经过巨大的代价而终于抛弃了上一个真理的(前提)基础上而实现的,人们总是不能接受下一个真理将遭到抛弃的临近着的未来现实。实际上,任何真理都只能是特定空间与时间内的真理,抑或是特定语境下的真理,倘若换作另外的空间与时间或全然不同的语境,那么这个真理便不再有效,或完全失效,甚至会完全成为彻头彻尾的谬论。比如,地球上的许多物理定律在月球上就不再有效,古代崇尚肥胖的美人标准在当代就不再有效,牛顿的经典理论在大尺度的宇宙演历中就不再有效,西方的古典自由主义和当代自由主义理论在中国这样一个礼仪之邦就不再有效,古典绘画的透视法与表现内容在现代派绘画中就不再有效等等。虽然人们都能理解这些已故的事实,但人们永远对正在信奉的和推崇的东西本能性地要加以顽强的护卫。所以抛弃为所属时代所广为标举的真理或习俗,需要创造者要有极大的勇气和牺牲精神,需要去冒极大的风险。旧的东西向来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只有卓越的创造者用决定性的一记重拳的挥击或借长期性的浪涛冲刷,才能使其当即退出或渐渐消蚀。这一决定性的重拳还必须出自最佳瞬间,并击向最准确的位置。从这个意义上又同样能够映证,创造也源出于空间与时间,创造乃空间与时间之果。当任何真理成了同时代毫不怀疑地加以引用的东西之时,就无形中会桎梏着新思想的涌现,对它就需要诉诸一记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重拳,以恢复一个自由的、可以生根发芽的语境空间。创造即由在稳衡中打破、在打破中生成,然后再打破、再生成的一系列运动过程所构成,而且创造本身还需要为自己再创造一个弹性地带或活结,以便为别的力量和思想进一步来打破自身留下余地和可能。创造必须赋予自己以运动着的和常新着的特性,必须始终保持整个创造环境的绿意盎然,否则我们任何伟大的创造都可能会成为日后的绊脚石。创造就是使梦幻化为现实、使疲弱化为雄强、使自由化为可能、使愚蠢化为智慧、使智慧化为福音的东西。没有创造便没有一切,创造赋予生命以生机,创造点亮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