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星照片看朝韩炮战：为何韩国炮兵打不准？

11月23日，朝鲜与韩国在三八线附近西海岸争议海区发生了激烈炮战。朝鲜海岸炮兵对韩国占据的延坪岛进行了猛烈炮击，驻守延坪岛的韩军炮兵在13分钟发动反击，在炮兵侦察校射雷达的引导下，韩军使用4门K-9式155毫米自行榴弹炮轰击了北朝鲜军队的数个炮兵阵地。韩国军方消息说，朝鲜方面发射了170多发炮弹，韩国军方随即进行回击，韩国方面回击了80多发炮弹。冲突造成韩军2名士兵和2名平民死亡，16人受伤，朝鲜军队的伤亡情况不明。韩国军方宣称其炮兵反击有力而且及时，给予北朝鲜军队以沉重打击。

然而，最近美国战略安全情报机构“Stratfor”公司在其网站上公开了韩国延坪岛和朝鲜Gaemeori阵地附近的卫星照片。这组照片是炮击三天后的11月26日，由美国卫星照片企业数字全球(DigitalGlobe)拍摄的。从照片中可以看出韩军从延坪岛炮兵阵地向西北方16.7公里外的一个朝鲜炮兵连阵地发射的炮弹痕迹，照片上显示有14枚落入朝鲜炮兵阵地后方农田里。在用黄色箭头标注的地方，炮弹落入农田后造成的大坑痕迹非常明显。

照片显示炮弹落点的位置与北韩军队6门122毫米40管冰雹火箭炮排成一列的痕迹（左下黄色箭头）距离很远。照片上只有火炮阵地，里面的火炮已经无影无踪，据推测，这些火炮在拍摄卫星照片时已被转移到其他地方。韩国国家情报院院长元世勋12月1日在国会情报委员会上向要求“出示卫星照片”的议员出示了该照片。这必将让韩国军方无地自容，因为韩国军方此前预测“北方受到的军事打击将非常大”。看到照片的议员们大发雷霆说：“难道我们军队的水平只有这个程度吗，这样的照片怎么向国民公开。”大国家党院内代表金武星等部分议员甚至退场。

元世勋当天就北韩遭到的破坏程度表示：“我们共还击了80枚炮弹，目前通过美国的卫星照片确认了其中45枚的落点。稍后将在情报委员会小组委员会上提供卫星照片供传阅。金武星12月24日上午在最高委员会上说：“通过卫星照片确认了80枚K-9自行火炮炮弹中的45枚炮弹的落点，其余炮弹均落入大海。我们通过照片确认在这45枚炮弹中有14枚落入了附近的农田”。

卫星照片弹坑事件出现后，在国内军事网络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很多网友认为韩军炮兵实在是废柴，号称亚洲第一的K-9自行火炮的炮击居然如此的不准确。

笔者个人认为，仅从卫星照片上弹坑判断，韩国炮兵反击中规中矩，并不离谱。其着弹区射击密集界比较集中，K-9自行榴弹炮本身精度并无太大问题，此次炮火反击不准确其实另有原因。

我们先看一下弹着点的卫星图片，按照射程和卫星图可以判断，北朝鲜炮兵阵地配置的是苏制122毫米40管“冰雹”火箭炮。从北朝鲜阵地拉一条直线到韩军延坪岛的炮兵阵地，大概距离为16.7公里，这也在“冰雹”式122火箭炮20.38公里的最大射程以内。

从北朝鲜炮兵阵地特征来看，包括：

1、地势平坦通旷。便于进行迅速测地和便于靠近指挥；

2、靠近公路，通常炮兵临时阵地要求靠近通路，便于机动和快打快撤；

3、附近没有指挥所和弹药所；

4、掩体深度很浅，不超过两米，呈现前深后浅堆土状，胸墙很单薄的半掩体，一个炮班在几小时内就可以挖出来；

5、没有防空伪装。长期对抗的朝韩双方，其预设炮兵阵地都是有严密对空防御的，伪装设施一应俱全；

6、火炮间距较小。一方面是因为朝鲜炮兵指挥以有线语音通信为主，火炮间距过大会造成布线困难，指挥不便；另一方面北朝鲜炮兵部队的口令下达以“吼”为主，炮-炮间距必然不会布设的很大。

以上六项特征，完全符合苏军、我军以及朝鲜军队炮兵临时阵地的一些要求。可以认定，这是北朝鲜军队为达成有预谋的突然火力袭击，临时构筑的火箭炮发射阵地。这种临时阵地通常无法及时侦察、预先标定，在炮战中可令敌人意想不到的火力突袭。

按正北方向修正过的卫星图，落弹区散布长轴正对着延坪岛方向，符合远程火炮距离散布大于方向散布的特征。

 卫星地图上16.7公里有多远？

有了这些数据，我们接下就可以讨论韩军炮兵反击的精度问题。首先说说什么是射击精度。射击精度就是炮弹的弹着点(或炸点)与炮击目标接近程度的总体度量。精度包括射击准确度和射击密集度两个概念。只有射击准确度和射击密集度都好，才能说射击精度好。（具体可看结尾的注释）

搞清楚了北朝鲜炮兵是什么阵地，搞清了炮兵射击精度的概念。我们再估算一下韩国炮击落弹区的距离和面积。以苏军和我军的炮兵条例估算，这种炮兵连临时阵地的正面幅员宽度通常为100米～150米左右，以炮兵阵地估算宽度可以推导出韩国炮击14发落弹区的长轴大约为200米，短轴约为100米，近弹20～25米，远弹150米～200米。如果刨除两枚远弹，那么射击密集界的半径只有大约50米，相当于射程的百分之0.59，对于52倍口径的155毫米榴弹炮，这种程度的射击密集度是可以接受的。但考虑韩军反击炮弹来袭方向，落弹区的纵向散布应该是200米左右，横向散布大约100米（这也符合远程火炮纵向散布大于横向散布的特征）。按照射程16.7公里（16700米）推算，纵向散布约为射程的百分之一。这个数字只大约为当今最先进155毫米榴弹炮平均精度的一半。也就是说，韩国人的炮弹落点很密集，但全部偏离目标。显然，这对于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二”的52倍口径的韩国K-9式155毫米自行榴弹炮，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相信曾经进口K-9火炮的土耳其人肠子都悔青了。

 超大世纪好人网友绘制的落弹区示意图，很说明问题

 朝鲜炮火命中韩军K-9自行榴弹炮阵地的弹痕

是什么原因造成K-9自行榴弹炮射击精度大失水准呢？笔者个人认为有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是射弹数量偏少。在反炮兵作战时，压制一个非装甲的自行火炮连，通常需要耗弹155毫米口径高爆榴弹80～400发，在远程压制或者侦察手段不利的情况下还需要进行多次试射，通常以短促急袭射击为主，如查明目标并未转移，还要重复进行急袭射击。卫星图片显示的14个弹坑，距离压制炮兵连所需弹药相差很远，个人估计在准战争状态下与朝鲜对抗的韩军有一定的反击射弹数量规定，不可能像战场上一样使用大量炮弹反击，造成炮击未达到理想效果。

其次是韩军参战火炮数量偏少。11月23日，韩军在延坪岛的远程炮兵火力只有一个K-9自行榴弹炮连，为6门火炮。在朝鲜军队突然猛烈的打击下，一门K-9当场被击伤，另一门开战不久就出现故障退出战斗。实际上韩军反击只有4门火炮，面对朝鲜4个野战临时炮兵阵地和数个海岸固定炮兵阵地，韩军4门火炮显然是力不从心的。

一门K-9当场被击伤 

第三是气象保障不完善。韩国炮兵部队能得到气象信息的时间是每天06:00、 10:00、14:00、18:00、22:00、02:00，也就是每4小时一次。11月23日进行炮火反击时气象条件为，风速：平均2.3米/秒，瞬间最高风速：4.4米/秒。据韩军消息，炮火反击时得到的气象信息延迟2小时左右，由此推断，韩军炮兵气象保障并不完备。

第四是侦察校射雷达的误差。笔者在另一篇博文《中国进口美制炮兵侦察雷达那点事》（http://gaosga.blog.163.com/blog/static/1064625102009526105819276/）里面曾经考证过，中国于90年代初进口的美军AN/TPQ-37雷达，对我军152毫米加榴炮的侦察距离可达27公里以上，测距定位精度指标要求为94米，实测定位精度可达54米，确定炮位坐标的时间为7～12秒。而此次韩军在延平岛作战时使用的美制AN/TPQ-37雷达，也是90年代采购的,并且只是基本配置，至今因经费原因一次升级也没做过。由此可见，侦察校射雷达提供的朝鲜炮兵阵地定位精度也就在百米左右。百米左右的定位误差累加到K-9自行榴弹炮上产生射击精度的系统偏差，足以高达200米甚至更多。

第五是韩军战备效率低下。韩军方在国会做听证时声称, K-9榴弹炮的模块化装药有老化现象，发射药状态的变化必然引起射击精度的误差。另外，AN/TPQ-37技术状态也不理想，第一次反击时, 因雷达不能全天开机，AN/TPQ-37并未启动, 所以只能炮击朝鲜海岸炮阵地，共发射炮弹50发。第二次反击时(即朝鲜发动攻击38分钟之后), 雷达已经启动，捕捉到朝鲜122毫米火箭炮信号，进行了针对火箭炮阵地的反击，卫星图片上的弹坑就是第二次反击造成的。AN/TPQ-37雷达于今年2月部署到延平岛(之前该岛无雷达)，曾屡次发生故障（4月16日天线发生故障，5月28日变压器和电源发生故障，7月21日配线故障等等）。每次故障花了3～8天时间维修。

最后是侦察手段不足。朝鲜火箭炮阵地是个临时阵地，韩军不可能事先细致侦察、精确标定。而且卫星图片显示朝鲜的火箭炮阵地位于内陆，与韩军海岸前沿不存在通视关系，韩军无法使用光学、动目标雷达等前沿观察设备，也无法使用无人机等侦察设备深入朝鲜内陆。只能通过校射雷达反推炮弹落点，来确定判断射击精度和推断打击效果。

综上所述，韩军的K-9自行榴弹炮在反击朝鲜火箭炮阵地作战中，射击密集度达到了要求，14发落弹多数距离很近，落点比较密集，证明火炮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射击准确度却未达到要求，多数落弹远离朝鲜火箭炮阵地，未对朝鲜火炮造成杀伤。这相当于一个奥运会射击比赛亚军说：我打枪特别准，每枪都是十环，但悲剧的是，都打在冠军的靶子上了。还是那句话：炮兵射击精度包括射击准确度和射击密集度两个概念。只有射击准确度和射击密集度都好，才能说射击精度好。

【注释】弹着点相对目标的偏差称为射击偏差（或称射击误差）。射击偏差是由诸元偏差与散布偏差引起的。诸元偏差影响射击准确度，散布偏差影响射击密集度。

射击准确度是表示射弹散布中心对目标的偏离程度。这种偏离是由在射击准备过程中测地、气象、弹道等方面的误差、射表误差和武器系统技术准备误差等综合产生的射击诸元误差造成的，通常称为诸元偏差，因此射击准确度又叫诸元精度。射击准确度一般用平均弹着点偏离预期命中点的距离来近似度量。这个距离越小，射击准确度就越好。平均弹着点是一定数量弹着点分布空间的中心位置，在弹着点无限多时它就是射弹散布中心。

射击密集度是表示各个弹着点对散布中心偏离程度的总体度量。这种偏离来源于各发射弹发射时武器、弹药、气象、发射操作及其他有关因素的非一致性造成的各不相同的随机偏差。这种偏差会引起射弹散布，也叫散布偏差，因此射击密集度也叫散布精度，它是射弹散布疏密程度的表征。由于散布偏差只能设法减小，不能完全消除，射弹散布是不可避免的。

射击精度都是由实际射击结合理论计算来确定的。提高射击精度的要求，主要依靠采用先进的技术设备(如制导系统、火控系统等)，改进武器弹药设计，保证制造质量，加强武器系统的维护保养，提高射表精度，减小外界因素(如气温、风、能见度、波浪、海流等)影响，以及提高指挥员和射手的射击训练水平等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