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希孟：我们从今年高考语文试卷中学得什么

我们从今年高考语文试卷中学得什么
作者：安希孟   目前阅读624人次
笔者写作此文时，窗外鞭炮乱作一团，政府关于禁止燃放鞭炮的法令被置若罔闻。山西大学校园爱犬粪便堆堆，也是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文人们不顾现代法治，恢复文言和私塾，立孔教为国教，正与此相同。中国人爱国，举世无与匹敌。鲁迅早就批评祖传丸散、秘制膏丹。西方和世界列国对制药业管理极严格。医药处方和药品制剂不是等闲小事。但在我们的报纸上常常赫然有祖传秘方一类广告：糖尿病人不吃苦，深山里有杂粮种。杂种能治病！秘方者，没有列入国家药典，不经卫生部门批准，吃死人谁负责！
国内复古风气甚炽，大有颠倒五四、恢复满清之势。中医世家，世代相传，秘不示人，传男不传女。中国的人血馒头能治愈痨病，即肺结核。这是传统中医中药，也是中国学问即国学。现在痨病又多起来了，我们的人血血库开始告急！鲁迅构思《药》时曾得到俄国作家安特莱夫短篇小说《齿痛》的启示。《齿痛》描写耶稣被钉十字架那天，耶路撒冷的一个商人般妥别忒正患牙痛。他看到耶稣背负十字架却无动于衷，反而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的牙痛，觉得自己的疾病比耶稣的冤死还重要。一方面是革命者的奋斗和牺牲，另一方面是群众的麻木和冷漠。《齿痛》的商人认为自己的疾病比革命者的牺牲更难受。可以看到，鲁迅从此所得到的触发有多大。我们还可以继续吃“人血馒头”。看来在宗教上，鲁迅也是抬高基督教、贬斥中国迷信的宗教的。《野草》“复仇”（其二）取材于《圣经》中的耶稣受难故事——但鲁迅主张铢两悉称、睚眦必较。他说马太福音是好书，很应该看，犹太人钉杀耶稣的事，更应该看。鲁迅，博学者也。我觉得鲁迅有些拿耶稣自比或自况。他着力描述耶稣受难的焦灼与痛苦。他觉着自己有些像“中国的耶稣”或苏格拉底也说不成。“文化偏至论”（1908）说：“卓尔不群之士，乃穷于草莽，辱于泥土”。例如，他说，“一，梭格拉底也，而众希腊人鸩之；一，耶稣基督也，而众犹太人磔之。后世论者，孰不云谬，顾其时则从众志耳。”当代中国有些很唯物但缺少知识的教授可能看不懂鲁迅的观点。我们的复古僵化派现在是数字“众”多。
我们当前文化复辟，颇有些比赛较劲的样子。大家比着来，看谁跑得远跑得快。这颇有些跳忠字舞的时代。诚如“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变本加厉，此之谓也。文化复古，也大有此架势。不过，共产党中央毛泽东先生可能和复古派别不同。例如他反对写“人”字时另外加三撇儿。他有一次故意写作周年，我们大家于是开始纪念周年而不是纪念繁体字加走之的“周”年。
中国人的国家观念很强。现在讲国学，当然就使人想到“整理国故”以及中国的国色、国戚、国宝、国事、国难、国葬、国画、国魂、国运、国土、国图（国家图书馆）、国丧、国乐。我当然不知道世界各国是否都讲“国……”。汉语是交际工具，英语乃生存之道、之根，是存在的家园。在西方，语言为人存在，而非人为语言活着。2005年6月21日《中国青年报》王丽的文章《高考语文丢失了什么》，说“国文国文，堂堂一国之文”。可是世界列国并不把语言文字叫做“国文”。国的这一特别观念为我华夏古国所独有。文章说，“这是中华文明5000年文明之根，是我们每个人的精神之根、文化之根，它唤起我们每个人对国家民族文化的认同感。”哎呀呀，这词汇太陈旧了，换个说法吧！因为这样一来，我们的世界人类认同感地球家感就没有了。试看下列受到批评的2006年普通高校统招语文试题：
“遍布华夏的古村落，作为乡土建筑的精华，——，——，——，——，——，——，（正确答案是填入：具有很高的文物价值，生动展示了民族文化的丰富多样，鲜明折射出中国悠久的历史，成为了解中国文化和历史的一个窗口，它们看似陈旧，却辉映着辉煌的过去，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对中国人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产生过深刻的影响。”
读了这段话，我若有所思：我来自晋南农村。从来没有感到晋南大瓦房是建筑精华。1956年，我爸爸盖了三间瓦房，那大概是1949 –1979 年间全村仅有的农民盖房事例。我家的窑洞不错，可大人们希望孩子学习好到机关工作。我是怀抱远离乡村故里的愿望考上大学的呀！村落呀！城墙呀！原是为防止土匪贼寇野兽狐狸豺狼侵袭的封闭的家族实体呢！窑洞呀！我很熟悉，冬暖夏凉。我们应该请学者先生们去住几年。解放后，拆城墙，毁家庙，、曾经的革命哩！学者们原来是把这些当作文物呀！你爱住文物，就从车水马龙繁华闹市高层建筑中搬出去。还有不少多样化的原始古朴的生活方式，比如纺车、老式犁耙，你不享受，却让贫困落后地区处于温饱线以下的人享用。原来，让他们穿破衣，吃草药而不住大医院，耽误病情，是为了多样化呢！你从窗口望去，旧文化真的一片盎然吗？过去的时代真的很辉煌吗？看到街上还有牛车马车人力车，你赞扬多样化！但你却不愿回到历史中去。毫无疑问，在森林古猿身上，也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临汾市的砖砌窑洞减少了，这恰恰是现代生活方式多样化呀！旧观念、旧思想、旧生活方式，有人怀念，那是他们想让别人做古董给人看的。
还有一道题目颇弯弯绕：董事长给三位朋友送对联，（一）大启而宇，长发其祥；（二）交以道，接以礼；近者悦，远者来；（三）室有芝兰春自永，人如松柏岁常新。请问，这三联分别送给下面的谁：A 七十大寿者；B乔迁新居者；C商店开张者。
标准答案是：（一）送乔迁者,即 B，（二）送开张者，即C，（三）送七十大寿者，即A。
可是我想，这汉字的游戏规则就有问题，因为，（一）也可以送给老者，（二）也可以送给乔迁者。（三）当然也可以给乔迁者。
这中国文化关系学特别讲究上下尊卑人伦大端，你有时应接不暇，会在语言文字上跌筋斗。
下面的题目我觉着文科博导硕导们会不及格，不信你试试！这些知识的实用价值何在呢！
下列各组词语中，“”以内的文字，所指颜色相同或相近的选项是哪些：A）看朱成“碧”、金魄“翠”玉；B）青红“皂”白、“玄”端章甫； C ）“缟”衣白冠、玉貌“绛”唇； D） “丹”枫白苇、“赭”衣塞路；E）“缁”衣羔裘、“黔”首黎民。（答案是;A、B、D、E,各位观众，你做对了吗！）
这道题，我相信列位看官能做出的不多。赭衣（（zhe yi,古代囚犯穿的红衣服），你不懂，也没穿过。玄端章甫，今天的院士知之不多。如果说这些东西该抛弃，你不会有意见。我看过许多英语试卷，多是实用科技人情世故社会哲学小品，好像比中文测试有魅力。没有任何外语试卷从荷马那里搬来东西难人。语言是存在的家。这家为何如此远离我们，为何这么生疏呢！上面这些语言多少有些和社会现实脱节，该被抛弃，不是吗！
最近国内频出著名大学学者汉字出错的消息：清华大学校长顾秉林在宋楚瑜演讲后赠送一幅小篆书法，内容是黄宗宪的诗：“寸寸河山寸寸金，侉（kua）离分裂力谁任？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顾校长被 “侉”字给难住了，全国一片声讨，爱国爱汉语之心漾漾乎中华。可是，同志们，你们这支讨伐大军中又有几个人认得这些过时古董篆书呢？我不知道顾校长顾拜旦的后人何苦送这几个字给人家！这分明是自己做秀自找苦吃！看！你自己把自己装到爱国分子的袋子里啦！有一群人喊着要打死一淫妇，耶稣说“好，你们中间谁没有罪，便可以丢石头”。那些想砸死这妇女的人，一个个溜得远远的。同志们，你们中间有几个梁山好汉认得这个篆字呢？为什么还要显示连自己也不认得的篆书呢？人大校长纪宝成大叔开办孔子学院，首任院长，他的汉语水平应该在万人之上！否则这国学院就是丢人败兴！但纪大叔却在主持欢迎台湾新党主席郁慕明时，不知道“七月流火”（本意天气转凉）的意思，说这指的是七月的火热天气！丢了国学的脸面。批评他的人好像个个是饱学之士，似乎自己原来就知道七月流火的意思。大家好像都看见皇帝穿衣服了。我告诉诸位，这多年我一点也不知道其意何指。第三个例子：厦门大学欢迎国民党前主席连战，厦大副校长把连战题词中的“黉”（hong）念成“荒”，这下子批评他的人似乎就都成了汉学大师，无字不通，无书不精。我怀疑这是连主席故意捉弄一下你们。
遭到嘲弄的还有余秋雨先生，他因为念错了（姑且这样说）“智者乐山，仁者乐水”的乐（yao，爱好）字，大家群起而攻之，似乎大家全都认得这个字。可是你们别装模作样，其实你们全都不认得，却和《皇帝的新衣》中的市民们一样，谎称自己看见了光着身子的皇帝穿着绫罗绸缎。我实在告诉诸位，我一直读作“乐”（le），我的一位搞中哲的朋友也这么念。四川乐山大佛，你无法读做“越山大佛”。还有“董乐山”，你要是念作“董要山”（dong yaoshan），那才丢人败兴！你为什么不能与时俱进呢！这汉字作孽，你们为什么就不知道呢？一位大学校长把“沆瀣（hangxie ）一气”念做“坑韭一气”,全校为之哗然，传为笑谈良久。他还把“挥毫泼墨”读做“毫挥”。问题全在秀才们故意卖弄，故意为校长制造文网——校长无辜。你为什么要用这么难堪的字眼！我在北师大参加文化大革命时，一位小将说毛主席题写了“北京师范大学”金光闪闪的八个大字（全场哄笑）。她还说“被敌人反对是坏事而不是好事”，结果底下的人喊“下去”！看来，学问和地位是反比关系。
2006年6月23日《光明日报》刊登《汉语走向世界的时代》。文章说，汉语不久将要成为“世界语言”，文章说这既有历史基础、现实机遇，又有发展潜力，其根据是：中、日、韩三国是文化共同体。可是谁承认这三国演义为共同体了呢！我历来认为这些胡话有些“58年大跃进”。让我们拭目以待20年吧！从上面的语言游戏来看，汉语走向世界，就有些困难。这么难的东西，人家本来就觉着不容易，你还变着法儿难人，太残忍！有人捏造中日韩三国是“汉字文化圈”，这不明摆着是大东亚共存共荣吗！可是日本是“西方”八国集团之一！韩国是拼音文字！是民主多党选举！文章说，汉语是人类最初的语言，也是人类最普遍的语言。但是，最初的语言就能够成为未来人类普遍使用的语言吗？桃花源好，你回得去吗？人类最初的语言是兽言、是鸟语，是“呼儿嗨呦”。人类最初是穴居野处茹毛饮血的食人生番呢！最初的语言不会是最后的最将来的语言。文章说汉语的优点是始终不变，千年如一。 然而我不认为千古不变是什么优点。说汉语是“最具有世界性的语言”，这似乎不好理解。然而事实是，英法德日语的世界影响大。这篇文章还说：“汉语是东亚共同的语言。汉语日渐成为一种世界性语言。作为软实力的语言文化已经成为大国竞争的重要指标。向世界推广汉语，既是文化抵抗的策略，也是文化发展的方针！”原来如此，要抵抗先进货色！可是，世界各国要是和我们一样采取抵抗汉语的策略呢！我觉得世界各国如果都把语言当作维护本民族本国家利益和体面的工具，寸步不让，那汉语又怎么能深入各国被别人接受和理解呢？你这岂不是自相矛盾？难道别人不爱自己的语言和国家吗？文章说，中国国际实力的提高，表现在中国在海外办100所孔子学院上。那么我想问：山西吕梁山区、甘肃贫困地区光腚儿童失学，又表现了什么实力呢？可能中国海外100所孔教学院迟早是泡影。我也预言汉语神学和汉语化学、汉语哲学、汉语物理学一样是赝品。
早在明末，徐光启就为西学辩护说，“有怀不吐，私悔无穷；是以不避罪戾，斋沐陈情。”为何上书言事还会获罪受罚，还是罪戾？这是中国文化而不是维也纳文化吧！他无非是为传教士带来的科学辩护。125年前的1881年，英人林乐知(Yound John Allen)海上漂泊210天，历经风险，来到我国，在上海创办中西书院（Anglo-Chinese Methodist School），那是开放，给中国带来生机。这所学校几乎年年都开设的课程是：习学琴韵、习学西语，以及翻译作文。这个学校还开设万国公法、航海测量、化学、微分、积分、天文、勾股法则、平三角、股三角、代数学。林乐知还翻译过《印度国史》《俄罗斯国史》《德国史》《欧罗巴史》《万国史》《格致启蒙化学》《格致启蒙地理》《四夷编年表》《东方交涉记》。吃水不忘掘井人，今日的大学学子，不能忘怀先贤的工作。可现在，中国有人大搞倒退，办国学院，或者孔子学院。这些都可以获得国家资助呢！可是我实实在在告诉诸位，我们不要培养竹林七贤，而要“希腊七贤士”——这些贤士不是避居山庄不食人间烟火。我所供职的山西大学原来分为“中学专斋”和“西学专斋”——“中学专斋”相当于中等专业学校水平。后来“中学专斋”不见于史乘（人民大学的国学院是100年前山西大学中学专斋的接棒人，比我们山西大学落伍100年呢！）。李提摩太在上海给缙绅们印刷格物致知书籍，故而现在山西大学才有科学技术哲学中心。李提摩太应该是首席专家！而今山西大学要学习西方实行三学期制——有人会气歪鼻子（第二次被气歪）。
我们中国人不同于别的民族的地方在于，我们特别喜欢表扬自己。曹植的《七步诗》当然是“兄弟阋于墙”的产物。这兄弟争位，或宫中斗法，把人切断四肢放到坛子里活受罪，岂是西方文化不成！报载，北京市幼儿园心理测试：一个小妹妹病了，谁愿意借衣服给他。结果令人失望。央视《猜猜看》问电梯间面对门的镜子做何用？国人不知道是为残疾人坐轮椅出电梯用的。这资产阶级反动派够为难“礼仪之邦”的中国人啦（别国不懂礼义）。乘传送电梯乘员要站立一侧以便为他人留下超越的空间，银行邮局的一米线，国人不了解者居多。仅此一端，你如何在世界上骄横？！我们中国有一条举世闻名的大墙，这就是Great Wall。几千年了，“兄弟阋于墙”，都是为了争夺印把子和那把椅子。为了不让印把子落到外姓人手中，我们西安南京北平还修建了高墙。高墙之内还有高墙，就是forbidden city。外国的皇帝没见过这阵势。共产党毛先生泽东拆了一些旧城墙，引起梁漱溟老大不高兴。毛正确地然而也不无武断地批评他。蒋介石当年要拆南京城墙，徐悲鸿反对，结果是一场公开争论，南京城墙得以保留。徐悲鸿没有像梁漱溟那样倒霉。今天看来，蒋毛二先生是对的。他们不复古。
中国其实很难西“化”。国民的劣根性太强，抵制改革的力量很大。你用不着担心全盘西化。捐献遗体或器官这东西若被说成是咱们中国文化，就坏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嘛！你若真的西方化，就该千恩万谢啦。你毕竟没有兽化鼠化火星人化呀。你对西方若明若暗，不知底里，就盲目仇恨西化，那是你的不幸和悲哀。我觉着中国人这辈子难以西化啦。西化也者，政治、经济、文化、学术、制度，西方化也。你若被化了，还不赶快谢天谢地！你要是参加大选，一定乐得屁颠屁颠。当然你会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体用之学就是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特大学问——比如按照上级意图，民主选举首长。例如所谓 “西医治表，中医治本”，这“本” 和“表”区分得就很清楚。不过心脏支架，许多人爱用进口的。妈妈们爱让孩子喝进口奶粉。你得了艾滋病，或得了癌症，就要靠西医。骗子们拿国家钱到北京上海小病大看，却动员看不起病的劳动人民在乡间吃中国草。野兽的食疗不是现代医学。两千年前西方就有解剖学，那时中国的庖丁却在解牛，注意，可不是活体解剖，而是宰牛、杀牛、吃牛肉。科学只有一个，无所谓“中国”科学和“西方”科学之分。祖传丸散、秘制膏丹，鲁迅早就讨厌的。他因为庸医害人，所以东渡扶桑日出之地学医。中国最早出洋留学的人们相信实业救国，但后来人们发现，如果国民身体素质太低，国家仍然无望，他们便转而学医。但是鲁迅发现，国民性格素质如果低下，不知觉醒，无论体格如何强壮，都只配做看客或牛马或人力车夫。此是后话。但是鲁迅早期的一帮中国人的确致力于以西医救中国。现如今愚弱的国民和中国学者又开始向世界展示自己的落伍了，厚颜无耻地把落后的中医“推向”世界。
2006年7月1日唱党歌、爱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