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夺赵作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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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夺赵作海

2010-11-26 10:20:35 来源: 南方周末 (广州) 跟贴 38 条 手机看新闻

河南农民赵作海摆脱11年冤狱后,与曾经的千万富翁蔺文财,开始了一场“赵作海全国维权之旅”。颇具眼光的蔺文财瞄上了赵作海的影响力,有意打造“赵作海”公益维权品牌,成就一番事业。不料这一如意算盘,被赵作海的女友搅乱了——


2010年11月4日,赵作海(右)在昆明。一起纠纷的受害者家属希望能得到赵作海的帮助。 (CFP/图)

河南农民赵作海摆脱11年冤狱后,与曾经的千万富翁蔺文财,开始了一场“赵作海全国维权之旅”。颇具眼光的蔺文财瞄上了赵作海的影响力,有意打造“赵作海”公益维权品牌,成就一番事业。不料这一如意算盘,被赵作海的女友搅乱了——

出狱半年间,新房落成,长子结婚,“河南版佘祥林”赵作海正在远离他的冤屈。那张人所熟知的脸孔印上了崭新的身份证,打量着周遭的世界。不过最近一个月来,这个目不识丁的老农以“公民维权代理人”的身份,再次被记者和他人的冤屈包围。

和他一起登上报纸头条的,还有“赵作海维权”品牌的打造者、与他同为57岁的“中国民告官网站”站长蔺文财。

蔺文财以“案件考察”、“与律所合作”等创意,展开了与赵作海的合作维权事业。“赵作海”以最醒目的方式出现在他的名片和网站上。他毫不掩饰称自己是赵作海的“代理人”。蔺文财坚信,由他主导的“赵作海全国维权之旅”,既有助于帮助赵作海深入美丽新世界,更为重要的是,能在中国法制版图上开辟一方新天地。

过去一个月中,赵作海亦步亦趋跟着他,穿着120元的西装和2.5元的袜子,东至上海西行成都北上长春南下昆明。正当他们以维权者的形象登上报纸之际,法学界论争呼啸而至。但这并不影响蔺文财把这项事业做大做强的决心,他最新计划是开一个“赵作海全国维权之旅现场发布会”。

不料,愤怒的李素兰终结了这一切。对于她的身份,媒体赋予了一种她所不习惯的词汇——赵作海女友。她不想让赵作海被蔺文财“绑架”,设法终止了赵作海的维权之旅,却无法阻止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助者带着希望踏进她的家门。

维权者盯上了赵作海:“赵作海是一块惊堂木”

2010年11月13日是个星期六,蔺文财在位于北京的国务院第二招待所副楼内租的简陋办公室里,迎来不少求助者。他和赵作海的合影贴在柜子上,许多求助者正为此而来,尽管此时赵作海身在河南老家,与蔺的合作已出现矛盾。

这个下午前来求助的人有三个。已经年过半百的退养法官吴夫增坐在门边。“赵作海是一块惊堂木,一面镜子,他能够监督其他法官。”

掏出自己江苏邳州法院的工作证,吴夫增笑称是“穿着法袍来寻找赵作海”。前年4月,吴夫增爱人经营的十多亩养殖场被强迁后,法官变成了维权者。

人高马大的邱照轩刚从山东烟台赶到北京,行李箱里塞满了各种文书。他在看守所里关了21月并放弃了4600万财产。今春,媒体以“被有罪被无罪钱说了算”为题报道了他的冤屈。

邱照轩希望赵作海能加速他本人的平反进程,为此还满怀希望地拟好了下联:“赵作海山东一行帮维权”。横批:“见怪不怪”。

在两位求助者叙述的当口,一个身穿运动服的女子赶紧从兜里掏出几张照片。第一张是一条完整的街道,第二张,街角那个店铺成了废墟。在第三张照片里,两个彪形大汉把一个女子按在水泥地上。

蔺文财也对求助者们奉上自己的经历:前千万富翁,8年前遭遇411天冤狱后以维权为志业,并且在民告官的道路上颇有心得:“上访的找到我,我会给当地驻京办打电话。上访者的事情一般都能解决。”

他的网站上除了大量有关赵作海的消息和一些案件,还有他写给国家领导人的信。他掀开毛衣,指着印有国徽的腰带,“公安部的朋友送的”。他递过一张印有国徽的印纸,“国家信访局的领导给我题的词。书法不错吧。”

蔺站长一边满口应下求助者,一边不断给赵作海已经关机的手机打电话。蔺文财也是当天众多寻找赵作海的人之一。忙活了一阵无功而返,蔺站长转而厉声打电话给河南警方:“赵作海丢了,有生命危险。出了事谁都过不去!”

蔺清楚,赵作海正在他“女友”李素兰手中,不过他有信心从她那里将他夺回。

女友和代理人争夺赵作海:“你不来我就自杀”

5天之后的11月19日,河南柘城县北门村一个邢姓村民的家中,前来维权的赵作海身边,同时出现了李素兰和蔺文财。

邢家三座祖坟被开发商掘开,三个老人维权,却以涉嫌“敲诈勒索罪”被逮捕。蔺文财与邢家签订了代理合约。

事实上出狱后,冤字也从未离开赵作海的生活。李素兰就是他出狱后不久来到家中的求助者。

赵作海回忆说,第一次见面时,两个苦命人从下午聊到晚上,“有点同命相怜”。李素兰搬到赵作海家共同生活三天之后,便以婆婆的身份参加了赵作海大儿子的婚礼。也就在那时,蔺文财来到赵家,带来了两条极品云烟和200块钱作为贺礼。

蔺文财与李素兰一度互相信任。蔺文财愿意帮助李素兰维权,他甚至提着相机给李素兰的残疾女儿拍照。

但伴随着赵作海成为“公民代理人”,蔺文财和李素兰的矛盾开始激化。她一直当着大家的面叫赵作海“猪脑袋”“神经病”,把蔺文财的网站称为“垃圾网站”。

矛盾爆发于11月初,赵作海身在四川绵阳之际,接到亲戚急电,称家中8000斤玉米被李盗卖。之后李素兰被当成偷盗者见诸报端。蔺文财还拉着赵作海去派出所控告她。他称李素兰图谋赵作海钱财,“有夫之妇”、“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李素兰解释说,自己卖玉米原本是贴补家用,却被冤枉成盗窃者。为此她一病在床,在院子里堆土堆并插上几个木棍,以乡间的方式诅咒蔺文财。11月12日,赵作海又被接到郑州准备开始维权之旅后,她不断给赵作海打电话阻止。

此前赵作海在昆明巡游、一天的采访结束后,吃饭时跑到马路边呕吐,晚上不得不输液。他给李素兰打电话说自己想回家。据赵作海回忆,“蔺文财当时跟我说,你这么快就变心了吗?”

一些争吵是以法律的名义进行的:蔺文财和赵作海身在重庆时,李素兰认定蔺文财绑架了赵作海,把他当猴耍,当枪使,说准备报案。蔺文财在电话中反问,你以什么身份报案?你还想有几个老公?蔺文财说,他最担心李素兰设圈套,将赵作海“捉奸在床”。

“拯救”赵作海那天,在郑州,李素兰先到医院买了40片安眠药,然后来到河南省高院的门口,几番给赵作海打电话说“你不来我就自杀”。僵持的结果是,赵作海跟李素兰回到村中。

这还不是李素兰反击的全部。这个早年与丈夫不和、以自己能力拉扯大4个女儿的女人,到商丘花190元买了一个录音笔,瞒着赵作海,录下了她与赵作海的谈话:蔺文财在外边带赵去找过小姐,但他拒绝了。面对记者,蔺文财解释说,足疗。

更为致命的是,各自面对记者,矛盾的双方都提出对方曾经收过求助者的钱。但双方均否认。 

在邢家,临近中午,蔺文财挥舞双手发表对邢家祖坟被掘事件的看法,坐在对面的赵作海一言不发。所谓赵作海维权,不过是蔺文财拍些采访视频,发到自己网站上,然后出具一份文书让家属送到检察院抗议。

此前巡游多个城市之间,赵作海回顾,自己该说什么、怎么说,都是蔺文财教的。在很多场合,他干脆不说,直接让蔺文财说,“就代表我了”。

蔺文财眼中的赵作海“很自私很自私,完全像个孩子”。蔺文财教育他,“要把党和国家当成自己的家。”甚至对赵作海的一些生活细节,包括刷牙吃饭,乃至裤子拉链,蔺文财都会关注,“让他拉上,他说我里边穿着裤子呢。”

在蔺文财的家乡昆明,5家报纸和2家电视台的报道规模,让他引以为豪。

不过,媒体报道他们“与律师事务所合作维权”,让昆明律师耿国平感到奇怪:“当天昆明台邀请我做节目,评点赵作海。之后我们一起吃晚饭,当时我说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告诉一声,没想到第二天见报后就成了合作。”

赵作海拒绝了:“人心隔肚皮,虎皮隔毛羽”

走出邢家第二天,蔺出现在老王集乡派出所。

自我介绍了一下,蔺递过去一页纸,“这是我们查到的李素兰的户口。李素兰确实结婚了。本着社会和谐和道德的角度,希望派出所帮帮老赵,跟他谈谈,不能眼巴巴看着赵作海废在这个女人手里”。他说李素兰已经涉嫌重婚罪。

黄昏时分,蔺站长来到了赵作海家,“老赵,你去趟派出所,我们去把那个玉米的案子销了吧。”实际上,他指望派出所民警跟他谈李重婚之事。

赵作海走到院子当中,跟李素兰打招呼。话音未落,李素兰呜咽着哭喊起来,去屋里翻找什么。“不是说我偷了8000斤玉米吗?这是凭据,一共只有三千多斤。我卖自己家的玉米怎么了?”她举着一个纸条,记者的相机闪了起来。“拆散别人的家庭,把别人当猴耍。丧尽天良啊!”李素兰引领记者去看家中剩下的玉米。一向习惯了沉默的赵作海佝偻着身子,突然大声喊: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蔺文财没有放弃:“老赵,乡亲们都在看着你。你不是菩萨。11年冤狱,我是真正为了你好,你不能拿后半生开玩笑啊。”

他说:“老赵你好好想想,你也有重婚罪,也得判刑。”赵作海仰起头,“我不怕。”

在蔺文财看来,离开他的赵作海是失去了人身自由的软弱者,“相当于第二次坐牢”。他说自己恨铁不成钢,“我的名气肯定比他大很多。到哪里开庭都受尊敬。想借助我的名气把他拉起来,可惜他没有骨气。”

蔺文财说自己是追求公平正义的现代包公:“赵作海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带他出去,记者没有理由再报道他了”。

当天,蔺那致力于“正义曝光台”的网站首页上用大黑体字挂出了一则重要通知:“因赵作海女友被爆有夫之妇,对蔺文财产生不良影响,蔺文财决定暂停带赵作海学习维权的行为”。

私底下,蔺预计这对夫妻很快鸡飞狗跳,“肯定不会长久”。

对于围绕自己的这场纷争,赵作海觉得,“人心隔肚皮,虎皮隔着毛羽,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并不怕重婚罪。“这是人身自由”,他强调说,“是人身自由。”

赵作海又拒绝了:“到处都是案件,办不完,办不了”

蔺文财离开赵家的这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安安静静出现在堂屋门口。

这位陕西汉中的李秀明老人已经年逾六旬,第八次到北京上访准备回家,先是在火车上站了14个小时站到西安。得知赵作海帮人伸冤后,又从西安坐火车14个小时赶到商丘,从市里折腾到县里乡里,最后从乡里步行两个多小时,一路打听问到赵作海家中。

在赵楼村,人们已经把赵作海家称为公堂。老人坐在赵作海对面。赵作海努力调整了自己的河南话,提高声音,发出很奇怪的强调:为什么来?什么冤情?

李秀明情绪相当激动,身体端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间,话语颤抖带着哭腔:“我们慕名而来,希望您能现身说法,帮帮我们。我儿子在5年前入监后死了,是冤案加命案”。

随后,李像背诵课文一样背诵着什么,土地、开矿、敲诈、死亡、判决……

赵打断了老者的陈述。他更加拘谨,一字一顿:“现在社会发展到这一步,腐败太多。我在家也不得安,出去也不得安。到处都是案件,办不完,办不了。”“那天有法官找我帮忙打官司。我觉得有点可笑。他跑了两年,没人过问。一个法官能没人过问吗?”

李秀明很快合上材料,站起身,默默地把它们装进背包中,拒绝在赵作海家吃饭。既不离开也不说话,站在赵作海家的院子中,直到好心人把她送到镇上。

第二天中午,赵作海觉得憋闷,他没有吃饭,赤脚穿着布鞋走来走去。穿上一双2.5元的白袜子,又穿上仅有的一双皮鞋,他安静了下来。

当“公民代理人”期间,正是穿着这仅有的一双袜子,他第一次乘坐飞机降落到灯火辉煌的夜上海,没看世博,也没被允许进法庭。在北京他乘坐了地铁,对鸟巢不感兴趣,在天安门为看到毛主席纪念堂激动不已。在昔日包青天故地开封,他第一次进了法庭,只说了一句话:“走!”这是他唯一一次开庭,结果以愤怒离席收场。

赵为李秀明老人的遭遇揪心,不过又无能为力。

在赵朴素的观念中,冤案很难办很难办,“如果处理好,当官的得罪了。处理不好,农民亏了。帮忙打官司不就是跟官斗吗?”

这几天还有另一件事让赵揪心。他的大儿子取走了他存折里14万的巨款。只有大儿子知道存折藏在哪儿,二儿子知道密码。他打电话痛骂了大儿子一顿。

赵三个儿子都在外地打工,身边只有李素兰一人。他说不会再当公民代理人了,准备跟李素兰种地,做点小买卖。

65万的国家赔偿,半年间只剩下40万了。公民代理人生涯给他留下了两件78元的衬衫和1300块钱。其中500元是蔺文财给他的,800元是上海寄来的稿费。

不过为了买一个灯泡能跟赵作海吵一天的李素兰更乐观一些。送记者出门时,她不忘递上记在纸盒子上的电话号码:这家有冤案,挺有价值的。从求助者到女主人,这个昔日的女强人击退了很多对手,她是世界上离赵作海最近的人。但她仍然在每一个可能的场合对记者诉说女儿的冤情。在她的构想中,不能排除赵作海帮别人打官司的可能。

(本文来源:南方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