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炼:走出健身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17 04:01:36
“锻炼”这个词会让我产生一种矛盾的感觉。它听起来总带有惩戒和无趣的意味:或许你也能想得到,医生或是保险公司常会督促你多加锻炼。于是乎,“锻炼”(exercise)这个在古罗马时期就带有军事意味的词汇(拉丁文里的exercitus意指“军队”),会让人想起那些刑具、跑步机,以及健身自行车之类的东西。我到现在都很惊讶,人们为什么要掏那么多的钱,然后把自己像套轭似地拴在那些像是奴隶工人用的机器上。跑步机和健身自行车大概能塑造肌肉,但它们究竟能不能让你重新获得那些极其珍贵难得的东西呢?比如说,你脚步的轻盈?
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城市,而且每天都要遭罪走在“灰黯的人行道”上(在爱尔兰诗人叶芝(W.B. Yeats)的“茵内斯弗利湖岛”(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里,他从“世纪末”(fin-de-siècle)的审美角度,以一种不寒而栗的心情,做出了如此的描述)。我们也许会偶尔杀进一座公园,但这不过只是再次提醒自己: 我们正是一群囚禁中的动物。
几年前,在遭受了太久的“城市幽禁”之后,我在夏季快结束时到朋友尼克(Nick)家的小别墅去度周末。这所房子位于奥佛德(Orford)的萨福克(Suffolk),是个安静的小镇。九月里,阳光低垂,却让人感觉到温暖。栗树和山毛榉的叶子也开始纷纷坠落。某一天的早晨,我沿着奥尔河(Ore)的堤岸去散步。对面是冷战时期建在奥福德岬(Orford Ness)的军事设施,如今都已被废弃。它们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古怪,就像是金色朦胧阳光笼罩下的阿兹特克(Aztec)金字塔。杓鹬在鸣叫,燕鸥在海湾边上捕鱼;家燕在成群集结,正在准备这一年的迁徙。我的注意力被一丛雀鸟密聚的刺棘吸引了过去:草丛里主要是些金翅雀和朱顶雀。后来又出现了最为精彩的一幕:一个东西像鹰一样栖落在篱笆上,我认出这是一只布谷鸟。看见这种鸟,通常会让人联想起夏天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我的身体感到飘然若仙。我沿着河岸与田野间的小径向高处走,觉得自己的精力越来越充沛。我的脚步里透着一种轻盈,这是我过去数周、甚至是数月都未曾体验过的东西。但是我也怀疑,如果这时做一回体检,或是测试一下心率,估计也查不出我和前一天有什么不同。
再后来,我又游览了大池塘湖(Grand Etang),它位于加勒比岛国格林纳达的山地中心。让人惊奇的是,就那么一座湖,孤零零地在那儿。我在这里没有发现其他人,于是便顺着一条小径,穿过苇草密布的海岸,然后又沿着山峦的侧边向上爬。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感到自己的精力有多充沛。然而,当我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大自然里,一边憧憬着新的美景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我身体上的痛疼在消失,我的双腿也变得强壮有力。远处的一棵树上,两只鹰正在相互嬉戏。在身旁更近一点的地方,我看到了美艳的黑色蝴蝶,还有几只加勒比紫喉蜂鸟。这样走的话,我可以走上好几个小时。
可以说,这几回大自然中的信步遨游,让我感到无比振奋。我从外部世界里呼吸和摄入的东西,那种自然世界的声光影色,都不可估量地増加了我的幸福感觉:它们让我精力旺盛。在一个普通的健身馆里,你又能看到什么呢?你又能被激发起什么呢?在这人造的空间里,满眼都是丑陋的机器,你在一种可怕的单身监禁状态下,亦步亦趋,汗流浃背。在我看来,健身馆和美体中心是一个可悲而又唯我的世界。说到底,它是一种违逆人性的场所。因为,人类需要同身外的自然世界进行交流,这样才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人性。
我想,你我大概都不能每天行走在奥尔河边,或是大池塘湖畔。我在伦敦时,很喜欢沿着大联盟运河(Grand Union Canal)散步。为此我还要穿过庄严的绿色公墓(Kensal Green cemetery)。幸运的话,在公墓里我还能看见栖居在煤气表厂浮雕细工上方的一对游隼。但上述活动并不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不是去“锻炼”,而是去打网球,或是起早在汉普斯德(Hampstead)的某处池塘里“浸浸水”。现在我想,打网球也可以算作是一种锻炼。但对于我,以及俱乐部其他那些近乎偏执的家伙们来说,打网球可不止是锻炼。
我们对这种比赛简直爱得要死,并且为这种爱好而感到振奋。至于我们能从这种热爱当中得到多少的回报,管它呢。当我们的大力扣球触网并滚落下来,或是猛施一记抽杀,球却直奔防护网飞去的时候,我们会看看自己的球拍,满脸的难以置信。玩这种比赛(骑健身自行车可没什么好玩的),也是一种交流。甚至,如果你能任由自己的想象驰骋的话,这还像是一出歌剧表演:单打比赛像是情感强烈、相互试探的二重唱;而双打比赛就像是一首四重唱。众多的击球角度,取代了各种和声。
我小时候住的那个村子里,有三个人一直活到了90多岁。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进过什么健身馆。金德莱(Gindlay)先生在一战时断了条胳膊,但他和妻子常年绕着村子整圈地遛弯,一直到生命里的第10个10年。泰勒(Taylor)太太和艾普比(Appleby)先生也是这样。他们也许是在锻炼,但他们会说自己要去遛遛弯,听听鸟叫,或是看看一年四季的不断变化。
译者/李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