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科大很可能仅仅是个传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19 17:37:29
南方科大如何才能不仅仅是个传说?
王晓华
数年前的一个下午,我登上深圳西部的螳螂山,俯瞰城市风景。有人指着大片拆迁后的废墟说:“那就是未来的南方科大!”此后的数年里,我常常驱车经过那里,但始终未看到新大学崛起的迹象。没有人,也很少有车驶过,那里安静如像世外桃源。这种与深圳速度和特区生活不相称的安静让我不安,使我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南方科大究竟是不是个传说?”
综合从媒体和坊间得到的消息,我知道筹建中的南方科大进展缓慢:几年过去了,它依然处于没有校园、没有学生、没有教师的三无状态;甚至,这个被人寄予厚望的大学迟迟未获得教育部颁发的行业执照。至少从目前的情况看,南方科大依然处于现实和传说之间。
作为生存在特区的大学教师,我明白媒体、知识界、大众对南方科大的期待:希望南方科大能像当年的深圳特区一样,以相对自由的实验演绎中国高等教育转型的前景,让大学真正大起来。然而,这种热烈的期待与现行体制不无冲突,其实现与否绝非仅仅取决于公众善良意志的善良程度。体制上的制约已经使当年的经济特区日益平庸,在这里创办的南方科大果真能够预先展示中国高等教育转型的美好前景吗?
萨特曾经说过:只有一种来自未来的决定论。对于正在诞生的事物,我们既不能武断地说“不”,也不应该以过于轻快的口吻说“是”,而应该以参与的姿态筹划与我们相关的未来。下面,让我们追问:在具有何种前提之后,南方科大才不会仅仅是个传说?
南方科大之所以引起广泛的注意,是因为它要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大学。大学之大不仅仅在于它传播高深的普遍知识,更在于它是自治性的师生联合体,在于它使联合中的个体真正站起来。University这个词来自于拉丁文universitas,最初指的就是一个团体的全部成员。当西方人于公元11~12世纪建立最初的大学时,他们发现了在封建社会中实现自由的一种独特方式。于是,在以后的岁月里,大学人将联合的自由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它所掀起的巨浪“席卷了整个欧洲”。因为大学是联合体,所以,它必然是自治的。巴黎大学和博洛尼亚大学是西方大学的两个早期范型,分别采用以学者(scholars)和学生(student)为自治的主体。现代大学虽然普遍采用教师和学生共同大家的管理体系,但其自治品格并未发生变化。为了维系联合之后的自治品格,西方大学普遍设立了校务委员会、大学评议会、教职工代表大会等分权性的决策-管理大机构。从这个角度看,南方科大要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大学(universitas),就必须效法其自治经验,让大学成为自治者的联合体。作为其筹办者,朱清时强调未来的南方科大要实现教授治校。这个思路延续了巴黎大学的传统,代表着以教授为主体的自治模式。可是,它与当下体制却不无冲突。与由个体(主要是牧师)创办的西方早期大学不同,中国当下的主流大学均由国家(中央和各级地方政府)出资和管理,因而不可能不被纳入整个体制。在分权的国家运行机制诞生之前,自治性的大学模式显然缺乏制度性的支撑。事实上,许多国内大学都曾尝到过教授治校,但体制上的掣肘使得相关实验举步维艰,以至于人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尚未成形的南方科大。从现在的情况看,筹建中的南方科大仍然要“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高等教育法》实行‘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其校长要“由校理事会推荐校党委书记人选经深圳市委组织部门按程序任命”。这显然是个过渡性的折中方案,意味着南方科大依然是体制内大学。如果南方科大不能在现行体制下成为一个微型特区,如果不启动相应的体制创新那么,它很有可能仅仅是个传说。
写到这里,笔者仿佛听到了人们的追问:要使南方科大真正大起来,先行者究竟需要怎样的体制安排?阐释如此复杂的问题,显然并非一篇小文所能胜任,我在这里只想谈谈西方大学实行的理事会制度。为了既维系学校与社会的联系,又保证大学的自治,现代大学普遍设立了理事会。理事会的成员来自于对大学有所贡献的跨界人士(校内和校外),其存在本身就具有民主、参与、分权的性质,可以让大学不受单一社会力量的控制。令人欣喜的是,南方科大将以理事会为最高决策机构,要朝着分权、独立、多元的方向发展。然而,根据朱清时校长的说法,“由政府代表、人大代表、社会贤达人士、学校领导、教授代表、学生代表、校友代”表组成的南方科大理事会依然要“由深圳市政府任命”, 理事会主席则“由市长兼任”。这种政府主导的理事会模式显然难以保证大学朝着自治的方向发展。即使在具有自治传统的西方,“政治统治权”也曾损害大学的独立性,更何况在自治传统孱弱的中国呢?可以预见,政府主导的理事会模式与学术自由之间的矛盾会逐渐显现出来。要破解这个难题,南方科大恐怕必须改变由政府机构独自提供资金支撑的办学模式,建立由其他出资人参与的独立理事会,逐步过渡到由独立董事会全权决策的现代大学模式。
大学是自治的联合体。只有实现个体(教师和学生)、学院(或研究所)、大学三个层面的自治,南方科大才能真正大起来,而这需要相关制度安排的全面创新。从这个角度看,南方科大能否展示中国大学大起来的前景,还取决于各种复杂的博弈。它所考验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校长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