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言派”三代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18 11:54:06
言菊朋  言少朋  言兴朋
————————关于京剧“言派”三代人的三篇文章
【提要】
言菊朋———京剧言派的创始人。
言菊朋的长子言少朋、长媳张少楼均为言派老生。他们的儿子就是80年代脱颖而出的言派传人言兴朋。
言菊朋的二女言慧珠,是京剧大师梅兰芳最得意的女弟子,其夫是京昆大师、著名小生俞振飞。
言菊朋的次子言小朋,本是京剧武生。酷爱京剧的王晓棠加入言小朋所在的总政文工团京剧队,不久与言小朋结婚。后来,两人都调入八一电影制片厂做电影演员。1989年言兴朋演京剧电视剧《曹雪芹》,言小朋演曹雪芹他爹。
言菊朋的幼女言慧兰是评剧名家,嫁给了“后四小名旦”陈永玲。他们的儿子陈霖苍是架子花脸(拜尚长荣为师),曾任江苏省京剧院院长。
言派素以演唱吐字精巧细腻、行腔跌宕婉约、轻巧中见坚实、扑拙中现华丽而深受人们的喜爱。80年代言兴朋在《曹操与杨修》和《曹雪芹》中的精彩表现,更让一大批年轻人由言派而爱上了京剧。
然而,1942年言菊朋病逝,1984年言少朋去世,十年后言兴朋携母亲张少楼去了美国。
于是,如今的我们,便只好从有限的一些影视资料来领略言派的风采了!
一、《且说言家三代人 》( 2003年7月24日“华夏经纬网”)
1、从言菊朋下海说起
言少朋是言菊朋的长子,言菊朋与余叔岩、高庆奎、马连良为同时代人,世称"四大须生"在此四人中,言菊朋既非梨园世家,也不科班出身,他是蒙族王室后裔,民初在蒙藏院当了一名上京官司,性喜皮簧,尤醉心于谭鑫培的艺术,他最早艺于名票红豆馆(即溥侗,又名侗厚斋,与宣统溥仪为从兄弟行。)并在红豆所主持的"言乐会"中经常彩排。红豆对京剧造诣颇深,那是因为他当年身为皇亲国戚,有不少内廷供奉教他的戏,得过谭鑫培、黄润甫、陈德霖、王愣仙、钱金福等名家传授,剧艺确是不凡,而且戏路很宽,生、旦、净、丑行行皆通,被誉"文武昆乱不挡"。然而物极必反,由于他兼学多样,反而对谭派戏能而不精了。言菊朋学了一阵子,于是他又请教另一位研究谭派的专家,号称"琴圣"的名票陈彦衡去了。
言菊朋与陈彦衡相处甚久,不仅对谭派艺术刻苦钻研,尤注意音律和四声调值,在谭的唱腔等方面得陈指点,艺益孟晋。当时他在北京走票,偶歌一曲,隔室相聆几能乱真。闽侯李苏堂(释戡)曾赋诗曰:"余味独菊朋,十年隅坐得师承,叶官粉墨惊时辈,垂老悲呻类病僧"认为学谭者能得其神髓者,莫过于言三。言菊朋第一次粉墨登场,是民初与陈墨香在北京"聚寿堂"堂会上串演《御碑亭》,获得好评,继之又与章小山(王瑶卿亲授的一位名票)在"同和堂"串演《宝莲灯》,从此以学谭著称,其名大噪。
一九二零年七月,直皖战争爆发,奉系军阀张作霖,助直倒皖成功,平步青云除以"镇威上将军",衔任东北三省巡阅使外,又兼蒙疆经略使,驻节热河、察哈尔、绥远三特区,兼任都统,成为不可一世的"关外王"。是年张氏在奉天(今沈阳)称觞,举办盛大堂会,邀请京中所有京角参加,因慕言名以一睹为快。但票友与一般职业演员不同,乃许以演唱大轴,并以上宾礼待之。奉方派专人来京邀请,暗中赠以现洋三千,并说:"言三爷不演,坐客势必不欢。"按当时惯例票友演戏不取报酬,言对此进退维谷,犹豫不决,衡量之下,自知不能得罪于张,不如顺水推舟,尤以在众多名角中能演唱大轴,不公为票友扬眉叶气,也从此可以身价倍增,于是他毅然从命,从此奠定了他下海的动机。
2、 初次来沪挂牌演出
大约是在一九二二年前后,梅兰芳应邀来沪,出演于法界老共舞台(在郑家木桥),同来的老生仍旧是王凤卿,但是他把这位准备下海的言菊朋也带来了。共舞台的主人听说他学谭有神似之处,认为必受上海观众的欢迎,不惜以三千元的巨额包银,约来陈彦衡为言操琴,俾收牡丹绿叶之效。当时言、陈二位在名义上都是票友,共舞台答应在戏院门口为他们挂牌,和梅兰芳、王凤卿同样待遇,琴师用红纸金字贴出海报。之前在上海出现过一位为谭鑫培操琴的孙佐臣(时在一九一三年),所不同者,陈、言二人则在名字下面加一君"字",以示并非职业化之意,这也可谓是京剧史上别开生面的创举了。
真是"时势造英雄",这次王凤卿来沪突然患病,只好中途辍演,于是言菊朋取而代之,佐以陈彦衡之胡琴,相得益彰,一唱而红,从此更加强了他下海的信心。
言菊朋载誉回京后,即自行挑班,在开明大戏院演出。但是"犹抱琵琶半掩面"在海报和戏单上,仍用"言菊朋君"的名义,我曾连看了这两天的戏,戏码还记得很清楚,第一天演的是《全部降龙木》,从穆柯寨烧山起,演到辕门斩子。演穆桂英的是黄润卿,侯喜瑞演焦赞,裘桂仙(盛戎的父亲)演孟良,实际上言菊朋只演了《斩子》一出戏的杨六郎。第二天言菊朋演《法场换子》。前面有久未出台的老伶工田桂凤演的《关王朝》。这两场戏曾轰动一时,那时言菊朋嗓音高亢,韵味醇厚,和他后期所灌唱片的唱法,截然不同。未几他就正式搭班唱戏了,海报上的那个"君"字,也随之消失。
3、难忘的一九三一年
言菊朋下海后,曾数度南下,均获好评,尤以其人长于文学,精工书法,待人接物,处处和易,为一恂恂儒者,即所谓"具刘伶之才华,而无时伶之恶习"的一位名士派人物,为文人墨客、士大夫极端赏识,因而声誉日上,驰名南北,成为红角。但就在此时,不如意的事接踵而来,先是与陈彦衡不和而分手,继则家庭又发生变故,言夫人高逸安携二女慧珠、三女慧兰离家出走来到上海。提起高逸安也是一位能干的妇女,在三十年代初期,中国妇女能够毅然离开足以温饱的家庭,而远走他方者实不多得,但她却携儿带女自行谋生,其勇气是值得佩服的。高逸安来到上海后,因为能说一口纯粹的京话,而又有演戏的天才,不久就受明星影片公司延聘,充任老年妇女的角色而上银幕上了。慧珠那时只有十四、五岁,拖着两条小辫子,在上海进了学校,由于小时候在上海读过书,所以她能讲一口流利的上海话。
4、言家的一颗掌上明珠
言慧珠长大成人,婷婷玉立,婀娜多姿,不仅貌美而且聪慧,谁都说她是言家一宝。言菊朋对她又视同明珠,叫她入学读书,而慧珠本人则在上海时已学会了好几出戏,一心想继承家业做个演员,菊朋对此坚决反对。然而这位二小姐个性倔强,不许她唱戏,她就捧角。那时中华戏曲学校的学生正在北平吉祥戏院演出,她每天都约集了一些女同学去捧场,成了有名的"捧角家"。戏校的尖子是王和霖、王金璐、赵金蓉(女),慧珠捧的对象,就是这些人,一时成为戏报上的"花边新闻"。
言菊朋扭不过她,看她这样迷戏也就改变初衷,延请律喜云为教师给她开蒙,从此她就弃学开始学戏了。一九三九年言菊朋自张一军,偕旦角侯玉兰来沪,出演于黄金大戏院,临别最后一场,她以客串姿态演出《扈家庄》,这是言慧珠第一次在舞台上,和上海观众见面。由沪北返后,言慧珠决计向梅派发展,向朱桂芳学梅派戏,并问艺于梅兰芳的琴师徐兰沅。那时正值梅兰芳隐居时期,梅派戏已无人在演,言慧珠在朱徐两位前辈的教导下,精雕细琢,努力钻研,到了一九四零年代初期,不仅艺已成熟,而且学会了大批梅派戏,从此她就树起"梅派"的幌子,自挑大梁在北平组班了。抗战胜利前夕,梅兰芳由香港回到上海,言慧珠正式列入梅门墙,由于她好学不倦,执弟子礼甚恭,深获梅氏夫妇的欢心,她随侍师侧,数年如一日,终于成为最理想的梅派传人。
言慧珠真是多才多艺,也许是当年受母亲的薰陶,她除演戏外,还拍过多部影片。初上镜头是一九四零年应新华影业公司的邀请,和言菊朋言少朋合拍的戏曲片《三娘教子》,后来又主演了《戏迷传》《同心结》等片,她拍的影片,内容都是些家庭爱情纠葛问题,这对她以后的生活作风,有着很大的影响。
再说高逸安吧,在言菊朋逝世后,她又回到北京,并且看破红尘,吃素念佛进了庵堂带发修行。一九五零年初,言慧珠说要和某明星结婚了,专程去京把母亲接到上海来主婚。老太太为此而还俗来到上海。不料过了一年,这段婚姻竟然告吹。直到"文革"开始,一场浩劫,夺去了这位才华出众的言二小姐生命,她自缢之前还梳洗打扮,浓装艳抹去见上帝。她的一生可谓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矣。
5、 言门二代本系马派传人
言少朋去世后,于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八日下午三时,在上海市戏曲学校实验剧场,举行悼念大会,称他为"京剧表演艺术家",对少朋来说不仅是无上的光荣,也是他一生艰苦奋斗的总结,因为他能够成名家,的确得来不易。
言少朋没有进过科班,也没有经过正规化的训练,可是他有艺术天才,加以一直追随乃翁,耳濡目染见多识广,尤其是他很用心,无论他父亲吊嗓子,说腔,还是和别人谈戏,他都精神集中,洗耳恭听,牢记在心,天长日久他也有了谭派的功底。美中不足是他的嗓子不好,以致虽知其中奥妙却不能尽情发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自知要走谭派路子难有成就,因而就致力于做表身段,向马派去发展,由于他身段飘逸,台风江河,具备了学马的先决条件,未几即引起马连良的重视,乃正式拜马为师。言少朋进了马门后,马连良第一句话就对他说"我愿意收你为徒,但你决不可忘掉你们言门本派的东西。"数十年来少朋牢记师训,他虽树起马派旗帜,专演马派戏,成了马派传人,但是始终没有忘记言派艺术的继承。马连良故后,在他演戏期间,除仍旧以演马派戏为主外,间变演出言派名剧。后来他调来上海戏校任教,既教马派也教言派成了"两门抱"。其实少朋腹中不仅装满马言两派的老生戏,他还有一肚子梅派旦角戏。那是因为他曾长期与言慧珠合作,每逢慧珠到各地演出,梅派小本戏必须现说现排,少朋就肩负了导演职责,由他来说"统堂"(即剧中所有角色)。解放初期,一度盛演"新京剧",他能编能导,晚年他执教戏校,对教学非常认真,一丝不苟。即使沉疴不起,犹在病榻上为张学津(张君秋之子)说马派唱腔。言少朋一生虽未大红大紫,但是剧学渊博,能演能导,能编能教,称之为"艺术家",实当之无愧。值此京剧人才凋零之际,少朋过早离开人间,实为京剧界之重大损失。
6、言家第三代言一青
言菊朋自成一派后,私淑他的人最早是陶畏初,继之为奚啸伯。但正式拜言为师被录为弟子的,却是张少楼。那是一九四二年的事,当时言菊朋带了他的老搭档王福山(丑)、马连昆(净)、正在南京明星大戏院演出。张少楼虽是女性,唱老生并无雌音,且字正腔圆,韵味醇厚,拜言为师后,又在音律上得言指点益见完整。她最初从刘叔怡(天红)学余派戏,颇有成就,嘴里尤见功候。一九六零年代提倡京剧流派,言菊朋一支,少朋既以马派见长,后继无人,她就成了方派艺术承前启后的人物。凡是言派杰作如《让徐州》、《卧龙吊孝》、《骂王朗》、《上天台》等剧,少楼不仅拿手,且能乱真。她现在上海戏校任教,为继承发扬言派艺术,卓有贡献,一九四七年她与言少朋在上海"喜临门"结婚,这位唯一的言门女弟子,就做了言家的儿媳了。
言张结合后,夫唱妇随,生活美满,她们有一个独生子,一直由外婆带领,非常钟爱,原来也没有准备叫他唱戏,他就是言一青。言一青从小养尊处优,是在温室里哺育出来的花朵,不期一场浩劫,在十年动乱期间,他被下放到工厂去开车床了。当时他可能在想,与期当工人还不如唱戏,何况父母都是演员。于是他就时常到工厂附近的上海越剧院去练功。"功夫不负苦心人"在一次偶然机会中,他被徐玉兰所发现,徐看到他一表人才又是艺人的后代,就把他吸收到越剧院去当学员,在徐玉兰的亲自传授下,不久他就成了徐派越剧小生。一九八二年京剧又一次发扬流派了,到处挖掘人才,言一青就在此时归了队。当时言少朋尚未住院,对于儿子能够继承家业,深表快慰,为他说了一出《卧龙吊孝》后来少朋进了医院,张少楼继续为他加工,第一次出台在中国大戏院演出此剧,竟然言味十足,就被认为是可造之才,不久他就被上海京剧院所吸收,成为正式京剧演员了。去年秋间上海京剧院的一批青年演员,到沪宁路一带作巡回演出,所到之处最受欢迎的是言一青和黄小秋(桂秋的孙女)。
言少朋去世前一月,病势有所好转,曾经回家休养,适逢言一青演出,他不莅场观剧,事后对他谆谆教导,可谓是"临别赠言"了。乃翁去世后,一青改名言兴朋。
二、《言派中兴的来龙去脉》
(据“吕氏雅舍文艺网” ,作者:吕铭康)
京剧老生中的言派,素以演唱吐字精巧细腻、行腔跌宕婉约、轻巧中见坚实、扑拙中现华丽而深受人们的喜爱和好评。可自从其创始人言菊朋1942年病逝后,却有十多年因后继无人濒于广陵曲散。后来,言派为什么能够得以几度中兴呢?我对此进行过多方面的采访,终于了解清楚了它的来龙去脉……
那是1959年5月,当时由言少朋领衔的青岛市京剧团到北京演出,主要剧目就是言少朋、张少楼夫妇分别主演的《群英会-借东风》和《搜孤救孤》等戏。剧团抵京后,言少朋伉俪便登门拜访了时任中国戏曲研究院、中国京剧院等部门主要领导的著名剧作家马少波,并汇报了带来的剧目。马少波听后就率直地对言少朋说,你是言菊朋的儿子,言派艺术是有很高成就的。现在言派已经中断了,连他的儿子都不唱了,却唱马派,你们是不孝之子!"言少朋答道:"其实,我也想唱我们言门本派,只是怕老师马连良先生不高兴。"马少波当即表示由他出面与马连良联系。他对马连良说:"你的马派艺术传人很多,非常兴旺。可现今言派后继无人,连他的儿子也唱马派,这是不公平的。这一次少朋来,我建议他和少楼唱言派戏,这样比较好。"马连良很是通情达理,表示非常赞成,并要亲自去"把场"。就这样,马少波提议言少朋演《卧龙吊孝》,张少楼演《让徐州》。马连良还主动把自己崭新的银灰色鹤氅借给言少朋演《吊孝》的诸葛亮。
在北京长安大戏院首演的当晚,梅兰芳、马连良等都来看戏。后来,马少波又把青岛市京剧团推荐进中南海怀仁堂演出言派戏。周恩来总理看后说:"过去言派之所以几乎失传,是与唱法比较难学、有些后学者知难而退是有关的。难学,往往是由于艺术上有高深的成就。就是难学越要学,学到手,学到家,继承他,发展他。"上述的这段话,是我在2000年采访马少波时,这位时已82岁高龄的耄耋老人逐字逐句,甚至连标点都带上背诵下来的。马少波告诉我:从此,言派就以言少朋、张少楼为主将,精心排演。还陆续培养了毕英琦、任德川、邢玉岷、常和这些言派传人,言派也就兴旺起来了。为此,马少波还欣然为言少朋题写“言归正传"的中堂。后来,言少朋就调到上海戏校,因身体不好就以教学为主。1964年,他还与夫人张少楼排演了一出现代京剧《柜台》,用的是言派唱腔。
我还专门向马少波请教了有关毕英琦和《杨门女将》的一些情况。他答道:"1959年7月,是我带着毕英琦来青岛,让他拜言少朋为师学习言派的。当时中国京剧院四团的《杨门女将》是我主持排演的,原来戏中'探谷'一场并没有采药老人这个角色,是我提议加上并让毕英琦演,由言少朋教他用言派来唱的。”
正当言派开始兴盛之时,"文革"一来就只有所谓"样板戏",所有传统戏都已销声匿迹,言派自然也不例外了。“文革”结束,传统戏恢复,但言派一时也鲜见。1984年11月,言少朋因病去世,马少波专程到上海戏校参加悼念大会,还在会上讲了40分钟的话,内容主要是谈言派艺术的成就和"言归正传"的过程。他说:"现在言少朋去世了,言少朋的儿子言一青也不搞京剧,竟在上海越剧院唱小生。言一青应当回到京剧舞台上来,继承你们言门本派。你演电影能演过赵丹吗?这样,你把言派丢掉了,也是不孝之子“。事隔不久,上海市的领导就把言一青调入上海京剧院唱言派老生,改名为--言兴朋。由于当年的“言归正传”的题词已在"文革"中遗失,马少波又为言兴朋重题了一幅。言兴朋天赋条件非常优越,文武兼备,自己又很刻苦努力,故而一时唱红海内外,言派又重新兴旺了起来。现今除毕英琦和邢玉岷已英年早逝外,比较优秀的言派老生就当数青岛市京剧院59岁的任德川(这次"2001年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闭幕时,由他代表言派上台演唱《让徐州》),还有阜新市京剧团的常和、在中国戏曲学院任教的刘勉宗等人。显而易见,马少波对于言派中兴,也即"言归正传",起到了很重要的推波助澜的作用。
近日,马少波还应我要求专门谈了对言派的看法。他认为,言派主要是唱功,其唱法在美学上有很高的造诣。言菊朋的嗓子比较窄,但他另辟蹊径就获得了成功。不是说,言派就必须嗓子不好,其实嗓子好更能唱好言派。当年,周信芳、程砚秋就不赞成嗓子不好学他们的唱法。马少波还尖锐地指出:"现在所有的言派传人都没能达到言菊朋的水平。后学者包括言兴朋对言派继承得就不够,原因是没有奠定好基础,就急于去革新发展。我认为人们的一些批评是对的。"
(2001.06.13)
三、 《言门掌旗人言兴朋》
(2004年12月14 日《文汇报》,作者:张裕  谢震霖)
近日,言兴朋应邀参加第四届中国京剧艺术节。在开幕式上以一出言派名段《战北原》技惊四座,音色宽亮通透,听之如饮甘醴,梨园同行皆有“今日之言兴朋已非10年前言兴朋”之强烈感慨。明晚,言兴朋将以名剧《卧龙吊孝》“压轴”第四届中国京剧艺术节闭幕式。
邓小平同志一生有“三爱”:打桥牌,看足球赛,听京剧言派。
这京剧言派的创始人,就是言兴朋的祖父言菊朋。
五六岁时,言兴朋听着爷爷的唱片,就能唱《上天台》、《文昭关》了。父亲言少朋、母亲张少楼都是老生名家,但父母不希望独生子继承衣钵。小兴朋却很爱戏,也很执扭。无奈,父母就送他到江苏著名武生周云亮那里开蒙。在浙江京剧团那段时间,言兴朋学唱余(叔岩)派,打下了良好的文戏基础。
文革时,言兴朋插队到崇明农场。农忙时6点就要开始干活,言兴朋4点钟就起来了,跑圆场、拧旋子、打飞脚,也吊嗓子唱样板戏。
“沧海桑田呐。”言兴朋一语双关,几多感慨。
如今,言兴朋成了京剧言派一门独传的掌旗人,但这“言门掌旗人”,现在常年身在美国。
言兴朋出国时,是京剧最萧条的时节。登上了《曹操与杨修》这样的艺术高峰之后,言兴朋在漫长的等待中有些茫然。不想在蹉跎中浪费青春,言兴朋想看看外国人是如何向世界传播他们的传统艺术,以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有朝一日能回国重振京剧和言派雄风。
1998年,言兴朋进了美国曼尼斯音乐学院攻读声乐。在那个“走路都要花钱”的国度,艰辛甘苦唯有言兴朋自知。
“祖国强盛起来了,京剧也在慢慢走出低谷。我庆幸自己在还能唱戏的时候赶上这大好时机。京剧的根和土壤都在国内,如果有好的项目、好的编剧和导演,我会回来演。”上周的一天下午,言兴朋见到我们,就急切地表白。
—————牢记小平良言
早在上个世纪20年代末,邓小平受党的委派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住在天蟾舞台附近。那时,京剧老生言派的创始人言菊朋经常在那里演戏,邓小平就近水楼台地看了不少言菊朋的戏。后来,他又购置了言菊朋的许多唱片,经常放着听。邓小平听着言菊朋的声腔,喜欢上了京剧。
战争年代,邓小平的战马上,一头是辎重和文件,一头是一部留声机,留声机里放的就是言菊朋的唱片。闲暇时,邓小平就用这留声机聆听那跌宕委婉、千折百回的言派唱腔。
从听言菊朋到听其儿子言少朋,再到听其孙子言兴朋,邓小平听言派,爱言派,并与言派、言家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个戏我要看。没票不要紧,我们临时打车到工人俱乐部。” (卓琳)
1985年,邓小平与夫人卓琳初识言兴朋,之后便对言兴朋关怀备至,往来频繁,感情深厚。言兴朋一提起卓琳,总亲切地称呼“卓琳老妈妈”。
从邓小平秘书那里言兴朋听来那段“卓琳买黄牛票看戏”的故事。
那年,上海京剧院到北京工人俱乐部演出,剧目有言兴朋的“双打”——《打金砖》和《打金枝》,还有《汉武哭宫》等剧目。
那天,卓琳兴致很高。下午时,她问秘书:“吃完晚饭有什么节目吗?有没有好戏看啊?”
秘书回答说:“上海京剧院倒是送戏票来了,我们看您很忙,就给回了。”
“上海来演什么戏啊?”卓琳问。
“好像有一个角儿姓言。”秘书想了想说。
“姓言?什么言?唱老生的?是言派吗?”卓琳连珠炮似的问了几个问题。
秘书尴尬地摇摇头,赶紧打电话去问。
一会儿,秘书就跑来确定地说:“言兴朋,他祖父是言菊朋,唱老生的。”
卓琳很兴奋:“这个戏我要看。没票不要紧,我们临时打车到工人俱乐部。”
到票房那里,戏票早卖完了。卓琳一行从“黄牛”手里买了戏票进了剧院。
———“你不要学你爷爷晚年的嗓子,应该学他早期红起来的嗓子,再唱出他晚年的韵味。” (邓小平 )
“要用你爷爷早年的嗓音,唱出你爷爷晚年的韵味。”虽然身在美国,言兴朋一直记得邓小平、卓琳的嘱咐。“老先生(邓小平)和老妈妈的金玉良言,一直是我艺术上的座右铭。”
1985年11月,言兴朋应邀到中南海怀仁堂演出言派戏《打金砖》。卓琳来看戏时,还特地带着录音机录音,说是要带回家放给小平同志听。卓琳说:“小平听说言派后继有人,特别高兴。小平是听着你爷爷的唱片,喜欢上京剧的。”
1986年,为庆贺梅兰芳故居落成,言兴朋和童芷苓到北京演出《游龙戏凤》、《上天台》等戏。卓琳受邓小平的委托,派人当场录了像。
1987年冬,言兴朋赴京参加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后,回到叔叔言小朋家。没想到卓琳在座,而且已等候言兴朋3个钟头了。卓琳专门向言兴朋转达小平同志观看这次电视大赛后的评价:“言兴朋唱得很认真,祝贺他获得第一名。”
1988年底,小平在上海过春节。在上海市委、市政府春节团拜会上,言兴朋演唱了邓小平最爱听的《让徐州》后,小平同志兴奋地走上台紧握言兴朋的手连声赞扬:“很好!很好!”
1989年,邓小平希望言兴朋能演一些具有言派味的京剧骨子老戏,言兴朋就演唱了《四郎探母》中“杨延辉坐宫院”一折。邓小平听了很高兴,希望他能够学习他祖父言菊朋早年的发声和晚年的韵味。
1990年,言兴朋和夏慧华在上海又为小平同志演唱了《四郎探母·坐宫》的那段精彩的对唱。通过一次次的交往,言兴朋与邓小平和卓琳的感情日渐深厚。
对“言菊朋的早年发声加晚年韵味”这一精彩观点,邓小平还曾对言兴朋作过分析:“你不要学你爷爷晚年的嗓子,应该学他早期红起来的嗓子,再唱出他晚年的韵味。现在有人学流派,学的都是流派创始人晚年的缺点,学的都是表象的东西。如果你爷爷只有晚年的嗓子,他能红起来吗?”
————卓琳老妈妈订做的黄茄克衫,我珍藏至今。(言兴朋 )
1989年,上海电视台决定投拍京剧电视连续剧《曹雪芹》,邓小平和卓琳都很关心。
卓琳将言兴朋和他母亲张少楼请到西郊宾馆,拍了一些照片。回家后,卓琳又派人来问言兴朋衣服的尺寸。没过几天,就有人将土黄色的茄克衫送到言兴朋手里:“这是卓琳同志特别为你订做的。”言兴朋如获珍宝:“这件衣服,我至今仍珍藏着。”
后来,卓琳将张少楼、言兴朋和当时上海主管文化的领导一起请去。卓琳认为,言派的书卷气,很适合来塑造曹雪芹这一文学巨匠。同时,卓琳又嘱咐言兴朋,不仅要听爷爷的录音,还要多看其他好演员的戏。“见识多了,才能真正理解你爷爷的创作意图,理解他的唱腔为什么这么讲究和细致。”她还代邓小平将一位川剧小生演员的艺术札记送给言兴朋,让他作为自己演戏的参考。
这次回国,言兴朋也曾向邓小平曾经的办公室里打过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言兴朋有些惆怅。
“过几天就要去北京了,很想能再见到卓琳老妈妈!”说这话时,言兴朋有些动情。
————台下戏言
●言兴朋年逾“知天命”,但看上去却神采奕奕,比实际年龄小很多。记者一见到他就很感慨:“当演员很幸福啊,能青春常驻。”
言兴朋没听完就差点跳将起来:“这能叫幸福吗?演员对人生的享受,要比普通人牺牲一大半,才能保持容貌。晚上养精蓄锐,这脸才好看。在美国,忙时只睡四五个小时,周末就哪也不去,赶紧在家里补觉。拍《曹雪芹》那会儿更是特别注意,导演说明天要拍戏,晚上就不敢出去了。”说完,言兴朋指着照相机:“这玩意可厉害了。”
●为配合拍照,言兴朋特意带了一件鲜红色底子、黄色图案的唐装。拍了几张照片后,言兴朋从照相机的显示屏上看到自己眉毛偏淡,就提出要补补妆再拍。“如果要见观众,演员就得自个珍惜自个。”结束采访后,言兴朋悄悄告诉记者:“前些年,怎么拍我都很有自信。现在,我要讲究灯光、化妆、拍摄角度了。”
●言兴朋爱笑。在记者采访的艺海剧院里,满剧场时不时飘荡着他爽朗的笑声。说到言派后继乏人时,记者提议让他生个儿子继承衣钵。言兴朋赶紧说:“我就是生了儿子,也舍不得他唱戏啊,太苦了!哈哈,这是实话。”说完,自个笑得前俯后仰,双脚还使劲往地上跺。
●2000年,言兴朋来沪参加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由于疲劳综合症住进了医院,又被医生打错了针,情况十分危险。住院期间,外面谣言纷起。但那个时候,朱镕基和陈良宇、龚学平等中央以及上海的领导都来关心他的病情。说起这,言兴朋很感动:“一路上,我都有贵人相助。”
————戏曲新言
● 唱腔
言派字正而腔圆。然而很多对言派的描述中,都是“字重腔轻”。我的父亲跟我说,这个说法要纠正,还是“字正而腔圆”。我爷爷晚年生了病后,用他深厚的功力,用“巧力”演唱,不追求声宏气足。说言派唱腔字重而腔轻,这是偏颇的、不全面的。言派声腔“似断若连,千折百回,抑扬顿挫,绵里藏针,行腔似险而实圆,似纤巧而实苍劲。”
●  调门
高音C并不稀奇。传统京剧,几乎只有高音,少有中低音,高音C在中国京剧中很常见,我们甚至完全可以唱得更高,当然中国语音结构导致京剧的高音不是“全共鸣”的。但那种京剧早期形成的高调门,对女声来说非常容易。这就是女老生出现的原因。
●  识谱
相当一部分唱京剧的年轻人不太认识简谱。现在的戏曲教育很大程度上还依靠口传心授,这亟待提高。演员无论如何要认识简谱。戏曲教育还存在一些盲区和误区,导致老生和花脸行难出人才。言派后继乏人,根源大多也在于此。
● 基础
现在的学生很浮躁。有学生跑来对我说:“您最好教我怎么把《卧龙吊孝》给唱好了。”我说:“《卧龙吊孝》是我爷爷晚期的杰作。你得先学他早期的玩艺,先把《法门寺》、《桑园寄子》那些有骨头的东西描红给描好了,基础才打牢了。不走这个路,拿不到真东西的。可能你高矮音都上去了,节奏也没唱错,但这叫全对,也叫全不对。你只是照葫芦画瓢而已,没有骨头,不得精髓。”
●  借鉴
二百多年的京剧,有很多凝固的套路,导致节奏过慢,所以年轻人看老戏会坐不住。而样板戏,一个戏一个曲,很多人物都有各自的主题旋律。歌剧《茶花女》,一个前奏,就把人物的心境、规定情景都铺垫得很准确,过门只有几个音符,演员就立即开唱。借鉴这些,对京剧的改良和创新有好处。
● 创新
艺术要敢为人先。我爷爷的代表作《卧龙吊孝》、《让徐州》等,都是前人没有
的。现在听来很好听,当时也不为旧戏班所接受:“言三爷怎么唱得这么怪啊。”艺术往往是这样。毕加索的画,当时卖不出去,现在却价值连城。
————异乡放言
“西方的艺术家,能把意大利的民谣和歌剧传播到世界各地。我们京剧为什么不行?”
1993年12月30日,言兴朋去了美国。第二天,他就在林肯中心领取了由纽约文化部颁发的“亚洲最杰出艺人奖”。在美国的电视上看到三大男高音的录像时,言兴朋震撼很大:“西方的艺术家,能把意大利的民谣和歌剧传播到世界各地。我们京剧为什么不行?”
带着困惑,1995年,言兴朋进了皇后大学,后来进了曼尼斯音乐学院学习声乐。西方的声乐,要用英语、法语、德语、俄语等多种语言演唱,“在严格的视唱练耳的同时,还要学习这么多语言,特别的累。”各种各样外文的音乐专业书像山一样压下来,言兴朋现在想想都觉着害怕。
比学习更累的还有异国他乡的生活。言兴朋在美国投资股票、房地产,经历过太多的涨涨落落,起起伏伏。很多京剧演员出国后都在教票友。“我要学习,没时间去教票友。有了这些投资回报,我就可以不打工了。”
在那里,言兴朋演过音乐剧《银河》(描写牛郎织女的故事),用中文和英文演唱。言兴朋扮演玉皇大帝,运用了京剧剑舞、刀花等传统程式。还把京剧和歌剧的发声巧妙结合在一起,美国观众使劲为言兴朋的表演鼓掌。演老牛的黑人演员对言兴朋说:“这是我看到最好的玉皇大帝!”说到这里,言兴朋神情得意:“因为他不知道我是言兴朋!”
但让言兴朋念念不忘的,还是国粹京剧。在纽约,那些在美国的京剧演员组织成立了“新世纪国剧中心”。去年,还办了一个言派专场,有言兴朋的“双出”:《让徐州》和《卧龙吊孝》。
专场时,言兴朋请曼尼斯音乐学院的教授和《纽约时报》的专栏评论员来看演出。那位教授,先前也看过一回京剧,回来就说“我不屑一顾。”后来,言兴朋得知他看的是业余票友的演出,虽然是在林肯中心这种艺术殿堂演出,舞台制作却不精良,唱得自然不好,误导了美国人对京剧的印象。
但看完言兴朋的演出,教授十分高兴,连说:“我喜欢你的嗓子,我爱听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