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教育神话_俺叫金三顺_39健康博客

我不相信教育神话
许锡良
因为有了“大跃进”这样的历史教训，因此，我对一切领域的神话都不相信，但是尤其不相信教育领域中的神话。原因很简单，教育是育人的事业，人的成长得一步步来，快是快不出什么名堂的。有时相反,慢反而可能会有利于人的健康成长。因为慢，人的身心才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得到发育成长。但是，要我们这个民族不相信教育神话实在是太难了。为什么？听我仔细说来。
第一，把教育当成谋求政绩的工具与手段，在这种情况下，每个教育工作者被迫总是把自己的辉煌业绩当成首要任务。一定要把本来是看不见的，默默无闻的学生成长过程，弄成轰轰轰烈烈的可以看得见摸得着，而且异常醒目的东西，这个时候就要靠教育神话了。所以，往往是神话造得越厉害，业绩就越辉煌。只要这种以教育作为谋求业绩工程的手段不消除，这种教育神话总会不断地被创造出来。
第二，为了创造教育神话，总是要把教育通过行政强力分成三六九等。与此相对应的是官的等级与人的身份差异。在这种文化背景下，地区有等级，学校有等级，班级有等级，学生有等级，教师也有等级。这样等级森严的社会，创造各种神话简直就是必然的，而且每一个人都在挖空心思，做这方面的文章,生怕自己落后了。每个教育神话后面是巨大的利益推动,因为每一个教育神话都是与政治、经济密切联姻的,从创造出来到维持与强力推广,都无一例外。教育神话后面其实往往首先是政治权威的作用，同时也是经济舞台使然。或者说，教育神话的动力来源，一是政治，二是经济。政治权力促成，为经济搭建舞台。
第三，传统文化的价值观为这种教育神话创造了共同的心理基础。中国是史官文化，一直是靠塑造典型示范，靠形形色色的不同等级的榜样来推动某种文化价值观。靠典型与榜样推动教育的形式，其实是最普遍，也是最悠久，同时也是最难改变的一种文化心理。由权威人士动辄号召大家向某人某事，某地方学习。在中国文化背景下，自古如此。孔子口口声声对周公赞不绝口，其实，周公离孔子是五百年时间的人物，孔子只是推出周公来表达自己的人生理想而已，周公是否真如孔子所说的那样，实在无从考据。因此，这种道德榜样人物的宣传，常常不大需要真实，往往是塑造出来的。自后，中国为了贞节烈女道德观，塑造了大量孝道的故事与造就了大量的贞妇烈女，在这个过程中全然没有真实，也没有作人的真切感受。现代的雷锋，是现代版的道德典型，也是一种教育神话。这种神话的迷惑人之处正在它塑造的是一个一生只做平凡好事，而完全没有人的七情六欲，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完美人格。这种神话的后遗症一直延续到现在仍然无法排除。在某个意义上可以这样说，中国的历史就是塑造典型，创造神话的历史。只是，不是塑造这种神话，就是塑造那种神话。中国教育界的道德典型，从建国后的雷锋，到改革开放后的张海迪、朱伯儒、赖宁等等。教育界则塑造了类似魏书生这样的教育神话。而且后继有人，生生不息，无不是政治运作的结果。这是典型的人治社会与权威人格的特点。这种教育神话最大的特点就是消除了学生独立思考的能力，消除了教育工作者独立的价值判断能力。或者说，其目的就是要弄乱大家的常识、常理，愚化人起码的逻辑思维能力与判断力。一切道德榜样都是因愚民的需要而产生的，一切的教育神话无不带有愚民的目的任务而来的。在一个自由、民主、开放的社会，人有自己独立的判断能力，而且教育正是要培养出这种判断能力，学习什么，不学习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考与判断，不需要权威人物来号召。唯有如此，这种教育才是人性化的，才是以人为本的。但是，教育神话正是要人们放弃这种思考能力与判断能力。同时，化人为奴，作某种政治权威的精神奴隶。公开宣传作永不生锈的镙丝钉之类，作为教育的目的。
第四，我们可能在具体内容上可以发现需要改进的东西，但是往往忽略了需要改进的还有形式。新课程改革，究竟要改什么？当然可以说出一大堆来。但是，最为要紧的就是要把那种教育神话彻底打破。任何教育典型、榜样，都是值得怀疑的。解决这个问题的前提就是要把改革的方向，从政府依附型，政府评估主导型，转化为教育质量的评判要回归于社会，而社会由封闭式必须走向开放式，由集权到人性化。如果教育质量的评判回归社会，而社会回归人性，而人性又回归自由、博爱、平等人类的“自然正当”性，同时政府的作用就是真正的服务于这种回归，则一切教育问题都可以解决。事实上我们也可以看到西方发达国家的教育，即使存在着竞争，也是在教育回归人性上的竞争，而且是教育生态平衡的情况下的竞争。种类繁多，评估以人为本，教育是促成人的固有本性的成长，而不是所有的人都来适应一种教育模式。更不是运用政府权力操作，打造窗口学校，形成典型的模式。教育是政府的附庸还是回归社会，回归人性，是两种不同教育的界线。因此，我们也可以看到，凡是实现了法治人性化社会的教育，他们没有任何教育神话。他们有时也有公开课，那是供互相观摩学习之用的。决不会用来比赛，更不会因此创造教育神话。因为，教育这种东西并不是纯粹客观的，任何教育之外的因素的参入，都会打破这种教育生态的平衡，使教育变形走样。当有无关的人进入课堂，学生的心态立即发生改变。频繁的公开课，特别是公开课比赛，其实最终只能是与演戏一样，只好先预期排演好，教育变成了变把戏或者一场可供观赏的戏。教育一旦成为戏法，那么教育最核心的价值即追求真实的理念必然遭到破坏。教育一旦成为教育孩子造假的戏法，那么，这就是反教育行为。每个教育神话后面，都是一种教育罪恶。
第五，教育神话后面是一种人性缺乏，逻辑缺乏，科学精神缺乏的综合症。教育其实是很平凡的工作，在改变了教育思路与教育理念的情况下，大家所做的工作都是大同小异的。一个好学校，更多的时候只是要提供一个优美的校园环境，提供一种良好的人际氛围与心理环境，提供一个丰富的学习平台，就可以了，剩下的工作，更多的时候只是需要时间，需要对生命的耐心等待，需要宽容与仁爱，需要及时的平凡的甚至是极琐碎的点滴帮助，如此而已。这些工作，都不可能有什么悬念，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既不需要你站在悬崖上高歌，也不需要你跪着教书，也不需要你病卧床上一边输液，一边给学生批改作业，更不需要你累晕倒在讲台上，健康、阳光、快乐、仁爱与宽厚才是最好的教育形象。这只是正常人的健康的常态生活。有时教育也是非常辛苦的，非常需要耐心细致的工作。但是，这绝对不是因为题海战术，不是因为执行严格的学校纪律，更不是因为连夜造假造成的苦与累。教育工作最重要的仍然是追求以真为基础的善与美。生命的幼苗需要细心呵护，孩子成长的需要就是教育的需要。在生命面前你必须保持敬畏，要有足够的谦卑，要承认自己的教育能力是有限的，而且是非常有限的，你所有的能够做的工作只是为孩子气提供一点点帮助，除此之外不摧残儿童生命中本有的人性，就是良好的教育了。每个做教育工作的人都要在孩子的生命面前保持敬畏之心，要有一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心态。生命是上天赋予给人的，人的作为必须在生命面前保持必要的谦卑与敬畏。任何教育神话都是经不起理性的分析、实地的考察与逻辑的推理的。如果不信，你给我一个教育神话，我只需要用我的常识、理性，及最朴素的求真态度，就能够让这个教育神话的美丽肥皂泡完全彻底地破灭。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我的朋友刘铁芳先生几年前在其教育随笔《守望教育》里的一篇文章——《关于教育：可说的与不可说的》中写过的一段话，我觉得值得每一个迷信教育神话的教师反复咀嚼：“历史上我们付出的代价已经不小，今天，我们应该能学会更多一份清明的理智和一种冷静的心态了。如此说来，凡把自己的教育理念、方案、谋略说得天花乱坠者，皆不可信；凡动辄言称‘学习革命’、‘教育的革命’、‘……的革命’者，皆不可信；凡动辄宣传教育的真理在握，非如此不可者，皆不可信；凡把教育的奥义说得伸手可及者，皆不可信；凡把教育的改革发展说得易如反掌者，皆不可信。那言称教育改革如探囊取物般容易者，也许乃是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改革利益的最大受益者。”（刘铁芳著，《守望教育》，华东师大出版社，2004年10月第1版，第69页。）
２００７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