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地震杂议- -

 
5月12日中午，手机上来了一个短信，说四川汶川发生7.8级地震，通知加以防范。当时还在午睡，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连小狗都没叫唤。接着又接到几个短信，都是朋友们发来的，问感觉到地震没有，说有人家里金鱼缸里的水都泼出来了。我觉得好笑，川西那么远，几千公里外的地震咋就会闹得如此之凶？没好气答复朋友：“别以讹传讹。”然后打开电视，凤凰卫视似乎是特别节目，果然在说四川阿坝地区汶川县发生的地震。再转过央视，那里一切照旧，没见到专门节目。再回到凤凰卫视，算是大致了解了一点消息，知道温总理已经奔赴地震灾区指挥救灾，心里有一点感动：行动够快的。
 
电视里抗震救灾显然已经压倒了火炬传送，这是应该的，那个活动的宣传已经热闹了许久，也该歇歇了，毕竟人命大过天嘛。况且，在全国乃至全世界引起极大震动的抢险救灾，它对于人们真诚的爱心表露，也远不是任何人为活动可以相提并论的。我们注意到，前不久还遭到强烈谴责的“西方媒体”，几乎众口一词地夸赞中国政府对于此次救灾所作出的反应，以及温总理这位地震专家的表现。甚至有境外媒体刊登文章，认为65岁高龄的温总理应该歇歇，让其他更年轻的副总理轮替担纲，否则会累垮了。我们似乎应该有所反思：西方媒体果然“反华”么？在人性的共识里，没有谁会反对我们的。由此联系到西方政府，美、日、欧等国政要，均在第一时间内发表声明，除了表示同情之外，还承诺愿意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世界是相通的，这是当今国际惯例，在灾害面前，大家都维护着人性的温暖。
 
然而差别还是有的。我把电视调在CCTV与凤凰卫视之间来回跳，不知不觉间就感到某种不同。CCTV的镜头里我们看见一再描述领导的关怀与恩德；救灾人员的英勇与奋不顾身；受到救助的群众的感激；还有众多官员、专家的马后炮似的分析。我们几乎看不见也听不到受灾群众的呻吟与哀号，仿佛这不是一场灾难。只有一次例外，那是温总理在救灾现场讲话时旁边传来的画外音，我们根本无法知道它是否是一位母亲失去子女的绝望表示。已经证实了一万多人死难了，他们的亲友难道都“化悲痛为力量”了？但在凤凰卫视，尽管它被称为“港版CCTV”，它报道了诸多失去家园与亲人的幸存者的伤心。在现场指挥的温总理都悲痛欲绝了，我们的电视报道却基本看不出悲痛的缘由。今日《南方周末》A3版刊登了一组短消息，我看着不禁老泪纵横，尤其是谭千秋老师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四个学生，他的妻子张关蓉替丈夫擦拭遗体时那撼人肺腑的话语：“那四个娃儿真的都活了吗？昨天晚上就听说有个老师救了四个娃儿，我哪知道就是你……”电视里看见的几乎全是理性，何以都遗漏了这类感人的悲哀？
 
作为工民建专业的我，一眼看见垮塌的都江堰市聚源中学教学楼，立即可以认定它一定属于“豆腐渣工程”：两边的混凝土现浇的楼梯间完好，中间的教学楼一垮到底。这栋教学楼如果按照建筑设计规范设置了构造柱和防震圈梁的话，它绝对不会如此垮塌，数百个孩子也就不可能被埋没在瓦砾堆里！鄙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按照本地六度防震设计多层建筑时，便已经必须逐层设计构造柱与防震圈梁了，这些八层楼宇去年被拆迁时，拆迁公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难得搞垮它，只得逐层往下拆掉。都江堰市建筑防震要求肯定高于我们这个非地震多发区，何况教学楼属于公共活动场所，要求更高。从武警部队抢救被埋学生镜头细部镜头看，那栋教学楼根本没看见有圈梁的迹象，难道连这个要求都没有？自98年朱总理在九江大骂“豆腐渣工程”之后，我们几乎在每一次灾难之后都能看见这个专有名词，它几乎成为“中国特色”之一，据说建设部已经表态抢险救灾过后要彻查，又据说此次垮塌的教学楼大致都是近两年新建的，究竟有多少豆蔻年华的孩子葬身于这类工程中？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它摧毁了无数人的希望，不止罹难孩子的家庭。我们何时才能看不到这类“事后包公”？
 
中国日报一位女记者在国务院新闻发布会上提出质疑：为什么垮塌的都是学校、医院，政府大楼却安然无恙？主持人答非所问，王顾左右而言他，尤其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国务院名义的新闻发布会现场直播里，官员们穷于应付《成都商报》记者逼问时居然掐断转播，换成其他报道。既然新闻发布会都可以突然掐断直播，这种答非所问已经算客气的了。应该说，今年以来两次大天灾，我们的新闻报道已经在报道方式以及时效方面有了很大的改变。虽说是一种进步，我们却不能不看见习惯势力的顽强，公众的视线不得不跟着主持人或记者去观赏各级领导的表演，却很少看见民众的疾苦。
 
今晚，日本救援队作为第一支境外救援队伍抵达成都，据说是温总理强烈主张的情况下才允许他们入境的，而“黄金72小时”已经过去半天了。我们知道，美、日等国政府都在地震发生后第一时间承诺在得到中国政府允许后立即派遣专业抢救人员参与地震救灾。而民政部官员却表示灾区道路损毁，我们自己的救援人员尚不得到达灾区，算是婉拒了这项请求。这个理由似乎很牵强，至少，都江堰市是不难到达的，那里算是重灾区。及至此时，最宝贵的地震灾难抢救时段过去了，才允许外国救援队伍进入，而且日本方面已经解散了已经组成的队伍，再重新招回他们，无端耗费了时间。但不管怎么样，能允许他们来就是一个进步，中国融入国际社会的进步，我们还是得为之叫好。
 
据凤凰卫视吴晓莉刚才报道，现已证实死亡人数逼近两万，最终死亡数字不会低于五万。近30年来最大的灾难，已经有质疑说为防止混乱地震局压下了此次地震的一些预报性消息。至少可以佐证的是四川省人民政府网站5月9日的头版消息：《阿坝州防震减灾局成功平息地震误传事件》，这个报道里我们只看见“阿坝州防震减灾局立即要求马尔康县防震减灾局采取措施，查找谣传来源，进行辟谣，做好宣传解释工作，防止谣传进一步扩大。”该局甚至连作一点调查以证明地震消息属于“误传”都没打算做。现在，诸多网站都删掉了这个帖子，但毕竟抹不掉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不是说“做人不要太CNN”吗？“东NN”比CNN牛B多了。而且，省人民政府网站在头版头条刊载这则消息，说明了省政府赞许该局的做法。今天中午，国土资源部管地震预报的官员在央视夸夸其谈，丝毫也没有为不能预报此次地震表示出任何愧疚。看见他那副模样，我不由得暗自叹息，当官若无厚脸皮，恐怕很难爬上去。
 
其实，完全没有预兆的地震几乎不可能发生。1976年7月上旬，我插队所在的河南固始县发生种种异常现象，仅我亲眼所见，生产队里黄昏鸡不入笼；鸭子和鹅浮于水面不肯上岸；鱼儿成群浮立在水面下；乌龟与甲鱼结队迁徙；许多地方地表出现裂缝；等等。当时县里就布置防震，要求所有人都住进地震棚，不要留宿在屋里。但本地的地震并没有发生，却发生了一千公里外震惊世界的唐山大地震。对于地震多发地区，这类敏感应该具有，自然界给予的各种征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白忙也不应置之不理。我至今感激当年我们县领导们所作出的决定，遗憾的是，现在才披露出来的材料表明，那年唐山的信息却被压下去了，为的只是吃不准怕引起社会上的不安定因素，几十万生命作为代价付出了，只有一个县因为有所防备从而避免了牺牲。
 
目前还处于抢救生命的最后努力之中，我们为灾民祈祷，但愿尽可能多的生命被挽回。我相信，等到救灾工作告一段落，会有一个问责的过程，至少得查验一下哪些属于“豆腐渣工程”，依法追究责任人的责任。千万不要在一片“战胜灾害”的庆祝声中让那些导致严重后果的责任人溜之大吉。因为这种溜号会导致下一次灾难，甚至没完没了。（2008.5.15发天益杂文）
 
- 作者：文军 2008年05月16日, 星期五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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