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青楼女子为何被称作“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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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青楼女子为何被称作“海上花”?
将妓女比喻为“海上花”是近代文人韩邦庆颇具想像力的创意,因为它真实地再现了二者最大的共同之处―― 随波逐流。这样的创意肇始于他的《海上花列传》,作者以洞察人情之慧眼,绘声绘色之妙笔,勾勒出一曲随波逐流、身世凄凉的“海上花”们的命运悲歌,无法不令人动容。
《海上花列传》中曾经有这样一段话:“看官须知道‘花海’二字不是杜撰的,只因这海本来没有什么水,只有无数花朵,连枝带叶,漂在海面上,又平匀,又绵软,浑如绣茵锦  一般,竟把海水都盖住了。花也怜侬只见花,不见水,喜得手舞足蹈起来,并不去理会这海的阔若干顷,深若干寻,还当在平地上似的,踯躅留连,不忍舍去。不料那花虽然枝叶扶疏,却都是没有根蒂的,花底下即是海水,被海水冲激起来,那花也只得随波逐流,听其所止。若不是遇着了蝶涩蜂狂,莺欺燕妒,就为那蚱蜢蜣螂虾蟆蝼蚁之属,一味的披猖折辱,狼藉蹂躏。惟夭如桃,艳如李,富贵如牡丹,犹能砥柱中流,为群芳吐气;至于菊之秀逸,梅之孤高,兰之空山自芳,莲之出水不染,那里禁得起一些委屈,早已沉沦汩没于其间!”这一颇具诗意的描述揭橥出妓女鲜为人知的生存状态:因命运不能自主而随波逐流的生存环境,因环境恶浊而沉沦堕落的悲惨命运。看似各异,实则殊途同归,她们的悲剧命运,从她们沦为妓女的那一刻起,就命中注定了!
身为妓女,最大的悲哀是身不由己,命运不能自主,这当然与其职业的卑贱密切相关。中国古代向来视妓女为贱业,民间一向有“八娼九儒十丐”的说法,官方更是将其与皂隶、奴婢、优伶等列入贱籍,其子孙后代不能脱籍,更不用说有读书做官的机会。这样卑贱的出身自然很难享受他人的尊敬,因而痛苦与屈辱成为她们的家常便饭,理想与愿望与她们绝缘,她们的命运,像花海上随波逐流的花朵,独自怨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宿命。
俞樾《右台仙馆笔记》曾记载咸丰年间发生的一桩故事:一个常州女孩,自幼被狠心的父母卖到妓院,妓院的鸨母看她眉清目秀,认定她将来是棵摇钱树,决心好好栽培她。等她长到十三四岁,鸨母命令她接客,女孩不从,每天被鸨母暴打,但女孩誓死不从,鸨母无计可施。不过,因为她长得漂亮,客人都争相点她作陪,并给她不菲的小费,故虽不荐枕席,依然令鸨母收获颇丰。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孩萌生从良之心,她碰上了一位英俊的公子哥,被他花言巧语所迷惑,决心从良于他。谁知女孩的意中人是个浪荡子,将女孩私赠于他的赎身钱拿去豪赌一空,扬长而去。女孩自知所托非人,遇人不淑,遂服药自尽。
之所以讲述常州女孩的故事,是因为她的遭遇极具典型性:幼年被父母卖入青楼,少女时代被鸨母打骂,惟一的爱情理想又最后破灭。在她的身上,集中了妓女凄凉命运的一切悲剧元素,决定了她的一切理想与憧憬最终都化为泡影。
首先,坠入青楼的女子往往有一个悲惨的童年,还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她们要么被父母卖入青楼,要么被人贩子拐骗,要么是因为家庭遭受变故而流离失所,而这一切,她们都身不由己,无力改变。其次,堕入青楼的女子总少不了鸨母的怒斥与打骂。常州女孩所遇到的鸨母还算是有点“良心”的,因为是她不愿卖身,惹怒鸨母在先。而不幸遇到那些“狠毒”的鸨母,即便妓女乖乖听话,依然逃不脱棍棒的“侍侯”。徐珂《清稗类钞》就曾让我们“领教”了下等妓院鸨母的厉害:
野鸡妓院之虐待讨人也,或有虚夕,则鞭挞随其后,甚至如问官之高坐堂皇,鸨妇高踞于上,讨人战慄于下。叱之来则来,命之跪则跪,当用刑时,哀号呼痛之声,惨不忍闻,且必严戒之曰:“汝若诉诸客,必立置于死。”故虽身受剧刑,无敢或言。其出入也,必有一二人尾诸后,盖恐其惧而逃也。且又迫使未成年之雏女强令接客,故常有一度春风,至数月不能举一步者。至于病骨支离,而犹令植立于风雨中,半夜鸡鸣,不容稍憩,以致病剧而遂不起者,则更比比皆是矣。
如此严刑拷打,只怕比监狱里牢役惩罚犯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三,身在青楼的女子,虽然有着从良的美好理想,却往往蜕变成幻想。身处青楼的女子,都会有一个相同的体会,那就是青楼是一个浸泡着鲜血和泪水的苦海,身心备受摧残,脱离苦海,从良嫁人成为她们的最大愿望。正如《金云翘传》中的王翠翘所说的:“人生最苦是女子,女子最苦是妓身。为婢为妾俱有主,为妓死生无定凭。我今翻成皇天哭,一字吟成万结心。寄与青楼多娇艳,乘早抽身出火轮。莫待冷落门前日,泪洒西风泣断魂。”一个没有亲身经历过青楼“炼狱”的人,不会发出这般“字字泣来都是血”的怒吼!但问题是,“乘早抽身出火轮”的愿望是否能够实现?我们可以设想妓女从良的几种结局:其一,因为男方拿不出足够的银子赎身,两个相爱的人最终劳燕纷飞,咫尺天涯;其二,因为遇人不淑,碰上个浪荡公子,只是玩弄了事,妓女一片痴情付之东流;其三,即便碰上一个好心肠的男人,娶进家门,却难以忍受家庭与正妻的羞辱,忍辱偷生,生不如死;其四,从良之后,因为男人变心,另结新欢,弃之敝履,以致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以上四种结局,几乎没有一个有好结果,但它却是妓女最常见的归宿,由此看来,从良的愿望只能是幻想。
此外,缺乏人身自由是妓女随波逐流的关键因素。从堕落风尘的一刻起,妓女便生活在鸨母的权威阴影下,鸨母的打骂管教,让她们没有一点人身自由的权利。她们不想卖身,但在鸨母的威逼下不得不接;她们不想接讨厌的客人,但鸨母看在金钱的份上却强迫她们就范。再加上嫖客不把她们当人看,肆意地践踏着她们卑微的人格尊严,让她们做并不想做的事,但她们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生,生不如死。《喻世明言》第十二卷《众名姬春风吊柳七》中的周月仙,身为名妓,却被无赖之徒刘二员外施暴强奸,并被其当众调戏,奇耻大辱却无法一雪,难怪她要慨叹:“自恨身为妓,遭污不敢言。羞归明月渡,懒上载花船。”周月仙的遭遇实在是令人同情,可令人吃惊的是,这样的暴行却被作者视为风流韵事招摇于市。
更令人不解的是,妓女惟一的一点性格尊严也成为嫖客抹煞的对象。据《清稗类钞》记载,“乾隆时,潮州有妓曰桂姐者,粗具姿首,而故自矜庄,不苟言笑。伧夫妄称其有闺阁态,互相推奉,桂姐益自信不疑,甚且客至其舟,白眼相对,无一言酬答。有恶少恨之,饰为贵公子,乘其舟至清溪道上,俟夜深人静,令乞儿数辈褫其衣而迭就之,创甚。自此稍敛戢,昔日伎俩不敢复试矣。”一个叫桂姐的妓女,不喜欢言笑,竟成为“恶少”的眼中钉,肉中刺,并被脱光衣服,被一群乞丐轮奸,创痛甚重。如此令人发指的兽行,作者不旦不加谴责,反倒洋洋得意,认为罪有应得,真让人怀疑他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正如《海上花列传》中所说,妓院是一个黑暗污浊的社会,像“菊”、“梅”、“兰”等洁身自好的人难以生存,要想立足,需要有虚于委蛇、曲善逢迎的手段,同时也需要铸造一颗冷酷的心。而最终的结果不外乎两种:要么彻底沉沦堕落,成为黑暗社会的一员;要么作砥柱中流,出污泥而不染,成为时代精神与道德的脊梁骨。可惜的是,能够出污泥而不染,成为杜十娘的青楼女子毕竟只是少数,多数情况下,她们早已在青楼的千锤百炼中“百毒不侵”,成为脂粉堆里的武状元,男人游戏中的武林高手,随波逐流的“海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