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起日本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8 19:27:15

青春历练在蹉跎中

 

 

我在折腾了一年的语言学校后,很顺利地往大学院(就是中国的研究生院)升学了。语言学校是快乐的,但是大学院却是历练的。

前面说人得有远虑,但大多数人就是想不到。想不到大概主要有两个原因,一种可能是过得太舒服,被麻痹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眼下事情太多,实在没工夫去想。我在大学院时候就基本什么都没想,至于原因,就是第二种,整天瞎忙。

  日本的大学我去过很多所,基本上校区都不大,还有些社区大学的规模恐怕还比不上中国的高中。我在中国上的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占地面积那叫一个气吞山河如虎。所以在看日本大学的时候就两个字,憋屈!好在我的大学院是关西地区最大的综合性艺术大学,还勉强能走上两步。

  我想日本大学之所以小的原因并不是土地不够用。像我的大学就在深山里,霸占了整座大山,甚至还有野猪出没~囧。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学校只是教学,并不是学生的生活社区,校区里大多是没有学生宿舍的。这一点让我很郁闷,我是始终相信生活友谊是要大过战斗友谊的,以前住惯了学校的宿舍,和同学们感情那叫一个火热,现在倒好,上完课各回各家,没有了共同生活的那份经历和回忆了。

我每天上学要先骑车十分钟赶一班电车四十分钟,再坐校车来一个日本乡村观光游,最后缓缓开上山顶,才能到学校。加上三样交通工具的中转,总耗时估计要一个半小时。靠!我大学的时候走路从寝室到教室只要十分钟,这是什么心理落差!当然学校附近有出租的房子,但前提是你愿意忍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晚上八点窗外一麻黑的质朴乡村生活。

但是日本的学生倒是很耗得起时间,甚至有同学是从神户来上学,来回要四五个小时,青春在电车里蹉跎啊。更让我震惊的是很多老师是从东京赶来教课,早上五点就要赶飞机。你想,面对这样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老师,任何一个有良心的学生能好意思迟到么?

说到这里,说一个日本人很奇异的时间概念。他们可以忍受四个小时的电车,却在电车要到站前都会纷纷挤到离车站出口最近的门前以节省时间。

日本人对可以节省的那是必须节省,但对于不能节省的却也丝毫不吝惜。

 

 

 

梦想在这里坚持 

 

 

日本大学进去后第一件事干什么?在中国可能是找寝室看教室,而在日本可能是找社团。大家参加完学校的生活的介绍大会之后,就要去挑社团了,社团在日语中叫sa-kuru,词源可能是英语的circle,中文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概就是学生社团的意思吧。

开学报到踏进学校的第一天,学校里的各大社团都会摆出摊位拉人拽客,对过往新生那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漏放一个。

我非常惊讶的是,他们似乎知道用什么方法居然一眼就能看出谁是新生,对新生那是国家元首般的待遇,端茶倒水,至于其他学生就视而不见了。真TM现实~囧。而社团的类型也是千奇百怪,除了比较正常主流的文学社、摇滚社、棒球社、篮球社以外,还有相声社、忍者社、日系英雄社,甚至还有聚会吃饭社。

忍者社的摊位前学生裹几块布打扮成忍者状,在小喇叭放出的古乐声中互砍,互扔纸质小飞镖。日系英雄社就更搞,可以看到很多反面超人、咸蛋超人们一字排开,不断地两手左画圈右画圈摆经典pose(大家看过我微薄上发的照片么~~就是那样)。至于聚会吃饭社就摆出一大堆之前大家聚会吃饭的照片,然后列出今年的预计吃饭计划,还有几个社员模拟吃饭聚会场景~囧~难道都当学生们没吃过饭么?我转了十几个摊位,最后很没创意地加入了足球社。

招募我的是一个叫友美的女孩子。当时她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在足球社做经理。他们社的展示很低调,是一些友美设计的足球服,她告诉我每年更换的足球服都是由她自己画出团案拿去定做的。

其实艺术大学里足球本来就不可能火热,但是她说她是球迷,现在在电视传媒系,希望能当个足球记者,所以一定要让足球社坚持下去。

现在她已经毕业了,在东京一家叫日本电视(nihonterebi)的电视台做体育节目AD,不知道这次亚运会她有来广州没~祝她工作顺利。但是!我还是有牢骚要发~我就是被她的美好理想蒙骗了!由于友美同学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开发新球衣上,不去积极申请球场使用,致使球场长期被橄榄球社霸占,直接导致我入社后买了四套球衣却只踢过一场球,然后被迫转往话剧社,囧。

日本学校的社团是学校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学生们进入校园第一个体会到的不是学校的规章制度或者课程考试,而是学校生活的充实和快乐。

 

社团活动    梦想的价值

 

日本的大学生相当忙努,每天除了上学拿学分,还极度热情地参加社团活动,这种社团活动大概从小学时候就开始了(当时的活动是种土豆、捣年糕),高中时期是高峰。嗯,在中国大概叫劳动实践。其实社团活动在我看来是一种对梦想的变相坚持。

理想和梦想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理想是可以实现的,而梦想却永远是个美丽的梦。就像对我来说,理想的生活状态有很多种,还都有把它们变成现实的可能,梦想也有很多种,但基本都没机会去让梦成真了。

比如说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当一个罗伯特·巴乔式的足球运动员,但以我现在的年龄、足球智商、脂肪比例、运动能力,打个半场野球都要累死,所以永远只是个梦想。但梦想虽然实现不了,却不一定不能追逐。

夸父追日这个故事大家可能都听过,他就是个追逐梦想的人。他是巨人族,虽然这个族大概就是个神话,可在我心里能追逐梦想的人就是巨人。

前不久在网上看到中国的农民朋友们在家里捣鼓UFO,太有追求了!堪称当代夸父!我想他们当夸父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开心。可惜现在好多人在去经营自己理想的时候,把梦想都放弃了,人生中只在追房子,追汽车,追男人、追女人这些追得到的,很少有人再愿意去追太阳了。囧!我感慨一下,大家忍住~我还是觉得人生过得要比较有意义,还应该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理想要去实现,梦想要去追逐。

我以前有个要好的女朋友,她的梦想是当个模特。是个梦想,虽然已经没法真正去当个模特了,但我答应过她以后一定得在她家密室里帮她打个T型台,没事走两步,追逐追逐。

 

说了好多废话拉回来,日本的学生们很早地就确定了人生计划,他们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以后会进入公司,会当公务员,不可能去当个运动员或者忍者,或者美食家,但是他们依然会花最大的精力去努力追求一件心中最喜欢做的事情,用他们的话说叫kuiganaiyouni,就是为了不后悔。

没有人会把这样的事情当做浪费时间,在就职的时候社团活动也是很被看重的。人如果连兴趣爱好、梦想追求都没有,怎么可能热爱生活、好好工作呢?所以在日本,社团活动几乎是和学习课业同等地位的学生时期重点经营项目。从学校到家长都是全力支持的,属于正经业务范畴。特别是一些体育类的社团活动,梦想和激情碰撞产生的火花可以照耀自己一辈子。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甲子园?那是所有高中棒球社员心中的永恒殿堂,一生中能在甲子园出场一次就是永远的骄傲,一辈子的谈资,甚至比在奥运会出场都光荣。因为奥运会出场选手基本上都职业化了,而甲子园是绽放单纯梦想的地方。看到甲子园赛场上那些因获胜而无比快乐,因败北而泪水纵横的高中生们挖着甲子园球场神圣的泥土,放入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里,真是让人热泪盈眶啊!(顺便说下,日本没有中国式的省队、国家队体制,运动员都是学校运动社团的成员,出了学校就得靠社会赞助了)

学校的社团除了是个追梦的地方之外,也是学生人际关系圈建立的重要地方。而且在这里建立的关系还很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我参加过一个关西大学橄榄球部成立多少周年的晚会,那天来了很多老头子,一打听才知道是几十年前的老社员,一个个见到以前的社团前辈后辈们,喝得满脸通红,哭得老泪纵横,感情很深。有时候社团的归属感甚至比学校要强得多。看来有共同梦想那就是梦中的朋友,要格外珍惜。

当然,说到社团的人际关系建立功能,也就是说参加社团的人也不都是我说的那么煽情,也有很多人就是图个乐,认识些兴趣相同的朋友,比如上面说到的吃饭社,或者家政社,实在不能说人家的梦想就是吃饭或者做家务,太没追求了~囧。

                

PS:日本学生大多是不大上网的,至少没有中国学生上网这么勤快。即时的聊天工具也很少用,本国自主研发的聊天工具都没有,有也没普及,反正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实在太充实了,一天就那么二十四小时,要上学,要打工,还那么热心社团活动,分给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多少,别说去网上泡着了。

上学可以长知识,打工可以鼓钱包,搞社团可以交朋友,他们实在想不出上网能获得些什么。网络对于大多数日本学生来说,可能还不是一个世界,只是一种工具,查查资料、购购物。而且网络还得扮演工具这个它的原始角色很长时间,现实世界太精彩了,实在没有让它膨胀成魔的空间。

说到这儿想到中国很多专家先生们又是电击又是吃药的要给上网的孩子们治病,这分明是种社会病,却被专家们当成人的病,真是脑子有病。社会的观念、家庭的问题、教育的体制合起伙来扼杀了孩子们现实生活中的太多精彩,把他们推上了网络悬崖。如果说上网成瘾是个癌,那癌细胞绝不在孩子们身上,只治孩子们真的很不负责任。

当我们聊起日本时——聊日本学校里的事儿 

先辈后辈

 

前面说了在日本学校最先接触到的,再来说说在日本的学校体会最深的。要说什么让我深有感触,那是日本式的等级关系。而且是通过一种让人极其受用的方式。

我的学科是舞台艺术,主要分两个部分,一边是舞蹈,一边是戏剧。不管哪边,女生都是主流,男生只是点缀,属于男生天堂。此外学科楼里电梯是不准学部生使用的,只有大学院生和教职人员可以用。于是就会经常出现一种让我暗爽到内伤的情景。我在等电梯的时候,一群女孩子下楼来看到我,然后整齐地排成一排,对我一齐行礼打招呼~ohayogozaimasu~就是早上好。而我只要微微点头示意一下就好啦。虽然我表面严肃镇定,学着漫画里酷酷的先辈范儿,但是心里却已经爽到散架了。唯一痛苦的是要保持淡定的面部神经,得时刻注意控制想发笑的脑神经。

我就是通过这样一个极度满足内心快感的方式学到了日本学校中的上下级关系。当然,我是这帮学部生的先辈,还有一批大学院生是我的先辈,很快我就得让他们去爽了。记得有一次中午我在研究室里吃饭,进来一位韩国的留学生先辈问我有事儿没有。对我来说吃饭不算个事儿,就说很空闲啊。她就递给我一份文稿说帮忙复印一下。我就拿过来,停住吃饭给她去复印了。复印过程中偶一回头~这位先辈正在埋头吃饭……囧。

这里得说一下日本长幼关系和韩国长幼关系的区别。在我看来韩国的长辈权威有些类似于德国的那种长辈权威,是一种长主动施威,幼被动接受的关系。而日本式的长辈要内敛得多,很少会去指使幼辈去做这做那来体现自己的地位,多半是坦然等待地接受来自幼辈的尊重。对他们来说,分得很清楚,长辈获得的是情感,幼辈获得的是好处,大家都得各有所得。

 

这种学校中的等级制度对没有搞明白其中关系的外国学生来说,可能理解起来是比较困难的。很多外国学生在这方面的观念和日本人会有本质上的不同。

举个例子来说,我们研究室里有两个研究室助手,如果是从工作性质来说,他们是学校的雇员,受雇佣来打理研究室里的行政工作和学生没有师生关系(也就是没有传统道义约束)。按这个道理去理解,学生的学费去付他们的工资,他们拿着工资为学生服务,这是个间接雇用关系。本质上和各个单位里打扫卫生的大爷大妈没有什么差别。

如果是一个没有日本思维方式且现代意识很强的学生,那对他们表现出友善的基本感情是靠谱的,但给他们端茶倒水就不大乐意了。但是他们又曾是这个研究室前些年毕业的,也就是说按学籍来看,他们又都是全体研究室学生们的先辈。这样一来,工作性质和他们的先辈身份就产生了重叠。

 

研究室里的一位来自蒙古地区的同学就没理清这中间的道理,非常坚定不移地坚持她的简单工作关系认定,为了这个事情哭着闹着和两个助手争辩,你们俩就是一雇工,凭什么我要供着你们?结果自然是被两个助手整得死去活来,差点抑郁退学。

虽然她博得了我们同年级生所有人的同情,可她却没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个简单的法理问题,背后躲着的是一个国家奉行了上千年的社会关系定式,说不通,变不了。

不过好在学校的助手制度是两年更换制,一年后他们俩到期离任,我们给他俩开了送别会,表面上是大家各发感言,依依不舍地欢送,暗地里其实都在暗爽你们两个研究室恶霸总算是擦屁股走人了~啊~天亮了。囧。看吧~腹黑都是磨炼出来的……说了很多先辈的坏话,也得适当地给他们平反一下。后来时间长了我才慢慢发现,这样的先后辈纽带比没什么感情羁绊的工作关系要牢固得多。

回过头来想想,就算当时的严厉也多半是考虑了学生的有益处,打压是情感上的,在工作中却充满爱护。而在他们离职之后,也还是会常来看我们,大到下一任助手们搞不定的,比如剧场的档期谈判、校外公演计划制订,小到个人学业困难、情感问题,他们都会不计酬劳,随叫随到,热心地帮你摆平,至于态度嘛~还是得哄着供着的。这时候我们都已经弄明白了,对先辈充满尊重,那就是个无本万利的买卖。

后辈对先辈有尊敬的义务,先辈对后辈有爱护的职责。这是日本学校乃至社会实行了很久很久的公约。这份公约不是个合同,是有感情的。就是这样一个产生于强力约束下的感情,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梳理得紧紧有序。

 

最后……我再来哀悼一下新上任的两位助手同学。一年前还是只比一年级生大一届的学长,一下子就换了身份~这种人生定位的转换还是不好适应啊,特别是对待我们这帮一起不爽前助手的前革命同志们~希望他们工作顺利,先辈当得也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