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大头怪病”追踪

阜阳农村婴儿“大头怪病”追踪
http://www.39.net　　　　　时间：2004年04月19日
劣质奶粉吞噬生命之花
头大，嘴小，浮肿，低烧。鲜花般娇嫩的幼小生命，刚来到世间几个月就枯萎、凋谢，罪魁祸首竟是本应为他们提供充足“养料”的奶粉。一度泛滥安徽阜阳农村市场、由全国各地无良商人制造的“无营养”劣质婴儿奶
粉，已经残害婴儿六七十名，至少已有8名婴儿死亡，给这里还相当贫困的一个个农民家庭以无情的打击。
当前农村消费市场上，婴儿奶粉良莠杂陈，代替外出打工的儿女照顾婴儿的农村老人难辨真假。在千万农村“留守家庭”中，吃不到母乳的娃娃们的生命安全正被劣质奶粉的黑影笼罩。
重度营养不良的畸形“大头娃娃”们
3月21日，阜阳市人民医院小儿科住院部病房里，临泉县谢集乡农民陈一道的老伴，抱着他们6个月的孙子李看哽咽难语：“娃这么小就受这么大的罪，他妈都急成精神病了。”小李看出生时8斤半重，是个健健康康的胖小子，而现在，体重比刚生下还要轻半斤多，嘴唇青紫、头脸胖大、四肢细短，比例明显失调，成了畸形的“大头娃娃”。
指着他“胖乎乎”的脸、皮包骨头的躯干，儿科医生赵永告诉记者，这是重度营养不良造成的浮肿，他刚进院时全身肿得捏起来都感觉硬硬的，现在头、脸的水肿还没有消，躯干浮肿已好转，所以显得头大身子小。
住在隔壁病房、3个月大的杨洋也是个像这样的“大头娃娃”。她的妈妈———阜南县地城镇农民刘海英说，在住院前，杨洋显得很胖，家人高兴，左邻右舍也夸“这娃养得好”，可慢慢地，她吃得越来越少却越来越“胖”，到后来眼睛都不怎么睁开。送到阜南县一家医院，才知道这是严重营养不良造成的高度浮肿，医生说县里治不了，赶紧送市医院吧。
据阜阳市人民医院郭玉淮大夫介绍，一年多来，仅他们医院就收治了60多个得“大头怪病”的娃娃，有时候一来就好几个，而且基本在6个月以下、来自农村。因为严重缺乏营养，这些婴儿多已停止生长，有的甚至越长越轻、越小。阜南新村镇陈娃3个月时7.5公斤重，到7个月时锐减到6公斤，头发脱落，不吃不喝，头脸肥大，全身水肿；利辛县马店镇王宝成，出生时4公斤重，3个月后却减至3公斤，全身浮肿、低烧不退、时常呕吐。
“大头怪病”正吞噬着农村娃娃嫩芽般的生命。赵永医生告诉记者，前些天一位婴儿全身浮肿得特别厉害，感觉积水要从皮肤向外渗，后医治无效，不幸身亡。
记者翻开阜阳市人民医院2003年以来的《住院登记簿》，上面用刺目的红笔记下了一个个死于“重度营养不良综合症”的婴儿：林乐，4个月，颍上县关屯乡人；刘阳，4个月24天，涡阳县高容镇；李强，3个月，太和县双浮镇；马长远，2个月，吴毛毛，4个月，都来自颍上县耿棚镇；李城市，8个月13天，临泉县吕寨镇；刘欢，40天，阜南县三塔镇；周龙翔，4个月，利辛县早集镇。这8个婴儿是在医院里死去的，所以有记录。而收治的“大头娃娃”中有一些，家人看到没法治或无钱治，就放弃治疗、要求出院了，这样回家的一般活不了，医院没办法统计。
除市人民医院外，阜阳市妇幼保健院、太和县中医院、阜南县医院等也都收治过不少重度营养不良患婴。阜阳市妇幼保健院小儿科医生周薇告诉记者，多的时候，两三天她就能碰到一例，而且病情较重。太和县中医院一位主治医生说，他曾主治过六七例，只有两个孩子活下来了。
劣质奶粉成了“婴儿杀手”
令人震惊、愤慨的是，摧残、扼杀这些幼小生命的“元凶”，正是蛋白质等营养指标严重低于国家标准的劣质婴儿奶粉。
据阜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食品监督科齐勇、王倩君介绍，去年以来共有13位患婴家长送检了佳浓牌婴幼儿配方奶粉、健康牌婴幼儿铁锌钙奶粉、金宝宝牌黄金搭档2段幼儿奶粉等13种品牌的奶粉，经检测全部是不合格产品。按国家卫生标准，婴儿一段奶粉蛋白质含量应不低于18%，二段、三段是12%～18%，而这些奶粉蛋白质含量低的只有0.37%、0.45%，大多数只有2%、3%，钙、磷、锌、铁等含量也普遍不合格。齐勇说：“像这样的奶粉基本上没有营养可言了，比米汤还要差，婴儿吃了哪能不出事！”
李看血清中总蛋白质含量只有常人的一半。陈一道说，李看生下来就没吃母乳，一直喝的是他从镇上一个小店批发的澳蒙牌婴儿奶粉，一袋8.5元。一个月前，家里感觉李看身体不对劲，送到医院，医生诊断是重度营养不良导致低蛋白、低免疫力，把李看吃的奶粉送到卫生防疫部门检测，发现这种奶粉蛋白质含量仅为国家标准的1/6。刘海英说，杨洋住院前吃了一个多月她从镇上买的一种奶粉，全身肿得像个大馒头。住院后，医生立即让她换了一种价格比较高的奶粉，以前小杨洋连笑都不会了，这几天好多了。
“以前孩子没有母乳，喂面糊、米汤也没出现这么严重的营养不良！”郭玉淮和赵永、儿科副主任医师叶玉兰等介绍，劣质奶粉不仅蛋白质含量奇低，有些产品细菌、铁元素还超标，长期食用就导致婴儿营养不良甚至心脏、肝、肾等器官功能受损，免疫力下降，很容易产生并发症、综合症，如果发现、抢救不及时，就会因器脏功能衰竭而死亡。
阜阳市妇幼保健院小儿科医生周薇告诉记者，这些来自农村的婴儿们吃的都是金童贝贝、飞鹿、庆丰源等没听过的品牌，几乎没有正常奶粉的奶腥味，只有浓浓的葡萄糖味，用手捏起来感觉也大不一样。“我们分析这些劣质奶粉不仅蛋白质含量太低，有的还含有亚硝酸盐之类的杂质，因为有些患儿嘴唇青紫，这种肠源性青紫是中毒的表征。”
患婴年龄绝大多数都在6个月以下。这是他们一生中发育最迅速、最关键的阶段。医生们指出，重度营养不良恢复起来非常慢，而且即使后期营养跟上了，也可能产生后遗症，因为大脑和内脏发育已经受损，会影响婴儿将来的智力和体格、体质，特别是免疫力。
劣质奶粉泛滥农村 “留守婴儿”备受摧残
阜阳市成为劣质婴儿奶粉的“重灾区”，与这里是全国较大的民工流出地有关。阜阳农村很多夫妻在小孩出世不久就双双外出务工，留在家里的婴儿全靠老人用奶粉喂养。农村老人一般都缺乏识别奶粉优劣的能力，而劣质产品质量虽差但包装不差，不少都打着“免检产品”、“保险公司质量承保”等字样，很难搞清真假。再加上农村家庭消费能力低，而劣质奶粉价格相对低廉，一般每袋400克零售价在10元以下，比13元左右一袋的正规产品便宜不少。
经营劣质奶粉利润高也刺激了经销商的售劣积极性。有的劣质奶粉批发价每袋只要3～4元，零售价则达到8～9元，经营正规产品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利润。
3月23日，记者来到与阜阳相邻的亳州市蒙城县，在该县食品批发市场看到，一些杂牌奶粉仍充斥市场。记者在新民街梁素侠食品店买了6袋不同品牌的奶粉，要梁素侠开张发票，她说：“我们这条街都没有发票。”连购货凭证都不愿出具。记者投诉后，蒙城县工商局公平交易局工作人员领着记者到她店里要发票，她振振有辞：“没有就是没有，这里哪一家有发票？”根本就不买工商管理人员的账。
在另一家售卖廉价奶粉的摊点，看到记者一次购买多种奶粉，摊主一下来了警惕性，不肯卖给记者。记者拿出相机拍照时，摊主也不让拍，并上前要抢夺记者的相机，并盘问记者“哪个单位的”，争执纠缠近一个小时。
“卖场”管住了，“源头”谁来堵？
劣质奶粉泛滥、幼小生命备受摧残，引起了阜阳地方政府和工商行政管理、疾病防控等部门的高度重视，去年底到今年初声势浩大的打击行动净化了阜阳消费市场。但因这些劣质奶粉是从外地流入，地区限制使他们在封堵源头方面无能为力。
据阜阳市工商局公平交易局副局长李铁介绍，从去年12月份开始，工商部门对全市进行全面检查，重点放在县级批发市场和农村集市，发现问题很严重：抽检的75种婴儿奶粉中有33种不合格，对189户销量较大的劣质奶粉经销商立案查处。工商局、卫生局随后通过地方媒体发出了消费警示公告，将这33种奶粉列入“黑榜”。
“杂牌”奶粉在阜阳城区内已经消失。可如何保证劣质奶粉酿成的一幕幕悲剧不在其他地区重演？李铁告诉记者，他们做出了一些努力，但收效甚微。阜阳市工商局对超出管辖范围的售劣经销商，向所在地工商部门建议深查，但没得到回应，查没查不得而知。对生产商，除两家“三无厂家”、一家冒牌厂家外，向10多家能联系上的生产商发出了召回不合格产品和整改建议，但只有两家做出了整改答复，还有近20家按包装上的电话根本联系不上。
李铁认为，当前建立跨地区、跨部门的信息资源共享平台和案件深挖机制已是当务之急。如果管市场的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和管生产的技术监督、药品食品监督部门间互通信息，端掉假冒伪劣会容易得多。“如果这33个牌子的劣质奶粉全国都知道了，每个地方工商部门都查市场、技术部门查厂家，很快就堵住了。但现在，他们查没查、查出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没义务反馈，我们也没权力去过问。”
一些地方质检部门监督作用形同虚设，导致劣质奶粉一再流入市场。阜阳市三里工商分局局长李玲介绍，三里分局抽查中发现，一个全国知名品牌的奶粉10月份合格，但11月就不合格，12月的产品质量更劣。她问厂家，难道质检部门对11月、12月的产品没检验吗？得到的回答竟是，因快过年了，消费量大，厂里加大产量、放松了质量。“卫生合格证”、“质检合格证”都是在产品还没生产出来时就打出来了。李玲问：“如果当地质检卫生部门按规定严查每个批次能有这结果吗？”
维权意识弱 维权路艰辛
劣质奶粉为害之烈最初进入工商管理部门视野，始于几位患婴家属的投诉。但遗憾的是，拿起维权武器的受害者人数极少。李铁告诉记者，目前只有4人到市工商部门投诉，他们都得到了一定的赔偿。受害人维权意识的缺乏，不仅自身损失得不到应有赔偿，也客观上加大了职能部门对制假售劣者的发现、打击难度。
由于农村消费者维权意识淡薄，在当初买奶粉时，他们根本就想不起来索要发票或其他凭证，现在想到找经销商索赔，却很难拿出有效证据。陈一道在李看出事后，不敢在当地声张，因为他怕卖奶粉的老板知道后不认账。一番软磨硬缠，他终于拿到这位老板手写的一张“凭据”，喜滋滋地拿给记者看：“有了这，他就跑不了啦。”站在一旁的工商行政管理人员一瞅，哭笑不得。上写着“证明：奶粉一箱，共计80元钱”，既没有品名、购货时间，也没有购货人姓名，根本不能作为索赔证据。
婴儿受劣质奶粉之害仅需几个月，而受害者维权之路却总是漫长。太和县三堂镇8个月大的男婴韩奥强，现在只有正常婴儿3～4个月的发育水平。他生下来10天父母就外出打工，吃从镇上买的伊鹿牌奶粉，两个月后成了“大头娃娃”，重度营养不良，心衰竭、反复高热，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在花完家里东挪西借的4万多元、经过几个月治疗后，韩奥强生命保住了。但按医生建议，韩奥强还需到外地大医院治肝。
筹款无门，他的亲属开始向经销商索赔。他的亲属高正告诉记者，当时从镇里3个商店买奶粉时没开发票，现在想尽办法终于拿到经销商出具的购货凭证，阜阳市防疫站检验结果也证实，这些奶粉质量非常低劣。之后高正到太和县消协投诉。县消协调查得知，这3家商店所售奶粉来自县城一位叫刘杰的供货商，消协现场封存了五六箱这种奶粉。一开始刘杰还答应赔，但一看数十万元的索赔金额，就声称他和厂方联系不上，而且他也不是第一被告人，要找就先找那三家经销商。
在消协调解时，三家经销商只有一家愿意赔偿，金额仅为2000元。消协只得告知高正，我们调解不了啦，你到法院起诉吧。高正一脸黯然：“我现在还没起诉，但不起诉还有啥办法呢？起诉又会有什么用呢？经销商已经放出风声给我，到法院，我狠狠地拖你，你哪有多少钱去打官司呢？你就是赢了，拿不到钱也是白搭。”
相关链接：安徽阜阳劣质奶粉害死婴儿 偏远地区仍销售
识别奶粉真假的4种方法
1.听声 用手捏住奶粉包装袋摩擦，真奶粉质细，发“吱吱”声，假奶粉拌有糖，颗粒粗，发“沙沙”声。
2.观色 真奶粉呈天然乳白色，假奶粉色较白，细看呈结晶状，或呈漂白色。
3.闻味 打开包装袋，真奶粉有牛奶特有奶香味，假奶粉乳香甚微或没有乳香味。
4.品尝 把少许奶粉放口中，真奶粉细腻发粘，溶解慢，无糖的香味，假奶粉入口溶解快，不粘，有香味。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安全？
李华斌
近几年，在食品安全方面发生的大米有毒、进口奶粉被污染和亚硝酸盐超标、瘦肉精、结核奶、金华火腿添加敌敌畏、毛发酱油、农药残留超标的蔬菜以及食品未标注转基因标志，使消费者的安全权受到极大伤害。2003年，全国消协系统共受理食品方面投诉60740件，其中涉及食品安全的有1621件，比2002年增长24.1%。根据中消协的信息，这些安全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因食品包装而导致的人身伤害事件时有发生。自1999年6月国家开始强制推广B瓶以来，啤酒瓶爆炸的投诉有所减少，但并未间断，在2003年依然扮演着夏季第一“杀手”的角色。如浙江某县一位6岁的小女孩，两手拿着啤酒正欲放入冰箱，突然爆炸的酒瓶碎片炸伤了小女孩的肚子，当时脂肪被钩出，惨不忍睹。
二是食品中夹有异物。消费者反映，吃蜜饯吃出铁丝，吃饼干吃出棉线。消费者杨女士在吃了某超市出售的烤鸭后，在刷牙时发现牙齿上附有黑色沥青状物质，经卫生防疫站鉴定，该黑色物质是残存在烤鸭体内的松香。
三是擅自更改食品保质期。最常见的是有些袋装食品既没有标注保质期，也没有标注具体的生产日期；有的只标注保质期，却不标注生产日期；有的则在包装上写着生产日期见某处，但寻遍包装却难见踪影。如湖北省孝感市某商场竟然将一批已过保质期18个月的某牌银红茶更改保质期，用新标签覆盖老标签，继续出售。
四是儿童食品、用品安全隐患多。2003年全国共受理有关儿童消费用品安全的投诉308件，比2002年增长62.9%。比如，儿童奶粉质量不达标，造成了饮用这些奶粉的儿童高度营养不良；吃果冻竟然被噎死；生产厂家为吸引儿童，将儿童玩具放在食品中，不仅造成二次污染，还易造成儿童误将玩具吞食。
五是餐饮不洁造成食物中毒。广州的黄小姐在某酒楼吃饭时，因咬到硬物致使一颗牙齿破裂；云南李先生等3名消费者在某酒店食用野生菌后，3人不同程度出现头晕、恶心、胃腹疼痛、四肢无力等症状，医院诊断为食用野生菌中毒。经消委会调解，酒店赔偿3名消费者医疗费一万多元。
安徽阜阳劣质奶粉害死婴儿 　　偏远地区仍销售
在安徽阜阳的农村，有一件怪事。从去年开始，那里的100多名婴儿，陆续患上了一种怪病。本来健康出生的孩子，在喂养期间，开始变得四肢短小，身体瘦弱，尤其是婴儿的脑袋显得偏大。当地人称这些孩子为大头娃娃。现在阜阳已经有8名婴儿，因为这种怪病而夭折。这些婴儿到底得了什么病？病因到底是什么呢？《经济半小时》的记者带着这些疑问，在阜阳的医院和农村进行了调查。
阜阳市人民医院是安徽省阜阳市规模最大的一家医院，也就是在这里,上百名婴儿曾经因为一种怪病接受过治疗，其中的8名婴儿已经死亡，而令人意外的是，导致这些婴儿身患重病甚至夺取他们生命的竟然是他们每天都必须食用的食品—奶粉。
当记者来到阜阳市人民医院的时候,位于急诊楼一楼的儿科治疗室里早早的就挤满了前来看病的病人，得知记者的来意之后,一位50多岁的大娘告诉记者，她只有4个月大的孙子得了一种怪病,而致病的原因正是由于食用了一种奇怪的奶粉。
病人家属：“吃了两个月零六天。”
记者：“吃完之后有什么反应？”
病人家属：“吃了好像是肚里不舒服，抱不住地叫唤，叫唤过了以后就呕吐，呕吐完了身上就肿了，脸肿完了。”
记者：“就是他身上最肿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病人家属：“肿得这鼻子、眼都看不着了，肿平了。”
大娘还告诉记者，其实她的孙子已经在医院接受过住院治疗，但是在几天前刚刚出院回家后，病情却重新开始恶化，因此，她不得不带着孙子第二次来到医院，看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孙子竟然因为吃奶粉而两次染上重病，甚至还有死亡的危险。这位大娘也十分焦虑。
病人家属“哭诉”着说：“小娃这脸都紫青了，能不伤心吗？花钱是小意思，关键是小孩受罪，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在阜阳人民医院儿科的抢救室里，记者又见到了另外一名正在接受住院治疗的婴儿，悬挂在窗头的医疗卡显示，她的年龄只有6个月，是急救病房里年龄最小的一名患者，记者发现，她的身体出现了与前一名患者十分相似的状况,头部明显偏大，而手脚却显得十分瘦小，变成了一个大头娃娃。婴儿的外婆告诉记者,这种怪病的起因同样是因为吃了奇怪的奶粉。
病人家属:“身上没有肿，就是一个脸特大，脸都是虚的，抱出去人家说吃得肥，到医院了说水肿，虚肿。”
更加奇怪的是，自从食用了这种奶粉之后，除了头部明显肿胀之外，孩子的体重几乎就没有增长过。
病人家属：“他妈走的时候我称过，我说你是13斤，他妈走一个月以后我又称，称还只有12、11斤。”
记者：“就是越长越瘦了？”
病人家属：“对，越长越瘦。”
不仅体重没有增长,婴儿的皮肤还出现了溃烂,呼吸也曾经一度中断，虽然目前患者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但是皮肤溃烂在小腿上留下的痕迹将会伴随她的一生。为了维持这个幼小的生命，医院每天都必须像对待成人患者一样给她进行3次输液治疗，而使用药品的剂量对于这样年幼的婴儿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记者：“最严重的后果会是什么样子？”
阜阳市人民医院小儿科护士：“最严重的后果可能导致死亡。”
在阜阳市人民医院的小儿科里，张芳军副主任也告诉记者，其实这样的病例在阜阳并不罕见，他曾经仔细查阅过一年多以来医院里非新生婴儿的医疗记录，结果十分令人吃惊。
记者：“所有的应该在100例病人左右，这个数字在你看来，是少还是多？”
阜阳市人民医院小儿科副主任张芳军：“这个应该是很多的。”
在阜阳市人民医院的这份医疗记录上，记者也发现，因饮用这种奇怪的奶粉导致并发症死亡的大多是不满周岁的婴儿，他们从入院到死亡的时间最长的只有3天，最短的竟然只有8个小时。猝死的情况十分普遍，而死亡的比例同样居高不下。
记者：“在这100例病例中间死亡的病例达到多少？”
阜阳市人民医院小儿科副主任张芳军：“死亡的病例有6，7例。”
记者：“那这个比例算不算高？”
阜阳市人民医院小儿科副主任张芳军：“这个比例也是很高的。”
在采访的时候，很多婴儿的家长得知，是自己亲手买的这些奶粉，让孩子得上了怪病，他们为此后悔地在医院里捶胸顿足。谁也不会想到，问题会出现在奶粉上。但是这些，还仅仅只是医院里的场景。为了对这些让人心疼的大头娃娃们有个全面的了解，记者深入到安徽阜阳的农村里进行了调查。
阜阳市周棚镇王庄村村民张林伟：“这是我第一个小孩。”
张林伟是阜阳市周棚镇王庄村32岁的村民，半年多前的一件意外让他和妻子悲痛欲绝。就在女儿张溶溶刚满百天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女儿得了一种怪病。由于缺乏医疗常识，他们始终认为这种并不正常的浮肿是因为女儿吃的多，长的胖，然而有一天，女儿却再也不肯喝这种从出生以来就一直饮用的“好宝贝”奶粉。他们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然而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阜阳市周棚镇王庄村村民张林伟：“就当时去，医院就不给挂号。血管找不到，你挂不了水，掉针，一按就是水，头皮里边全部都是水，越挂掉针，头皮越大。”
在住院7天，花费掉全家所有的积蓄之后，由于孩子已经没有救活的希望，再加上这个原本就十分贫困的家庭支付不起高额的医疗费用，张林伟和妻子不得不选择放弃治疗，离开医院。两天之后，四个月零十一天的张溶溶在凌晨去世。
张林伟：“所以没办法，当时她哭了，她当时哭死过去了，我也不能顾小孩，我就找人照顾她。”
原本应该让婴儿茁壮成长的奶粉却夺去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小的生命，张林伟至今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在他家中，还保留着女儿曾经坐过的童车，他告诉记者，每次看到这个童车，他就会万分心痛。
张林伟：“这个事我也不敢想，这个好像做梦一样，梦想到这个小孩就这样去了。”
而张林伟的妻子也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变的经常神志不清，并且患上了“周身痛”的毛病。
张林伟的妻子说：“腿也疼了，自从小孩丢了之后，我的身体就不行了。到现在都不管用，也瞧了医生瞧不好。”
记者发现，在张林伟家客厅的桌子上，至今还放着两块没有开封的“好宝贝”牌奶粉，奶粉还没有喝完，张林伟不到5个月的女儿就已经离开了人世。在张林伟家另一个房间的柜子里，存放着孩子从出生到去世期间喝过的所有奶粉的空包装盒，张林伟告诉记者，家里留着这些他们原本并不愿意见到的包装盒，是因为他希望有一天能够找到厂家讨个公道，然而结果却让他十分失望。
张林伟：“我们发了传真，都没有人回。”
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看了这些大头娃娃们的遭遇，相信任何一位父母的心情都不会平静。这些奶粉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婴儿变成大头娃娃的原因究竟在哪里？
记者在阜阳农村发现这样的情况之后，立刻于阜阳的医疗机构进行了联系，好好的孩子，吃了这些奶粉，就变成了头大身子小的大头娃娃。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事实。在阜阳最权威的医疗机构里，记者看到了对这些奶粉最准确的检验报告。
为了揭开奶粉为何能致命的真正原因，记者首先来到了安徽省阜阳市的疾病控制中心了解情况，在中心二楼的检测室，记者看到，工作人员也正在对患者家属提交的奶粉样品进行有步骤的检测。
阜阳市疾病控制中心检验科副科长徐雷告诉记者：“现在是在定蛋白质含量，做蛋白质关键是定它的蛋白质含量。”
徐雷告诉记者，最近疾控中心接受到的检测奶粉的申请居高不下，从他们对患者家属提交的奶粉样品以及从阜阳市场抽查的部分奶制品的检测情况来看，不合格产品的比例相当惊人。
徐雷：“两个月时间吧，大概做了有将近50个品种。50个品种，不合格的比例大概占了百分之六十。”
从阜阳市疾控中心提供的这些不合格奶粉的检测报告来看，97%的婴儿奶粉蛋白质含量严重不足，按照国家药品食品监督管理局的规定，0—3个月婴儿食用的奶粉，蛋白质含量必须达到12%，3—6个月婴儿食用的奶粉，蛋白质含量应不低于10%，而这些所谓的婴幼儿专用奶粉虽然在外包装上注明的蛋白质含量远远高出国家标准，但是实际检测的结果却大相径庭。
阜阳市疾病控制中心监督三科科长齐勇对记者说：“它这个奶粉
不合格有的非常低，百分之五，百分之六，甚至百分之二都有。”
记者：“最低的可以达到多少？”
齐勇：“最低的可能达到百分之一，百分之二。”
那么，婴儿奶粉中蛋白质含量严重不足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呢？带着这个疑问，记者再一次来到了阜阳市人民医院小儿科，张芳村副主任告诉记者，婴儿主要依赖的营养就是奶粉中的蛋白质，而这些略制奶粉几乎无法给婴儿的发育提供任何的养分，可以说饮用这样的奶粉同喝白开水没有多大的区别。
阜阳市人民医院小儿科副主任张芳军：“那个奶粉的含量，奶粉中的蛋白质含量，还达不到普通面粉的蛋白质含量。”
张主任还告诉记者，长期饮用蛋白质含量极低的奶粉，首先会导致婴儿严重营养不良，随后会引起各种并发症，在外来细菌的侵袭之下，婴儿几乎完全丧失了自身的免疫能力，病情发展十分迅速，在小儿科资料室的电脑里，记者也看到了一名因食用这类略制奶粉而死亡的婴儿照片，死婴头部的水肿十分严重，几乎看不清五官，全身皮肤也出现了大面积的高度溃烂，伤口长时间无法愈合，最后导致呼吸衰竭而死亡。
张芳军：“长期地处于低蛋白饮食状况，导致营养状态特别差，另外一个还有严重的并发症，所以导致我们整个治疗抢救没有成功。”
连面粉都不如，这就是阜阳的劣质奶粉。早在去年，阜阳市就对此展开过一次专项整治活动，全市189户劣质奶粉经销商被工商局立案。随后，工商局和卫生局又联合下发了奶粉产品消费警示公告，并在报纸、电视台等媒体上，公布了33种劣质奶粉的“黑名单”。但依旧是在阜阳，记者拿着这份黑名单，在市场上依旧买到了名单上的劣质奶粉。
由于假奶粉的销售大多面向农村，因此记者决定拿着一份当地工商部门和疾病控制中心列出的不合格产品清单，选择在一些较为偏远的山区进行暗访。在距离阜阳市区30多公里远的武明镇，记者随意走进一家食品店，向老板询问是否用“乖乖宝”牌婴儿奶粉时，老板很爽快的就从货架上递给了记者一包。
记者：“这些都是在家喂小孩的？”
一食品店老板：“喂小孩的，可以，3个月到6个月的。”
记者：“这个也是乖乖宝奶粉？”
一食品店老板：“是。”
当记者对奶粉的质量是否可靠提出怀疑时，这位老板更是拍着胸脯向记者保证。
食品店老板：“这都是允许卖掉，我们这里三天两头查，这都是可以卖的，这个奶粉喝得不错，买的人多。”
记者：“这个好不好卖？”
食品店老板：“好卖，可以。”
而在距离当地工商所不足200米远的另外一家自选超市，记者在货架上竟然连续发现了黑龙江、浙江、内蒙古地等企业生产的“伊鹿”、“贝贝乐”等被阜阳市工商和疾病控制中心确立为蛋白质含量不合格的产品。当记者向老板询问这些产品是否合格时，老板同样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并表示说他们销售的都是工商部门审查过的产品。
记者：“这质量没问题吧？”
自选超市老板：“对，有问题，工商所就收过了。哪能让你摆？”
记者发现这些劣质产品的外包装上几乎都标有国际质量体系的认证和保险公司担保的标识，有趣的是，这些蛋白质含量不合格的产品，不仅还在公开销售，而且生产日期大多是在2002年底到2003年初，早已过了一年的保质期。当记者对此提出疑问时，这位老板竟然是这样回答的。
自选超市老板：“他们没注意看就走了，他只看这个牌子，他也没看过期不过期，他要是看见了也会把它收走。”
记者：“你说的工商局和技术监督局在这来查过？”
自选超市老板：“对，他要看见了，就给你收跑了，他根本就没有仔细看。”
就在前几天，阜阳市人民医院又收治了两位严重营养不良的婴儿。工商部门既然在去年就已经公布了假奶粉的名单，为什么直到今天还能在市场上买到害人的假奶粉呢？
记者：“奶粉中毒事件出现之前，对奶粉的这种监督检查责任，应该是由哪个部门来承担？是由工商局吗？”
安徽省阜阳市工商局公平交易局副局长李铁：“这个不全是工商局食品卫生这一块，应该说主要是食品卫生这一块。”
记者：“奶粉作为食品，应该由谁来监督它？”
李铁：“监督这一块，有监督权的食品卫生部门，技术监督部门，
工商部门都有这个权力。”
记者：“那像这些产品合不合格，进入市场之前，由谁来对它进行检查？”
李铁：“在生产领域，生产环节，属于技术监督部门。进入流通领域，属于工商部门。”
记者：“你们正常的检查是怎么来检查？主要是看外观吗？”
李铁：“正常的检查主要是通过市场巡查来看一些外观，平常的这一些看商标这一块，内在的质量这一块要通过技术监督局进行鉴定。”
记者：“只看外包装能看得出来，这个奶粉有问题吗？
李铁：“你这个问的有点钻牛角尖了，这个就是说我们发现问题了，如果投诉有质量问题了，我们就及时对这个产品进行重点抽查，进行大规模的专项治理。我们不能保证市场上的所有商品都进行抽检，一个是我们没有这个费用，另外也没有这么大的人力，只能说对热点问题，消费者投诉的焦点问题，季节性的东西来进行抽检。另外对于省里制定的一些重点商品来进行抽检。”
阜阳的工商部门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拿出一个真正有效的办法，在当地农村市场上杜绝这些骗钱害命的假奶粉。他们说，原因在于对外地生产的假奶粉，他们鞭长莫及。那么，这些就连工商部门也无可奈何的假奶粉，源头究竟在哪里？
记者分别买到了两袋假奶粉，一袋叫“乖乖宝婴儿一段”奶粉，生产厂家是北京维尔乳业公司，地址在北京市怀柔区幸福大街52号。一袋叫贝乐康婴儿奶粉，由北京贝乐康乳业有限公司生产，产地在北京市平谷区平谷镇府前街31号。为了一探这些制假者的真面目，记者按照地址进行了暗访。
记者首先来到了位于北京市郊的怀柔区。按照奶粉包装袋上的标识，“乖乖宝婴儿一段奶粉”的产地在怀柔区幸福大街52号。怀柔区城区并不很大，但奇怪的是，记者四处打听，却怎么也找不到幸福大街。
记者：“怀柔区有个幸福大街在哪儿？”
一北京市怀柔区居民：“幸福大街？”
记者：“对。”
一北京市怀柔区居民：“我还真不清楚。”
记者：“您是本地人吧？”
一北京市怀柔区居民：“我是本地人，土生土长的，我是。”
记者：“另外这儿有一个叫怀柔维尔乳业公司，在怀柔区幸福大街52号生产奶粉的。”
一北京市怀柔区居民：“我真不清楚。”
记者在怀柔区打听了几条大街，不仅老居民没有听说过怀柔区有幸福大街和维尔乳业公司，就连销售奶粉的超市也没人知道本地有什么维尔乳业公司在生产乖乖宝婴儿奶粉。几经周折之后，终于有人知道有家名叫维尔乳业的公司，但不在怀柔区，而在距离怀柔10公里外的北房镇。
一位北京市怀柔区商贩告诉记者：“好象是北房！”
记者驱车赶到了北房。同样费了一番周折之后，才找到了这个名叫维尔乳业的公司。记者注意到，这家公司门口没有挂牌子。另外，它的门牌号是北房镇幸福西街18号，而不是奶粉包装袋上印的怀柔69+区幸福大街52号。一进院子，记者称有陕西的朋友想做这个公司婴儿奶粉的经销商，委托自己先来看看。马上有人找来了公司的负责人。
记者：“你们的品牌是什么？”
北京市维尔乳业公司负责人赵先生：“维尔。”
记者：“就叫维尔？”
赵先生：“维尔乳业。”
记者：“公司叫维尔乳业，奶粉品牌呢？”
赵先生：“奶粉品牌也叫维尔，注册商标就是维尔。”
记者提出想看看各种规格的婴儿奶粉的样品，对方没有答应。记者提出看看奶粉的包装，对方也也没答应。
赵先生质问记者：“你看了什么用嘛？”
记者再三请求后，对方同意带记者去看看样品。在这家公司销售部一个柜子里摆放着几十袋儿维尔公司生产的奶粉。记者从里边看到了有乖乖字样的婴儿奶粉。如乖乖壮和乖乖乐等，但安徽导致婴儿致死的乖乖宝奶粉记者并没有见到。那么,这家公司有没有生产牌子为乖乖宝的奶粉？
北京市维尔乳业公司负责人赵先生：“乖乖宝，宝乐装，“宝”是一段，就飘香系列的。“
记者：“现在这个奶粉在陕西有销售吗？”
赵先生：“没有。”
记者：“主要在哪里销售？”
赵先生：“山东、安徽、河南、河北、辽宁、山西、江西。”
这位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公司的确生产一种“乖乖宝婴儿一段奶粉”，而且也销售到安徽等地。安徽发现的致命奶粉“婴儿乖乖宝一段奶粉”。和企业负责人说的是不是一回事呢？记者提出要看看这家公司生产的乖乖宝婴儿奶粉的包装。但企业负责人没有答应.这样，安徽发现的乖乖宝奶粉究竟和这家公司生产的产品有没有关系,是不是存在别人仿冒他们的名义生产的，记者很难查证。
带着疑问离开了这个奶粉生产厂家，记者赶往北京市平谷区，去寻找另外一个劣质奶粉的生产厂家北京贝乐康乳业有限公司。但这一次的发现更让人意外。根据外包装，这家公司位于平谷区平谷镇府前街31号。但记者找到这个地方时，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奶粉生产厂家，而是当地政府部门所在地。
记者：“你这里有没有听说过北京贝乐康乳业有限公司，生产奶粉的。”
北京市平谷区建设委员会值班员：“没听说过。”
记者：“31号就这一个院。”
北京市平谷区建设委员会值班员：“对，我记着31号就这一个院。”
记者：“这周围也没有生产奶粉的，叫贝乐康的？”
北京市平谷区建设委员会值班员：“这哪儿有生产奶粉的，都没听说哪儿生产奶粉的。”
记者：“这个是什么单位？”
北京市平谷区建设委员会值班员：“这是建筑委员会。”
记者：“建委？以前会不会是一个奶粉厂？”
北京市平谷区建设委员会值班员：“这个院儿，出20年也不是。就一直没有过奶粉厂。”
平谷区街头的老百姓都没有听说过平谷区有贝乐康乳业公司。记者按照包装袋上的地址,并没有查到这个厂家.安徽发现的劣质奶粉贝乐康的生产厂家到底在那里，还有待进一步查找。
阜阳的假奶粉究竟是不是那家维尔乳业公司生产的？北京贝乐康乳业公司到底身藏何处？现在还没法给出答案。可有一个事实却是无法回避的，相信这些假奶粉流向的不会仅只有阜阳一地。33个厂家，数量不是个小数字，不知道哪一天，在哪个地方，这些假奶粉还会伤及到其他的孩子，毁掉这些家庭的幸福。对于这些潜在的，如同定时炸弹一样的假奶粉，当务之急是要在更大范围内加以彻底清查。也许，清查起来难度相当大，但是在一个个幼小的生命面前，我们的任何努力都是值得的。
(经济半小时记者周人杰 刘煜晨 鄢闻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