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的三次“危机”

　　新中国成立后，郭沫若对毛泽东－直是形影相随，他用一生精力歌颂毛泽东，不知喊了多少“万岁” ，写颂歌达千首之多。有人说郭沫若，好像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见到“太阳” ，他马上就引吭高歌，一遍又一遍地为毛泽东唱赞歌。工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成了“南书房行走” ，成了中国文化界的领袖。于是，受宠而起劲。毛泽东批判红楼梦研究，他带头；毛泽东批胡风，他打头阵；毛泽东提出“双百方针” ，他一口气写了－百零一首咏花诗；毛泽东喜欢李白，不喜欢杜甫，他就顺应写了《李白与杜甫》，抑杜扬李；毛泽东要为曹操平反，他就写文章为曹操翻案；毛泽东写诗词，他就与之吹捧，唱和……然而就是这样紧跟－步一趋，毕恭毕敬，战战兢兢，山呼万岁，也逃不过“危机”境遇。郭沫若在毛泽东时代经历了三次政治危机。

　　武训行乞办义学之举，郭沫若是肯定的。1950年8月11日，郭沫若应《武训画传》的编者李士钊之请，为该书题了书名并题辞，认为武训是个奇迹，他以贫苦出身，知道教育的重要，靠着行讨，敛金兴学，舍己为人，是很难得的。哪知1951年5月毛泽东亲自发动了第一次思想批判运动，对电影《武训传》的批判。这场批判突如其来，波及全国，第一次震惊了中国知识界文艺界，也震惊了郭沫若。他坐卧不安，为了自保，在毛泽东的社论发表10天以后，郭沫若在6月1日的人民日报上发表了《联系着武训批判的自我检讨》，称自己犯了严重错误。之后，文化部和人民日报组织调查团写出《武训历史调查记》，经毛泽东审阅修改后在人民日报上连载，后印成小册子，在全国把批判运动推向高潮。已经背上歌颂武训沉重包袱的郭沫若，此时更加忐忑不安，8月4日在人民日报发表《读武训历史调査记》一文，再次检讨。1953年9月在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10周年时，郭沫若发表了《在毛泽东旗帜下长远做一名文化尖兵》的文章，再次表示加强思想改造的心情。这次总算度过了危机。

　　1966年，毛泽东亲自发动了“文化大革命” 。经历了－系列政治运动的郭沫若预感到这场运动来势凶猛，不知何时灾难会降到自己头上，内心十分惶恐不安，毛骨耸然，随时都有可能灭顶之灾。虽然发动“革命” 的是自己紧紧追随的毛泽东。他选择了退避三舍，写了辞职信，未被批准。他感到灾难的脚步正向自己逼近。此时已经有人开始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他，对他《领袖颂》中的“听雄鸡一唱遍寰中，东方白” ，指斥说，全国人民都唱《东方红》，你为什么说“东方白” ？用意何在？“国防文学” 是投降主义口号，你为什么在抗战时支持这个口号？4月《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公布了，全盘否定了五四以来至新中国成立后的文艺工作。这使郭沫若感到大祸临头，躲是躲不过了，不如先向自己放一把火。4月14日，郭沫若在全国人大常委会三十次会议上即席发言，表示把他以前写的东西应全部烧掉。这篇讲话在4月24日光明日报上发表题目是《向工农兵群众学习，为工农兵群众服务》，5月5日人民日报转载。6月5日，在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25周年讨论会上，郭沫若致了《做一辈子毛主席的好学生》的闭幕词，在向毛泽东表了忠心之后，郭沫若竟即席朗诵一首诗：“献给在座的江青同志” ，称颂江青“你奋不顾身地在文艺战线上陷阵冲锋，使中国舞台充满工农兵的英雄形象” 。这种毫无诗意阿谀的“诗” 及那篇讲话救了郭沫若，经毛泽东同意，郭沫若列入保护的一批干部名单。郭沫若终未受到红卫兵批斗的厄运。然而，却夺走了他的两个儿子年轻的生命。

　　1971年林彪事件发生后，毛泽东开始发动批林批孔运动。郭沫若几十年前写的《十批判书》，成了这场运动的突破口，郭沫若被推到这场运动的风口浪尖上。1973年春，毛泽东在看了郭沫若《十批判书》后，写了一首批评郭沫若赞扬柳宗元的顺口溜：“郭老从柳退，不及柳宗元。名曰共产党，崇拜孔二先。”7月4日，毛泽东在同王洪文张春桥谈话时说到：“郭老在《十批判书》里头自称人本主义，即人民本位主义，孔夫子也是人本主义，跟他一样。郭老不仅是尊孔，而且是反法。尊孔反法，国民党也是一样啊！林彪也是啊！”毛泽东还命人赶排大字本的《十批判书》，供“评法批儒” 之用。郭沫若又陷入了严重的政治危机之中。8月5日，毛泽东又让江青记录下他的新作《读<封建论>赠郭老》:“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件要商量。祖龙魂死业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百代多行秦政制，十批不是好文章。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江青拿着尚方宝剑到北京大学组织人马将郭沫若著作中颂扬儒家的话摘录下来，准备印发各地作为批判的靶子。郭沫若惊惧万分，急火攻心，患肺炎住进了医院。这个当年写出《请看今日蒋介石》的郭沫若，现在又获罪于毛泽东，历史好像与郭沫若开了个玩笑。病中的郭沫若做了诚恳的自我批判。1974年2月7日，他抱病写了两首七律奉呈毛泽东。郭沫若在诗中诚恳接受毛泽东对自己的批评，表示要用毛泽东思想的“神方” 排除自己头脑中的“蛊毒” ，“判宣孔二有余辜” ，“十批大错明如火” ，彻底推翻了他多年坚持的学术观点，无条件地向政治权威低下头。

　　古人云:“伴君如伴虎” 。尽管拍马者有术，摇唇鼓舌，口吐莲花，用尽天下最动人的词句，歌功颂德，失去尊严和人格，有时一不小心，就会拍到马腿上，拍马不成反被踢。郭沫若的骨头就是这样变软的。是他的悲哀，还是时代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