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股市风暴冷看权贵资本主义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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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08-04-24 12:40
题记：我个人理财一直学林毅夫，从不炒股。只是这两年担任了一家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才开始每天关注股市行情。沪指攻破三千点，也仿佛攻破了我对中国股市的良好期待，顿生些许悲凉与沉重。当时我浏览了各大网站对股市暴跌的舆情反映，看到了几条笑中带泪的网友留言。由此我突发灵感，迅速编了一篇博文《［黑色幽默］各界贺电：沪指攻破三千点》。文中虚拟5 8条贺电，荒诞不经、冷嘲热讽、玩世不恭之中包含了沉重和苦闷、眼泪和痛苦、忧郁和残酷，甚至愤怒。我希冀让网民在这些天紧张压抑中开怀一笑，更希冀在带血、带泪的笑中去深层次反思中国的股改和民主法治建设。没想到这篇关于中国股市的麻辣烫，一发出，就挂在凤凰网首页博报目录，继而以每小时15000人点击量在激增，不到十二小时已经攀升到18万，上千网民热烈呼应留言。但也不乏质疑拍砖声，有网友留言：“看你今天这篇哗众之文，回想你这些天发表的精彩政论，觉得很不该。”第二天更有师友直接来电，批评我象愤青一样，只顾发泄，不顾后果。我冷静下来，就把此文删了（不是凤凰网删的，谢谢广大博友关心）。我觉得自己有幸作为凤凰博报观察家，冷静理智地思考发声，是一种素质，更是一种道义。
4月22日，一定是让中国股民心惊胆跳、血压骤升的日子。延续一路弱势格局，沪深两市低开低走，沪指于13：49分跌破3000点整数关口。沪市去年10月16日创造的6124点高位，在半年之后惨遭腰斩。回顾去年2月16日沪指首次突破3000点时“蓝筹汹涌、牛气冲天”的豪迈，再看今日“碧波荡漾、飞流直下”的场景，真有冰火两重天之叹。怀揣着“跑嬴CPI梦想”为“增加财产性收入”而闯入股市的亿万股民悄然成为“套牢一族”。哀鸿遍野，个股普跌，对比去年四五月份个股“鸡犬升天”连续涨停的火爆，一切恍如隔世。
在股市逼近3000点和社会舆论的不断呼吁下，证监会周日晚出台实质性政策规范大小非减持。4.22大幅高开后震荡走低，闻“救市”追高者悉数被套。被股民们广泛解读为监管层出手救市的“重大利好”，成为主力资金大肆出货的良机。正是这些似是而非的“重大利好”，把无数中小散户改造成无产阶级。再引拙作《黑色幽默》里“苏东坡贺电”为证：股灾风光，千点狂泻，万股折腰。望沪深两市，一地鸡毛。新股破发，股东狂逃；天量融资，负和交易，公司业绩难创高。“慢牛”倒，看绿盘熊市，分外萧条。人气如此稀少，引资本根基在动摇。笑新老散户，犹盼利好；操底基金，同样套牢。一代监管，成事不足，只识夜半磨大刀。俱完矣，数帐面余额，只剩零钞！
在“千点狂泻，万股折腰”的股市背后，我们不难看到那依然傲慢、贪婪和令人恐惧的权贵资本主义面孔。
早在世纪之交，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老先生就曾指出：中国改革正在陷入权贵资本主义的泥潭；并在各种场合大声呼吁：必须防止和遏制权贵资本主义。经过七八年的演变，渐渐地听不到这种声音了，究竟是权贵资本主义销声匿迹了，还是吴老先生人老力衰，喊不动了？事实上，廉颇老矣尚且能饭，而那匹权贵资本主义的猛兽，已愈发“聊发少年狂”，生猛得很。正当人们逐渐忘却了的时候，吴老又在2006年重申此观点。就在跌破三千点的前一天，吴老接受中共中央主管《小康》杂志专访时，再次一针见血地指出：根本的问题还在于政府支配资源的权力太大，市场化改革的推进又不利。许多事情非不能也，是不为也。改革进行到中途，某些既得利益者不愿意继续朝现代市场经济的方向前进，因此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来阻止进一步的市场化。这种阻力使一些重要的改革遇到了障碍，有些改革放慢了步伐，甚至出现了倒退。比如国企改革，股市改革。部分官员滥用自己对土地、信贷等重要的配置权力，大办“形象工程”、“政绩工程”，或者强化对工程立项、股票上市等的审批等等，这都使能够接近权力的贪官污吏、“红顶商人”、“股市黑手”由此获得暴利。
吴老还疾呼，对于一个所谓“非人格化交换”占主要地位的现代市场经济来说，没有合乎公平正义的法律体系和独立公正的司法，合同的执行是得不到保障的。在这种情况下，经济活动的参与人为了保障自己财产的安全，就只有去结交官府。1997年的中共十五大就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的口号，但是一直进展不大。为什么这些年来买官卖官越来越盛行呢？恐怕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公权不彰，官员的个人意志能够决定企业的成败祸福。不受约束的权力必然会导致腐败。这是一个经过事实检验的真理。
权贵资本主义的张狂，必然以弱势群体的血泪为代价。这些年，许多有良知的经济学家、社会学家不断呼吁抗击权贵资本主义。但是，这一问题一直难以解决。从早期的商品差价寻租，到最近十年的土地、金融等要素寻租，直到买官卖官，这些年“权力搅市场”的形式和内容发生了很多变化，新的寻租形式层出不穷，“寻租”和“设租”已然形成恶性循环。
何谓权贵？从字面上理解就是有权有势的贵族；结合实际，权贵资本主义可以理解为特权垄断下的资本主义。用吴老的话说，权贵资本主义主要是指在转型时期利益结构的大调整的过程中，某些拥有支配资源权力的人往往能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取利益，其中包括某些官员利用行政审批制度，进行寻租活动。权贵资本主义与传统的建立在民主与法制基础上的资本主义是有本质的区别，它实际上是封建残余势力在现代发展中社会的一个变种。
在股市上实行权贵资本主义的主体主要是：以石油、钢铁、石化为主的制造领域和以银行保险为主的金融领域中的特大型中央国企以及为这些特权利益集团服务的政府有关部门。
具体表现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在IPO上可以破例实行所谓绿色通道，一般上市公司在申请后还需排队等待2-3年以上，而它们只要提出申请，就可立即批准，立马上市，而且数量上不受限制。在香港已经上市的，还可在内地特批上市，据统计2006—2007两年以这种方式上市的特权企业筹资额占同期市场IPO总量的80%以上。
2、增发优先。一般上市公司第一次增发就要等上2-3年时间，而它们才上市半年就可以增发了，而且增发数量之大往往大大超出市场承受能力，大部分中小企业因此遭受挤出效应，不仅等待时间要延长，而且因股价下跌增发金额也大打折扣。如近期提出申请的平安保险公司，一次增发的金额就超过了2007年全市场增发总量的一半，结果增发还没有实行，股市就“吓”跌了20%之多；为保证这些特权大公司发行超大盘股，发行商伙同利益集团勾结有关部门组织大批资金和机构哄抬新股开盘价，并通过舆论宣传哄骗二级市场的中小投资者高位接盘，多少年来有无数投资者因此被深度套牢，成为利益集团巧取豪夺，搜刮民财的牺牲品。新近上市的中石油就是一个明证。
3、一般上市公司股价异动或遭疯狂炒作，就要被警告或遭停牌调查，而它们却可享受特权，股价炒上了天也无人过问。2007年下半年，它们所代表的大盘权重股的股价飞涨，使沪指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从3563点直接冲上6124点，创造了中国股市上涨的快与高之最，直接引发了市场在以后三个月的暴跌，中小企业和中小投资者损失惨重。当然，股价上去了，它们却可以从中获得相当多的好处，如提高增发金额和壮大企业财源以及满足高官们业绩与市值考核的需要，所有这一切最终都落实到相关利益者的个人收入上。
4、各大特权利益集团和金融部门及其管理下的各类基金都有申购新股的特权。本来就有资金的优势再加上政策的优惠，新股申购几乎被它们垄断。银行可以把暂且闲置的储户资金调用来申购新股，甚至可以利用特权空转资金，这样，申购资金动则几万亿、甚至十几万亿云集一级市场。这种竞资申购方式就是在证监会有意庇护下，不顾社会各界的反对，也无视香港成熟市场“人手一份”的榜样力量，一直沿用至今，而且还见不到将来彻底改革的迹象。
5、在公司内部管理上坚持一股独大，公司治理结构如同虚设，根本不把普通投资者利益放在眼里，任何征求意见的形式都是走过场。只要认真剖析一下各大央企的股改或私有化的内幕就可一目了然。
6、呼吁上市公司发行方式改革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近二十年了，竟然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合理的发行方式，这不是失职又能作何解释呢？再说上市公司的上市发行价，以中石油为例，中石油在香港发行不到两港元，而在A股发行时，业绩提高了两倍，发行价竟然提高到11倍，而上市价更是达到了48元的天价，制造了一个大大的泡沫。最近的紫金矿业，一级市场发行价市盈率还是如此之高。那么股市上的泡沫是谁制造出来的呢？这么高的发行价，这么高的上市价，由谁来买单？当然是广大中小投资者了。那么挤泡沫的结果，就是把中小投资者口袋里的血汗钱掏出来买单。还是这个中石油，在美国上市圈钱不过区区24亿美元，累计分红却达到了290亿美元。再看看A股上市公司的表现，又是怎么样呢？
世界发达国家政府都把保护中小投资者和中小企业的利益作为证券市场的头等大事，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就是因为这些弱势群体的利益很容易被大型特权利益集团侵犯，保护了他们的利益也就能全面体现“公平、公开、公正的三公原则”，这才能有效促进证券市场的健康发展。而我们的管理层嘴上是这样喊，实际上屁股却不知不觉地坐在了权贵资本主义一边。从上可见，对特权集团的宽容就是对弱势群体的犯罪。这里最值得一提的是，在B股市场上有23家纯B股公司，已有十年没有增发股票了，本来由于市场不景气，IPO的金额就少的可怜，又十年以上不增发，大部分公司都到了无法生存的地步，与过着天堂般生活的特权集团相比，简直是在地狱中挣扎。但始终无人过问，原因就是这些纯B公司和持有这些股票的投资者都是弱势中的弱势。
权贵资本主义虽然引起了大多数国人的注意，但只遭到了一部分人的抵制。原因就在于权贵资本主义行径外面编制了一张张美丽的外衣，使多数人还看不清其本质，其中最大的一张，就是杜撰了这样一条理论，即大型特权利益集团都是国民经济的骨干企业，理所应当的要享受国家的优惠扶持政策。可是我们在像美国这样的成熟市场国家里看不到有这样的政策，看到的却是对微软这样的全球顶尖大型企业的垄断市场行为，进行一次次严厉的打击和惩罚。美国政府这样做的道理很简单，对待企业就要像对待孩子一样不能娇惯，只能严格管教，否则就会沦为危害社会的祸害。对社会是否造成危害主要是看对弱势群体的利益损害有多大。国人目前对这些特权利益集团已经造成了多大的社会危害还认识不清，但在特权集团内部贪污腐败盛行，体制僵化，效益低下却是不争的事实。
中国股市是继上世纪八十年代价格双轨制之后又一块制造权贵资本家的沃土。股市中的绝大部分上市公司是国有的，大的投资机构是国有的，大部分人玩的是国家的钱，因此才会出现基金黑幕和所谓的“老鼠仓”。这一切的根源在于股市为国营企业脱贫解困服务这个目标本身就是错的。在这个目标下，政府各管理部门的手脚被放开了，因此才有了“把钱在股市上放一放”的托市动议，经常撒布似是而非的“重大利好”。这些举动在短时期内的确起到了繁荣股市、增加国营企业资本的作用，但这是建立在老百姓始终愿意盲从的假设上的。老百姓之所以愿意参与不可能有实质性赢利的股市炒作，是因为他们预见到了大老鼠们(庄家)先托市然后抽身溜走的行为，而每个人又都觉得自己不是那个最后的傻瓜，坚信自己能够在老鼠们跑掉之前抽身。然而，如果每个人都能在大老鼠们之前跑掉，那么就不会有老鼠了，因为如果老鼠坐庄的结果总是把自己套在里面，他们何必要坐庄呢？因此，现实中总会有相当一部分小股东被套牢。如此下去，在股市上炒作的也许只剩下国有的投资机构了，股市因此也就变成国有部门内部由国有银行向国有企业扔钱的另一条捷径。
众所周知，中国股市从诞生第一天起，直至现在一直就是政策市。由于先天畸形，致使中国股市始终不能健康发展。当然中国股市发展到今天，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是离一个真正市场化的成熟健康股市，仍将上下求索。这些广大股民都能够理解的，但是让广大股民不能理解的是，证监会每一次调控措施和救世政策的出台，都是权贵资本主义从中获得巨大收益，而广大股民基本上都成受害者。就拿去年5.30为例，如果证监会不去干预，由市场来决定，即使中小散户亏损再严重，那也只能怨自己的水平不高，运气不好，没有人会去埋怨证监会。可是证监会一声半夜鸡叫，使中小散户措手不及，损失极其惨重。不是证监会的责任又是谁的责任呢？市场自有市场的规律，股民自有自己的操作策略和方法，既然进入股市，就知道股市有风险。可是市场规律再难找，也比证监会半夜鸡叫的规律好找。
股市里的广大中小散户是下层社会的代表，他们是中国股市里随波逐流的片片浮萍。股市的一阵飓风一个骇浪，就可以把他们彻底地葬身海底，让一个又一个家庭从此成为“杨白劳”。不正常的股市风暴直接挑战我们致力构建的和谐社会。证监会不仅仅要做“投资者入市应小心谨慎，不要低估及忽视投资股市的风险”之类的口头提醒，更有责任远离权贵资本主义的柔软沙发，践行健全、阳光、公平公正的一系列制度和措施，不能任凭“中国股市的兽性冲动（郎咸平语）”，不能任凭权贵资本主义的魔爪，把中小散户一拨又一拨地扔进十八层地狱。
最近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认为：“资本市场已经成为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增强了经济发展的活力。但要清醒地认识到，我国资本市场建立发育时间还不长，许多方面不够成熟，亟待完善，构建透明高效、结构合理、功能完善、运行安全的资本市场是一项长期任务。”随着中国股市的发展壮大，股市牵扯到利益与权力的部门越来越多，权贵资本主义的魔音越来越响。因此，证监会独肩难挑维护股市稳定之重担。在大小非问题上，代表国有股利益的国资委、大小非股东，如果不作出必要的让步，那么，将成为今后几年内中国股市的一个死结。即便是证监会把股指救上去了，也只是为大小非的高价减持提供便利，并最终还是会被大小非的疯狂减持打压下来。而且，一些救市措施的出台也不是证监会一家能够说了算。比如，降低印花税，抑制恶意再融资，严控新股高价发行等。股市救市不应该只是证监会一家的责任，各管理部门以及市场参与各方不能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貌合神离。铲除权贵资本主义及其基础的唯一有效办法就是改革，不仅要进行经济体制的改革，更要进行政治体制的改革。
证监会最近连续四天推出五道“金牌”，使沪指暴涨7.29%重新收复3500点，让中小散户重新看到了曙光。但中国股市真正要稳定健康可持续发展，非割了权贵资本主义毒瘤不可。
正如吴敬琏先生说的，好的市场经济一定是法制经济，而法制与民主又是一对孪生兄弟。中国股市中的弱势群体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充分说话权利，什么时候改革才算真正到了位。惟其如此，十七大报告所倡导的“社会主义民主法治、自由平等、公平正义理念”，才真正能在中国大地生根开花；惟其如此，才能练好内功，强国富民，赢得更加复杂严峻的世界政治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