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计划与市场的基本观点及其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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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计划与市场的基本观点及其现实意义 作者:[美]阿尔·坎普贝尔 著 武锡申 译      来源:《国外理论动态》2010年第7期

  本文将论述以下八点。(1)作为本文所探讨内容的背景,我们承认计划是社会主义内在的一个本质方面,我们必须把适合于当今世界的计划的细节和基本本质创造出来,以支持(各种)向社会主义的过渡。(2)关于当今社会主义计划适于采取何种基本结构,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本文将只关注其中之一,即为了建设社会主义,市场在计划中应当居于何种地位。(3)资本主义市场以有利于资本主义的方式来塑造其参与者(任何生产方式都创造它自己的前提),而这种塑造方式既不利于其参与者生活在社会主义中,也不利于其参与者影响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本文将就此讨论资本主义的本质属性。(4)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工人政府刚刚夺取政权后,资本主义的商品生产和资本主义市场仍将存在,本文将论述他们的这一观点。(5)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向社会主义的过渡将导致资本主义市场和商品生产的消亡,而在社会主义中将完成对两者的超越,本文将论述他们的这一观点。(6)接着,本文将严格依照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言论来论证,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必然存在单一市场,尽管这是一个和当今市场的性质不同的市场,我称这一市场为“社会主义市场”(并且我将仔细地说明它与资本主义市场之间的根本区别)。(7)本文接着将论证,虽然社会主义市场是社会主义所必需的,且又不同于资本主义市场,但它仍然是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的障碍。(8)马克思确实认为,共产主义生产方式是一个没有任何市场的社会,本文最后将讨论,超越社会主义单一市场的必要条件是什么,完成向共产主义生产方式过渡的必要条件是什么。

  一、导言

  历史上,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计划是社会主义内在的基本组成部分。下面是著名马克思主义者为此提出的三段表述。

  马克思在世时看到了其生平名著《资本论》第一卷的出版,他在其中写道:

  “只有当社会生活过程即物质生产过程的形态,作为自由联合的人的产物,处于人的有意识有计划的控制之下的时候,它才会把自己的神秘的纱幕解掉。”[1]

  恩格斯在十年以后写道:

  “只有一个有计划地从事生产和分配的自觉的社会生产组织,才能在社会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正像生产一般曾经在物种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一样。”[2]

  将近一百年后,切·格瓦拉重申了同样的实行计划的任务。他与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样,认为对于社会主义来说,计划不仅是一个更优越的能够生产更多产品的协调经济的方式,更重要的是,计划是社会主义的基本成分,因为它是人类成为他们自己的历史主体的一个方面,也就是说,它是人的自身发展的一个方面,人的自身发展既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目的,也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本质。

  “……中央计划是社会主义社会的存在模式,是社会主义社会的本质特征,在中央计划的条件下,人的意识最终成功地把经济综合起来,使之服务于其目标:在共产主义社会的框架内实现人的全面解放。”

  75年前,苏联创造了一种特殊的非资本主义社会的计划类型,后来苏联和其他不同国家对之进行了改造,直到1991年。我认为,这种原创的计划设计既具有适应社会主义发展的方面,也具有为真正的社会主义发展故意设置障碍的其他方面,因为真正的社会主义将威胁到20世纪30年代在苏联出现的特权精英。然而,本文的目的不需要或不想对苏联的经验作出某种评价。本文的重点是,那些现在渴望向社会主义转型的社会需要创造一种新的社会主义计划方法。而且,他们不能把计划设计成他们理论上想要的那样,而是必须在当今的世界中创造计划的方法,而当今世界在经济和政治上都被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形式所统治。

  为了向社会主义过渡,在新的计划模式的创造中需要解决很多问题。这其中有:(1)集中计划和分散计划的平衡,除了两者的平衡之外,还有两者的整合,因为两者不仅是人们通常描述的相互替代的关系,而且还是互补关系;(2)自上而下的计划、自下而上的计划以及上下反复的计划的地位和相互关系;(3)就计划和控制(例如,一项计划的实施)而言,何种目的和手段才是恰当的;以及许多其他问题。我坚持认为,在这一历史性的时刻,而且尤其是在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模式在世界上占主导地位的情况下,那些试图创造必需的新计划方法的人们所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之一是,市场在建设社会主义的计划中发挥何种作用和具有何种性质才是适当的。

  本文的目的是反思在建设社会主义的计划过程中,市场发挥何种作用和具有何种性质才是恰当的。

  包括笔者在内的许多作者都曾反复强调,除非一个人表明他所认为的社会主义的目的是什么,否则,从方法论上说,他关于社会主义标准的言论都是没有意义的。许多表示社会主义核心目的的词语实际上表达的是同一个概念:(真正的)人的发展,个人潜力的开发,个人潜在才能和能力的发展机会,成为更完善的人,人的物种的发展,或者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用过很多次的一个简单词组:获得自由。对他们来说,这个词组表述的是同一个问题。

  本文的其余各节将做如下组织。在第二节中,我将讨论什么是市场以及市场基于其本质对参与市场的人们做些什么事情,后者是前者即市场定义的一部分。这些问题解决之后,我将在第三节回顾一下,工人政府刚刚夺取政权时应如何对待资本主义市场,以及在向社会主义过渡中如何对待资本主义市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观点是什么。在下一节,我将讨论,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社会主义条件下将存在一个类型根本不同的市场,他们对这一市场持何种立场。我把这个市场称为社会主义市场,并且我将详细地指出,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眼中,这一市场怎样区别于资本主义市场。第五节将探讨,虽然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社会主义中将会存在一个单一的非资本主义市场,但他们认为这一市场将是社会进一步向共产主义过渡的障碍。接着,这种观点显然将导致第六节的推论,即有些社会主义社会成员的目标是推进人的自我发展,这种目标促使他们为共产主义的生产方式而奋斗,这些人将不得不与这种非资本主义市场发生何种关系。倒数第二节讨论如何超越这种社会主义市场。最后一节进行总结。

  二、市场是什么,做什么

  表面上看,市场是交换人们认为等值的物品的地方(用商品、服务、劳动力交换货币,用货币交换对未来的商品或服务的承诺,等等)。注意,即使是这样一个市场的基本定义也直接取决于市场做什么。但市场的内容远不止这一基本定义,这也恰恰是因为市场做的事情远不止是物品交换。

  基于本文的标题,我们关注的是市场作为文化制度的方面,这些文化制度辩证地塑造着市场参与者的本质。一方面,它们塑造参与者的人格,我将对市场塑造人格的方式展开讨论。另一方面,市场参与者的集体人格、他们的习俗、文化、法律、准则也影响着市场的本质。

  重要的是我们要懂得,市场有两种相互对立却同时存在的特征。第一种是所有市场的共有特征。这些特征来自市场作为等值物品交换地的共同本质。下面我将描述几条这样的特征,这几条特征对于超越任何市场的问题都具有重要意义。

  然而,为了达到对市场的整体认识,一个人需要懂得,这种交换制度是更大的社会组织的一部分。因此,市场成为某个社会的一部分,这一社会的性质决定了市场具有某些特定特征。这一点对于马克思所讨论的单一市场问题具有重要意义,马克思认为,单一市场将在社会主义条件下继续存在(并将在建设共产主义的过程中被超越),下面我将探讨这一问题。卡尔·博拉尼(Karl Polanyi)在其论述资本主义市场崛起的杰作《大转变》(1944年)中,强调了(并创造了现在很常用的短语)市场植根于特定社会的思想,并强调市场的性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所在社会的性质。并非所有的市场都是资本主义市场。资本主义市场是非常特殊的市场,它们植根于资本主义社会中,因此,它们的许多性质、许多运作方式都源自资本主义的性质。[3]恩格斯嘲笑杜林试图通过描述虚构的莱比锡书市危机来解释现代资本主义市场的危机,并提出了同样的观点。杜林认为,所有市场都是类似的,是独立于其作为一部分的体系的,恩格斯把杜林的观点比喻为 “用杯中水的风暴来说明海洋上的风暴”。[4]我们将看到,马克思描述了一个植根于社会主义的单一市场,这个市场不涉及商品生产,而且这一市场被纳入到社会计划之中。显然,这一市场根本不同于资本主义市场,尽管我们将看到,这一市场仍然具有所有市场所共有的某些特征,因此,这一市场将是超越社会主义向更高阶段过渡的障碍。

  无论市场植根于何种生产方式,所有的市场都共有某些特征,这些特征来自市场作为交换人们认为等价的物品的场所的性质,我们现在回头来展开这一论断。长期以来,保守主义者们为市场唱赞歌是因为市场具有下述所有市场共有的特征。

  (1)一个人不需要关心,甚至不需要认识和他做交易的人。因此,市场奖励并强化冷漠旁观、缺乏同情心和匿名性。想想亚当·斯密关于屠夫和酿酒师的有名例子吧。

  (2)个人决定买、卖、工作或雇佣时,不需要涉及社会协商问题。因此,市场奖励并强化一种错误的鲁宾逊·克鲁索式的孤立个人(与需要社会交流和社会决策技能的真实的社会个人形成对照)。

  (3)人们在市场中活动,只需要最起码的信息,实际上就是物品的价格和一些相近替代品的价格。因此,市场奖励并强化对经济体系的片面和不完整的理解,由此也导致对人们处于其中的社会体系的片面和不完整的理解。

  (4)市场既不依赖于买方或卖方的承诺,也不依赖于人的信任,因此,市场奖励并强化成功的欺骗和背叛。

  但是市场强化的所有的人的品质,恰恰是更有人情味的社会主义社会想要强化的人的品质的反面。长期以来,社会主义者认为,下列问题对社会主义及人类的发展目标具有重要意义。

  (1)人类本质上是集体的动物,这不仅体现在他们的生产中,而且体现在他们的本质本身中——他们如何学习,每个个体是如何变成他后来的样子,等等。马克思称之为我们的类特性。对他人有同情心、有和他人团结一致的感觉(这需要以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和谁交往作为前提条件),是社会主义对未来非异化社会的展望中所必需的。

  (2)真正的人的发展要求集体控制个人生存的所有方面(“自由王国”)。因此,对于建设社会主义来说,团体交流和集体社会决策的能力是必要的。

  (3)为了集体地控制人的社会环境,比如控制经济,社会需要明白自己是如何运行的。注意,这是市场捍卫者和社会主义者之间长期存在的分歧。对于前者来说,市场的一个优点是,某个人只需要知道少数商品的价格,然后通过人们无法理解的被称为“看不见的手”的过程,一切都可以解决得很好,事实上,较之他为了人类的利益而努力去认识复杂的经济体系并采取行动来控制经济体系,这样更好一些。相反,社会主义者不仅认为,人类有能力理解他们所处的经济体,有能力为了人类的利益而控制经济体,他们还认为,这种理解是永无止境的人类发展过程的一部分。社会主义者们坚持追随启蒙运动的思想,认为人类有能力不断地越来越多地认识我们所生活于其中的物质世界和社会世界,而且正是这种能力使我们成为真正的人。在理论上为市场辩护意味着拒斥启蒙运动的核心思想。

  (4)尽管人在本质上是集体动物,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遮蔽了我们的集体本性,而资本主义实践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这种遮蔽作用。承诺和信任都是我们真正的集体本质的一部分。而且,承诺和信任对于我们识破资本主义的迷局和实现我们的类特性,是不可或缺的。

  因此我们认识到,市场的参与者受到市场的制约。特别重要的是,市场的资本主义倡导者,把市场所强化的人的品质视为市场的力量而加以提倡,这恰恰是社会主义者强调的、作为当今人类真正发展的一部分的另一些人类品质的对立面。

  三、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市场消亡的必然性

  众所周知,早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就主张,资本主义市场的终结是一个过程,因此商品的终结也是一个过程。这意味着,马克思和恩格斯认识到,当工人政府最初执掌政权时,它将面对一个仍然受资本主义市场和商品生产统治的经济体。随后他们设想了这样一个政府应该如何对待资本主义市场。第一步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5],然后“无产阶级将利用自己的政治统治,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6]。

  短语“一步一步地”(因此是“消亡”而不是突然的消灭)不是一个不重要的插入语,而是他们观点的核心。他们接着说,转型过程的第一步是“对所有权和资产阶级生产关系实行强制性的干涉”[7](同样,是“干涉”而不是突然的消灭),接着更具体一点,转型的实现是因为“采取这样一些措施,这些措施在经济上似乎是不够充分的和没有力量的,但是在运动进程中它们会越出本身,使进一步向旧的社会制度进攻成为必要,而且作为变革全部生产方式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8]。

  因此资本主义市场的消亡将是一个过程,这一过程的第一步显得软弱无力,以至于这一步似乎不能导致成功的转型,但是这一步开始了这样一个过程,这一过程的逻辑不断造成更多和更深刻的转型。最后,还要有一个“增加国家工厂和生产工具”[9]的过程。问题不在于不去占有和夺取资产阶级的财产——实际上是可能要夺取和没收的。关键在于,这将会是一个长期过程,随着社会生产发展出了代替资本主义市场的能力,这一过程的结果将是资本主义市场和财产的消亡而不是突然被消灭。

  因此,资本主义市场将在私人生产向国家生产转型的过程中消亡,而我们在本文开头看到,国家生产需要社会计划。1878年,恩格斯阐述了这种转型对社会主义的意义。我引用的这段引文相当长是因为,这段引文非常明确地阐述了为何超越资本主义市场对社会主义极其必要——如上文所述,这同样不(仅仅)是因为物质产量,更重要的是因为它对于人的改造具有本质意义,而人的改造对于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具有本质意义。

  “一旦社会占有了生产资料,商品生产就将被消除,而产品对生产者的统治也将随之消除。社会生产内部的无政府状态将为有计划的自觉的组织所代替。个体生存斗争停止了。于是,人在一定意义上才最终地脱离了动物界,从动物的生存条件进入真正人的生存条件。人们周围的、至今统治着人们的生活条件,现在受人们的支配和控制,人们第一次成为自然界的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因为他们已经成为自身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了。人们自己的社会行动的规律,这些一直作为异己的、支配着人们的自然规律而同人们相对立的规律,那时就将被人们熟练地运用,因而将听从人们的支配。……只是从这时起,人们才完全自觉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只是从这时起,由人们使之起作用的社会原因才大部分并且越来越多地达到他们所预期的结果。这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10]

  本文只会顺便论及所谓的“市场社会主义”问题,仅仅是从上文的论述中得出对概念的批评。本文的观点是,实现社会主义(不仅仅是共产主义)是与市场和商品生产不相容的,它要求在社会占有生产资料的过程中完成对市场和商品生产的取代,那时生产资料将由社会计划来管理,这说明,社会主义过渡的过程不能以市场应用的扩大为基础。

  四、社会主义和社会主义市场的必要性

  上文论述了资本主义市场和商品生产的消亡是建设社会主义的一个必要而根本的方面,除了这些论述之外,马克思还写下了下面这一段非常明确的论断,这一论断认为社会主义条件下必然存在一个单一的、不同类型的市场。

  “每一个生产者,在作了各项扣除以后,从社会领回的,正好是他给予社会的。他给予社会的,就是他个人的劳动量。例如,社会劳动日是由全部个人劳动小时构成的;各个生产者的个人劳动时间就是社会劳动日中他所提供的部分,就是社会劳动日中他的一份。他从社会领得一张凭证,证明他提供了多少劳动(扣除他为公共基金而进行的劳动),他根据这张凭证从社会储存中领得一份耗费同等劳动量的消费资料。他以一种形式给予社会的劳动量,又以另一种形式领回来。”[11]

  在这里,马克思对市场作了清晰的描述,市场是一种交换等价物的制度。一个生产者花费的劳动时间交换成由其他生产者(在这里是用劳动凭证)用等量的社会劳动时间生产的物品。然而,这一市场运行的关键是,它植根于社会主义中,并且我们在上文已经看到,社会主义必然调节有计划的生产来满足人们的需要。更进一步,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参与者对其处于其中的社会过程是有意识的,并以集体的形式控制着这些社会过程。因此实际上是生产者在交换社会劳动时间,并且生产者把自身劳动理解为社会总体劳动时间的一部分。这两者恰是资本主义市场中情况的反面。按照上文的讨论,市场植根于既定的更为广泛的社会结构中,并从这种广泛的社会结构获得自身的一些特征,因此,为了和资本主义市场、封建社会市场等等相区分,把马克思描述的这一市场称为“社会主义市场”[12]是恰当的。这样描述的市场在本质上尤其不同于资本主义劳动力市场,而且相对于资本主义劳动力市场,这是人类的一个伟大进步。

  五、社会主义市场是通向共产主义的障碍

  马克思同时阐述了,社会主义作为向共产主义过渡的一个阶段,必然要求一个单一的社会主义市场,他很清楚,在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生产方式过渡的同一过程中,这一社会主义市场将是一个障碍。他以下面这段文字开始了上文引证的关于这种社会主义市场的讨论。

  “我们这里所说的是这样的共产主义社会,它不是在它自身基础上已经发展了的,恰好相反,是刚刚从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出来的,因此它在各方面,在经济、道德和精神方面都还带着它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的痕迹。”[13]

  马克思主义者们几乎普遍认为,将会存在一个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时期,这一时期要克服多种资本主义的关系。然而,从马克思围绕这段引文所写文字的语境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马克思在这里谈论的是,在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即社会主义阶段仍将存在的畸形现象。马克思尤其阐述了,上文描述的社会主义市场是如何“带着它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的痕迹”,并因此成了向共产主义进一步过渡的障碍的。在这里我要指出,社会主义市场在三个(相互联系的)基本方面成为超越社会主义的过渡过程的延续的障碍。前两个方面的理由相当简单,和上文关于社会主义目的的讨论以及市场如何影响参与市场的人有关。第三个方面是在较为深刻的理论层面上的,在这一段关于社会主义性质以及超越社会主义的简要讨论中,马克思论述了这一方面。

  (1)上文第二节讨论到,作为马克思社会主义市场的一部分,交换过程本身导致同情心、团结感、承诺、信任、社会交往和社会集体决策的衰退,而这些东西对于共产主义社会来说都是必需的。我们必须强调,社会主义市场本身就与其他社会主义制度存在冲突(这也反映出社会主义的过渡性质)。例如,计划和企业集体自我管理进一步发展的恰恰是人的这些品质。社会主义市场作为人类成为历史主体的障碍、作为向共产主义生产方式的过渡的障碍,这是最简单和最直接的一个方面。

  (2)除了刚才列出的品质和能力的衰退之外,第二节还指出,市场往往使得参与者难以理解他们活动于其中的经济体运行的真相。社会主义市场的基础是用某个人的社会劳动来交换其他人用等量的社会劳动创造的物品,但社会主义市场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即认为社会主义市场体系仅仅是人们交换其产品的体系(我们看到,马克思强调并非如此)。相反的认识是,人的生产完全是一个社会过程,由于人的劳动具有固有的社会性和合作性,社会产品是参与生产的人们相互作用的结果,而不是个人贡献总合起来的结果。[14]社会主义市场妨碍了这种必要理解。马克思和恩格斯把社会主义社会视为自由生产者的联合,这要求其社会成员理解这一点。“让我们换一个方面,设想有一个自由人联合体,他们用公共的生产资料进行劳动,并且自觉地把他们许多个人劳动力当作一个社会劳动力来使用。”[15]

  不能充分理解生产的真正的社会本质,在两种意义上是进一步向共产主义过渡的障碍。首先,我们已经看到,处于社会结构之内的参与者对所有社会结构的理解,本身就被认为是社会主义的一个方面,是真正的人的发展的一部分。这种缺乏理解在第二种意义上构成的障碍,促使我们研究马克思提出的一个更为深刻的、超越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的理论问题。

  (3)我们在上文看到,这种社会主义市场以“等价的交换”[16]为基础。这同样以“在这里平等的权利按照原则仍然是资产阶级权利”[17]的概念为基础。在这种社会主义市场中,这种平等权利的概念包括同等“时间或强度”的劳动平等地获得收益的权利,“不然它(劳动。——译者注)就不成其为尺度了”[18]。但是,在社会主义承认这种平等权利的情况下,即使这相对于资本主义是一个进步——这是因为,这种平等权利“不承认任何阶级差别,因为每个人都像其他人一样只是劳动者”,这种平等权利仍然必然默认“劳动者的不同等的个人天赋,从而不同等的工作能力,是天然特权”[19]。换句话说,平等计量工人劳动这一过程本身包含着把他们“只当作劳动者,再不把他们看作别的什么,把其他一切都撇开了”[20]。而他们人性的所有其他方面都没有考虑到,这些人性,一方面对社会做出除了物质产出之外的种种贡献,另一方面使得工人成其为人。而当谈论到社会创造的总产品的分配时,这些人性尤其还要包括工人的需要。这些需要有些恰是工人天生就具有的(更多的卫生保健需要,更多的教育需要,等等)。由于工人参与那些丰富他们生活或者甚至有利于社会延续的活动,他们还有其他需要。“其次,一个劳动者已经结婚,另一个则没有;一个劳动者的子女较多,另一个的子女较少,如此等等。因此,在提供的劳动相同、从而由社会消费基金中分得的份额相同的条件下,某一个人事实上所得到的比另一个人多些,也就比另一个人富些,如此等等。” [21]

  考虑一下这种假设的例子。一个家庭有两个孩子,一个长期患病,病重到甚至不能在家里干活的程度。难道一个人道的家庭会说,因为这个孩子干得少,所以就应该吃得少吗?相反,因为这个孩子有更多的(医疗)需要,任何体面的家庭当然都会向这个对家庭贡献得少的孩子投入更多的家庭资源,超过对家庭贡献更多的健康孩子。这无疑是一个根据需要,而不是根据孩子的任何形式的贡献进行分配的例子,这不是任何形式的等价交换。

  对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来说,这一作为社会基础的权利概念问题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的本质区别。“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权利的狭隘眼界,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22]因此,以等价交换权利概念为基础并强化这一概念的社会主义市场,是实现以需要为基础的更高级权利概念的障碍,这种更高级权利概念是共产主义生产方式所必需的。

  六、社会主义市场内在矛盾的解决

  2006年5月在哈瓦那举行的第三届“卡尔·马克思著作与21世纪挑战”的国际会议上,米歇尔·勒博维茨(Michael Lebowitz)提交了一篇短文,这篇短文探讨的问题与马克思讨论的问题是相同的,即这种社会主义市场构成了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障碍,那些不利于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障碍是什么,为了克服那些障碍需要做些什么。虽然他从未使用我在本文中使用的“社会主义市场”的术语,但在他文章的核心部分,他讨论了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关于私人所有的“生产的人身条件,即劳动力”[23]将导致什么的论述。上文讨论过,这意味着作为平等权利的资产阶级权利,平等权利意味着每个工人用他自己的社会劳动来交换体现了等量社会劳动的社会产品,这一过程就是我所讨论的社会主义市场。勒博维茨和马克思都从共产主义社会的角度把这一切描述为弊病(defect),而我更愿意称之为障碍(barrier)。我认为这更好地表达了它桎梏社会活力的作用,而不仅仅表明它是一种缺陷,但尽管如此它指的是同一个问题。勒博维茨接着提出了两个互相联系的观点。首先,劳动力私人所有(或社会主义市场)的这种弊病(或障碍)与社会主义的另一特征——生产资料的公有——存在固有矛盾。这种矛盾意味着社会结构不稳定,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者是通过前进到内在一致的共产主义生产方式,或者通过倒退到内在一致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任何这样的矛盾都会得到解决。第二点实际上是他文章的政治动机,他认为,如果某个人接受这些弊病或障碍,甚至讨论在这些弊病或者障碍的基础上建设未来的共产主义,那么他实际上得到的结果反而是在为倒退到资本主义打下基础。我们不能依靠那些从未来社会的角度看来是弊病的关系来建设未来社会,我们不能通过接受某个障碍的不可克服性,来超越这个障碍并建设未来社会。更糟糕的是,我们不能通过宣布某个障碍不是障碍,而是一个和未来社会相一致的部分,来超越这个障碍。

  这就使我们得到了本节要点,为了向共产主义过渡,我们应如何对待这种社会主义固有的障碍。

  勒博维茨说:“然而,如果你在《资本论》、《政治经济学大纲》以及黑格尔早期著作和辩证法的语境中思考这些简短评论(《哥达纲领批判》——阿尔·坎普贝尔注),你就会清楚地认识到,马克思懂得,关键是要同这些弊病作斗争,而不是寄希望于这些弊病。如果你寄希望于旧社会固有的弊病,而不是建设新社会,你就是在强化旧社会的因素。”

  这种斗争具体包括什么?某个人可能给出一个笼统的答案,因为这种斗争涉及社会变革,而我们从历史中知道社会变化的一般性质。就马克思而言,社会变革包括两个辩证地联系着的部分——为变革人们生活于其中的制度和人们之间关系而进行的斗争,以及为改变参与这一过程的人们的意识(即改变人们自己在那一特定时刻存在的社会本质)——而进行的斗争。

  许多为超越资本主义而奋斗的人们很早就认识到并撰文论述过,变革制度以及人的关系是一方面,改变人们的意识是另一方面,这两方面需要同时且辩证地进行。我想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超越社会主义,使从资本主义到超出社会主义的共产主义的运动继续下去,需要同样的联合过程。有些国家已经推翻资本主义政权,并拥有了致力于建设社会主义的政府,实现社会主义目标需要一个漫长的变革过程,这些国家距离实现社会主义目标还有很长时间,现在,对于这些国家中的任何一个来说,这都是一个特别重要的需要思考的问题。这一联合过程的所有方面都必须考虑到的理由是,在建立代替资本主义制度的社会制度(以及改变人们之间的关系且改变他们的意识)的过程中,要避免建立一种加强而不是削弱资本主义的新制度结构。

  因此,即使在实现社会主义之前,并像马克思那样认识到单一的社会主义市场将会是社会主义的一部分,我们也应当努力反对把这种社会主义市场作为从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运动的斗争的先驱。从社会主义到共产主义的运动将一如既往地包括为制度、人们之间关系和意识而进行的斗争。即使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相关机构或者说一些机构,基于其产物的本质或者基于社会民主国家福利概念的本质,已经部分地依据人的需要进行运作。公共的和免费的教育(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的要求之一)就是这种制度的一个例子。但是请注意,恰恰是因为今天的这种免费教育植根于资本主义制度当中,它只是部分地解决了人类对自我发展的需要。资本主义之所以建立了免费教育的制度,是因为在近几百年中,资本主义需要得到受过基本教育的工人。就资本主义而言,提供免费教育是部分地受到其利益驱使的。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教育是这样一种东西,它既确实有助于工人们为自我发展而奋斗,同时也在这种帮助的程度上存在局限,具体说来,这是因为免费教育的目的是让工人得到现代生产所需要的技能,而不是批判思维、真正的社会分析、集体决策等技能。20世纪60、70年代,发达工业国家中出现了争取人文主义进步教育的群众性运动,这种教育的目的是发展人,而不是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工作而培养人,资本主义社会的教育状况实际就是由这种群众性斗争压力推动的。随着新自由主义的崛起,这种群众性运动受到挫折(但是从未完全失败),一起受到挫折的还有发达工业世界中的大多数其他进步斗争。然而,我们在这里关注的是,教育制度是一种人们很容易将之发展为一种真正基于需要的制度,人们很容易把这种制度作为社会制度发展的主导标准。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在各种生产领域针对社会主义市场进行这样的斗争是必需的,但早在达到社会主义社会之前很久的时候,在某些生产领域进行这样的斗争也是现实的。

  免费全民医疗保健也是一样,它既被资本主义视为有助于其利润宗旨,也是工人们在社会斗争中赢得的东西。在发达工业国家,它同样受到部分人的攻击,攻击的思想根据是,要让它缩减成为一个有限制的、为那些从资本主义体系的裂缝中掉下的人们服务的福利计划,而不是让它成为一种基于需要的人权。因此在今天,需要进行政治斗争来保卫并扩展它。但在这里重要的是,即使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同样也需要进行意识形态的斗争,这种斗争是为未来共产主义社会而进行的漫长斗争过程的一部分,这是为了唤起这样一种社会意识,这种社会意识就是,人类需要在经济领域——这是在今天最容易理解这种社会意识的领域——基于需要进行分配和生产。就医疗保健而言,一种基于需要的体制要有一种由社会决定的最佳服务水准(在大多数情况下意味着更多的医生和更多的设施),并且所有人都能平等地享有所有的服务,这就要求废除所有的用多付钱来得到更好的治疗的特权。[25]

  免费公交是一个存在争议的、基于需要的生产和分配向新领域扩展的事例。人们日益认识到即将发生的巨大环境灾难,使得人们有可能以免费公交有助于拯救地球为根据来为之辩护。现在这理所当然要由税收来提供资金。重要的是,改革论者并没有靠幻想来回避问题,不幻想通过向企业征税人们就能免费得到利益,因为企业当然只需把这些税收转嫁到他们产品的价格上去。相反,我们有必要利用所有这些问题来让人们产生这样的意识,这种意识就是,只有人们集体地且民主地决定(而不是资本家决定)人类总生产中的哪些部分用来满足人们的哪些需要,才能建设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这种思想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共产主义社会设想的一部分。

  因此,超越社会主义走向共产主义要求社会从社会主义的基于等价交换的权利概念走向基于需要的权利概念。这相当于这样的思想:超越生产的人身条件即劳动力的私人占有,走向另一种体制,在这另一种体制中,个人劳动既被理解为、也实现为社会计划消耗的社会总劳动的一部分。

  还要探讨最后一个问题。长期以来,批判超越资本主义的人认为,人们会没有工作、生产的动力。当然,在社会主义条件下,由于存在社会主义市场,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如果某个人想消费已经免费和集体提供的东西以外的任何东西的话,那他只能通过向社会劳动做出贡献才能得到。但是,共产主义超越了社会主义市场,超越了同等劳动时间的交换并走向基于需要进行分配,人们的确需要有一种不同的工作动力。这一问题有两种简单的解决方法。第一,人们通过分析可以得到这样一组认识,只有在物品和服务生产出来的条件下,社会才能依据人们的需要提供物品和服务,人们的信念是,作为一个享受了社会所有物质和非物质利益的社会成员,一个人有责任(同样也有得到社会尊重的要求)依据自己的能力为社会生产做出贡献。另一种解决方法是,一个人可以把社会主义的人的发展目标和工作是人发展自身的重要途径的认识结合起来。[26]这两种解决方法都能够为共产主义生产方式中的劳动提供必要的动力,当然,这两种解决方式并不是互相排斥的。马克思在一句著名的、诗一样的短句中谈到,在共产主义生产方式中,后者是劳动的基础,劳动和人的本质都发生了变化:

  “劳动已经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27]

  七、结论

  马克思和恩格斯把资本主义市场和商品生产的消亡过程描述为超越资本主义过程中的一个必要部分。社会经济计划、集体经济以及政治自治替代这些市场的过程是这种消亡的关键,这种消亡是社会主义阶段的标志。然而,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他们的著作中描述了一个在社会主义中仍将存在的、非资本主义的、非商品的市场。这意味着用某个人向社会做出的社会劳动贡献,与社会生产的、体现等量社会劳动的物品进行交换。但是,虽然这一市场不是资本主义市场,而且植根于社会主义社会之中,与诸如社会计划和企业自治这样的、作为走向共产主义的重要进步的制度联系在一起,我们仍然必须把超越这一市场作为共产主义生产方式建设过程的一部分。为了超越社会主义,社会必须进行一场斗争,以便改变社会主义市场涉及的制度和关系,改变社会成员的意识。最重要的是,要超越社会主义,必须超越作为社会主义市场基础的、等价交换的资产阶级权利概念,并代之以作为共产主义生产方式重要组成部分的“按需分配”的权利概念。

注释:

  [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2卷,第142页。——译者注

  [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4卷,第275页。——译者注

  [3] 封建社会的大多数市场(不是所有,封建社会中也有资本主义市场)都包含手工生产。撇开学徒地位的复杂问题(学徒地位因地区和师傅的不同而不同,尤其取决于涉及的学徒数量),供销售的产品是由出售货物的个人(或家庭)生产的。因此这些市场在本质上不同于资本主义市场,因为这里既没有雇佣劳动,也没有剩余价值生产,而这两者分别是资本主义条件下市场的形式和目的。

  [4]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3卷,第636页。——译者注

  [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93页。——译者注

  [6] 同上。——译者注

  [7] 同上。——译者注

  [8] 原文使用了《共产党宣言》1988年英文版的表述方式,这里的译文结合了中文版的正文和脚注,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93页。——译者注

  [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94页。——译者注

  [10]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3卷,第757—758页。——译者注

  [11] 这段文字(《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3卷,第304页。——译者注)是马克思关于未来社会主义市场观点的最有名的一段,但并非唯一一段。例如,十年前在名著《资本论》中,马克思提出了完全相同的分配体制,即依据所贡献的劳动时间进行分配,马克思把这种分配体制视为自由人联合体分配产品的方式之一。(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2卷,第141—142页。——译者注)

  [12] 马克思从未给这种制度或实践命名,只是在一些地方对它进行了描述。

  [1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3卷,第304页。——译者注

  [14] 还有个人的生产能力也在某种程度上是由社会决定的。

  [1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2卷,第141页。——译者注

  [16]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3卷,第304页。——译者注

  [17] 同上。——译者注

  [18]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3卷,第305页。——译者注)在社会主义条件下,这种资产阶级的等价交换原则真的就像描述的那样,变成了同等劳动时间付出的实际交换。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虽然(通常)真正交换的是等价的物品,但“原则和实践……互相矛盾”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3卷,第304页。——译者注),因为真正交换的是工资,某个人得到工资不是因为他创造价值,而是因为他的劳动力具有价值,这是因为,物品的价值并不来自其所有者的劳动,而是来自其所有者通过财产法而拥有的对其他人劳动的合法权利。

  [1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3卷,第305页。——译者注

  [20] 同上。——译者注

  [21] 同上。——译者注

  [2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3卷,第305—306页。——译者注

  [2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3卷,第306页。——译者注

  [24] 一般来说,资本这样认为是正确的,证据是,在美国,由于没有这样的体制,总体来说资本付出了巨大代价,只有少数的资本部门从这种制度的缺失中获得巨大利润。

  [25] 我们已经看到,两种服务都让富人得到了目前最好的服务,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的变化,往往使得向穷人提供的服务恶化下去。

  [26] 我们记得,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人的发展理论既包括个人发展,也包括类的发展,同样,劳动既发展了个人,又发展了类。

  [27]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3卷,第305页。——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