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大师禅话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5 16:31:54


锄草斩蛇

  有一个学僧到智常禅师的道场来参学。
  智常禅师正在锄草,草中刚好跑出一条蛇,禅师举起锄头便砍。学僧很不以为然的说道:‘很久就仰慕这里慈悲的道风,到了这里,却只看见一个粗鲁的俗人。’
  智常禅师道:‘像你这么说话,是你粗,还是我粗?’
  学僧仍不高兴的问道:‘什么是粗?’
  智常禅师放下锄头。
  学僧又问:‘什么是细?’
  禅师举起锄头,作斩蛇的姿势。
  学僧不明白智常禅师的意思,道:‘你说的粗细,叫人无法了解!’
  智常禅师就反问道:‘且不要依照这样说粗细,请问你在什么地方看见我斩蛇?’
  学僧毫不客气的道:‘当下!’
  智常禅师用训诫的口气道:‘你“当下”不见到自己,却来见到斩蛇做什么?’
  学僧终于有省。  

  禅宗史上有南泉斩猫的故事,有谓杀生究是佛门根本大戒,南泉不应杀生;有谓这是南泉古佛的大机大用,不能以狭义的见解,诬谤大德。南泉斩猫或许以手作势,为斩断大家的物欲和执着。现在智常斩蛇,这可能也是作势欲斩,学僧见风即雨,故脱口批评太粗气了,意谓些慈悲没有。
  但智常禅师既有德望可以号召学者,岂容你说粗说细,所以教诫学僧不要停滞在见闻觉知上,禅要割断常情常识,为什么一定要在外境上分别执着,而不能照顾当下的自我呢?

 

不变应万变

  道树禅师,建了一所寺院,与道士的‘庙观’为邻,道士放不下观边的这所佛寺,因此每天变一些妖魔鬼怪来扰乱寺里的僧众,要把他们吓走。今天呼风唤雨,明天风驰电掣,确实将不少年轻的沙弥都吓走了。可是,道树禅师却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多年。到了最后,道士所变的法术都用完了,可是道树禅师还是不走,道士无法,只得将道观放弃,迁离他去。

  后来,有人问道树禅师说:‘道士们法术高强,您怎能胜过他们呢?’
  禅师说:‘我没有什么能胜他们的,勉强说,只有一个“无”字能胜他们。’
  ‘无,怎能胜他们呢?’

  禅师说:‘他们有法术,有,是有限、有尽、有量、有边;而我无法术,无,是无限、无尽、无量、无边;无和有的关系,是不变应万变。我“无变”当然会胜过“有变”了。’

 

放下什么?

  佛陀住世时,有一位名叫黑指的婆罗门来到佛前,运用神通,两手拿了两个花瓶,前来献佛。
  佛对黑指婆罗门说:‘放下!’
  婆罗门把他左手拿的那个花瓶放下。
  佛陀又说:‘放下!’
  婆罗门又把他右手拿的那花瓶放下。
  然而,佛陀还是对他说:‘放下!’
  这时黑指婆罗门说:‘我已经两手空空,没有什么可以再放下了,请问现在你要我放下什么?’
  佛陀说:‘我并没有叫你放下你的花瓶,我要你放下的是你的六根、六尘和六识。当你把这些统统放下,再没有什么了,你将从生死桎梏中解脱出来。’
  黑指婆罗门才了解佛陀放下的道理。

  ‘放下!’这是非常不容易做到的,吾人有了功名,就对功名放不下;有了金钱,就对金钱放不下,有了爱情,就对爱情放不下;有了事业,就对事业放不下。

  吾人在肩上的重担,在心上的压力,岂止手上的花瓶?这些重担与压力,可以说使人生活过得非常艰苦。必要的时候,佛陀指示的‘放下’,不失为一条幸福解脱之道!



有 我 在

  云岩昙晟禅师与长沙的道吾圆智禅师,同是药山惟俨禅师的弟子,两人友谊非常亲密。道吾禅师四十六岁时才出家,比云岩大了十一岁。有一天云岩禅师生病,道吾禅师便问道:‘离却这个壳漏子,向什么处,再得相见?’
  云岩禅师毫不迟疑的道:‘不生不灭处。’
  道吾禅师不以为然,提出不同的意见道:‘何不道非不生不灭处,亦不求相见?’
  道吾禅师说后,也不等云岩的回答,就提起斗笠往外走去,云岩禅师便道:‘请停一下再走,我要请教你,拿这个斗笠做什么?’
  道吾禅师答道:‘有用处。’
  云岩禅师追问道:‘风雨来时,作么生?’
  道吾禅师答道:‘覆盖着。’
  云岩:‘他还受覆盖也无?’
  道吾:‘虽然如此,要且无漏。’
  云岩病好时,因渴煎茶,道吾禅师问道:‘你在作什么呢?’
  云岩:‘煎茶!’
  道吾:‘煎茶给谁吃?’
  云岩:‘有一个人要吃!’
  道吾:‘为什么他自己不煎?’
  云岩:‘还好,有我在。’

  云岩和道吾是同门兄弟,两人道风不同,道吾活泼热情,云岩古板冷清,但两人在修道上互勉互励,彼此心中从无芥蒂。他们谈论生死,有道在生灭处相见,有道在无生灭处相见。生灭与不生灭,其实在禅者心中均一如也。道吾拿一斗笠,主要是让本性无漏也,房屋漏水,茶杯有漏,皆非好器,人能证悟无漏(远离烦恼),即为完人,病中的云岩,论生死,非常淡然;论煎茶,‘还好,有我在!’如此肯定自我,不随生死,不计有无,此即禅之解脱也!

高与远

  龙虎寺禅院中的学僧正在寺前的围墙上,模拟一幅龙争虎斗的画像,图中龙在云端盘旋将下,虎踞山头,作势欲扑,虽然修改多次,却总认为其中动态不足,适巧无德禅师从外面回来,学僧就请禅师评鉴一下。
  无德禅师看后说道:‘龙和虎的外形画得不坏,但龙与虎的特性你们知道多少?现在应该要明白的是龙在攻击之前,头必须向后退缩;虎要上扑时,头必然自下压低。龙颈向后的屈度愈大,虎头愈贴近地面,他们也就能冲得更快、跳得更高。’
  学僧们非常欢喜的受教道:‘老师真是一语道破,我们不仅将龙头画得太向前,虎头也太高了,怪不得总觉得动态不足。’
  无德禅师藉机说教道:‘为人处事,参禅修道的道理也一样,退一步的准备之后,才能冲得更远,谦卑的反省之后才能爬得更高。’
  学僧不解似的道:‘老师!退步的人怎能向前!谦卑的人怎能更高?’
  无德禅师严肃的说道:‘你们且听我的禅诗──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身心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诸仁者能会意么?’
  诸学僧至此均能省矣。

  禅者的人格,有自尊的一面,他们有时顶天立地,孤傲不群,有如龙抬头虎相扑;但有时也非常自谦,有如龙退缩,虎低头。这正说明了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当高则高,当低则低。所谓进退有据,高低有时也。龙为兽中之灵,虎为兽中之王,禅者乃人中之贤,以退为进,以谦为尚,不亦宜乎?

岂曾混淆

  有一位云水僧在参访时,路过一位老太太所管理的庵前休息,他问老妇人道:‘师姑!这座庵堂除你之外,还有其他的眷属吗?’
  老婆婆:‘有!’
  云水僧:‘怎么没有看到呢?’
  老婆婆:‘喏!山河大地若草若木都是我的眷属呀!’
  云水僧:‘无情不是有情,那些山河草木何曾是师姑的样子?’
  老婆婆:‘那你看我是甚么样子?’
  云水僧:‘俗人!’
  老婆婆:‘你也不是出家人!’
  云水僧:‘师姑!你可不能混淆佛法。’
  老婆婆:‘我并没有混淆佛法呀!’
  云水僧:‘俗人主持庵堂,草木皆成道友,你这样不是在混淆佛法是什么?’
  老婆婆:‘法师!你不可那么说,要知道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何曾混淆?’

  宇宙万有本是一体的,心、佛、众生是无差别的,吾人却硬是要将此一体的、无差别的,分割开来并以分别心看待之,故世间上是非善恶,情与无情,甚至男女异类,世出世间诸法,就对待不已了,若以一真法界而言,如老婆婆者何曾混淆?

 

百年一梦

  金山昙颖禅师,浙江人,俗姓丘,号达观,十三岁皈投到龙兴寺出家,十八岁时游京师,住在李端愿太尉花园里。有一天,太尉问他道:‘请问禅师,人们常说的地狱,毕竟是有呢?抑是无呢?’
  昙颖禅师回答道:‘诸佛如来说法,向无中说有,如眼见空华,是有还无;太尉现在向有中觅无,手搘河水,是无中现有,实在堪笑。如人眼前见牢狱,为何不心内见天堂?忻怖在心,天堂地狱都在一念之间,善恶皆能成境,太尉但了自心,自然无惑。’
  太尉:‘心如何了?’
  昙颖:‘善恶都莫思量。’
  太尉:‘不思量后,心归何所?’
  昙颖:‘心归无所,如金刚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太尉:‘人若死时,归于何处?’
  昙颖:‘未知生,焉知死?’
  太尉:‘生则我早已知晓。’
  昙颖:‘请道一句,生从何来?’
  太尉正沉思时,昙颖禅师用手直捣其胸曰:‘只在这里思量个什么?’
  太尉:‘会也,只知贪程,不觉蹉跎。’
  昙颖:‘百年一梦。’
  太尉李端愿当下有悟,而说偈曰:
 ‘三十八岁,懵然无知。及其有知,何异无知?’
 ‘滔滔汴水,隐隐惰堤。师其归矣,箭浪东驰。’

  生从何来?死往何去?这是一般人经常想到的问题,甚至不少人都在探究的问题,但都没有人揭破这个谜底。释迦牟尼佛和历代禅师们道出了原委,又不易为人了解。生命有隔阴之迷,意即换了身体就不知过去一切,故千古以来,生命之源,一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其实生命的形相虽千差万别,而生命的理性则一切平等,佛教的缘起性空、三法印、业识、因果等的义理能通达明白,则生从何来?死去何处?即不问可知了。


国师与皇帝

  清朝顺治皇帝有一天特召迎玉琳国师入宫,请示佛法,顺治问道:‘楞严经中,有所谓七处征心,问心在那里?现在请问心在七处?不在七处?’
  玉琳国师回答道:‘觅心了不可得。’
  玉琳国师:‘什么叫做喜怒哀乐?’
  顺治皇帝:‘山河大地从妄念生,妄念若息,山河大地还有也无?’
  玉琳国师:‘如人梦中醒,梦中之事,是有是无?’
  顺治皇帝:‘如何用功?’
  玉琳国师:‘端拱无为。’
  顺治皇帝:‘如何是大?’
  玉琳国师:‘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顺治皇帝:‘本来面目如何参?’
  玉琳国师:‘如六祖所言:不思善,不思恶,正恁么时,如何是本来面目?’
  后来顺治皇帝逢人便道:‘与玉琳国师一席话,真是相见恨晚。’

  顺治皇帝是一个佛法素养很高的皇帝,从他的赞僧诗中说的‘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蒙眬又是谁?不如不来又不去,来时欢喜去时悲。悲欢离合多劳虑,何日清闲谁得知?...’就可以知道他的思想非常契合佛法。

  顺治皇帝是一国君主,甚至他羡慕出家为僧的生活,他说:‘黄金白玉非为贵,唯有袈裟披肩难;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黄袍换得紫袈裟,只为当年一念差;我本西方一衲子,为何生在帝王家?’他对玉琳国师的恭敬,可想而知。

  玉琳国师是一位美风仪的高僧,平时喜静,不爱说话,即连皇帝问佛法,他也简明扼要,不愿多言,使人感到禅门一言,不易求也。


待客之道

  赵州城的赵王特地地拜访赵州从谂禅师,这时赵州从谂禅师正在床上休息,他躺着对来访者说道:‘大王!我现在已老迈;虽然你专程来看我,但我实在无力下床接待你,请别见怪。’

  赵王非但不见怪,反而对赵州更加尊重。第二天赵王派遣一位将军送礼给他,赵州一听却马上下床到门外相迎。事后弟子们不解,就问赵州禅师道:‘前天赵王来时,你不下床,这次赵王的部下来时,你为什么反而下床到门外相迎呢?’

  赵州禅师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我的待客之道有上中下三等分别,第一的上等人来时,我在床上用本来面目接待他;第二等的中等人来时,我下床到客堂里用礼貌接待他;第三等人来时,我用世俗的应酬到前门去迎接他。’

  有人用‘茶、泡茶、泡好茶;坐、请坐、请上坐’的话嘲讽寺院知客的势利,其实并非势利,实则此乃正常人情之礼。世间法中,本来就是在平等法中示有差别。若赵州禅师的待客之道,从禅心中示观不同于世俗的知见,就是高人一等了。吾人做人处世,俗谛乎?真谛乎?真俗双融乎?望有心者一参!

本来面目

  香严智闲禅师是百丈禅师的弟子,饱学经论,后来参学师兄灵祐禅师,一天灵祐对他说:‘听说你一向博学多闻,现在我问你──父母未生我之前的本来面目是什么?’

  智闲禅师一时语塞,回到住处,翻遍了书本,也找不到答案,再回来对禅师说:‘和尚慈悲,请您开示我,什么是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

  沩山灵祐禅师斩钉截铁的说:‘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告诉你答案的话,那仍然是我的东西,和你不相干,我告诉了你,你将来会后悔,甚至会埋怨我的。’

  智闲禅师一看师兄不指示他,伤心地把所有经典烧毁,从此就到南阳自崖山去看守慧忠国师的坟墓,昼夜六时如哑吧吞含火珠地思考这个疑团,有一天在田园除草,忽然锄头碰到石头,咯答一声,顿然身心脱落,而大彻大悟,于是沐浴焚香,对着沩山遥拜着说:‘和尚您实在太慈悲了,假如当初您告诉了我,我就没有今日的喜悦了!’

  禅的悟不是别人给我们的,是要我们去心领神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