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与酒(摘自《走下圣坛的周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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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与酒

周恩来能喝酒;为了工作平时不喝酒,为了工作也可以连续喝下大量的酒;他喝酒有节制,偶尔也有失去节制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
   周恩来总理喝酒的故事太多了,充满迷人的魅力,要是一件件讲详细,一本书也写不完.不过,他喝酒的故事大多都是与“茅台”联系在一起.自从红军长征路经贵州,攻占了茅台镇,“那里的酒全喝光了”以后,周恩来就与茅台结下不解之缘.我常听人们讲笑话:“其实五粮液酒的质量早已超过茅台,但仍然没法跟茅台比.因为红军没有喝五粮液,因为总理喜欢喝茅台.差了这么两条,五粮液永远也赶不上茅台.”
   笑话终归是笑话.不过,茅台名震全球,确确实实与我们的总理分不开.长征经过茅台镇,总理用超过1两的杯子喝下25杯茅台酒.这是他亲口所讲,也为我后来目睹的事实所验证.
   那么,就从总理的酒量谈起吧.
   1940年我到周恩来身边担任警卫,随他由延安奔赴重庆.一路上的国民党军官,包括那些司令长官,军长师长,见了周恩来莫不毕恭毕敬.因为大多都是黄埔军校出来的,都曾是周恩来的学生;学生见了老师摆酒洗尘是免不了的.那一路我就发现他酒量很大,没有一个学生能比.但到底酒量有多大?我心里没底.够我醉3次的酒,他一次喝完没有任何失常.一定要找点对酒的反应,那就是变得更精神更风采更机敏.我心里给他算计:能喝一斤?至少8两吧……
   显然我是低估了.
   第一次开眼界是1945年秋,毛泽东赴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到达后,当晚8时,蒋介石在林园官邸为毛泽东举行宴会.谈判开始了,喝酒也开始了.从国民党及其政府,到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宴请几乎没断.每次宴会,人们都拥上来,争着向毛泽东主席敬酒.那段时间周恩来陪伴毛泽东真是形影不离,就是怕人谋害毛泽东.宴会上也不例外,他总是紧贴毛泽东而坐;谈话时他退后半个身子让毛泽东为先,敬酒时他又抢前半个身子挡在先:“哎哎,毛主席酒量有限,我代了,我来代劳……”
   看着周恩来代替毛泽东一杯又一杯地喝干酒,把一圈又一圈的敬酒人挡回去,不知为什么,我眼圈忽然湿了.
   跟随周恩来5年多,看他出席酒会,听他论酒,我也多少有了一些关于酒和喝酒的知识.
   他讲,喝酒有人上脸,有人不上脸;上脸的未必不能喝,不上脸的未必就能喝.有人喝了酒脸红脖子红,但是眼睛发亮有神,这样的人其实很能喝,而且这种人的红往往是红润,甚至是红光流溢,神采飞扬.周恩来就是这种类型.有人喝了酒脸红脖子红,但是本来亮晶晶的眼睛变黯淡,明锐的光波被一种涣散的淡漠所替代,这样的人就真不能喝.而且这种人的红往往是发紫发暗,缺少光彩.眼神聚起又散,时聚时散,他喝酒就不成享受而成受罪.毛泽东大约就是这种类型,所以喝酒从不过3杯,以免失态.不上脸的人其实不存在,那只是相对而言.确实不上脸的人确实能喝,这种“不上脸”表现得容光焕发,只是那淡淡一层红晕或因皮厚肉重,或因肤色黑浓而不显眼罢了.比如许世友就属于这一类型.看似不上脸,其实变白变灰或变青的人,那是真不能喝,所谓不上脸是由于这3种颜色的变比不易察觉.比如贺老总年岁大以后,脸不变色总理也不让劝他酒喝.
   同一个人酒量也无法明确界定.因为还与他当时的身体状况,睡眠状况,下酒菜的质量以及喝酒时的心情气氛有关.比如睡好觉能喝一斤白酒,那么失眠或连续不得休息就可能降成半斤的量.比如吃牛羊肉能喝一斤,吃猪肉可能变9两,吃鱼肉剩8两,吃青菜也许6两,空肚子喝3两准晕.比如两天没喝酒,开怀畅饮可以喝一斤,这样的人如果中午喝了晚上接着喝,头天喝了第二天又喝,那酒量就会大打折扣.另外,酒逢知己干杯少,话不投机“半杯醉”也是不无道理的.
   毛泽东在重庆谈判期间,周恩来代替毛泽东喝酒时,不利条件几乎全占了.他严重睡眠不足,体质明显下降.毛泽东本人就是精力过人,睡眠极少.他醒着时,周恩来从没睡过,要讨论处理繁重的工作;毛泽东休息了,他也不能休息,又继续开会,听汇报,检查和布置第二天工作.每次宴会他来不及吃一口菜,第一轮敬酒便开始了.往往是几杯酒、甚至十几杯酒落肚,才能匆匆夹几筷子菜吃.而那新一轮的敬酒已经又开始了……
   与民主党派喝酒稍好些,与国民党喝酒简直是又一场战斗.像张治中将军这样的是真心敬毛泽东,但那些来自cc系和军统系的人物便不能不让人格外提心.各色人物混杂,有些人的背景和面貌就不明,其中不少是“南征北战”酒场上杀出来的,又能喝酒又会劝酒,特别是两杯酒下肚后,真心的和假意的便都热烈起来,笑语鼎沸,都是感人话:
   “毛先生,这次重开谈判比前一阶段顺利许多,祝我们早日达成协议.干杯,干杯.”
   “恩来兄,毛先生的酒你代替了,还有你自己的呢?要干两杯,两杯……”
   “周先生,兄弟是代表市党部,国共合作么,要一视同仁.第一杯是代毛先生,这第二杯才是你的……”
   参加宴会者,称兄道弟多,也有称先生或称“周公”的,由于周恩来挡在毛泽东前,很快就成了焦点,敬酒不如说进攻,海潮一样一波退下,一波又推涌而来,那场酒真是喝得“轰轰烈烈”,到后来已经变成惊心动魄.那是谈判陷于僵局之后,终于在坚持和妥协之间,周恩来找到了突破点.国民党既为共产党作出的巨大让步而窃喜,又为一时攻不破共产党的主要阵地而恼火不安,各种情绪都带到了酒宴上.看着那场面,不能不让人想到海景:大海威猛地耸起长列的浪脊,汹涌奔来,呼啸之声仿佛要吞没一切.它轰然巨响地撞在壁立的岩石上,立刻变得粉碎,带着沉重无奈的叹息声退落下去.然而,新的长列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又翻卷而出,继续朝着那巍然屹立的岩壁汹涌迫去,发出令人颤栗的喧啸声……
   周恩来始终不倒地挡在毛泽东前面,迎着那浪潮一杯接一杯往下干.他的脸上红光流溢,两眼亮得出奇,威武的两道眉毛稍稍上扬,更显出神采飞扬:“我提个建议,我们不要继续打乱仗.无论谈判还是喝酒,我们应该平等地进行.现在我提议,所有能喝酒的先生都举杯,我代表毛主席敬大家三杯.”周恩来彬彬有礼地将目光扫过全场,微笑点头:“先喝为敬啊.”
   周思来连干三杯.仍然红光流溢,仍然神采飞扬,仍然彬彬有礼,就那么微笑着又举起杯,用他那如绍兴黄酒一样温和醇香的嗓音说:“当然,还有我自己的三杯.”
   他又连干三杯!
   会场陡然静下来,久久卷不起浪头,只有周恩来温和文雅的声音:“我们不是赌酒,是为友谊干杯.不强人所难.能喝的就请先干三杯,然后继续来.”
   张群、邵力子、张治中等人站起来了,纷纷支持道:“恩来兄讲的对,不要打乱仗.”“谁能喝就单站出来敬,不要取巧耍滑……”
   有几个连干三杯酒,但没一个再敢站出来单独挑战.有个背照相机的记者对我们说:“唉,一个周恩来就打败了整个国民党……”
   回红岩办事处时,我鲜明地闻出,周恩来呼出的气都充满酒香.我心疼地小声问:“周副主席,你怎么一杯也不让主席喝?他只要喝半杯你就可以少喝三四杯啊.”
   “我怕酒里有人作手脚,放毒……”他只耳语一般地喃喃了一声.
   那次酒后,周恩来又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我常想,像他那样连续工作,睡眠严重不足,体质下降,又空腹地连续大量地喝酒,甚至一次喝几十杯白酒仍然不醉不倒,支撑他的只剩了心情和气氛.面对围攻的气氛,保护毛主席的心情,使他激昂,使他振奋,酒量得到了超常的发挥.
   给我印象深的,能够显示他酒量的还有一次发生在云南,是完全不同于重庆那次的气氛和心情下,轰轰烈烈地喝了一场大酒.
   记得那是亚非会议结束以后,我们跟随总理乘飞机从万隆回到昆明.云南党政军的领导干部为了庆祝万隆会议圆满成功,举行宴会招待总理和代表团.
   那天晚上,省委、人委、军区,几个系统的领导干部轮番向总理敬酒,这是出于敬爱、欢迎和感到无比荣幸的敬酒,总理不愿扫大家的兴,更不愿让敬酒者尴尬,尽量满足每个人.无论熟与不熟,职务高或低,他都满足了每个人的愿望.当他频频与敬酒者碰杯干杯时,我就联想到他与群众握手的场面.周恩来无论见哪方面的干部群众,都一定满足大家握手的愿望,与前排的握完手,也不忘中排后排,有手伸过来就一定要握.有次他手破了,很痛,加之右臂曾经骨折,活动受限,我们劝他不要握手了.但他拿掉手上的药布,站在门口,坚持和被接见的280多名代表一一握手告别!
   现在,他喝酒就像握手一样热情周到,不拒绝敬酒,还主动向同志们敬酒,越是职务低,越是一般工作人员,他越不忘敬酒.
   应该说,云南省党、政、军干部都喝得实实在在,绝没谁取巧耍滑,即便不能喝酒的也大口干杯,用他们醉后讲的话说:“跟总理喝酒,醉了也值,醉了也高兴.”
   说实话,那次喝酒仍属总理喝得最多,甚至多很多.但是,云南干部喝醉许多,总理却一点没醉,仍然是我所熟悉的那样:红光流溢,神采飞扬,兴致勃勃地同大家交谈;上下5千年,纵横lO万里,那渊博的知识和机敏的思想谈吐,倾倒了所有在场的人.
   不过,所有这种宴会场合,只能说个总理很能喝,确实酒量大,却很难真正说清到底喝了多少?
   工作中,总理最讨厌“大概”、“可能”、“估计”一类笼统话;他格外注重数字,为了准确.这点后面要谈及.那么,总理喝酒我也不能总讲笼统场面上的话.我可以举两次“赌酒”的例子.这是“单个教练”,可以准确说出喝了多少酒.
   1961年第二次庐山会议时,有天晚上总理从主席那里出来,吩咐说:“到尚奎同志家去,他和水静请我吃饭呢.”
   提起杨尚奎和他的夫人水静,中南海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因为杨尚奎是老革命了,当年在中央苏区担任省委宣传部长,建国后任江西省委书记,中央在庐山开会时,他和夫人水静总要尽地主之谊.水静那时年轻潇洒,待人热情,给大家印象很好,还曾帮助一组卫士找对象,一时传为佳话.
   她给大家印象深,还有个重要原因是酒量大.由于江西在国家3年困难时期,每年拨出十几亿斤粮支援各地,到1961年秋,江西生产形势和经济恢复都比较好,所以总理显得很高兴,路上兴致勃勃问一句:“都说水静酒量很大?”
   我说:“好象听人讲过.女同志不喝则已,只要是敢喝的,一般都要比男同志能喝.”
   “嗯,”总理笑着点头,神情蹊跷:“她把我的部长灌醉了呢.”
   “谁?”
   “廖鲁言.”
   “真的?”我吃惊地睁大眼,“哎呀,那总理可要小心点.”
   总理能喝酒.国务院能喝酒的不少.张彦、乔冠华他们都是一斤以上的白酒量.每逢有喜庆日子,常站起来就坐不回去,互相碰杯,敬酒劝酒,兴致极高.常有喝醉的时候喝醉的人;醉后话多,出过不少洋相.
   总理最喜欢和陈毅、乔冠华一道喝,有这两个人,气氛就热烈,就愉快.这两个人放得开,但是不粗俗;酒兴大发也不会讲出低级趣味,必是山南海北,天地文章;诗词歌赋,妙语如珠.
   所以,总理喝酒喜欢问两句话:“陈老总来不来?”或吩咐:“叫乔老爷来参加.”
   总理与陈毅私交甚深,自不必言.乔冠华是总理一手培养起来的外交家,一直深得总理喜爱.我曾想过其中的原因.比如乔冠华不拘束,性格坦荡活泼,他敢在总理面前出洋相,但分寸把握的好,决不伤大雅,这是可以给总理带来很大愉快的.毕竟总理也愿意过上一般人际交往的生活,但多数干部对总理都是毕恭毕敬,礼貌周全,拘束了自己也就拘束了总理.
   “乔老爷”一出场就敢出洋相.总理访问非洲,获得很大成功.返回北京前,在西北14号机场休息一晚上,准备第二天返京接受党政领导和各界群众的隆重欢迎.乔冠华接不住那活跃性子,跟大家策划鼓动一番,第二天一早就带大家提前来到机场,按高矮次序分几排站好队,忍住笑在那里等总理的车到.
   总理的车驶来了,司机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减慢速度,缓缓向队列前滑过.于是,乔冠华像个中学生领队似地跨前一步,斜侧半面带领大家呼起口号.那动作是模仿欢迎群众,又露几分夸张的滑稽:
   “热烈欢迎周总理!”
   “欢迎周总理访问非洲胜利归来!”
   乔冠华的洋相,逗得周恩来在车里就噗嗤一声,感叹着摇摇头,那眼神仿佛是忆起了学生时的生活,忆起了青年时的活跃、嬉戏、自由自在.
   车停下来.周恩来再次感慨万千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才钻出车门,一边朝大家走,一边忍俊不止地乐,指点着乔冠华说:“你这个乔老爷呀,总有出不完的洋相!”
   在一片欢笑声中,乔冠华不失时机地指挥记者:“来来,给总理和大家合个影.”
   于是,欢呼声更高,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在我的印象中,只要周恩来、陈毅、乔冠华3个人到了一起,准喝得厉害.你敬他,他攻我,我劝你,各有一套办法.酒桌上的其他人被他们一带动,再拘束的人也会放开了,气氛准好.何况,总理、陈毅、乔冠华3个人都是一斤以上的白酒量,有闹酒的“物质基础”.
   不过,真论酒量,还数不到一斤量的陈毅和乔冠华.首长里很有一些“大喝”.比如地方干部中,有名的是“南京四大喝”.这“四大喝”中又以许世友声名最高.从某种意义上讲,喝酒主要不是能喝不能喝,而是敢喝不敢喝.会喝的都伯敢喝的,敢喝就是敢玩命.许世友一生传奇,7次参加敢死队,9次负重伤,那股二杆子劲若是上来,玩命跟你拼起来,后果足堪忧,所以没人敢撄其锋锐.
   国务院这边要讲“大喝”,廖鲁言可以说最负盛名.据说一次散席,桌上剩半瓶汾酒,他拿起来灌汽水一样喝掉了,淡淡说一句:“别浪费了.”
   可是,就这位国务院最能喝的部长,竞被一个文秀洒脱的水静给灌醉了.看来国务院的最高领导现在是要向她讨回这个“公道”.
   “水静,我迟到了.”总理笑着点头致歉.
   迎出门口的水静也带着歉意说:“总理,真对不起呢,小平、富春他们等你很久,后来听说主席找你,知道一下来不了,他们就先吃了……”
   “这就对了嘛,不要等.”总理反而轻松一些,他就是担心叫其他客人久等.
   “他们吃完就走了,尚奎也陪他们去了.”水静仍然歉意难消:“尚奎叫我在家等你,他再三关照,说总理重诺守信,说了就一定会来,不管多晚.”
   “我答应了的就会来的.”总理随水静进了餐厅.
   记得那次吃饭时间不长,不到一小时总理就出来了,说去跳舞.我闻到了酒味,不放心问:“水静很能喝?”
   “嗯,”总理点点头,“名不虚传.”
   我问水静是否能喝,是为了测测总理喝了多少,以便把握是否适合跳舞?总理只说“名不虚传”,没讲喝多少.见他步履稳健,还像平时一样轻快似阵风,我就放下心,没再多问.30年后看到水静写的文章,才知道那天总理喝了整一斤茅台酒.
   据水静著文回忆,那天总理坐下就问:“还有剩菜吗?”
   “剩菜怎么行呢,”水静说,“总理,我给你留了菜.”
   “那就不客气了,”总理把手放在餐桌上,“我就吃吧.”
   水静回忆说,是她亲自为总理收拾桌面,摆上饭菜.都是江西特色,总体上是以尚奎同志的家乡兴国县的“四星望月”为主,这个雅称还是主席在兴国搞调查时给取的哩.那个“月”是米粉蒸肉,那四颗“星”是四碟小菜,无非辣椒、青菜、豆腐之类.
   总理没有动筷子就问:“有茅台吗,水静?”
   “有.”水静取来一瓶茅台.
   “还有吗?”周恩来含笑扬扬下颏,“有就再拿一瓶来.”
   “有.”水静忙再拿出一瓶,怔怔地望住总理,不明所以.
   “好了,水静.”周恩来指指桌边,“来,你也吃一点.”
   “总理,我刚吃过了……”
   “吃过了就随便吃一点么.”总理继续指点桌边.
   水静忽有所悟.既然是请客,哪有让客人独酌独饮的道理?咳,起码的礼节都忘了.尚奎不在家,作为女主人理应作陪.于是,水静忙招呼服务人员再取一套餐具,坐在桌边.
   总理将一瓶茅台推向水静,平常口气平淡声调:“听说你会喝酒,今天我们俩一人一瓶,怎么样?”
   这才是常里识英奇,淡中见豪侠,水静忙不迭摆手:“哎呀,总理,我哪能喝这么多呀?”
   “喝吧喝吧.”总理心中有数,知道豪饮的人说谦虚话只是随口而不会随性,“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总理吃一口粉蒸肉,说:“在中央苏区时,常吃到这种菜,其中以兴国的最具特色.”说着嚼着,已然斟满一杯酒,对水静一举:“感谢你和尚奎为我准备了如此佳看,干!”
   会喝的人客气只是嘴头上,见总理斟酒水静也为自己斟满杯.随着总理一声“干!”总理一饮而尽,落杯时,水静紧随着举杯,一饮而尽.
   总理如此豪爽,水静自然不会再有丝毫拘束,马上斟满第二杯,举起说:“都是些土产,总理太客气了.这一杯我感谢总理的光临.”
   水静仰面干杯,落杯时见总理微微一笑,也痛快干脆地将杯中酒一干见底.
   总理夹一口菜,边嚼边又斟满酒:“这次又在庐山开会,江西是东道主,尚奎和你都很辛苦.”说着,酒杯已经又举起来:“这一杯是为你们优质接待工作道谢的.”
   总理稍稍一仰脖子,转瞬间酒杯又空.水静不加停顿地紧随干杯,并且不慌不忙地斟酒回敬:“总理到江西,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了许多指导和帮助,应该我们感谢总理.”
   水静一饮而尽,总理也一饮而尽.
   总理吃一口菜,又斟满酒:“这一杯,我代表小超大姐敬你.”
   总理一直称邓颖超为“小超”.水静略略一怔,马上明白过来,酒里有了大姐的情谊,当然喝得痛快.而且,这一杯下去,更需要回敬:
   “总理,我也代表尚奎同志敬你一杯.”说着,水静又干了杯.总理当然也跟着痛快干杯.
   敬酒的话题很多,回敬的话题自然一样多,话赶话连续不断,
   一阵工夫两瓶茅台全空了.
   “还有酒吗?”水静回忆当时情景,感觉总理酒兴正酣,“你还能喝吗?”
   “酒是有的,不过我不能喝了.”水静解释,“我不嗜酒,今天喝得太多了.”
   “如果你不喝,我也不喝了,吃点饭吧.”总理并不勉强,因为水静已经陪过小平、富春等同志,当然是喝过酒的了,这样喝下去水静就吃亏了.总理感慨道:“不过,我今天算是知道你的酒量了.”
   “什么酒量呀?”水静不明白总理试她酒量的原因.
   “我在北京就听说杨尚奎的夫人很能喝酒,”总理笑着透露了这次试她酒量的原因:“你把我们的农业部长廖鲁言都灌醉了.对不对?”
   “哎呀,总理,那可不能怪我.”水静大概明白了总理跟她喝酒的原因,这是“欺侮”了国务院的部长,总理“讨公道”来了.她笑着说:“不是我主动找他喝酒的呀.”
   “廖鲁言同志是部长中最能喝酒的一个,竟然败在你的手下,说明你很不简单.”总理哈哈笑出声,说:“今天我就是来试一试,这一试,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女同志,一次能喝这么多酒,确实不多见哪.”
   “真的,总理,我平时是不喝酒的.”水静赧额解释说,“刚才是总理让我喝,才不知不觉地喝了这么多.我已经醉了.”
   “醉人不说醉,说醉的其实没醉.你没有醉,我看得出来.”总理放下饭碗,兴致勃勃提议:“舞会还没有散,跳舞去吧?”
   “总理你先走一步吧.”水静摸摸额头,“我真有点头晕呢,休息一下再去,”
   总理从来不做勉为其难的事,笑笑说:“那好吧,我就先走了.”
   就这样,水静送总理出来了.
   就这样,总理对我评价水静:“名不虚传.”
   由于双方都没多少酒意,刚起兴便结束了,仍然说不出到底能喝多少?按照总理喝酒的阶段,我们称为3个“高原现象”.
   第一个高原现象是“自然风光”,从外表看不出是喝了酒.比如总理常举行家宴,宴请中外宾客及我们工作人员.有邓大姐在,他不多喝,与大家喝差不多酒.大家喝好了,他基本不逞酒意.又比如感冒之类小病,他基本不大吃药.好几次都是喊我:“何秘书,搞点酒来.”我也有了经验,逢这时就帮他拿一瓶茅台,准备一个酒杯.总理喜欢用花生米作下酒菜,抓一把花生米放碟子里或桌子上垫张纸,斟一杯酒,边饮酒,边吃花生米,边继续批阅文件.有时还把脚泡在热水中.三杯酒下肚,鼻子上微微有汗了,就倒头好好睡一觉.他睡眠太少,这几小时的好觉对他来说,又配了茅台酒和热水泡脚,就实在是一剂最好的良药.一觉醒来,感冒症状全消,重新全力以赴地投入工作.社会上每年都要流行几次感冒,这种流行性感冒难免被我们工作人员传入中南海,但是很少因此传上周总理,即便偶染,他喝点酒睡个好觉就抵抗过去.基本不曾影响工作.症状轻时,甚至不用喝酒,在嘴里抿点茅台就行.好几次他被传染了,鼻子不通,连打喷嚏,就对身边卫士说:“唉,不行了,今天不行了.来点儿,给我来一点儿.”卫士都明白,给他一小杯茅台,他抿在嘴里,抿一会儿鼻子就通了.夏天患了热感冒,逢上宴会有冰淇淋,他总是在冰淇淋上浇点茅台,吃过就好.有热伤风就治热伤风,没有也能预防.不少同志跟他学,冰淇淋的味道也变好吃了.红军长征时,就把茅台酒当成包治百病的灵药,直到进了中南海,总理还保持了这种战争年代缺医少药时养成的习惯.关于茅台酒治病的故事,总理对斯诺对尼克松都曾讲过.
   第二个高原现象就是进入兴奋状态.这一“高原现象”延续很久很广,主要表现就是两目有神,容光焕发,思维敏捷,话多、话题广;上下5千年,纵横10万里,情绪在极峰上明光闪烁.就这个阶段不好把握,半斤也是兴奋,2斤也是兴奋;多数时间就在这种兴奋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偶尔多那么一杯两杯,也许就会“飞跃”,进入第三阶段.那就糟了.或呕吐,或醉倒,也就是结束了第二个高原现象,进入第三个高原现象.这个现象非有一两天的沉睡休息是不能完全摆脱的.当然,这种现象极少出现,后面还要谈及.
   总理喝酒在兴奋愉快的状态下结束,能够明确说出量的是与许世友将军的一次赌酒.
   许世友这位传奇式的将领,把喝酒作为看人老实不老实,豪爽不豪爽的重要标志之一.特别是盛年时,桌子中间放个大空碗,叫做滴酒罚一碗.他身后立一名卫兵.叫做监酒,不但监视谁耍滑,而且具体执行罚酒任务,和许司令同样级别的上将,卫兵也敢动手得罪,叫做“各为其主”.
   一些吃过苦头,被强迫吃罚酒的将军免不了说出去,免不了有人向总理告状诉苦.
   周恩来善于处理各种最复杂的矛盾,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比如许世友,除了毛主席,等闲人说了话他不会老实听;他性烈如火,连全军敬畏的彭老总都说要让他三分.对于这样的同志,单纯批评不解决问题,劝说效果也不大,说轻说重也不好把握.但是,总理心里有数,这种有着特殊经历的义气深重的人,一旦心服,他会说到做到.
   于是,当许世友到北京时,周恩来向这位嗜酒的司令员发起了“进攻”.
   “许司令哪,晚上没事我请你喝酒.”周恩来亲切邀请.
   “没事,我没事.”许世友两眼大放光彩.他本来就崇敬周恩来,本来就喜欢结交酒友,并且也久闻总理善饮;如今听说邀请,真有些“受宠若惊”,搓着两只大手不知该怎样回报总理,终于冒出一句:“下次我想法给总理打只豹子!”
   晚上,许世友满心激动地如约赴宴,总理已经迎在小餐厅门口,拉住他的手说:“许司令,今天我们是小范围宴请,尽可随便.”
   真是小范围.入席一看,只有周总理和他,再无第3人.要说有第3人,那就是上菜的服务员.上来四盘菜就站到一边不动了.
   早就听说总理招待客人是四菜一汤,果然不差.许世友不无遗憾:“总理,你到南京我请你吃野味,都是我打的.”
   总理笑着点头,他相信,并且早有耳闻.
   “许司令,喝什么酒?”
   “总理定.”
   “听说你喜欢茅台,我也喜欢茅台……”
   “就喝茅台.”
   周恩来朝服务员吩咐:“上茅台.”他望住许世友问:“听说南京有四大喝,哪几个呀?”
   “王平、江渭清、聂凤智和我.”
   “我听说你是排第一的,你们4个到底谁酒量大些?”
   许世友憨然一笑:“算我大吧.”
   “南京你行,在山东你不行吧?”
   “怎么不行?”许世友这一生,怕人激,怕人说不行,谦虚话一句也没有了:“我打遍山东无敌手.”
   “你是说打仗吧?”
   “打仗打赢了,打进济南府,喝酒也没输过.”
   “打仗我信,喝酒我不信.武松18碗酒,山东人豪饮.”
   “总理你别不信,”许世友起急了,“喝酒我从来没遇过对手.”
   服务员已经上来酒.周恩来不等服务员斟酒,用手接来酒瓶放桌上,用怀疑的眼神望住许世友笑:“许司令是老实人,我听人说,就是喝酒不老实,喜欢吹牛.”
   “啊,总理,这是谁说的?妈了个×的我找他……”
   周恩来连连作手势,把“一激一跳”的许世友稳住,笑得平静,说得平静:“现在你去哪儿找啊?这样吧,我们两个人喝,看看许司令能不能比我多喝……”
   “总理,这,这怎么行?”
   “连我都喝不过?”
   “我怎么喝不过?”许世友着急又为难,“我怎么能跟总理赌酒呢,总理不信,另找个能喝的来……”
   “喝酒不论官大小,只论酒量大小.世友同志,你要是喝不过我,那就是吹牛.”
   “我要是喝不过总理,我、我……”许世友真被激起来了,脑袋晃动着朝前倾,像要在桌上寻找什么,终于找来一句话:“我给总理磕三个响头!”
   “这不行,我不会磕头.”
   许世友好象已经赢定了,粲然一笑:“我哪敢叫总理磕头呀,我只要总理说一句话:许世友喝酒无敌手,一点不吹牛.”
   “好,看你吹牛不吹牛.”周恩来亲自给许世友斟酒.
   “不要斟酒,”许世友拿过酒瓶,豪气十足,先声夺人:“这瓶是我的了,总理你自便.”
   周恩来注目许世友,微微一笑,转向服务员:“怎么办?再给我拿一瓶吧.”
   一瓶对一瓶,服务员帮忙启封开盖.
   许世友立起身,像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总理,我敬你,立地三杯.”
   他连干三杯,显示地倾倾空杯,坐下来,竭力显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周恩来一直平稳安静,好象早忘了赌酒的事,一边吃花生米,一边慢斟慢饮,仔细品尝着酒香,并且不忘聊天.时而问问部队情况,时而很动感情地回忆往事.
   许世友却时刻不忘赌酒的事,这事对他关系重大,关系到吹牛不吹牛,老实不老实.他不会慢斟慢饮,歇口气,干两杯,再歇歇,再干两杯,并且总是要在周恩来望着他的时候用大幅度动作来完成.一句话,他不仅是喝酒,更是叫周恩来“看酒”,看看许世友是怎样一条汉子!
   “总理,干了!”许世友将酒瓶子垂直向下,晃一晃,只晃下一滴酒.杯子垂直倾下,喷喷有声,杯子干净了.他响亮地咂一下嘴,将空瓶空杯放桌上,很文明地轻轻放.虽然脸全红了,却尽力不喘大气,轻松地望住周恩来.
   “哦,我落后了.”周恩来拿起自己的酒瓶,朝杯里倒酒.这时,许世友忽然吃惊地睁大了眼:那酒瓶居然也成垂直,流出的酒只剩少半杯,又被周恩来不忙不迫津津有味地一吸而尽.
   该不是见鬼了?许世友一脸狐疑.他轰轰烈烈喝干一瓶,周恩来不显山不露水,吃着聊着也喝干一瓶.会不会有假?可是千真万确是原装原瓶当场当面启封开盖啊,这还假得了?
   许世友像面对大海,突然感到深浅莫测,信心动摇了.
   “许司令,用你们练武人的话,咱们点到为止,好不好?”周恩来才是真正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行,总理,喝一半怎么算好?”瞬间,许世友的酒劲涌上来了,豪兴大发地朝服务员嚷嚷:“去,再拿两瓶茅台.”
   总理同水静喝酒时,总理要第二瓶,水静恰到好处地叫停;总理同许世友喝酒,总理想恰到好处叫停,许世友却决不是水静,兴致一起就收不住了.
   “我看点到为止吧?”周恩来再劝.
   “不行,总理请客不叫喝好可不行.”许世友解开衣扣,“大干一场”地朝服务员喊一嗓子:“拿酒去!”
   服务员朝周恩来望.周恩来略一沉吟,大概是估量一下酒量,他办事历来谨慎,终于点点头:“那好,再拿两瓶.”
   服务员又上来两瓶茅台.
   “许司令,你拿一瓶.”周恩来慢条斯理嚼花生米.许世友脸上曾经闪过的一丝狐疑躲不过他.
   许世友自己开瓶,嗅一嗅,狐疑尽消,多几分尴尬,好象已经败了一场似地.喝酒还计较着怕吃亏,总理可根本没在意别人是不是耍滑.
   “都一样,我随便.”许世友勉强作出不在意的样子,拿过一瓶朝杯里倒.
   周恩来仍然是边吃边聊,慢斟慢饮不停杯.
   许世友仍然是干两杯,歇歇气,再干两杯.
   总理本来是最喜欢痛快干杯的,他参加的大场合多,客人纷纷敬酒,他也频频干杯.这一次改变了习惯,不停地有节奏地喝下去,酒兴起来了也控制着不像以往那么连续猛干,始终保持着节奏,始终保持着从容.
   喝酒喝气氛,气氛越好喝得越多.这是一次特殊的气氛,周思来不像以往那么热烈洒脱,话多笑多,许世友也不像平时那么豪放喧闹,但他们显然比平时都表现出有酒量.平时喝一瓶茅台,总理会表现出几分酒意,这一次怪了,始终不像有酒意.许世友平时喝一瓶也会酒意大发,今天也十分节制不要失态,只是每次干杯之后歇的工夫不断延长,嘴角有时禁不住抽搐几下.
   两个小时后,许世友终于干掉第二瓶.他不再喊酒,只是摇晃着身子看周恩来.周恩来不说什么,将酒瓶朝酒杯垂直起来——那瓶子早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