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书/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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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书/闲书]     谢鹏雄   
    杂书即闲书。闲书望文生义好像是有闲的时候才看的书。但世上
有许多人是很少有闲的。因此这些人绝不看闲书,结果是一生都不读
书。因为在严格的意义上,人读杂书、闲书,才叫做读书。   譬如有人是学电脑、以设计电脑程式为职业的。这样的人为设计
程式,每个月可能要看几十本电脑的书。但这样看书,是不能叫做读
书的。   又有人为了写一篇有关汉代官制的博士论文,於是找到了相关的
书籍数十本,翻来翻去找资料,这也不算读书,只是在书中找资料而
已。   此外,你若要去非洲旅游,找观光指南看看,为了烧菜、买烹饪
的书看;为了照相,看摄影的书,这,都不算读书。因为凡是为特定
目的,看立刻可以应急的书,都只是应急而已,不能发生真正的读书
效果。   什麼是闲书?不但是不能应急的书才叫闲书,而且要以从容悠闲
的心态去看,才是闲书。一本书,没有应急的功能,自然就会有比应
急更长远的功能。这个功能,说穿了就是助你修身养性、磨励性情、
增加见闻、开拓视野、培养见识、提升境界、形成人文情怀,使你成
为有人文素养的人。   就这个意义言之,四书五经、《史记》、《汉书》、诸子百家、
唐诗、宋词、唐宋文章、明清小说皆是闲书。但四书五经在人们的印
象中是圣贤之书,太伟大了,很难以闲情读之。且虽是四书五经,若
像过去的人为了科举视作八股文而去看,就不是闲书了。其实,现代
人是可以在闲情中读四书五经的,这些书中有许多令人解颐的话,如
m论语》中的「觚不觚,觚哉,觚哉」。许多话,其实都一针见血,
胜过近代欧洲文学家的警句。如「观过知仁」,如「尔爱其羊,吾爱
其礼」,如「群而不党」等等,句句皆击中人情的要害、社会的要害
、政治的要害,一句话可以让你回想半天,也真有「一言而可以终生
行之者」,从容读之,可以成血成肉成志气成胸怀。   明清小说,如《西游记》、《三国演义》、《红楼梦》,大家一
向知其为闲书,甚至认为不大「正经」的书。像《红楼梦》,写几个
女子谈恋爱,争风吃醋,做做词诗,乍看不著边际,没什麼用处。殊
不知其用处正在其无用处之间。   《红楼梦》中有人情世故、人情义理、人际关系,恋爱情绪、家
族情绪、贵族情绪、官僚情绪、仁义道德情绪、淫乐情绪。它是中国
传统社会里某阶层家庭的缩影。强力而周延地、深入地呈现中国人的
家族意识、文化意态、生活情趣、与生活活动。包罗之广,令人惊叹
。这本小说,堪称杂学之最、闲书之首。至於其人物之鲜明、思想之
深沉、诗词之瑰丽,已属余事了。   又譬如你若很学术性地去研究清代科举制度,是一种读书法,但
你若看一本《儒林外史》,那就直接进入科举的神髓里面去。杂学之
特色,闲书之用处,也在此等地方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