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村庄”：解决“三农”问题的新探索——基于东进农牧（惠东）有限公司的案例分析

　　内容提要 本文对莆田村引进公司合作经营管理模式进行了分析，并将之总结为“公司＋村庄”模式。其主要成功经验是：畜牧业与种植业相结合，实现良性生态循环；公司的资金、技术和市场营销等优势与村庄的自然资源和劳动力资源等优势相结合，实现优势互补；通过规模经营和企业化管理，降低了生产成本，获得了高效益，增加了农民收入。
　　
　　一、“公司＋村庄”模式：产生与发展
　　
　　1997年，广东省惠东县到香港招商引资，香港恒兴食品有限公司积极响应，在莆田村筹建成立了东进农牧（惠东）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东进公司）。该公司承包了全村土地，并承诺安排全村劳动力就业，其主营业是原香港恒兴食品有限公司的优势产业——养猪业。于是，便形成了“公司＋村庄”模式，即一个公司承包了一个村庄，村庄原有的一切资源变成了企业的生产要素，村庄经济活动按企业经营管理方式运作。
　　
　　东进公司从投资养猪业入手，建成了种猪繁育、饲料加工、生猪饲养等生产体系；引进了is09000和haccp质量管理标准，建成了屠宰、分割加工、保鲜、储存、排污等现代化加工、储运、环保等配套体系；设立了兽医、防疫和肉质检测机构，成立了中心化验室；组成年生产能力可饲养生猪12万头、屠宰加工40万头的产业链；又在原来约500户家庭经营的耕地和新垦的荒坡上集中种植香蕉、蔬菜和养鱼，建成占地约3500亩的租地农场。目前，东进公司已建立了果蔬生产、畜牧饲养、肉类加工、肉类保鲜、农产品贸易等五家子公司，形成了以统一经营养猪业产业链为主体，兼营种植业和食品零售业的综合性农业企业集团。
　　
　　创业7年来，东进公司由当初的420万元投资发展到拥有总资产1.3亿元、吸纳劳动力约800人就业、年销售额达3.8亿多元的大型企业集团。2001年、2002年被惠州市、广东省筛选为市、省农业龙头企业，2003年经省农业厅检测，其蔬菜和生猪产品被评审为无公害食品，2004年被国家农业部等八部委评定为国家级农业龙头企业。
　　
　　由于东进公司与莆田村紧密结合为一体，所以东进公司的茁壮成长，也就必然引发莆田村村民和村经济体的巨大变化，其主要表现在：（1）一个使用先进实用技术、产品商品化、集种养加工商贸于一体的农业联合企业集团，代替了约由500户家庭经营的传统农业村庄。农民变成带着土地关系的企业工人，村民生活全靠工资、奖金和转让土地使用费解决，原来半自给的消费变成货币化的消费。（2）公司支付耕地转让使用费，每亩每年400元，2004年粮价提升后改为500元，直接付给职工。这项收入接近东进公司成立之前的村民农业收入。（3）除了在外打工者外，所在村的劳动力已全部安排就业，并招收了相当数量的外来工。工人的基本月薪为800元，超额完成任务有奖。（4）公司支付原有集体保障——合作医疗和五保户的费用，并增加老人生活费项目，五保户和老人（60岁以上）吃饭由公司所办食堂免费供应，另每人每月还可从公司领取生活费200元。（5）公司捐资兴学。对贫困生、优秀生都有助学金和奖学金，每年资助贫困生和奖励优秀生的开支达10万多元，近几年还捐助本地中学和小学建设资金100多万元。（6）应职工要求垫资建设公寓式住房，每套250平方米，售价8万元。已建成40套，房款在月薪中逐月扣还。（7）公司7年来已累计向国家缴税1500多万元。（8）由于收入、福利增加，各种矛盾减少，村民、村干部都称这种合作方式好。一些外出打工者被吸引返回家乡，不少外地女子进村成亲。
　　
　　二、“公司＋村庄”模式：成功经验分析
　　
　　（一）公司投资决策切实可行
　　
　　东进公司选择莆田村，一是考虑“人和”，即在自己家乡投资办实业，会受到乡亲们的欢迎和帮助，也会得到当地政府官员的大力支持；二是地缘优势，莆田村地处珠三角东南外缘，适合农业生产，又邻近广州、深圳和香港等城市大市场，交通也比较方便；三是莆田村地多丘陵缓坡和小片平地，日照雨量充足，并且劳动力大量富余，适合发展农牧生产和农产品加工业。东进公司利用自己的技术和市场优势，不断增加投资，滚动发展，逐步办成集种养、加工、销售于一体的现代农业企业，取得了规模生产效益和产业链增值效益，并充分安排本村劳动力就业。这一切实而有远见的决策是东进公司投资成功的主要原因。
　　
　　（二）低成本优势突出
　　
　　企业产品在市场上具有竞争力，一个重要因素是低成本。东进公司生产成本低，主要源自以下几个方面：（1）土地便宜，用山地和荒地盖猪舍、建厂房几乎不需要土地使用费，耕地承包费也是按当地原有每亩耕地收入支付；（2）实行规模经营（如耕地由公司集中统一安排，进行区域化、专业化生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3）节省了大量排污费和购买肥料费（猪粪肥直接还田）；（4）劳动力便宜，村民月基本工资800元虽然比原来收入高出数倍，但与其产出相比则是低工资；（5）建筑费用低，主要是建筑材料、建筑工人工资、审批手续费等较低；（6）享受诸多优惠政策，如税收、防疫检测、屠宰等。
　　
　　（三）生产经营活动符合生态环保和经济管理规律
　　
　　1.农牧结合，生态种养。由于农牧收益差异较大，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种养生态联系被淡化。东进公司充分利用规模养猪的大量猪粪肥代替化肥，节省了排污和购肥料费用，大幅降低了生产成本，从收益上强化了农畜生态联系，加上严格控制农药使用，生产出了无公害食品和绿色食品。如果进一步采用生物技术治虫，还有望产出高价值的有机食品。
　　
　　2.集约经营，专业管理。企业投入规模资金，购置技术装备，是要借助技术取得最大利润。它要求职工掌握专业技术，实行专业管理，实现集约经营应有的高品质、高效率和高收益。东进公司为此聘请了30多名有经验、懂专业、会经营的人士作为技术、管理骨干，并依靠他们培训新职工，实现了边建设、边投产、边收益、再投资，滚动发展。
　　
　　3.重视市场，向外拓展。东进公司开拓出口渠道，利用香港市场关系进入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家和地区，并取得出口30万头的许可证。内销市场，用物流配送方式在惠州地区发展了300多家批量购买的客户，在本县建立了4家直营连锁食品零售店。惠东县冷冻鲜肉市场份额的90%由东进公司供应。为保证饲料质量并取得低价批量采购原料的优惠，东进公司自办饲料加工厂，每年要向产地直购3万多吨原粮。自己养猪不够加工需要就到外村建立生产联营基地。
　　
　　（四）企业是整合资源的有效经济组织形式
　　
　　在未引入东进公司之前，莆田村是一个比较穷的村庄。东进公司进来后，农业综合生产能力有了大幅度提高，显示了企业整合资源的明显优势。东进公司规模养猪，创造了一个饲养员一年养猪1500头、产值150万元、利润20万元的记录；东进公司有能力以每亩耕地年租金500元、每个工人年薪酬1.1万元的投入支撑种植业，并创造了一人种蔬菜14亩、产值5万元、利润2.5万元，或种香蕉20亩、产值4.2万元、利润2.3万元的记录。工人收入（比家庭经营时）增加数以倍计，劳动生产率也相应提升，猪、果、菜生态农业得以稳定发展。企业在整合资源上具有如此明显的优势，原因是企业具有利润机制、市场机制和法人机制。
　　
　　（五）实施“公司＋村庄”模式的基本要求
　　
　　1.对“公司”的要求：作为龙头公司，必须具备一定的经营规模，能筹集（或拥有）承包一个村耕地和村民工资所需资金。要有一定数量的有经验或懂专业、善运作的人作为骨干，带领和培训职工，实行专业管理，保障经营流程顺利进行。公司应具有较强的营销能力，产品销路好。所从事的主营业属于农业项目，且对公司而言是一个正处于成长中的事业，其产品有着较大的市场需求潜力。公司应当安排全村劳动力（承包村庄时）就业，妥善处理原有集体保障事宜，保证职工收入和村民生活水平明显高于过去的水平。公司要依法经营，保护和优化生态环境，实现可持续发展。
　　
　　2.对“村庄”的要求：村庄处于一个经济比较落后的地区；但交通比较方便（村庄最好靠近省、县级公路）；水电供应有保障；人均土地面积比较大（包括山丘地最好能达到2亩以上）。选择落后地区的村庄有利于减少将村民转化为企业工人的费用，同时也会降低生产成本（如土地的机会成本小、劳动力工资较低）。
　　
　　3.对当地政府的要求：当地政府要做好公司与村庄之间的沟通、桥梁工作，提高办事效率，树立为企业和为村民服务、排忧解难的观念。特别是在企业初创阶段，政府一定要多予少取，在税收上给予一定的优惠政策。对于公司引进人才和技术要提供方便。政府还应研究制定保护公司和村民权益等的有关政策法规。
　　
　　三、“公司＋村庄”模式：问题及对策
　　
　　（一）公司持续发展与村民社会保障问题
　　
　　一旦市场不景气或竞争加剧而使公司发展受挫甚至倒闭，那么村民怎么办？目前东进公司只是负担莆田村村民按农村标准的医疗、养老等社会保障的费用，这个费用相对于城市居民来说是比较低的。由于村民实际上都已成了公司工人，与城市企业工人和居民没有什么差别，所以，一旦企业经营不善或破产，村民则不会享受与城市居民一样的社会保障，到时就可能激化矛盾，导致社会的不稳定。
　　
　　针对这一问题，解决的办法主要有：一是企业要制定长远发展战略，培养核心竞争力；二是增强企业抗风险能力，如实行多元化经营以分散投资风险，也可在市场景气、利润高时提取一些市场风险准备金；三是通过3-5年的逐步过渡，将村民纳入与城市企业工人一样的社会保障体系，如建立失业救济金、退休金等。
　　
　　（二）种养结合的生态比例关系问题
　　
　　一亩地需要多少畜粪肥料（以养猪为例，5-6头猪的粪尿可满足一亩耕地种植所需肥力）决定一个村可以养多少头家畜。若饲养家畜数量超过农业地所需肥料要求则会产生肥力过度（营养富集），造成环境污染，破坏生态平衡。
　　
　　当然，这个种养生态比例关系因对畜粪处理方式的不同而有很大差别。比如猪粪还田之前进行沼气化处理，或生产有机肥外销，则可大大增加饲养量，甚至完全不受种植业用地的限制。但按照目前东进公司这种畜粪直接还田方式，养猪业在莆田村发展必然有一个限度。为此，政府环保部门要制定环保标准，指导和监督公司发展符合生态规律，目前应大力推广沼气建设。另外，乡政府及村委会应做好发展规划（如生产区、生活区、公共设施等的规划），使公司的发展符合乡村发展规划的要求。
　　
　　（三）村委会与公司的关系问题
　　
　　目前东进公司与村委会的关系实际上是主与次或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原来村委会所做的工作如福利、医疗社保等全部由公司承担了，村委会干部除了抓计划生育等工作外，其他许多工作都免了，或干起来也很省事。但这引发出这样的问题：乡镇行政管理及公共事业会弱化，特别像紧急动员这类工作的效率可能会受到一定影响。
　　
　　考虑原村委会干部和党员已经进入公司，所以党支部依然保留。建议在原莆田村成立企业社区，在乡政府成立专门管理机构，配备2-3名公务员，代表乡政府行使原村委会的各项职权，通过并依靠原党支部开展工作。
　　
　　（四）收益分配问题
　　
　　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以及公司发展壮大，如果不作相应调整，村民收入与公司利润增长的差距可能会加大，本村村民收入与附近村民和城市职工收入的差距就会缩小．甚至还要低，则生产者的积极性可能会下降，进而影响公司的持续发展。
　　
　　这就需要公司根据周围环境变化和公司盈利情况，对员工的收入和福利及时作出调整。总的调整原则是：每个农业劳动者发挥其最大生产力所得收入不应低于当地县城一般工人最低收入，并随着公司效益增长而相应提高。还可以建立股份合作制或全员持股企业。村民可以自己的土地经营权入股，也可以用自己的收入等购买本公司股票，从而使公司和村民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并使村民能够分享到公司发展的成果。
　　
　　四、结论
　　
　　由东进公司和莆田村所产生的“公司＋村庄”模式是一个新生事物。其成功的主要经验就是：农牧结合、优势互补，规模化生产、企业化管理，低成本、高收益。我们认为这种经营管理模式是快速解决落后贫困地区“三农”问题的一种有效方式。
　　
　　“公司＋村庄”模式要取得成功，事业选择很重要。民以食为天，食品业是一个具有广阔开发前景的产业。东进公司选择养猪业，利用猪粪肥田，将畜牧业与种植业结合起来，实现农牧结合、生态循环；将村庄的优势——自然资源和劳动力资源与公司的优势——资金、技术和市场营销结合起来，实现优势互补、资源共享。
　　
　　公司将村庄的低价格土地、劳动力等资源集中起来，统一组织安排，实行区域化、专业化、规模化生产和企业化管理，从而形成了低成本优势，而低成本带来了产品的市场竞争优势，进而获得了高收益。有了高收益，就可给村民支付更多的工资和福利等。
　　
　　采用“公司＋村庄”模式，需要具备一些基本条件：公司应拥有一个正处于成长中的、市场前景广阔的事业；村庄应处于一个经济比较落后而交通比较方便（如有国道或省道经过、距离高速公路较近）、水电供应有保障的地区；政府应给予一定的优惠政策（如建筑用地、税收等）。
　　
　　“公司＋村庄”模式在发展过程中也暴露出一些新问题或这种模式存在一些隐患，如村民的社会保障、生态平衡与环境保护、收益分配、村委会与公司的关系等问题需要作进一步探讨。一些同类地区在引用这种管理模式时，一定要结合当地实际，因地制宜，并重视研究所出现的新问题加以及时解决，进而不断完善这种管理模式。
　　
　　（作者单位：张光辉 张日新 华南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广州 510642刘付 启荣 广东省农业厅畜牧兽医办公室 广州 510500）摘自：2005.12（21-24）《中国农村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