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学大家”黄宗江的“吃品”:不高档只求地道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5 05:56:49

核心提示:在黄宗江眼里,吃那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技术,就像他的作品一样,他要求饮食应尽量达到完美的境界,饭菜可以不高级,但一定要有特色,要地道,吃什么菜,就得是什么地方的原味。因此,黄宗江的吃是“杂吃”,并重南北,兼宗中西。不论高级贵贱,只要是保持正宗地道滋味的,他都喜欢吃。为此,我给他送过“白魁老号”的烧饼和白切羊肉、“梅园”的松子奶酪和老满族的奶点心、老北京的焦圈和豆汁。我还从海南给他带过去一种瓶装的萝卜干,也得到了他的好评。至于逢年过节要去看他时给他带的西式糕点,那更是费尽了心思,“新侨三宝乐”面包房的奶油酥卷和起司蛋糕、“友谊商店”的法式长棍和淡奶油、“味多美”新烤的曲奇饼干。这些他都喜欢。

黄宗江与作者合影(来源:海南日报)

黄宗江与阮若珊夫妇(来源:海南日报)

本文摘自:《海南日报》2010年10月25日第21版,作者:战红,原题:《“杂学大家”黄宗江的“吃品”》

一个多月前,接到外甥女阮丹青的电话,告知大姐夫黄宗江在一次例行的肠镜检查中,发现了早期的肠癌,要做手术。一个快九十岁的人要做大手术,这让我和我先生都捏了一把汗。很快,我们又接到了欢快的丹青的电话告知,大姐夫的手术非常成功,已经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这个消息,让全家族的人都受到了鼓舞,以为大姐夫度过了这一劫难。但不好的消息接踵而至,等到我们赶到北京301医院去探视他时,大姐夫已全身插了管子,陷入深度昏迷之中。终于十月十八日撒手西归。

黄宗江是我先生的大姐夫。是先生家族最敬重的大姐、已故的阮若珊的丈夫。大姐慈爱善良,一副菩萨模样,而大姐夫则是喜笑由己,怒骂随他,言由心出,决不苟且。

“吃品”如艺品

我进夫家门也晚,第一次见到黄宗江时,他已74岁。但他立刻对我这个小弟妹表示了极大的认可,让我的内心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长者的温暖。此后,我每次去看他,他都要拉我聊一会儿他的书、他的事,每次电视台有采访他的节目,他都会打来长途电话让我看;每出新书,他都要专门给我寄来一本。可惜我也是少不更事,学识上也是稀松,哪里能理解大姐夫的广博阅历和包罗万象的学识啊!所以,跟大姐夫的交流,我只有悄然聆听从他口里不断抖出的民国逸事、影人旧闻和他的那些在中国文化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文人大家朋友的名字,而决无半点插嘴的机会。但黄宗江既然在艺坛上以“杂家”著称,他的成就,就不单在演出、写作和戏剧戏曲上,很快,大姐夫就发现,在“吃”的方面,我和他有共同语言。特别是大姐去世的这几年,他声称,只有我最能理解他的胃,并且只有我以实际行动支持他的“好吃”行为。

黄宗江的“好吃”,在他的圈子里那可是出了大名的。早年他的二女儿就曾写过一篇文章,专门讲黄宗江的吃品、艺品、人品,说了解他的吃品,也就如闻他的艺品,如见他的人品。可见,“好吃”是黄宗江的一大特点。他的“好吃”,可不是像有些精致的有钱人,要吃鱼翅、鲍鱼、大龙虾,什么高级吃什么;也不是像脾胃极佳的小年轻人那样,爆撮一顿烤串、麻小、涮锅子。在吃上的讲究,那是长在他的骨子里的,即使在“文革”时期,他当“反革命”时,也未能“改造”过来。在二女儿阮丹娣的文章里就曾写过他在“文革”时的“吃相”。据老导演严寄洲说,他们在一起当“反革命”时,有一阵子管得有点宽松。他忽然发现黄宗江的上衣口袋里排列了一排小药瓶,就好像是哥萨克的子弹夹。开饭时,面对简陋粗糙的饭菜,只见他掏来掏去,忙得不亦乐乎。原来那些小瓶子里分别装着黄宗江的“武器”:酱油、醋、盐、味精、胡椒面……

“杂吃”南北讲究地道

在黄宗江眼里,吃那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技术,就像他的作品一样,他要求饮食应尽量达到完美的境界,饭菜可以不高级,但一定要有特色,要地道,吃什么菜,就得是什么地方的原味。因此,黄宗江的吃是“杂吃”,并重南北,兼宗中西。不论高级贵贱,只要是保持正宗地道滋味的,他都喜欢吃。为此,我给他送过“白魁老号”的烧饼和白切羊肉、“梅园”的松子奶酪和老满族的奶点心、老北京的焦圈和豆汁。我还从海南给他带过去一种瓶装的萝卜干,也得到了他的好评。至于逢年过节要去看他时给他带的西式糕点,那更是费尽了心思,“新侨三宝乐”面包房的奶油酥卷和起司蛋糕、“友谊商店”的法式长棍和淡奶油、“味多美”新烤的曲奇饼干。这些他都喜欢。

有一次,他特别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买一种叫“司考斯”的英国松饼,说这种英国式的烧饼他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了。我接了命令,跑遍了我知道的西式糕点店,跟店员又是英文又是比划的,谁也弄不清“司考斯”是个什么东西。无奈,我只有每种英式松饼各买两块,外加两罐英国茶奉送上去,勉强交差。

以食会友以心会友

大姐夫不光自己喜欢吃,他还喜欢招呼同道中人一起吃。他的那些好友们,个个都是“行万里路,尝百味鲜”的美食家。大姐夫跟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品美食,其乐无穷。我就曾有幸“亲临”了一次。那还是大姐在世的时候,有一天,大姐夫打来电话,让我帮他物色一家正宗的上海菜馆,他要请一帮老友吃饭。我立刻预定了熟悉的上海菜馆的包厢,并请饭店上海籍的领班帮忙配菜,言明是请一帮吃上海菜的老饕客。

到了正日子,我提前一小时就开着车,把姐姐、姐夫拉到饭店,谁想包厢里已是高朋满座,笑语欢声了。七八位拄着拐杖的老者,已把包厢的圆桌团团围住,单等做东的黄宗江和阮若珊了。坐下一介绍,吓了我一跳,敢情在座的都是文化大家。黄苗子、郁风夫妇、丁聪夫妇、范用,还有几位我不熟悉的名人。大家你来我往,谈笑风生,好不热闹。那天范用有点话闷,于是大姐夫和苗子他们专门针对范用调侃了很多典故和笑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大姐在旁一个劲的拉黄宗江,让他别欺负老实人。说笑归说笑,等到各色冷盘热炒上了桌,各位老者立刻停止了说笑,神情认真的端详一盘盘上海菜肴。饭桌上不再有其它的声音,只有满桌的菜香和欣喜的表情。

那顿饭,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每位老者用他们那已经松动了的牙齿和逐渐退化了的味觉,仔细品味着每一道菜肴,或点头,或浅笑,传递给我的是潜藏在美味里面的那些往日的怀念。吃,已经成为他们回忆美好时光的一个载体,在悄悄的咀嚼声中,把老友彼此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以食会友,以文会友,以戏会友,更以心会友。

大姐夫曾经说过,我没病,要有病也是馋病。结果,他就真得了跟吃有关系的肠癌。但就这,他根本也没当回事儿。手术结束后他清醒了过来,还高兴地让女儿女婿们给他送书送报送吃的。就是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大姐夫仍然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和热爱。我不禁幻想,大姐夫在天堂里,一定见到了大姐和他的那些老友们,他们也一定会以美味佳肴迎接大姐夫的到来……

几十年的艺术生涯,面对无数的美誉,黄宗江自己只接受一种称谓:杂家。在此,我这个晚进后来的小弟妹,愿我敬爱的大姐夫,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