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锐观察：海外内线的美国梦 姚明早生30年会如何

从奥拉朱旺到姚明，海外巨人以各种方式进入NBA

　　新浪体育讯　海外内线的美国梦

　　篮球是长人运动，而长人产地，绝不只美国，因此最好的舞台注定成为国际化的舞台。但过去半个多世纪，异族大个子的NBA求生之路并不平坦。

　　文/张佳玮

　　梦想开始

　　从NBA开张营业的第一天，便有外籍大个子进城打工的传说。第一位外国内线叫汉克-宾德斯，在NBA打了三年。这位大叔生在荷兰，8岁时全家搬到了美国，最后还入了美国籍。生在外国，长在美国，开始混NBA，这是早年NBA外籍大个子的主流来源之一。第二个来源则简单得很：加拿大邻居敲门，美国人岂能拒却？NBA史上前七个注册的外籍球员，五个是加拿大的。

　　那时，欧洲、非洲、亚洲的大个子们，还没什么机会进NBA。一来40年代二战刚罢，世界人民忙着过生活；二来苏联垄断了东欧那片天才大个子产区，敢投美帝国主义者都得倒霉；三来NBA那时万事初起，论工资则鲍勃-库西这等票房大师助攻王第一份年薪不过九千美元，论待遇则球员合租居住打地铺，论环境则球体不圆、篮筐不正，许多球馆是冰球馆改建导致地板发滑水气渗透，乔治-麦肯的眼镜一场得擦几百遍。球队来不及养球探，红衣主教自己承认“一开始，球探、经理、教练、训练师什么都得我自己办。”看大学球员还来不及，触角哪伸得到海外？

　　第一位跟中国搭边的NBA大个子，是1961年入行的汤姆-梅斯切利。爹娘是俄罗斯人，生在东北满洲里。8岁时搬到美国入了美国国籍，身兼欧亚美三大洲，这辈子不枉了。但他终究也没逃出外国生美国长的例子。直到70年代末，荷兰的斯文-纳特、丹麦的拉斯-汉森之类，依然是家乡话说不利落，英语奇溜，欧洲啥样说不清，地道美国长大的海外移民。

　　大概自70年代起，种族歧视政策略为宽松，加拿大白人之外，美国周边加勒比以至于中南美洲，也有些岛民开始叩NBA大门。近水楼台先得月，巴拿马、波多黎各之类的国家，开始舒服了。但真正有传奇意义的开始，是大梦奥拉朱旺。

　　大梦家在尼日利亚首都住着，算是中产阶级。他自己毫无美国背景，从小踢足球、打手球，都有涉猎。后来个子渐高，15岁了，才华藏不住，被人拉去打篮球。最初只会封盖，长到203公分又学会了扣篮，于是进了尼日利亚青年队。某次打比赛，单场轰完60分后，场边有人递了张名片过来。那位仁兄姓庞德，美国人。他劝大梦去美国，去休斯顿大学读书。按大梦后来描述，当时对话的气氛就跟办偷渡似的。庞德给他办了签证、护照，大梦母亲看见签证之前压根不信：“骗子还是人贩子吧？”

　　大梦到了机场，压根无人迎接。问路，人回答“自己打车去吧”。休斯顿大学主教练盖-刘易斯后来承认，“庞德电话里跟我吹有208公分的一条长人。按他以前的吹法，我估计有196公分就不错了。”所以，他亲眼见了大梦后，虽然第一反应是“这孩子真瘦”，但还是忍不住“哇，天才啊！”后来的事情就是非洲励志片传奇了。按休斯顿大学高挂的招牌，“梦从这里开始。”大梦在NCAA呼风唤雨，1984年成了NBA状元。

　　本来，他的终生夙敌帕特里克-尤因也是外籍。但论特殊性，大梦远在尤因之上。尤因是牙买加人，近水楼台跟爸妈搬到美国，高中已然成名，进乔治城大学时已被吹为“史上最强大一生”，依然是“生在外国长在美国”的例子。大梦则开启了另一段传说。庞德是个业余球探，休斯顿大学也没有刻意伸展海外视野，能促成大梦这事纯属偶然。但这个例子太美妙了。自他开始，美国人发现：原来美国之外，还藏着如此之多的天才呀！！

　　照进现实

　　于是其他外国苦孩子有机会了。

　　当然，凡事离不开金钱。60年代NBA观众一场四千人算多了，拉塞尔一年挣十万就很开心，大家养不起球探。80年代NBA一开电视转播，百万年薪和广告代言遂成平常。有钱有闲，球探们也能四处出击了。

　　大梦之后，去外地拐骗天才少年进大学，一时风行，反倒是NBA更喜欢直接接受天才外籍大学生，不直接抽调外国球员。因为，NBA依然看不上国外联赛的水准，过于年轻的又无从培养。

　　比如，如今鹰队的阿尔-霍福德他爸爸，当年的经历也有点进城打工的曲折离奇。1986年夏天阿尔出生时，他爸爸蒂托-霍福德刚结束一段西天取经的漫长旅程。话说蒂托-霍福德是多米尼加人，少年丧父，15岁长到了208公分，被拉去打篮球。1984年，他216公分，遭到美国各大学簇拥游说。这个电话上许诺了一万美元，那个说只要你点头就送辆车。休斯顿大学的代尔-布朗先生当年尝了大梦的甜头，还想依样画葫芦，于是特意去了多米尼加，拜见蒂托的老娘。老太太这辈子最恨美国人，对铺陈于前的金钱一摇头：“都是骗子！”1984年11月，草签协议，然后由于过程犯了禁，协议作废。

　　到了1985年，蒂托-霍福德才终于去了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入队，被驱逐；1986年1月，他落户迈阿密，开始融入美国的腐朽生活——看看棒球赛，溜溜海滩，把体重从106公斤吃到了117公斤。两年大学生活，1988年第二轮被选去雄鹿，开始混NBA。

　　如果说大梦的故事是美丽童话，蒂托-霍福德就是残忍的现实。人生不是励志电影RPG游戏，谁都有走窄了的时候。更背运更复杂的，是名动天下的231厘米大个子，已故的马努特-波尔。

　　波尔也没有美国背景。他一家都是当地土著，神奇家族。“我妈妈208公分高，我爸爸203公分高，我曾祖父239公分高。”20岁前的人生，他基本在苏丹度过，用长矛杀过狮子。16岁开始打球，然后在当地球队打。天缘奇巧，被一个美国大学教练看到了，就把他劝去了美国。1983年，他还没上过一天大学，直接在选秀大会被快船队(那时还在圣迭戈)选中。到此地步，比起大梦，他还要先越了一步。

　　可惜没那么幸运。NBA不解风情，宣布他没报名参加选秀，因此这次选择无效。克里夫兰州大的教练凯文-麦基觉得这孩子可怜，把他请去学英语。1984年波尔上了一年大学，1985年他23岁时才再度参加选秀，去了华盛顿子弹（现在的奇才）。

　　波尔开了这么个例子：被美国教练看中，哄去美国，这是大梦的套路；但未经大学，直接被NBA球队选中？这可有点新奇了。妙在那时，NBA球队的思路已经通了：先不管他有没有能力在NBA打球，我们先用选秀权把年轻天才的签约权订下来呀！

　　也就在波尔被选的1985年，亚特兰大鹰队开了个先河：拿第77号选秀权，订了阿维达斯-萨博尼斯。萨博尼斯的例子更奇怪一点，他爹安德鲁斯是个立陶宛裁缝，老娘英格丽达却是立陶宛选美皇后、模特兼电影演员。13岁他开始打篮球，15岁进苏联国青队，16岁他开始打苏联联赛。1982年他还没满18周岁时，跟着苏联男篮国家队拿了世锦赛金牌。1985年，他带着苏联得了欧锦赛金牌。

　　1985年选秀时，萨博尼斯还没满21周岁，但欧洲基本公认他会成为欧洲史上最伟大的中锋之一。苏联和美国正势不两立，所以没什么美国球探能接近到他。亚特兰大鹰队选他，说难听点，好比大学宿舍里的男生订契约：以后如果有机会，我有娶斯嘉丽-约翰逊的优先权——娶不娶得到是一回事，优先权到手了再说。

　　但是美国人更认真。萨博尼斯未满21周岁，不符合选秀条例，选秀作废。于是1986年，波特兰开拓者郑重其事，确认萨博尼斯已经21岁半了，用第一轮第24号选秀权摘了他。当然，这个签最后兑现，是九年之后的事了。

　　欧洲，新大陆

　　萨博尼斯的段子，基本意味着美国人开始肯正视欧洲人了。1988年，在马里斯特学院读书的荷兰人里克-斯密茨成了榜眼，当然这还算是尤因那种“搬到美国，美国上大学，进NBA”的例子。1989年，两个南斯拉夫人来了NBA。而且，这两位都是地道的欧洲背景。

　　伟大的德拉赞-彼得洛维奇(当然他不是大个子)和萨博尼斯一样，早在1986年就被开拓者选中。后来他在NBA又多玩了几年，著名的单场112分、51分10助攻、对意大利冠军队的45分25助攻、1989年欧洲联赛决赛在奥斯卡-施密特头顶劈了62分后，实在寂寞，于是来了NBA。

　　相比之下，1989年来美国的迪瓦茨更靠谱些：他在南斯拉夫打球，1986年18岁时跟着南斯拉夫得了世界少年锦标赛冠军。1987年，世界青年锦标赛冠军。1989年，欧锦赛冠军。于是，1989年，湖人用第26位选秀权明媒正娶，把他带回了家。

　　迪瓦茨的意义在于：萨博尼斯之后，NBA首次正式接纳了一个无美国背景、纯欧洲经历的人，而且他的确就来了，而不像萨博尼斯似的，是一个类似于意淫的预订。用迪瓦茨自己的话描述：“这一切就像是梦。在我小时侯，当我和托尼-库科奇、德拉赞-彼得洛维奇一起在宿舍里聊天时，我们就梦想，打败美国，然后去NBA打球！”

　　迪瓦茨之后，NBA开始重视世界大赛和欧洲联赛的数据。于是，天才们纷纷想法子打败美国。好比宋江被招安前，把朝廷军打得落花流水一般。比如，托尼-库科奇这么一个俊美小白脸怎么被NBA接受的？答：1982年他是南斯拉夫少年乒乓球冠军，当年夏天开始打篮球。1988年，他作为南斯拉夫队一员拿到了奥运银牌——仅仅败给了不朽的萨博尼斯。1990年22岁时，他已经是欧洲年度球员，此后两年，在意大利贝纳通，他完成了欧洲年度球员三连伟业。1992年奥运会决赛，他16分9助攻。

　　如果再往前推的话……1987年，南斯拉夫青年队对美国青年队，世界青年锦标赛决赛。那才是他被美国早早招安的真正原由。关于这场比赛，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完了：库科奇三分线外12次出手，11次命中。

　　鲨鱼也抢滩

　　到20世纪90年代，NBA的外籍大个子种类已经颇广泛了。尤因这样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美国背景大个子，大梦这样被哄到美国来上大学的巨人(在乔治城大学读完然后进NBA的穆托姆博亦然)，迪瓦茨这样在国际赛场声名显赫的人物。

　　到90年代中期，外籍球员之中，大个子占了主导。因为拼到速度、力量、一对一技巧，欧洲外围跟美国飞人们还差个档次。但是如红衣主教所说，“你什么都能教，就是教不出身高。”迪瓦茨、斯密茨、萨博尼斯、朗利、大梦、穆托姆博、尤因、塞卡利、迪诺-拉德加、库科奇，外籍大个子开始抢滩NBA。

　　一段逸事：虽然“大鲨鱼”是地道的美国人，但他被发掘的瞬间，颇有外籍球员的浪漫色彩。早年，鲨鱼也就在新泽西一些男女生俱乐部打打球，美国不知道有这么位惊世霸王待发掘。他第一次映入美国篮球界的眼帘，是13岁时。他继父在德国驻防，路易斯安那的布朗教练路过，看见198公分膀阔腰圆的奥尼尔，两眼发直。

　　“士兵，你军衔是什么？”

　　“我没军衔。”奥尼尔答，“我才13岁。”

　　布朗教练一激灵，立刻环顾四周：“你爸在哪里？我能跟他谈谈吗？”

　　如是，多年以后，虽然北卡大学迪恩-史密斯盛情邀请，鲨鱼却还是去了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一早就被订下了，在德国。

　　“互联网”时代

　　20世纪末，NBA球探们与时俱进，已经懂得抛弃鄙陋俗套了。欧洲联赛那些迂腐数据无所谓了。马里兰大学一位教练说：“NBA不是大学。他们不想在那些已经打出成绩的无潜力内线身上浪费时间。”于是德克-诺维茨基出列。虽然他少年时期在德国跟着盖施温纳教练苦练多年，在德国联赛也发挥奇佳，但他究竟年轻，而且从没上到过欧洲联赛的超级大舞台。

　　1998年夏他之所以被高看，是因为他在美国各类训练营里砍瓜切菜，在各种试训中让伯德、老尼尔森们尖叫连连。他被选中，固然是老尼尔森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的气派使然，但是，这也是整个NBA的思维转折：不必拘泥一个球员的出身，不必要求他非得打出成绩。把欧洲、非洲、亚洲、美洲、大洋洲的少年都一视同仁，只看他们的天分，然后挖掘之。

　　21世纪开始，欧洲人不再对NBA俯首帖耳了。要天才内线？可以，有钱好说话。特科格鲁要去美国，母队要他先拿150万美元买断。2001年加索尔要去美国，巴塞罗那喊了250万美元天价。至今欧洲天才西奔NBA，都要过“转会费”这道关。

　　21世纪，老尼尔森、波波维奇、科朗吉洛这几位对外籍球员不遗余力的推动，终于让世界眼红了：凭什么小牛、马刺、太阳和猛龙老能挖到廉价的、未被发掘的外籍天才？不就是仗着他们视野宽广有球探吗？加上美国国内的中锋日益凋零，NBA和世界的大个子交易，终于完成了联网。

　　美国球探广撒世界，就跟葡萄酒商人了解各家葡萄园似的，对欧洲各大天才们举手投足了如指掌。马刺更把萨博尼斯式的“选秀预订制”发挥到了极致：看中天才内线，先签之，留着在欧洲打两年，价钱合适了再招用，等于是收童养媳等待升值。于是前有斯科拉(交易到了火箭)，后有蒂亚哥-斯普利特。至此地步，如何招弄外籍大个子才合算，已经被NBA经理们玩出花来了。

　　如是，姚明2002年成为NBA状元，着实是无数先辈的努力使然。假想一下：如果他生在20世纪50年代会如何？到20世纪70年代他打篮球之际，没有球探会来关注他的表现，没有球队知道他。哪怕美国人中意他，也得逼他去美国念了大学才能考虑。又或是远远的选了他，但是始终签不下来。如是，2002年姚明以毫无美国背景的状元身份去NBA，算是中国体育和NBA各自开明到了一定地步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