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政府革自己的命，这也是思想解放(南方都市报 2008-1-21)

社论：政府革自己的命，这也是思想解放
2008-01-21 09:50:56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作者:
广东两会进行中，各路言论踊跃，媒体报道密集。省委书记汪洋再倡解放思想，成为此次两会热议的话题。前日，省人大代表、省监察厅厅长林浩坤在参加分组审议时，痛斥公款吃喝、公车滥用、公费出国的不良风气，表示要积极推行公务消费改革，降低行政成本，提高行政效能。林厅长说：“30年前的改革，是为了革僵化体制的命，今天的改革，是要革利益格局的命！广东提解放思想，政府机关就要拿出革命的勇气，加大力度推进公务消费改革！”
抨击公务腐败，是每年两会的必答题。公款大肆吃喝，公车违规滥用，公费出国盛行，并非今日伊始。各界的批判，几乎伴随这些丑陋现象，从萌芽开始，长成了今日的参天大树，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除了麻木和冷淡，一个正常的公民，要持续不断地为此生气或愤怒，完全违背人性。但今年两会，林厅长的这番话仍然备受关注，主要不在于议题的新颖，而在于其提出议题的方式。厅长说，反对“三公”腐败，政府机关要敢于革自己的命，而敢于革机关既得利益的命，是落实解放思想的表现。
如果不反对这样的逻辑还原，不反感这样的言论放大，不忌惮好人政治之下的出头鸟效应，则允许我们冒昧表扬一句，林浩坤代表的这番思想解放，实在是我们所听到的对这轮思想解放最为清晰的理解和表述。我们据以表扬的底气，源自对常识的认真响应和对政治的诚实对接。政治不是口号，但它可能变成口号。解放思想不是标语，但它可能变成标语。从可能空泛置之的话语习惯，链接到怨恨难言的“三公”腐败，使政府机关自身的利益调整摆上台前，林厅长的这番思想解放，公众凭常识即可听懂，自然无须更高觉悟，也会双手赞成。
与这种听得懂、够明白的思想解放相对应，却是另外一种虚无泛化的话语泡沫。这种话语泡沫，在闻风而动的各级官员口中，已初现端倪。尽管无比正确，却无视逻辑，无分现实，对这场于广东发展至关重要的思想解放而言，恰恰是一种无形的消解和庸俗的矮化。广东显然需要浅白清晰的思想解放，而不是话语泡沫的思想解放。省委书记汪洋甫来南粤，即回应岭南潜伏的热望，以解放思想这一极具开放性、包容度、想象力的词语开局，如果社会各界，尤其是各级官员不能真诚地响应，没有现实的探求，缺乏自省的勇气，如何能令解放思想的脑力激荡，化成执政能力的与时俱进，结出和谐进步的社会硕果？反对将解放思想粗鄙化、口号化、虚无化，提倡联系当下、逻辑清晰、富于现实感的思想解放，林浩坤的一番话，或许说者无心，可是听者有意，这层深意于广东再论解放思想实有大益。
正如无数论者言及，今日改革之深入，思想之解放，横亘于前的，是既得利益调整的深刻命题。这其中，又以执政集团既得利益的调整为最难。公款吃喝、公车滥用、公费出国，这些行政痼疾，党纪国法皆已不容，却恶行日甚、败德日猖，几乎拖住国家社会进步的后腿，私欲饕餮，几乎要置公权于傀儡之地。政府改革，要自己革自己的命，即使不论成功实现的可能，仅是承认这种自我革命的必要性与正当性，在今天的执政官员内部，也并非多么常见和受欢迎。从这一层面讲，谈治理“三公”腐败，是政府机关自己革自己的命，也有其解放思想的进取意义。
一场由强政府主导的全面改革，意欲自动演进而生成政府自新，这种可能的原动力，只会来自执政官员的历史良知与利益自省。正因如此，解放思想的号角再度吹响，才如此的震撼人心，引人遐想。当然，监察厅长林浩坤身司吏治监察之责，心系“三公”腐败其来有自，但其中仍有可供今日放大学习的勇气和诚实。“三公”腐败真正河清海晏尚远，但听懂了林浩坤的这番思想解放，我们既有感于腐败治理的共识还在，亦欣慰于广东思想解放不复落于俗套，这点收获已经不小了。
http://www.nanfangdaily.com.cn/southnews/spqy/200801210404.asp
进一步改革的威胁何在？
2008-01-22 10:43:25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作者:
批评与回应
昨日贵报社论《政府革自己的命，这也是思想解放》，其文锋芒所指，恰与民生焦虑一致，也与当局求变之心相同，实为“解放思想”系列评论中的一抹亮色。但必须指出的是，倘若认为最难以调整的既得利益为“执政集团”“公款吃喝、公车滥用、公款旅游”等行政痼疾，实在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当前真正危害国本的既得利益者，乃是将权力货币化，让资本权贵化的权贵资本阶层。
从计划经济转入市场经济，人们总是习惯性地把政府理解为“公家”，殊不知，迄今所有导致国有资产流失的经济犯罪，都与曾为“公家”一分子的官员权力套现有关。国家统计局局长李金华指出，某些官员会为了极小的个人利益，而出卖巨大的国家资产，导致的财富损耗以每年上千亿计，陈良宇们总是因“个人品德败坏”而“堕落”的。依我看，这种“堕落”面积之大，恐怕不能理解为“现象”，而应该看作一种规律。
毫无疑问，人都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只是价值标准不同，自我实现的方式有异。“觉悟高”的人通过无私奉献，获得社会认同，“觉悟低”的人靠挖社会墙角的方式将自我“套现”。我国“以德治国”，要求所有官员都达到最高的道德标准和觉悟水平，并没有错。但如果以为官员会因其官位的提升，而自动实现道德标准和觉悟水平的提升，并在这一假设下，放松对权力的制约，对官员的监督，那么“好制度让坏人变好人，坏制度让好人变坏人”的规律就起作用了。
自改革开放以来，国有资产所有者缺位问题从来没有得到真正解决，而权力寻租问题也愈演愈烈，国有资产的耗散，国家权力的私用，都是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之源，所形成的既得利益者，说白了就是掌管着国家权力和财富，实行以公权谋取私利，以国有资产谋取小团体利益的人。这些既得利益群体明显于国法党纪所不容，但他们最难对付的地方，在于他们往往掌握政治、经济上的实权，并且或明或暗，把政治权力和资本权利扭结在一起，形成“赖昌星式”的“连根子都烂掉”的腐败模式。
权贵资本阶层反对社会主义理想对公平、正义的追求，窃据国家之名，将国家的财富据为私有，却要民众高价购买；他们反对市场经济对效率、法制的追求，以垄断寻租的方式造成社会福利耗散，并阻挠市场化改革的深入，他们反对国家宪法对民主监督的规定，一手遮天，披着合法的外衣干尽腐蚀政权合法性基础的行为。他们中只有部分人违法，而违法者中也只有部分人败露，他们有的位高权重，有的裙带众多，有的深陷泥潭，有的只是浅涉禁域，无论是黑色收入还是灰色收入，在各种显规则与潜规则下，多数已被漂白。
改革岂能葬送在如此国贼之手？在政府面前只有一条路：革除既得利益集团赖以生存的制度缺陷。
在仁人志士的奔走呼号下，路径已经明了。无非就是通过建立每一个公民与国有资产管理者之间的“出资—代理”关系，将国家财富与国民利益直接联系起来，为国有资产找到缺位已久的主体，通过“行政退出，市场进入”的方式，剥夺垄断央企的权贵身份。通过立法，赋予公民私产确定的产权，确立其面对公权时的议价权利，阻断当权者利用公权侵害私权的可能性，同时通过赋予公民以合法的政治权利，鼓励公民参与地区以及国家的政务。形成对官员政绩评价的压力。
改革开放30年，容易走的路已经快走完。浅水区可以摸着石头过河，深水区只能靠罗盘。而这一罗盘，非民主、法制莫属。有意进一步解放思想，在改革深水区的未知领域开拓跋涉的政府，必须唤醒民众，只有获得强势民众的授权，才能在面对既得利益集团时无所畏惧，为捍卫政权合法性，为最广大人民利益而战。
□黍离
http://www.nanfangdaily.com.cn/southnews/spqy/200801220638.asp
也谈“进一步改革的威胁何在”
2008-01-23 10:28:02  来源: 南方都市报   作者:
批评与回应
贵报1月21日刊发社论《政府革自己的命，这也是思想解放》，1月22日又刊登黍离的回应文章《进一步改革的威胁何在》，认为“当前真正危害国本的既得利益者，乃是将权力货币化，让资本权贵化的权贵资本阶层”。我则认为，黍离所言只说对了一半。
本来，资本、权力都是中性的东西，只是在其不受监督发生异化后才成为危害或阻碍社会发展的因素。
应当说，“自改革开放以来，国有资产所有者缺位问题从来没有得到真正解决，而权力寻租问题也愈演愈烈，国有资产的耗散，国家权力的私用，都是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之源”。但由此所形成的既得利益者，绝不仅仅是所谓“权贵资本阶层”，而是多个群体。至少在垄断国企内部，除了“掌管着国家权力和财富，实行以公权谋取私利，以国有资产谋取小团体利益的人”，还有在其中喝汤或吃杂碎肉的赚小便宜的利益群体。他们虽与权贵资本阶层存有利益上的矛盾和纠葛，但与权贵资本阶层也有利益上的同盟关系，在一定条件下甚至能够形成共谋，一致对外。
现成的例子是明摆着的。日前中石化员工普涨300元工资，引起坊间议论。据记者获悉，包括中石油、电信行业、电力行业在内的一批垄断行业国企也都在计划上调工资，部分企业上调工资方案已经上报国资委分配局(参见最新一期《中国经营报》)。人们担心，巨型国企扎堆集体加薪，将会推高公共产品价格，导致行业间收入差距进一步拉大。如上做法虽备受争议，但垄断行业内部的不少职工恐怕是高兴不已的。
在一定意义上说，整个垄断行业内的员工都是不同程度上的既得利益群体。但是，由于垄断行业的管理者，掌握实际的决策权和支配权，因此，他们可以有效地维护和固化这一套显失公平与合理的体制壁垒。
笔者以为，如果说权贵资本阶层“反对社会主义理想对公平、正义的追求”，“反对市场经济对效率、法制的追求，以垄断寻租的方式造成社会福利耗散，并阻挠市场化改革的深入”，“反对国家宪法对民主监督的规定”，那么，与其紧密联系的数量庞大的利益群体，其心态也未必是良性的。鲁迅所说“一阔脸就变”，君不见，在扰攘浮泛、物欲泛滥的当下，民众也是复杂多样并不断分化组合的。这里，有以“合法”名义攫取不当得利而沾沾自喜的，有身居垄断行业享受“雨露滋润”而理直气壮地认同“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有对垄断行业以及某些有油水的政府相关部门垂涎欲滴而削尖脑袋力求挤入的……毫无疑问，很多情况下是屁股决定脑袋的。
马克思早在作于1851年底1852年初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一文中就曾指出：“在不同的占有形式上，在社会生存条件上，耸立着由各种不同的、表现独特的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人生观构成的整个上层建筑。”可以说，各种政治力量和利益集团从自身利益出发，所选取的价值观念存有不小差异，是一点也不奇怪的。要革新那种不合理、不公正的利益关系，必须彻底践行民主和法治。
□薛克智
http://www.nanfangdaily.com.cn/southnews/spqy/200801230608.asp